夜里晚风吹进了屋里,冰凉凉的感觉。她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那风好像有了灵气一样,只顺着她摊开的两只手轻轻拂过,清凉的感觉让她本来火辣辣的伤口变得舒服了很多,她嘴角含着笑将手臂舒服地一展,指尖却突然触到一块丝滑的缎面布料,她凭着敏锐的反应能力马上从梦中惊醒!
她的房里半夜怎么会有这种质地上好的布料?刺客!脑中突然就闪过这么一个想法。
“谁?”她猛然睁开眼从枕下抽出一柄短匕,整个人从床上一个翻身马上靠着墙戒备起来。
太子妃(6)
黑夜里站在床边的那个人一声不吭。她咬着牙抬起疼痛的手,握紧匕首就向那个侧立在床边的黑影刺去。
“是我。”冷冽清淡的嗓音,她握着匕首的手落了下来。
听见秦东临熟悉的嗓音,她暗暗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对他说,“原来是主子深夜突然造访,请恕奴才冒犯了。”只是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掀开被子又继续躺了下来闭目睡觉。
秦东临将手背在身后,眸色深深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在生气?”他浅浅淡淡地说道。
明明刚才那一惊已经把她的睡意全部驱赶走了,她却恍若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均匀呼吸,好像睡着了一样。
室内一时除了两人的呼吸声,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半晌,一道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在屋内响起。“一月后,本殿将迎娶司空雪,她将是本殿的太子妃。”
苏冽躲在被中,听到他的话,突然就想起了睡莲池边他说的话,他其实早就对司空雪会倾心他一事成竹在胸,他这样的男子又是一朝太子,认是没有人会拒绝他吧。皇后娘娘那里也绝对会坚持让司空雪做他的太子妃,而自己和司空雪的这一闹,差点就阻拦了他的霸业之路。她因为他,竟然将报仇一事抛到了脑后……不喜欢司空雪,不愿她留在东宫,不顾司空雪可以助他们得成心愿,这样迷乱的心,或多或少都因为那晚的轻轻一啄。
她甘心为他去受那一年如同地狱般的生活,她在东宫里为他铲除了那么多皇后的耳目,然后变成一个人人谈之色变的人。可是到头来,她终究是要比不上那个会陪他一生一世的人……
她在被子笑着回道,“那恭贺主子了,属下有些不舒服,主子若是没事还请出去吧。”明明是笑着说的,可是为什么她尝到一种苦涩的味道?
秦东临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心中就有些痛。今日他一接到密信说司空雪来了东宫正吵着要见他,就忙从尚书府里赶了回来。原以为苏冽在宫里能安抚好她,没想到她竟然在和司空雪大吵,明显就是一副要让司空雪永远记恨东宫的样子,她几时又变得和以前一样不懂事了?
她明明知道司空雪是个绝好的跳板,却硬生生地要把她推出去,这么荒唐的想法他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但是着实让他气不打一处来!一气之下就赏了她几鞭,但他事后又后悔地来给她擦药,可是她醒了之后对他不理不睬,疏远极了。一想到这,他眉间又有隐隐的怒气。
没来由地就将这个半月后才要公之于众的消息告诉了她,没想到她也还是这般冷淡,他索性就和她一样的说话,“这几鞭就当个教训,以后若是再自作主张,本殿便不会再信你了!”他略带威胁般地开口,成功让被中的那人呼吸一滞。
果然,他还是更为在乎他的霸业,更为在乎司空雪吧,之前在她面前一副对司空雪轻视的样子,这才不过几个时辰,他就与司空雪定了亲,一月之后就要成婚,呵,也是,这天下哪个男子不爱国色天香的女子,更何况这样美的女子还能支持他更为接近他的霸业,她又有何可说呢?
“属下知错了……更深露重,殿下请回吧。”她冷冷地开口,断然决绝。
屋内没有回话,只听到布帛擦过木门的声音,然后是门被阖上的响声。
她闭着眼听着动静,被中的手抚摸着刚才被冰冰凉凉的药涂抹过的地方,她知道,有些人,她不该妄自期盼……
双生 (1)
司空雪回到府里时,夜色已深,但是丞相和丞相夫人仍未就寝,正坐在堂上等着司空雪回来。丞相夫人一见到司空雪白色的身影,忙迎了上去,焦急地看着她,待看到她脸上一派喜气,一颗悬起的心顿时落了地,睁大眼探问道,“雪儿,今日与太子相处地怎么样了?”
司空雪但笑不语,不管丞相夫人好奇的眼光,绕过她坐到了一侧的椅子上,端着茶悠悠喝起来。
这下可把丞相夫人急坏了,“雪儿,你倒是说说。怎么样了?”
丞相也有些心急,捋了捋胡须,带着威严问,“雪儿,还不说?”
司空雪喝着茶,使了个眼色给丫鬟香儿。香儿笑着凑上前说道,“小姐国色天香,任是没有人会不为小姐的美貌倾倒,自然太子爷也不为过了。大人、夫人,不用担心。”
“当初家宴上我与太子说要他好好讨好你,没想到他竟然反其道而行,也还是虏获了小女的芳心,也是个可造之材啊。”司空丞相意味深长的说道,正喝完茶的司空雪疑惑的顺着他的话问道,“家宴上?他干什么了?”
“他当初说你的舞拙劣,你竟不记得了?莫不是因为他宴上驳了你面子,你也不会斩钉截铁地和爹说一定要嫁给太子的呀!”司空丞相一脸茫然。
丞相夫人忙瞥了司空雪一眼,司空雪看到赶紧改口道,“哎,女儿今日累了有些糊涂给忘了。爹,雪儿先下去睡了。”
司空雪从椅上起身,招呼着香儿回了自己的卧房。
“这雪儿,莫不是要当太子妃给乐昏了?看这记性。”司空丞相对着丞相夫人嘟囔道,心里满是女儿得偿心愿的喜悦。丞相夫人脸上陪着笑,暗里却面上一僵,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
“香儿,你先下去吧,我累了。”司空雪刚踏进闺房,眼睛略一扫过整间房,就语气冷冷地对香儿说道,但烛光下可以清楚地发现司空雪的脸上根本毫无倦色。
“是。”扎着小双髻的丫鬟应了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司空雪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走远,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沉声喊了一句,“你出来吧!”
房里正对床的一个书架突然一移,露出一道厚重的石门,石门缓缓打开,司空雪看到石门后出现一个和她穿着一样白色衣衫的女子,小巧的脸上一对秀眉,然后是一双明眸如双瞳剪水般清澈,巧鼻樱嘴。竟然和她司空雪的脸,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站在石门那里的那名女子浑身透出一股沉静,是和司空雪娇纵活泼的气质完全不一样的深沉稳重。
只听到司空雪淡然却又略有怒色地向那个女子开口,仿佛她早已将见到另外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从来不曾在丞相府中存在过的这名女子当成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一样。
“听爹说,那日家宴上司空雪的舞被太子说很拙劣啊……你是什么意思?你不想我过得好对吗?!”司空雪充满怒气的对那名女子说道。
那名女子显然很了解司空雪这种易怒的脾气,只淡笑着回她,“如果我不想你过得好,那你这冠绝秦国的名声是谁为你造的!没有我司空锦替你舞、替你歌、替你博得满城美名,你以为爹会稀罕你?”
“哼,再怎么样,你都只是隐在暗处的一个影子罢了。娘当初不杀你就已经不错了,让你为我跳几支舞就这个小气的样子,你倒是怨我和娘咯?”司空雪傲慢地对她道,一点也没有感谢她的意思。
司空锦听见她的话,咬着牙不说话。凭什么她只是晚了她司空雪半刻钟,就要因为一胎多子为不详征兆的荒诞之说永远隐在暗处,做她司空雪的替身?
娘她实在狠心,为什么选择的不是她?她司空雪就可以穿金戴银奴婢成群,而她却只能躲在石室里,除了为她司空雪出去舞一曲帮她塑造完美无缺的丞相千金的美好形象,她几时可以自由地出去见一见阳光?……更何况,她司空雪竟然从来都觉得这些是她理所应得!
司空雪,别以为你现在可以一步登天做上太子妃,总有一天,我司空锦会取代你,光明正大地生活在我该生活的地方!她在心里默默地发誓,司空雪正高扬着下巴看着她,抱胸对她道,“好了,算了。我司空雪向来不喜同别人计较,反正我与太子成婚一事皇后姨母也已定下,没事的话,你就进去吧。我要睡了。”司空雪冲她打了个呵欠,转身吹灭了蜡烛走到床边歇下。
司空锦最讨厌的就是她司空雪一副嚣张的样子!你司空雪梦想当太子妃那么久,你以为你真的能得偿所愿?
双生(2)
一大早,司空锦就被石门外的喧闹吵醒。这座石门看上去很厚重,但是透音能力还是很好的,简直就像她和司空雪的卧房之间完全没有这层阻挡一样。她掀开被子,赤着脚就走上了石阶,耳朵贴在石门上,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娘,这件好不好?”
“这件衣太艳丽了,太子这人我瞧着衣着都不是很华丽,肯定是个喜朴素的人,你想太子等会来府上看见你这个样子吗?你喜欢太子就要依着他的喜好来。这件吧,这件绿色的纱裙挺适合你的!”丞相夫人从侍女的手里拿过一件水青色的及踝纱裙比在司空雪的身上,司空雪虽是不喜欢地皱了眉,但是还是选择听从丞相夫人的意见,一想起等会太子会过府相聚,所有不情愿都变成了情愿。
司空雪穿戴好,又招过来香儿替她梳妆,想起娘刚才的嘱咐,忙对香儿吩咐道,“太子喜欢素雅的女子,你帮我把妆化淡一些吧。”
香儿点点头,拿起一盒胭脂,看着镜中司空雪姣好的脸,笑着说道,“小姐和天仙儿似的,怎样都好看,太子爷见了一定欢喜得很呢。”
被这么一说,司空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副女儿娇态。丞相夫人将司空雪这样充满幸福的模样看在眼里,颇感欣慰,好像感染到了司空雪身上的幸福一样,也同她一样开心。
而与此时司空雪卧房内的满是幸福的情景完全不一样的冰冷的石门后面,司空锦静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在笑着她司空雪,哼,不过就是一个空有美貌满腹浅陋的人,真以为太子喜欢她?还不是看上她们丞相府家的权势,没了这些,太子凭什么娶她?她今日偏偏就不让她司空雪好过!
屋外又是一阵喧闹,她听着喧闹渐渐没了,跑下石阶易了一个普通女子的容,这件事她之所以能做的游刃有余,完全拜司空雪所赐。不这样做,她只怕十六年的光阴都要困在这个石室里。她无法想象,明明是她的亲姐姐,明明小时候总爱带她一起玩的姐姐,为什么现在会以死来威胁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生过取代司空雪的念头,只是这血脉亲情,她一直下不去手……
司空锦易完容,满意地照了照镜子,又为了谨慎扯了一条轻纱遮面,轻手轻脚的推开石门走了出去。今日,她要给她姐姐演一场好戏。富丽堂皇的丞相府,朱漆的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司空府”三个大字,门口的两个大石狮子强悍威猛。
大气奢华。秦东临从窗里初次对丞相府的印象就是这四个字,他笑了笑,不再做评价,掀开轿帘露出半个身子,苏冽在轿外看见,连忙扶着他下了轿。
丞相及夫人、司空雪和一众下人早已等在轿旁,一看见太子的身影,忙跪下行礼。秦东临嗯了一声,“免礼。”
丞相知道太子即将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的未来夫婿,脸上早没了以前对秦东临的不屑,全是笑意,忙迎着他进了府。
饶是太子久住深宫,见惯了宫里华美的建筑,一入这丞相府也觉得开阔了眼界。府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府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团锦簇,后院满架藤萝。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数不胜数。他不禁在心底笑道,这丞相府,真真是财大气粗。
“雪儿,给太子敬茶呀。”入了正堂,太子便端坐主位,丞相坐在他的旁边,赶紧给司空雪使了个眼色。
“太子,请喝茶。”司空雪浅笑盈盈地走过来,脸上淡淡的妆容将她衬得极为温婉。
秦东临坐在上首,正要接过她的茶,屋外突然就响起一阵歌声。婉转、绵延,勾人心魄。
只是,这歌声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秦东临望了一眼身旁的苏冽,正看见苏冽的眼睛正盯着司空雪,他猛然想起,这歌声,不正是晚宴上司空雪的歌声吗?她就在眼前,那屋外的,又是谁?
双生(3)
“这外面,是谁在歌唱?”秦东临看着司空雪的眼睛问。
司空雪自然听出了是谁,话都结巴了。“这,这是,府上的婢女。”
“喔?”秦东临将尾调拖长,起身去寻歌声传来的方向。丞相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看见他的夫人不停地给女儿使眼色,两个人看上去都很焦急。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浑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屋外的一棵梨树下,一名素衣的女子舞姿翩跹,歌声哀怨动人,闻者落泪。
“谁人在此?”丞相喝问道。
女子停下舞姿,俯身行礼,故作惊慌地道,“奴婢水秀,不知有贵人在此,请丞相恕罪。”
虽然司空锦易了容,可是司空雪一眼便看出是她妹妹故意捣乱,心里有怨气又不便明发,只能借一个小姐骂丫头的语气,“哪里来的卑贱丫头在此捣乱,还不下去领罚!”
“是,奴婢这就下去领罚。”司空锦这样说,可是仍低着头迟迟不动,她在等,某人的一句话。在她僵持着最后一点时间的时候,一个清淡的声音轻飘飘地飘入她的耳中,“你这歌声,倒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司空雪的脸顿时就僵硬了,呵呵赔笑,“府上的人都学过雪儿的歌声,像也是情理之中。”
“本殿说是像你的歌声了吗?雪儿怎么这么确定呢?”太子云淡风轻地道,视线却不离司空锦的身上。
“这,这……殿下不是还想看府上的云龙图吗?这天色也不早了,爹,娘,带殿下去内院看一看吧。”司空雪马上就转移了话题,太子看她的样子,笑一笑也就转身随丞相入了内殿,暗里却朝苏冽看了一眼。司空锦看着司空雪窘迫地差点要露陷,心里暗暗得意,起身就要走。而站在石阶上的司空雪看见她故意犯事之后竟然,马上就想走,心里生气极了,几小步就跑到司空雪的身后,一把揪住她的长发,将她摔到地上。
“你倒会害我了?!怎么,看到太子来见我你嫉恨了是吗?!你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司空雪的话句句刺中了司空锦的内心,她是个什么东西?呵,她是她司空雪的替身,她永远都只能是她司空雪的替身!
司空锦手撑在泥地里,抬起头桀骜地看着司空雪,“怎么,害怕了?你司空雪也有怕的时候?”
“看我今日不撕了你这爱顶嘴的嘴皮子!”司空雪拢了衣袖,抬起右手就要打上去,不省心的东西!
“住手!丞相家的小姐教训起下人来,可真是厉害啊!”苏冽擒着司空雪雪白的手臂,一如当日在浅封宫的时候。
“哟,苏公公怎么不跟着太子爷去看图,来我这干什么?”司空雪盯着苏冽的手,彷佛要洞穿她。
司空锦本来下意思地准备躲闪,缓过来发现一个绿色宫衣的公公正抓着司空锦的手,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脚步慌张的逃走了。
“你!”司空雪咬牙切齿地看着司空锦逃走却无能为力,用力的甩掉苏冽的手,指着她的脸道,“又扰乱了本小姐的事!等我当了太子妃,有你好果子吃!你记着!”转身生气地走了,苏冽看着这两人,深思般抿紧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