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跟随着他同行的中年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姐夫!”
他举步向着孟天杨迎接了过去。
浅叶眼见他只穿着薄衣,便踏进了雪地里面,想要把他唤回来但又知道不恰当,只能够是看着他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孟天杨和中年男子,在篱笆墙外面翻身下马。
其中的一名随从跟随了过来,从他们的手中把缰绳接了过去,然后把身形俊朗的马匹拉走了。
“云清,我回来得很凑巧,你今日是搬新居了?”
孟天杨站在老槐树下面看着他开口。
他打量过自己昔日居住过的地方,旧草房都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结实牢固的砖瓦房。他带着妻子离开了村子,这处草房后来也丢空了。谢云清有托人带家书给谢水蓝,在信中提及过他和浅叶修新房的事情,但是他来不及回信便带着人马回来了。
回想起自己当日,因为爹娘战死沙场,而伤心地离开了都城,独自隐居在这处小山村,他不由得百感丛生。他把自己封闭了起来,轻易不肯与其他人来往,假若没有遇上谢水蓝,他直到今时今日还过着,在山林里面独来独往的日子。
他的小舅子要比他幸运得多,他从小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和浅叶虽然经历了波折,但最终还是顺利地成亲了,他们小夫妻俩人的感情融洽,实在是让很多人羡慕。
“姐夫,你不会是特意回来祝贺我的吧?”
谢云清迎看着自己的姐夫的目光。
孟天杨是当今的天子亲封的年青将军,能够在他和浅叶成亲的时候,抽空离开都城一趟都非常不容易。所以他知道他这日回来,绝对不是为了祝贺他搬迁新居。他的目光带着疑问地,看向了他身边的中年男人。
在他抬眼询问地看过去的时候,对方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厚衣也不穿就出来了?”
狐裘的帽沿下面,是中年男子俊朗的面容。
谢云清看着他解开了狐裘,然后展开披到了他的身上。
棕黑色的狐裘披风,非常的厚重和暖和,带着陌生的中年男人的体温,如同是展开了巨翅的大鹏鸟,把他严密地包裹了起来。
“我——”
谢云清错愕地站在了原地。
能够让他的姐夫亲自陪同着前来的,绝对不会是普通人物,况且他们随身所带的侍卫,是如此的训练有素。
他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被岁月打磨过的面容。
对方的目光看视了过来,他曾经在孟天杨的伯父身上,见识过这样如同是江河大川般沉稳有力的气度。如今这样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就出现在他刚刚修建好的新居前面。他纵使是跟随着他的姐夫,经历过不少的大场面,但是眼前骤然间兴起的变故,还是让他措手不及了起来。
048如芝兰玉树
中年男子解下了狐裘披风,里面穿着的是镶滚了金边的黑袍。
他的年纪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面容俊朗,身材颀长,站在薄薄的白雪点缀的篱笆墙旁边,如同是芝兰玉树般教人难以直视。
“云清,这位是宁王殿下,他是当今天子的亲叔父。”
站在旁边的孟天杨插了话进来。
随着他清朗的话音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变掉了脸色。
原本这日是谢云清和浅叶的新居入伙,年迈的村长以及几位至亲好友,受谢进兴的邀请前来祝贺,结果没有想到的是筵席还没有结束,竟然就撞上了孟天杨,带着地位尊贵的王爷到访。
在山村中生活了大半辈子,他们还从来没有目睹过天颜。
几个人挤靠在新房子的门前,彼此交换着目光,就连是平时说话最有份量的村长,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应对。
谢进兴的怀中抱着还不到半岁的小儿子,他并没有在小队的人马当中,看到自己的女儿的身影,他猜想她很有可能是没有回来。他不清楚女婿突然间返乡的原因,但是他陪同着身份、地位如此显赫的王爷前来,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原因。
吴秀英从厨房里面走出来,什么来龙去脉都不清楚。
她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浅叶,但是浅叶跟她同样的困惑,最后她们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云清的身上。
从宁王解下自己的披风,替他披到了身上的时候开始,谢云清的心头便有丛丛的疑惑萌生了出来。他再度打量过眼前的中年男人,内心如同是烧沸了的开水,没有办法可以平静下来。
他只是小小的山野村夫,但是王爷却亲自为他披衣。
他们不过是初次见面,他的态度实在是让人费解。而他的姐夫站在了旁边看视过来,却是带着一切了然的神情。
到底有些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他感觉到自己站在真相的前面,距离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外面天冷,请王爷先进屋里吧。”
谢云清向宁王行了礼,然后请他和孟天杨进屋。
当他弯下身向他行礼的时候,宁王的眉头皱了皱,但是最后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在他的引路下踏进了屋子里面。
只是短短一会儿的时间,桌上的菜肴便都冷掉了。
浅叶和吴秀英赶紧把地方收拾干净,谢云清搬了椅子过来,让宁王和孟天杨坐下来,同时把炭盆也挪到了他们的足下。
受邀前来作客的众人,都明白筵席是没有办法再吃下去了。
尽管对这位位高权重的王爷,突然间到访的原因非常感兴趣,但是却没有理由再继续留下来。他们纷纷向谢进兴提出告辞,扫兴地离开了谢云清和浅叶的新家。而在屋子的外面,跟随着宁王和孟天杨前来的侍卫,仍然迎着寒风伫守在山坡之上。
浅叶下厨房端了热茶过来,小心翼翼地奉给了宁王和孟天杨。
尽管对方的地位尊敬,但是进门的都是客人,她虽然是心生胆怯但仍然是要尽主人之谊。
“你就是云清娶的娘子吗?”
宁王看着她开口询问。
他的声音非常的沉稳,听不出当中的情绪。
没有预计到他会向她开口,浅叶的手抖了抖,茶水几乎就泼了出来。她赶紧定下了心神,轻声地回答道:“是的,我跟云清哥哥已经成亲了。”
“不需要太过拘礼了,跟云清站着吧。”
宁王把茶水接了过去,然后轻描淡写地开口。
浅叶拎着托盘走回到谢云清的身边,她虽然是自小就生活在山村里面,从来不曾见识过什么重要的人物。但是也明白以宁王的身份和地位,他是不应该如此直接地称呼谢云清的。
宁王的态度真的好奇怪,完全不像是外人的样子。
谢云清看出了浅叶的困惑,但是他的心头同样是疑问重重。他用鼓励的目光看视着她,借此传递给她的意思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留在她的身边,她只要牢牢地记住这点就足够了。
浅叶在他让人安心的目光中,安安静静地站在了他的身边。
谢进兴把小儿子交还给了吴秀英,不安地搓了搓手。孟天杨替他搬好了椅子,示意他也坐下来。在地位尊贵的王爷面前,哪里有他可以落坐的位置?谢进兴赶紧摆了摆手拒绝女婿的好意,而孟天杨却是坚持地,把他按坐到了椅子上面。
“谢兄,请坐吧。”
宁王抬起了眼睛,语气平静地开口。
“谢、谢王爷。”
他不单止直呼他的儿子的名字,他还称呼他作“谢兄”!谢进兴简直是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在宁王注看的目光中,身体僵硬地落座了下来。
浅叶跟谢云清交换着目光,他们也同样觉得是不可思议。
吴秀英抱着孩子退到了角落里面,看宁王的样子是要跟她的丈夫谈话,她生怕孩子会突然间闹起来,所以早早就识趣地把他抱走了。
“谢兄,我想看件物件。”
宁王的目光看向了谢进兴,“你在路边捡到云清的时候,当时包裹在他身上的襁褓。”
“王爷!”
谢进兴震惊地看着宁王。
“拿出来吧。”
宁王平静地开口。
而孟天杨也在旁边插话道:“岳丈,拿给王爷看看吧。”
“云清,你把襁褓拿出来吧。”
谢进兴许久才定下神来,然后目光投向了儿子身上。
当日他在路边捡到了谢云清,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记认,唯一保存下来的就是包裹着他的小被子。他一直把东西收藏在箱底里面,后来儿子要跟浅叶成亲,他向村长坦白了他的身世,最后才把这件襁褓拿了出来。
既然是属于儿子的东西,他便把它交给了他保管。
“浅叶,你进房间拿出来吧。”
谢云清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宁王。
这日他们刚刚搬进了新居,旧物全部都带过来了。他表情僵硬地吩咐身边的浅叶,他们夫妻的感情深厚,他有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她,所以她知道襁褓收藏在什么地方。
“我知道了。”
浅叶急步奔回房间,打开箱子把襁褓取了过来。
谢云清从她的手中把小包袱接了过去,然后搁在了桌子上面打开。
解开了系着的布结,里面就是陈旧的襁褓。他的指尖不由自主的震颤了起来,他曾经仔细地检查过,自己被捡到时穿在身上的衣物。在边角上面有用针绣出来的字样,他当日并不知晓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却是明白了。
“宁”字不是他猜想的,“宁静致远”或者是其它的意思。
它是宁王的封号,普通的山村人家,不会有读书识字的人,比如谢进兴他认得的字加起来总共也没有多少。所以他们不会在衣物上面,给孩子绣上用作记认的字样,他曾经有想过自己或许不是普通人家的弃儿,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与如此地位显赫的宁王扯上了关系。
当初谢进兴向他交待了他的身世。
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八年,他并没有要寻亲的意思。
他是在谢进兴和谢水蓝的费心抚养下长大的,尽管是没有血缘的关系,但是他们对他却是比亲人更亲。小时候家里面太穷,谢进兴独力抚养着他们姐弟,姐姐非常的懂事,一边照顾着年纪更小的他,一边包揽下家中所有的活儿。
不管他们有什么东西,都不会少掉了他的那份儿。
即使是一只菜肉包子、一碗邻人送的芋头,或者是其它更加微不足道的东西。
他们父女俩明明就知晓,他并不是他们的亲儿子、亲弟弟,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他。碰上了他生病的时候,姐姐会衣不解带地他的床前照料,而爹爹更加是把全部的钱都用作给他请大夫。
不管他是不是谢进兴的亲生儿子,他都会留在他的身边极尽孝道。
所以当爹爹把陈旧的襁褓交给他的时候,他只作追忆便把它收藏了起来。他以为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翻出来打开了。结果此刻在屋中众人的目光中,他却是把它又再度翻开,展现在全部人的眼中。
孟天杨见到这件襁褓,是在上次回来的时候。
他比谢云清要更早地知道他的身世,谢水蓝素来也是什么事情,都不会隐瞒着他的。尽管只是捡养回来的孩子,但是他对这位小舅子,却是从来没有生分,他几乎是倾尽了所有来教导他。
箭术、骑马以及他最擅长的军械,谢云清把他的本事学得七七八八。
他向谢云清把襁褓要过去,反复地看完,然后把它交还给了他,中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话。
他的目光比谢云清更加敏锐,只怕是立即就察觉了“宁”的来历。
谢云清抬起了头看着宁王,眼中几乎有泪光闪动。
他还紧紧地握着陈旧的襁褓,但是宁王并没有伸手接过去。
他迎看着他的目光,语气中带着感喟、叹息以及殷切的思念,然后嗓音沉稳地向他开口道:“云清,你是我的儿子,我找了你很多年。你还活着而且长大了,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如同是醇酒般美好的声音,传入了屋中各人的耳中。
分隔了十八年的时间,在谢云清长大成人并且已经成家立室的时候,他的亲生父亲终于是找上了门来。
049姐夫啊姐夫
随着宁王的话音徐徐落下,屋中的众人都默然了下去。
从他骤然之间带着随从到访,然后向谢进兴提出,要看看谢云清小时候的襁褓开始,大家便隐隐约约地猜出了苗头。结果在最后他的说话,果然是证实了他们的猜想。这个真相太过震憾,并且是太过让人措手不及了。
“王爷,你不会弄错了吗?”
谢云清抬起了头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他找上门来自称是他的亲生父亲,但是此前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面。
要他在突然间接受陌生人,本来就是相当不容易了,更何况这位王爷还是当今天子的亲叔父?他的身份和地位在万人之上,要他如何相信自己,在短短的半天功夫里面,就从山野猎人变作了王府的小王爷?
“云清,你跟你娘长得很相似。”
宁王从他的手中把陈旧的襁褓接了过去。
全部人都没有告诉他,“宁”字的标记是绣在什么地方,但是他却准确地把它翻转过来,然后把标记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谢云清的肩膀垂落了下来。
他的心头之中涌上来难以言述的滋味,如同潮水般把他淹没。
他注看着自己分散了十八年的亲生父亲,脑海中像是被掏空了似的,有千言万语都哽咽在喉咙里面。
“云清,叫声爹爹吧。”
谢进兴不是滋味地向儿子开口。
最初从路边把这个儿子捡回来的时候,他只是为了补偿自己那个,刚生来就夭折了的孩儿。但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便是如此的听话和聪明,他把他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花费了无数的心血把他抚养长大。
现在谢云清的亲生父亲寻上来门,他要把养育了十八年的孩儿归还回去。
他的心里面是非常的不舍得,但是能够看着他们亲生父子团聚,他还是替他感到高兴了起来。
谢云清把身上的狐裘披风解了下来。
这是宁王亲手替他披上的,他们父子才刚刚见面,他便把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给他。棕黑色的披风非常的厚重和暖和,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如同是他此刻的心情一样。
“云清!”
宁王心情地复杂地低唤着他。
从孟天杨带着试探地前来宁王府,告知他关于谢云清的下落之后,他便无数次想像过这个儿子,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带着随从冒着严寒赶过来,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十八年的时间过去,他是完全长大了,并且也已经成亲立室。
他的身材高大而挺拔,如同是山野间的青松翠柏,尽管还非常的年轻,但是他的举手投足间却是非常的沉稳干练。
在前来寻亲的路上,他几乎是逮着空闲的时候,便向孟天杨开口追问。
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些年,到底都是怎样过来的。怕他会性格乖张,同时也怕他会不认回他这个亲生父亲。但是孟天杨的说话却是屡屡让他安心,在他口中的谢云清,勤奋上进能吃苦,是大好有为的年青人。
他懂得骑马射箭,并不是普通的山野村夫,他甚至在军营中也能发挥所长。
他几乎就成为了他的姐夫的得力助手,就连孟天杨的伯父也刮目相看。而这个儿子更像他的地方,是对喜欢的人用情极深,他是为了自小就青梅竹马的姑娘,才会放弃了都城的生活,回到了小小的山村里面。
不曾尽过身为父亲的责任,他的心头非常的愧疚。
但是现在他们父子终于相认了,他会把从前缺失的,全部都补偿给他。
身为当今天子的叔父,他的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谢云清并没有欣喜若狂,他脱下了他给他的狐裘披风,然后沉默地递还了过来。宁王心情复杂地注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并没有他想像中的欣喜若狂,或者是拜倒在他的身份、地位之下。
如此端正的品行让他赞赏,但是他的态度又让他不安。
毕竟他们从小就失散,要让谢云清重新再接受他,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云清,关于你的消息是我带给王爷的。”
孟天杨在旁边插话道:“他刚刚代圣上出巡回到都城,接连奔波了数月,但是连歇脚也没有,就让我陪同着前来见你了。”
以宁王的身份和地位,他完全可以派人把谢云清传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