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孩子?她一个曾经专侍皇上身边笔墨的大宫女,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不觊觎他男色能够帮他带孩子的保母?
被小看的冷清秋只觉得心中那股怒火越烧越烈,看着他那嘻皮笑脸的样子更是恨不得能够撕了他的脸。
而这时,马车似乎也到了目的地,牧战野拍了拍衣裳一派潇洒的就掀了帘子打算下车,她看着他的背影,头脑一热,脚就踹了出去,正中全无防备的他的背心。
说时迟那时快,天启皇朝名声最响亮的平虏大将军在全将军府众人的面前第一次上演了一出名叫“跌个狗吃屎”的好戏。
她看他摔了下去,心里一点歉意也没有,只跟在后头跳下马车,却恰好踩上他还放在地上的手掌。
“嘶—”
然后,将军府的众人又第一次的观赏到流血不流泪、被砍不吭声的平虏大将军脸上痛苦狰狞的表情,还有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再看看那个一手造成惨剧却还一脸平静的女子,所有人都马上乖乖的全体站好,背脊挺直,一脸畏惧的看着眼前这个将军特地抢来的“民女”。
只不过所有人心中同时都冒出了同样的疑问来—
将军啊!您确定您是去抢了民女,不是去抢了哪座土匪山寨的女寨主吗?
冷清秋进了这将军府、认识了环境后,倒也没有逃跑之类的想法,因为这将军府不愧是武将府邸,处处戒备森严也就罢了,里头的下人除了几个洗衣、做饭的婆子外,一眼望去全都是男人,就算她愿意牺牲色相逃出去,那些男人看到她竟全都跑得比飞还快,无计可施的她也只能先选择留下了。
无依无靠的她能够当上大宫女,一来是因为她读书识字,在一群目不识丁的宫女里显得突出,二来就是她审度时势的工夫也算了得,对于现在这情况虽说不满意,但也不至于到难以忍受,再说现在也不是和牧战野硬碰硬的时候。
牧战野换了一身衣服又稍微擦了点药,走到了特意安排给冷清秋的院子里,就从窗外看见她一脸沉静的整理自己的行李,像是她被掳来时所有的气愤和不安都在踹了他一脚后就全都消失了。
有意思!一个娇弱女子竟能这样处惊不变,这么快就恢复冷静,不知道她能有这样的表现是她养气功夫太好,还是因为她伪装的功夫练得太过高深?
“牧将军。”冷清秋见到推门进来的人后简单的行了个礼,也不管他探询的目光,只是自顾自的从桌上倒了两杯茶水放在彼此的面前,招呼着男人在对面坐下。
牧战野坐了下来,挑了挑眉说道:“清秋姑娘不愧是在皇上身边待过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知道做什么选择对自己最好了。”
冷清秋平淡的睨了他一眼,轻啜了一小口茶水,才语气平静的回答,“哪里。只不过小女子姓冷,还请牧将军以后能称呼我为冷姑娘,至于选择什么的,我不过是把这当做暂时栖身之所罢了!方才我因事发突然而忘了牧将军的名声可不是靠说书人吹捧出来的,误以为你别有居心才一时无礼,还请将军见谅。”
她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牧战野过去领军常驻边关,也就是这几年才在京里久住,但也没听说过他娶了妻妾,更不用说孩子了,可他却突然让她来照顾孩子,还说得煞有其事,那他的目的大概不是一开始她想的那样,毕竟就算他要说谎也不会说个一下就被拆穿的谎,所以暂且留下倒也无妨。
牧战野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这语调冷静却不忘讽刺他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的兴味。
外冷内热的女人。他在心中给了她这样的评语。
明明外表和说话语调冷得像块冰,但身体里却像是藏了一个大爆竹一样,一点就着,而这个导火线还似乎就是他。
他是不是该拿副铜镜来照看看,难道他毁容了?否则这个女人的表现怎么那么的不同呢?
她跟那些矜持的大家闺秀或者是大胆放浪的女子都不同,那些女人在见到他后十之八九对他有意,甚至追着他跑、想着如何勾引他,只有她,一开始是淡然接着换成厌恶,到现在无时无刻藏在话里行间的嫌弃,像是把他当成了墙脚的老鼠,只想拿着扫把将他给赶出去。
如果她能做到的话,他相信她应该会毫不迟疑的付诸行动!
她微微皱了眉,看着他愣愣望着自己像是神游,忍不住出声,“牧将军!”
牧战野回了神,看着她更加冷然的表情,不禁想再逗逗她,但想到准备托付给她的事情,便打消了逗弄的念头,打算先把正经事给解决了再说。
“冷姑娘,是这样的,将军府里有一群小姑娘想要拜托你教导。你也看见了,这府里大多数的人都是男的,说不定连抓只蚊子都是公的,其余那些婆子、媳妇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所以爷才找来冷姑娘你。”一想到那些调皮捣蛋的小丫头,他忍不住咬牙切齿了起来。
“小姑娘?”冷清秋蹙起了眉,“将军早该有这打算了,也应该早就请了人来照料才是,怎么还会需要民女呢?”
“是,爷是请了不少人了,但是……请了一个就被吓走一个,到现在,这京城里和方圆三百里的地方只怕都找不出人愿意来府里教她们了。”
一直以来他相信能用银子办到的事情都不是大事,结果呢?这一点小事情却让他发现原来还真的有银子办不到的事情。
那些专门教导姑娘们的女先生一听到要来将军府,都吓得像是他府里是什么龙潭虎穴,踏进来就会没命似的,结果别说是人家自个儿上门了,就是派人去请也没法子把人请来。
由此可见,那些小丫头已经恶名远播到什么程度了。
冷清秋对于这个回答倒是没有太意外,也没有不相信,这答案甚至还解释了为何他连问都不问就直接将她绑进将军府,大概是担心她听到了风声也会像那些人一样果断拒绝吧?
冷清秋轻抚着白瓷杯的杯缘,然后抬头应允,“牧将军,我要先看过你说的那些姑娘们才行,至于能不能教我现在不能给你答覆,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
牧战野松了口气,笑得张扬又耀眼,“爷相信你可以!”
虽不明白他对她到底是哪来的信心,但是自己的能力被人肯定还是让冷清秋绷着的脸部线条软化了些。
而那抹笑容也让她忍不住心中一动,似乎有种陌生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她有些疑惑垂下头来,不明白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心似乎跳得有些急促,那笑容像是光在一刹那渗入她的心里……
第二章
冷清秋曾经想过,自己不管到哪个大户人家里去做女先生,或者是教导下人礼仪,凭着她在宫里多年,又曾近身服侍过许多贵人甚至皇帝的经验,这世间大概没有会让她感到棘手的姑娘。
只是没想到,她的第一个差事就让她的信心受到了打击。
她虽然脸色如常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但是额际隐隐跳动的青筋还是说明了她目前情绪有多不平静。
她目前所在的地方是将军府里最大的院子,南边有一个大园子,东边、西边、北边各有一排厢房,说是两个人住一间房,其他几个大房间和花厅是用来待客和让这些姑娘们上课用的。
可与其说这院子是一群姑娘们的闺房,还不如说这里根本就是缩小版的土匪窝。
看到那院门上的楹联左写“义薄云天”,右写“劫富济贫”,匾额上写着“红云寨”的时候,她心中就已经觉得不妙。
一踏入院子里,一个男孩打扮的小姑娘瞧见她后就冲进屋里,接着那些房间里又纷纷冲出一些做男孩打扮的女孩,一个个不是拿刀拿枪就是拿棍拿棒的,不要说她们脸上未施脂粉,就是连头发也全都是随意用带子扎成一束绑在脑后而已。
最后让她难以接受而眼角不停跳动的是,其中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姑娘竟然身上围了一圈兽皮大摇大摆的从中间走了出来,脚步是外八字,一脸嚣张的走到她的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番后开口说道:“哪里来的小娘子?进我红云寨要做什么?莫不是知道了本寨主的威名特地来投靠的?”
一听这话,冷清秋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这哪里还是个小姑娘,活像个街头的小混混!这将军府里上上下下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怎么会把一群姑娘们教得如此……剽悍?
冷清秋第一次觉得自己懂的词汇实在太少,因为在那一瞬间她竟真的找不到任何好一点的形容词来形容这群小姑娘。
但这样的无奈心情也只是一瞬,她马上就整理好了情绪,脸色平静的说着,“我是牧将军请来的女先生,今天开始负责教导你们规矩。”
那个小土匪般的女孩像个男人一样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挑衅的看着她,“规矩?姊妹们,告诉她红云寨的规矩是什么?”
“没有规矩!”围成一圈大大小小的女孩哄堂大笑后齐声回答。
冷清秋平静的环顾了这些姑娘们,然后露出了一抹浅笑,随后笑意收敛在严厉的神情后。
“是吗?那么,从今天起,我说的话,就是规矩。”她摆出了大宫女该有的气势,她的沉着强硬毫无疑问的震慑住了她们,接着落下最后一句话,“记住了!”
牧战野不是不放心,但是自从把那些野丫头交给她后,他似乎好几天都没见到冷清秋,他忍不住有些担心,所以不禁在这天到郊外巡营回府后偷偷摸摸的潜到了原本挂着“红云寨”匾额的院子里。
而那个每次让他看了就头痛的院门已经变了样,两边的楹联已经换成了“遮天红艳花如火,飘絮白映实似棉”,“红云寨”则是换成了“红云居”,他点了点头,这才像是姑娘们住的地方,哪像之前什么红云寨,他每次到这来都以为自己养了一群小强盗。
他走了进去,瞥见冷清秋正在专心的教导那些孩子,为了不打扰到她们,他跃到了一旁的大树上,藏身在一片绿荫后,透过枝叶间的空隙看着院子里的动静。
只见冷清秋穿着一身浅蓝色白花的袄子,下身是一件素面暗纹的襦裙,头上绾了一个简单的小圆髻,一脸淡然的站在一排排的小姑娘面前说着话,嗓音轻柔缓慢却又充满了气势。
“好了,你们先到一边休息,下一排的姑娘们向前,照我说的那样开始练习,莲步轻移,行走之间不可左顾右盼,不可窃笑露齿……”
站在中间的一个姑娘穿着一身新做的衣裙,可衣服上像是有虫子一样,她走起路时扭来扭去的,随着步伐总是会带起一串的铃铛声。
“柳红,重来。”冷清秋瞄了中间的小姑娘一眼,淡淡的说着。
柳红握紧了拳,愤怒的冲上前去,大吼着,“老子不练这什么走路,老子都十三了,走路这么简单的事情哪还需要你来教你—”给老子滚!但想到那天发生的事,后半句她不由得气闷的又吞了回去。
“我怎么了?”冷清秋看着这个已经快跟她差不多高的小姑娘,平静的反问着,“还有,我说过了,姑娘家是不能自称老子的,今儿个罚写名字一百遍。”
“一百遍”柳红几乎要气得跳脚了。
她真不明白了,这个看起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女人,那天到底是怎么打赢她们的?
那天这女人打赢了三个人,红云寨的大寨主就是她自己,还有两个副寨主,依照约定所有人从那天起只能听她的话行事,所以红云寨的招牌没了,她们每天要写那些鬼字还要穿这别扭的裙子,不是练习走路就是练习吃饭,像是把她们当成野猴子一样,学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柳红姑娘难道是忘了那天我说过的话了,以后在这里我就是规矩,所以胡乱说粗话就是写自己的名字一百遍。”冷清秋的语气听起来完全没得商量。
她不想问这些姑娘们为什么会待在将军府,也不想问为何要特地找人来教导她们,毕竟待在宫中多年,她早已养成了凡事不多问的个性,但她如今既然接手教她们,她就不允许她们半途而废。
“你—”柳红更是气得想冲上前去,直接单挑这个女子,但是一看到她手里那长长的板子,她又忍了下来。
她可没忘掉那天那板子打在自己的腿上和背上那疼痛的感觉,虽说她常和府里那些男孩子打架,也有受伤的时候,但她就是感觉那些伤都没她打的疼,连她这不怕痛的人都痛得受不了。
牧战野在树上又看了看,确定那些原本让他头痛到不行的小姑娘们在冷清秋的手里乖得像是翻不出如来佛掌心的孙悟空,他顿时觉得自己当初守在宫门外头掳人回来的举止有多么的英明。
冷清秋让一群小姑娘们全都练习仪态练到累得差点连饭都吃不下,一个个几乎都要腿软的时候,才点了点头放她们各自回房,再让人送饭和热水进来红云居,自己则是慢慢走了出来准备回自己住的院子。
只是没想到才刚出了园子没多久,一道人影就突然从面前落下,她还没来得及退后,就被人抓住了手。
等她惊魂甫定的看清楚眼前的人影是谁,忍不住气恼的低吼着,“牧大将军,你是没事情可以做了吗?在自己的府里这样吓人很有趣”
“冷姑娘,你的胆子真是小。”被指责的牧战野早已没了那种叫做羞耻的东西,一点也不介意她的话,反而还摇摇头感叹着眼前女人的胆子没有长进。
冷清秋忽然觉得上次那一脚真是踹得太轻了,现在的她非常想再补上一脚,让这男人再次跌个狗吃屎!
“你—”她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压下怒气,打算眼不见为净,“算了!没事的话民女就先告退了。”
骂不过打不赢,她走总行了吧。
只是她走没两步,手竟被一股力道往回扯,害她一个脚步不稳居然跌入了他的怀里。
“等等!你不是有事情要找爷,爷现在有空了。”牧战野痞痞的笑着,一点君子风度都没有,非但没有把人放开,反而享受着这软玉温香抱满怀的感觉。
软软香香的,但是跟其他女人不同的是,她身上没有过度浓重的脂粉味,只有淡淡的皂香和花香味,清雅芬芳。
在马车那次也就罢了,这次可说是光天化日之下被他给调戏,冷静如她也不免红了脸,冷清秋羞恼万分的推开了他,却又因为太用力自己反而往后踉舱了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你……”她瞪向他,看他神情一点愧色都没有,心中怒意更盛。
这到底要有多厚的脸皮、要有多无赖的个性才能够像他这样?她瞪着他,他同时也在看着她。似乎直到现在他才终于认认真真的看着这个他绑来的女人。
即使站在阳光下,她身上的气息依旧冷得像块冰,发髻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就像她的个性一样,但此刻她脸上红艳艳的像被桃花给染了色,却又显得妩媚。
或许是年龄也或许是因为个性,她少了豆蔻少女的稚嫩,却多了一种因时间沉淀出的味道,一举手一投足似乎都带着独特的成熟风韵。
那种风韵让他像是被阳光闪花了眼,一瞬间似乎觉得心跳得有些急,像是第一次上战场见到了敌军的那一刻。
激动、兴奋、又带着一点志在必得的征服欲望。
他想要这个女人!这个念头就突然这样跳了出来,然后在他的脑海里像杂草一样蔓延,直到占据了他所有思绪才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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