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音,你答应我两件事可好?”蔺羽渊话题一转,轻声问道。
“何事?但凡我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楚亦雪看他神色凝重,还以为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第一,不论何时何地,你依旧是沉音,而我还是流云;第二,不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要跟我道谢,显得生疏,我不喜欢。”蔺羽渊很认真的说道。
楚亦雪也不想换蔺羽渊一声皇子殿下,此称呼一出,便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她只衷情于“流云”二字,只是,这真的合适么?
蔺羽渊见她显得为难,感觉有些失望,沉声问道,“难道你也怕那森严的等级制度么?一定要与我如此生分?”
楚亦雪最不喜的便是那所谓的等级与身份,这想法自是与蔺羽渊不谋而合,连忙解释道,“那倒不是,只是如今身在宫中,怕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蔺羽渊暗自舒了口气,提醒她道,“这是长乐宫。我自己的寝宫,一般不会有外人,你自是不必担心太多。”
“既然你喜欢。那便这样罢。”楚亦雪浅浅一笑。拈起茶杯优雅的呷了一口,立时有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她忍不住赞赏了一句,“好茶。”
蔺羽渊抿唇微笑,突然想要考考她,便笑着问道,“这的确是好茶,不过,你可知这是什么品种?”
楚亦雪双眼微眯。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才睁开星眸,浅浅品了一口,抬眸看向蔺羽渊,“这可是初冬的梅花茶?”
蔺羽渊点点头,放下茶盏轻轻抚掌,“你不但琴棋诗画样样精通。连品茗都如此精湛,真乃当世奇女子也。”
楚亦雪谦虚的摇头,“你谬赞了,我这些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罢了。”
两人在书房聊了会儿,灵雪便前来请他们去膳厅用膳,他们这才离去。
比起清王府来,长乐宫其实并不大,只是膳厅离书房有些远。楚亦雪跟着蔺羽渊穿过长长的走廊,又绕过一处假山,再往前走了会儿才算是到了。
珠儿一路上跟着,心里不禁有个疑惑,之前她一直以为楚亦雪是蔺羽渊的红颜知己,但在书房之中,她却听到他们提及了蔺慕凡。
蔺慕凡已到而立之年,有着无数的女人,却至今膝下无子,因此楚亦雪不肯能是他的女儿,那便只有一个身份了。
她是蔺慕凡的女人!
只是,珠儿想不通的是,为何蔺羽渊会与蔺慕凡的女人交好,他们是叔侄关系,就算蔺慕凡不怕世人的闲言碎语,但蔺羽渊难道也能丝毫不在意么?
如此想着,她便对楚亦雪失去了信心,觉着这姑娘成不了自己的女主人,那她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
在膳厅,珠儿还是尽心的伺候着楚亦雪用膳,灵雪与灵若则无微不至的关怀着蔺羽渊,各司其职。
楚亦雪虽然已经好些天没有吃东西,但大病初愈,并没有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一点便搁下了筷子。
蔺羽渊见她停了动作,知她胃口不好,吃不得这些油腻的东西,当即吩咐灵雪去厨房,命人准备清淡的膳食。尤东杂技。
楚亦雪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太过折腾人了,淡声道,“流云,你不必如此麻烦,我实在吃不下。”
蔺羽渊也放下筷子,“你若不吃,那我便也不吃了,陪着你一起挨饿,直到你想吃东西为止。”
楚亦雪又如何忍心看他挨饿,无奈的叹了口气,娇嗔道,“你倒真会为难人,我吃便是了。”
蔺羽渊闻言却并未拿起筷子,两人静坐着,一直等到长乐宫的小厨房熬了清淡的米粥上来,看着楚亦雪吃了,这才继续用膳。
楚亦雪见他一边用膳还一边盯着自己,不敢有丝毫的弄虚作假,敷衍了事,勉勉强强喝下了大半碗粥。
此时蔺羽渊也用完膳了,两人一起出了膳厅,念在楚亦雪大病初愈,想让她回屋歇着去。
楚亦雪在*上躺了这么些天,骨头都快松散了,不想回去继续歇息,见天气不错,便提议要四处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蔺羽渊上午需要去学堂与各位兄弟一起念书,不得空陪她,便留了珠儿,灵若,灵雪三人作陪,而后才离开了长乐宫。
珠儿之前便是奉命专职伺候楚亦雪,此时虽然有灵雪与灵若在,她也没有给予过多的关注,依旧寸步不离的跟着楚亦雪。
反倒是灵雪与灵若二人,因为向来只是伺候蔺羽渊,突然让她们伺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她们顿觉自己的身份被降低了。
其实之前在书房蔺羽渊提及蔺慕凡的时候,灵若也在场,因此才认定楚亦雪绝不可能成为自己的女主子,便不肯花心思伺候她。
灵雪见灵若没多大热情,自然也提不起精神,只是敷衍的跟在楚亦雪的身后,缓步走着,楚亦雪若是不主动问她话,她连嘴都不会张开。
倒是珠儿,虽说之前楚亦雪一直都是昏睡着,但毕竟也照顾了几日,因此话就比另外两位要多了,而楚亦雪也乐意跟她聊着。
楚亦雪在外散了一个时辰的步,自己没觉得有多累,但见灵若与灵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知她们是乏了,这才回去休息了。
整个上午蔺羽渊都不在长乐宫中,直到晌午时分才回来,与楚亦雪一道用午膳。
兴许是上午活动了一下,楚亦雪的精神好了不少,午膳吃了小半碗饭,让蔺羽渊甚是欣慰。
下午蔺羽渊无需再去学堂,见楚亦雪独自一人甚至无趣,知她有着琴棋诗画四绝,但只有幸见过她的琴技,便邀她去书房填词作诗。
楚亦雪本就打算下午去书房,闻言自是欣然答应,约定午膳过后回去休息半个时辰便去书房,大家一起吟诗作赋。
蔺羽渊随后便吩咐灵若去书房做准备,只留灵雪一人伺候他午间休息,而楚亦雪也自有珠儿陪着回去了。
午休过后,两人如约来到书房,此时灵若已经布置好两张书桌,桌上都搁着文房四宝与裁剪好的上等宣纸。
两人分别落座,灵若在一旁为蔺羽渊研墨,珠儿则站在楚亦雪身侧,伺候她的笔墨,唯有灵雪暂时无事可做,垂手立在一旁。
蔺羽渊拈着毛笔,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望着楚亦雪道,“沉音,我虽挚爱音律,但填词作诗也算过得去,你可要与我玩个游戏?”
楚亦雪抬眸浅笑着看着他,“什么游戏?你且说来听听?”
蔺羽渊轻轻抚平桌上的宣纸,笑道,“一人先赋诗一首,另一人以最后一句为首,写下新的诗句,以此循环。”
楚亦雪想了想,这不正是她自小便经常与苏采宸玩的诗词接龙么?又有何难!她点微笑,“好。”
蔺羽渊放下毛笔,淡声道,“来者是客,就请沉音你先作罢?我顺便看看你的字写得如何。”
楚亦雪接过珠儿递上的毛笔,沉思了会儿,随即提笔,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第一首诗。
见楚亦雪搁下笔,一直无事可做的灵雪连忙走过去,把宣纸拿起,走到蔺羽渊跟前放下。
宣纸上写的是一首七言绝句:
春来蝶舞莺鸟叫,惹得相思肆意飘。
君离情逝爱亦渺,斩断尘缘独逍遥。
蔺羽渊见之表情微微一变,且不说这诗写的怎么样,单是这字他就倍感意外,一直以为像楚亦雪这样的大家闺秀,写的定是簪花小楷一类的字体,不料她竟写了行楷。
这还不算,最重要的是,他一眼就能瞧出,楚亦雪的笔迹与蔺慕凡有几分神似,难道这是蔺慕凡亲自教她的么?
“沉音,为何你不习儿女家的簪花小楷,反倒写了这行云流水般的行楷呢?”蔺羽渊好奇的问道。
楚亦雪淡淡道,“那类字体没有风骨,我不喜欢。”
“那你可是自小就习了这行楷?”蔺羽渊愈发的好奇了,一个女儿家写几个字罢了,要风骨作甚?
而且,若说楚亦雪自小就习簪花小楷,那怎的会有蔺慕凡的笔迹?若说她是入府之后才由蔺慕凡教导的,短短几个月时间又怎能写的这般神似?
楚亦雪摇了摇头,“父亲请来的西席先生皆是教我写簪花小楷一类的字体,不让我习其他,偶然之下我偷了大哥的瘦金体字帖回来习,被先生看到了,随后便状告到父亲面前,害我被父亲狠狠的责骂了一顿,从此不敢再习其他。”
想起儿时的事,楚亦雪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那段时间虽然因为有一个楚亦霜而多了点痛苦。可现在想想却依旧忍不住微笑。
她很怀念与楚亦涵在一起是时光,有这么一个对她呵护备至的的大哥,即便再多一个楚亦霜又如何?上天待她还算不薄的。
“那你这字体。可是随六皇叔习的?”蔺羽渊双眼微眯。气定神闲的看着楚亦雪。
“嗯。”楚亦雪低低的应了一声,想起蔺慕凡手把手教自己习字之时的情景,脸不禁红了起来,继而再想到他临行前那一晚的巫山芸雨情,她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楚亦雪向来不喜涂脂抹粉,此时脸颊绯红,这含羞带涩的模样,让蔺羽渊见之心猿意马,忍不住便想。若是自己能够抱得如此美人归,那生活该是有多好啊?
过了好一会儿,蔺羽渊才收回心神,话语淡淡道,“皇叔待你真好,若是换了别人,他必是无此耐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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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的这么勤快,怎么没有冒泡的?
☆、087为情魂销
这话不消蔺羽渊说。楚亦雪也猜的出来,就蔺慕凡那等性子,想让他手把手的教习写字,哪怕是比登天还难罢,可他偏偏就教了自己。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蔺慕凡更加肯定*成性的蔺慕凡待楚亦雪的真心实意的,便愈加不敢对楚亦雪存有非分之想,当即别过脸。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低头望着宣纸上的那一首七言,他仔细的瞧了瞧,感觉楚亦雪的心思甚是奇怪,随意写出来的一首诗居然是相思曲,隐约间透着一种绝望之情。
他侧目看了看正低着头,不知正在写着什么的楚亦雪,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了疑惑,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开始思索以她的最后一句为首作诗。
想了想,他执笔在宣纸上也写下了一首七言绝句:
斩断尘缘独逍遥,不羡织女会鹊桥。
冥冥世间天地辽,何必为情把魂销?
写完之后,他自己先细读了一遍,而后才让灵雪拿到了楚亦雪面前。
珠儿接过宣纸在桌案上铺开,楚亦雪细细的看了一遍,而后抬头看向蔺羽渊。
他这是在劝自己不要为情所困么?可惜他必定不知道,自己想的并不是蔺慕凡,而是那个一去不复返,如今落草为寇的李睿。
只是,倏地她才想起来,自己好似有些时日没有想过李睿了,但是却也没有太过想念蔺慕凡,反而偶然会想起眼前的蔺羽渊。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可她与流云却是相逢在未嫁之前,若不是楚王府出事,她又怎么会甘心嫁给蔺慕凡为妾,而既然嫁了,他也如约救了楚王府众人,就不该再想其他了。
再看蔺羽渊的字迹,写的居然是行草,并且与蔺慕凡的有几分相似,难道他们这些皇子皇孙都要习行书么?就像大多数闺阁小姐一样,习得都是簪花小楷一类的。
她抬眼看着蔺羽渊,眸中带着困惑,却不好开口问。
蔺羽渊见她一直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主动开口问道,“怎的,是不是写的太差了?”
楚亦雪缓缓摇头,“没有,你接的很好,只是这字迹,看着有几分眼熟。”
蔺羽渊释然的微笑,“我自小与六皇叔感情好,他算是我的启蒙师傅罢,这字便是跟他学的,你当初曾在书房伺候过他的笔墨,自然是觉得熟悉了。”
原来如此!楚亦雪立时明白了,这才低头看着蔺羽渊写下是诗句,陷入了沉思之中,片刻之后提笔,写了下另一首七言:
何必为情把魂销?我自高歌仰天笑。
此生本如浮萍飘,爱恨独向冥府交。
蔺羽渊再次惊讶,他那首诗想了好一会儿才写出来,怎的楚亦雪只这么片刻工夫就接了下一首。
蓦地,想起她的四绝之中恰好有一绝是“诗”,他才释然的抿唇,笑着低头看向灵雪刚拿过来摊开在桌上的宣纸。
蔺羽渊粗粗的看了一遍,赞赏道,“沉音,你真是才思敏捷,这么快就接下了一首诗,我自叹不如。”
楚亦雪低眉浅笑,红晕才褪下不久的脸上又飞上了几朵红云。这种赞赏,楚亦涵不知道说过多少遍,可她从来也不会像此时这样,只一句话就红了脸。
“流云,你莫要取笑与我,还是赶紧接下一首罢。”她唇角微勾,露出浅浅的笑意,风轻云淡。
“我才疏学浅,怕是要想些时候才行。”蔺羽渊说着低头,开始细看楚亦雪的那首诗,一边想着该如何接下去。
楚亦雪也不急,笑道,“那你慢慢想,我在你这书房转转,寻本书来看可好?”
蔺羽渊此时已经完全沉浸于诗词接龙之中,无暇顾及楚亦雪,只想赶紧把诗句接上,便头也不抬的应道,“你自便罢,我一定尽快接上你的诗。”
楚亦雪见他如此专心,便没有再开口,顾自起身往书架那边走去,仔细的看着上面的书籍,都是写孔孟之道与治国安邦言论,她一个女子自是不想看的。
转到另一边,她才见到几本关于音律的古籍,正要伸手取下来,倏地想起自己现在根本无法弹琴,欣喜的目光立时黯淡了下去。
围着书架转了一圈,最后她竟是没能寻得一本喜欢的书籍,不禁有些失望,正准备回桌案前,一眼瞥见蔺羽渊还在冥思苦想,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接不上,只得随手取了一本古诗词下来。
诗词接龙对于蔺羽渊来说其实并不难,只因眼前的人是楚亦雪,他从字里行间感觉到了她的不开心,对爱情似已失望,便想要用诗句来劝慰她。
蔺慕凡本就是名声在外,即便世人只是以讹传讹,但他姬妾成群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楚亦雪这样的女子,又怎会愿意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呢?
思索良久,他终是提笔,在宣纸上落下四句诗:
爱恨独向冥府交,*树下弄笛箫。
低眉浅笑舒夜心,清风拂柳裙角飘。
和上次一样,他写完搁下笔,自己品读了一遍。感觉没有问题才让灵雪拿到了楚亦雪面前,摊开在桌案上。
楚亦雪见蔺羽渊终于接了诗句,连忙将手中的书本置于一旁。拿起宣纸仔细的看了起来。而后抬眼看向蔺羽渊。
他这还是在劝慰自己,可惜他依旧什么都不知道,不知她心里装着一见钟情的李睿,不知她嫁入清王府其实相当于卖身为奴,不知她一点都不喜欢王府里那种毫无自由可言的生活。
她文思泉涌,很快就提起笔,俯身在宣纸上写下他们今日的第五首诗。
蔺羽渊见她竟然只是看了他的诗句,而后几乎连思索都没有,便已执笔一挥而就。不禁讶然的睁大了眼睛。
他不相信楚亦雪真的有这么才思敏捷,堪比古人的七步成诗,连忙起身往楚亦雪那边走去,立在她身后看着她在宣纸上行云流水般的写下了四句诗:
清风拂柳裙角飘,笙歌悲寥闻苦笑。
鸳鸯比翼自成对,我独含泪待轮回。
“沉音!”若非是亲眼所见,蔺羽渊绝不敢相信。她还真的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顷刻间便以他的尾句完成了一首诗。
“嗯?”楚亦雪这才发觉蔺羽渊立在她身后,回头疑惑的看着他。
“你真是个奇女子。”蔺羽渊伸手拿起宣纸,盯着她的笔墨发起来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