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之间的这些小心思,楚亦雪全然不知,用过午膳之后略作休息便去了柔姬的屋里,如约去跟她探讨音律。
柔姬有意在她面前展示才能,双双落座之后便抬起纤纤素手弹奏了一曲在坊间广为流传的曲子,名曰《花满楼》。
这首曲子难度非常大,当初她也是费了很多心思,学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学会的,而后越来越娴熟,慢慢的就成了她的一个金字招牌。
上次蔺慕凡的寿宴之上,她前去弹奏的便是此曲,她自认为养在深闺中的楚亦雪即便再厉害,也不可能只听几遍就能弹奏出来的。
楚亦雪向来喜欢挑战,难度越大她越有兴致,就如她当初弹奏《凤凰吟》,为的便是传言说造诣一旦到了制高点,就能真正引来凤凰和鸣。
而后她也真正做到了,某次还真的引来百鸟齐鸣,因为凤凰乃是神话中的神兽,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将这虚无的东西引来。
一曲《花满楼》她听得如痴如醉,唯一不满的是,这曲子出自坊间,因此多了一种糜烂气息,若是要她来谈,她定会自行修改一下的。
“此曲妹妹以为如何?可还入耳?”一曲终了,柔姬按住琴弦笑问道。
“姐姐好生厉害,妹妹甚为钦佩。”楚亦雪巧笑嫣然,由衷的赞赏。
“妹妹言重了,这只是当日混口饭吃的家伙罢了,哪比的上妹妹那曲能够使得百鸟朝凤的《凤凰吟》。”柔姬其实从来就不信,楚亦雪真的能够用曲子引来百鸟,话语间不禁带了一丝嘲讽。
可心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正想开口为楚亦雪辩驳,楚亦雪已兀自开口,“姐姐说笑了,妹妹哪有这本事,那不过是世人的抬举罢了。”
柔姬闻言满意的笑了笑,暗道楚亦雪果然只是个浪得虚名之辈,只要蔺慕凡过了这股新鲜劲儿,自己便有机会趁虚而入了。
楚亦雪知柔姬对自己已经有了醋意,只能暗叹人世间的感情太过脆弱,就像树上的花一样,有时即便没有风吹雨打,最后也自己凋谢下来。
在柔姬屋里呆了没多久,楚亦雪就告辞回了自己屋里,挑了本喜欢的书,兀自捧着看了一个下午。
傍晚的时候,钟文山又一次出现在听雨轩,这次是带来了一只羽毛雪白的鸽子,说是庆王爷特意命他送来的。
可心连忙接过,心中甚是疑惑,之前送的那些虽然比不上柔姬那只玉镯子贵重,但好歹也是投了自己主子所好,怎的这次却送了一只畜生呢?
楚亦雪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信鸽,想着昨晚蔺慕凡说过的话,心中莫名的一暖,他待她的确是贴心,事无巨细皆安排妥当了。
吩咐可心以后一定要仔细照顾好信鸽,楚亦雪便将钟文山给打发了,而后坐在椅子上兀自发呆。
往后的日子,柔姬很少再来楚亦雪这边,只是每天若是在院子里正好瞧见了楚亦雪,便会远远地打声招呼,依旧亲昵的唤着她妹妹。
楚亦雪从小饱读诗书,礼仪周全,自然不会因为知道两人的情分不同往日而失了礼仪,不搭理她,是以,表面上两人还是维持着姐妹情深的状态。
王府里有个规矩,每逢初一和十五,院里有名分的姬妾都要前去东苑的正王妃处请安见礼,所谓有名分的,便是指身份在侍妾以上的,诸如侧妃淑妃与王姬良娣之类的。
以前楚亦雪要么是侍妾,要么是湖心小筑的侍婢,自然是不必前去,但如今她身为王姬,便多了这么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蔺慕凡离开后的第六天,便是十月十五了,可心一大早便伺候她起*,穿戴整齐。
为了不让楚亦雪显得太过随便,可心挑选了最好的衣服,甚至还给她插上了头饰,戴上了坠子和手镯。
楚亦雪看着模糊铜镜中自己的样子,甚为不满,伸手就拔了下来,而后又将手上的镯子卸下,当她的手碰到耳垂想要把耳坠也取下来之时,可心终于看不过去了。
“主子,您要是什么首饰都不戴,可要叫人轻视的,还以为我们清王府穷的买不起首饰,日后可不得欺负您了?”可心抓住楚亦雪的柔荑,小声的劝道。
楚亦雪想了想,终是收回手,清清浅浅的开口,“那就留着这对坠子罢,其他的可不能再加了,戴这么多的俗物在身上,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起身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是上次离开湖心小筑之时得到的那一套,艳丽有余显得极为耀眼,她越看越不喜欢,好似穿这身便像是有意在炫耀似得,便吩咐可心去取套素色的来换上。
可心扁了扁嘴,也没有多说什么,跟着楚亦雪多年,她是什么性子自己又岂会不知,只得依言去取了套素色的衣服过来。
楚亦雪换上围着原地悠悠转了一圈,这才满意的点头,“可心,将那套衣服放到箱底去,我以后都不想再穿了。”
“是,主子。”可心应了一声将衣服收起来,细细打量了一下楚亦雪,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是不是我的眉没有画好?”楚亦雪看可心突然笑得那般愉悦,连忙走到铜镜前瞧着自己的黛眉。
可心一边把衣服叠好放进箱子底,一边回道,“不是呀,主子画的眉非常好看。奴婢只是在想,这人要是长得美,不管穿什么都是倾国倾城的,奴婢能跟着您,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也不知从何日起,这院里的侍婢都不喊她王姬了,而是开口闭口都是主子,听上去又多了一分疏离感。不过,她生于王侯之家,嫁于皇亲之府,这些事倒也是无以避免的。
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楚亦雪便带了可心一人去东苑给宁瑾珊请安见礼,留下可人在院里做事,不禁让可人的心里又多了一分怒气。
主仆两来到东苑,自有东苑的侍婢引她们去了正堂,彼时正堂还没有一个主子,只有几个在打理屋子的婢子。
正堂的最上面摆着一对椅子,中间放置着一张小方桌,两边另设有同样的桌椅。
见楚亦雪来了,侍婢们一齐上来行礼,其中一个婢子招呼楚亦雪在最末端的位置坐下。
此侍婢乃是东苑的一等侍婢,名曰曼荷,来王府的时日虽不是最长的,却深得宁瑾珊的欢心,自宁瑾珊嫁过来之后就在东苑伺候着,地位与日俱增。
楚亦雪在椅子上坐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不斜视。
她的身份在有资格请安的人之中是最低的,自然得第一个前来,若是让其他人等了她,那便是要落人口实。
可心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低头垂眸,再不敢像在听雨轩那般的没规没距,毕竟,此处可是正室王妃的东苑,随便拉出来一个侍婢,都要比她高贵几分。
等了好一会儿,在正堂打理的丫鬟便撤下不少,只留下曼荷立在主位的旁边。
不多时,一袭温暖的粉色在两位青衣侍婢的陪衬下施施然的走了进来,此人便是蔺慕凡的庶妃沐芊柔,她模样生的极为俏丽,眉眼玲珑,嘴角含着一抹笑意。
曼荷见她进来立刻上前来行礼,“奴婢见过洛妃。”
楚亦雪知她身份之后也起身带着可心一并前来行礼,“妾身见过洛妃。”
王侯将相的府邸之中,最招人厌烦的便是这些个礼仪,无奈大靖自乃礼仪之邦,且等级森严,若有越矩,轻则责罚,重则怕是要有牢狱之灾。
☆、075: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求首订)
如今王府里人尽皆知的是,楚王府庶女深得王爷*爱,沐芊柔又岂能不知,她等了好些天才等到这个大日子。
是以,自她进门后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便一直瞧着楚亦雪,她倒要亲眼瞧瞧此人究竟有何魅力,能够得到王爷的欢心。
楚亦雪面如桃花,一切就如诗中所写一般,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的沐芊柔都不禁微微一怔。
再者,她的音色婉转悦耳,即便只是说了寥寥几个字,听在耳中也犹如百灵鸟在歌唱般,这若是唱起曲子来,怕也是要胜过听雨轩那出身风尘的女子罢。
如来看来,这女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佳人,也难怪那位沉迷美色的王爷会流连忘返了,自己貌不如她,只能怪父母生的不好罢。
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沐芊柔才脆生生的开口问道,“你就是居于听雨轩的王姬?”
楚亦雪颔首,低眉顺眼的回道,“是的。”
“不必多礼,坐吧。”沐芊柔话音甫定,便在曼荷的引导下往楚亦雪对面的座位走去。
楚亦雪也回到自己的位置,暗自想着,下一位进来的应该就是淑妃司徒芸了,也正是上次那位救治她大哥楚亦涵的神医,司徒明轩的亲侄女。
沐芊荨落座之后,双眸还是时不时的在楚亦雪的身上游离,眼中偶尔有欣羡,偶尔也有嫉妒,唯独没有温柔。
楚亦雪正在想着下一位王妃会在何时进来,这请安之事又要拖到何时才能完毕,一抬眼便瞧见一个身穿略嫌简单的素白色长锦衣的女子带着两名侍婢正在往这边走来。
她是见过宁瑾珊的,且不说那晚在听雨轩夜色阴暗,就那一日在太后的慈宁宫中选秀,她就瞧得清楚明了,虽然此时隔得还远,她也能看出,并不是外面那一位。
很快,那位锦衣女子便走了进来,沐芊柔连忙起身,楚亦雪也跟着一起上前去。
“见过淑妃娘娘。”众人一起司徒芸行礼。
在这府里,只有正妃和侧妃才能当得起娘娘二字,连庶妃沐芊柔都只能称一声洛妃罢了,她现在最想要的便是荣升到侧妃。
按照大靖国的规矩,亲王的正妃只有一位,侧妃则可以并列两位,至于其他的,则没有数量的限制,因此侧妃的身份之尊贵,可见一斑。
“都免礼吧。”司徒芸面若冰霜,竟然没有丝毫的表情,顾自往沐芊柔身侧的位置走去,那是最靠近王妃主位的位子。
楚亦雪一直等到沐芊柔落座之后才坐下,虽然依旧是目不斜视,余光却忍不住偷偷往司徒芸那边瞧着。
司徒芸也是个美人胚子,浑身散发着一种高贵之气,只是带着淡淡的冰冷感觉,楚亦雪瞧着都觉得心里一阵发寒。
在楚亦雪偷偷瞧着司徒芸之时,楚亦雪自己也被她明目张胆的打量着,女人看女人,第一眼自然是看那张脸了。
不过司徒芸看了良久,除了一开始有一闪而逝的惊艳之色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的情绪了,她就如一汪死水,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的事与物能够惊起波澜。
正堂一片寂静,在司徒芸进来之后连曼荷就出去了,此时便只剩下三位主子和无名丫鬟,竟是连个端茶倒水的东苑丫鬟都没有。
可心的站在楚亦雪身后,眼睛时不时的往外瞧着,腿都站酸了,却还不见王妃过来,不禁对这位王妃心生好奇。
莫不是她忘了今日是十五,此时还赖在被窝里没有起来?
楚亦雪虽是第一次来,但心绪一直很平静如水,宁瑾珊既然会在暗夜做出偷龙转凤之事来,便不见得会是什么善男信女了。
又等了好一会儿,安静的正堂之中,已经能够听到饿的咕咕叫的声音,门外才出现一行人,赫然正是被四名丫鬟前呼后拥的宁瑾珊,其中一个便是刚刚才见过的曼荷。
在王府之中,出行有四名丫鬟簇拥着倒不是什么大事,楚王府的楚亦霜不过是个嫡小姐,每次离开梅落苑不都是带着四名丫鬟么?
只是,这里是仅属于她宁瑾珊的东苑,连司徒芸都只带了两名丫鬟在身边,她这样大张旗鼓的便显得过于炫耀了。
而且,她还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裙,头上插着凤钗珠花,手腕上估计也带了不少的饰品,人还未进来楚亦雪便听到了环佩叮当之声。
在瞧见她来了之时,司徒芸等人就已经站起来走到门边了,只待她进来便要行礼,这一早上功夫,楚亦雪已经前后行过三次礼了。
“见过王妃娘娘。”所有人都朝宁瑾珊屈膝,双手置于腰间。
“免礼吧。”宁瑾珊慵懒的摆了一下手,冰冷的目光扫了楚亦雪一眼。
她们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见面了,从楚亦雪面前走过的时候,她发了一声轻哼。
走到主位上坐下,她不屑的扫视全场,眼里竟是孤高自傲,唯我独尊之色。
说起来,她只不过是将军府的嫡女而已,其他三位却都是出自异性王府,论身份她本要低她们一等,无奈她是太后钦点的王妃,而且父亲手握兵权,可谓是权倾朝野,连皇帝都要敬他三分,是以,她也有了高傲的资本。
坐定之后,她轻咳了一声,曼荷便立刻吩咐道,“来人,上茶。”
紧接着,四个丫鬟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在正堂站成一排,依次上前奉茶,宁瑾珊是第一位,楚亦雪自然是最后一位了。
“王姬今日是第一次来吧?可瞧着还有点眼熟呢。”宁瑾珊有意无意的;理了理一摆,明知顾问道,“我们此前是否在哪见过?”
楚亦雪正要回话,沐芊柔已经盈盈笑道,“王妃娘娘兴许是忘了,大半年前在太后娘娘的寝宫,王姬与我们同为秀女,最后还被太后钦点为王妃,下旨赐婚呢。”
她旧事重提,话语中带着几分对宁瑾珊的巴结,有含着几缕对楚亦雪的嘲讽,那一日的选秀大典,她们这几位也都是在场的。
想当初那么多的秀女,可谓是满园*,只因为蔺慕凡与楚亦雪相识,过去与她说了几句话,太后便将看中的宁瑾珊撇下,选了楚亦雪。
不过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们谁也不知道,只听说是王爷看不上楚亦雪,亲自进宫央求太后收回成命,使得她一朝沦为弃妇。
更甚至,而后还有流言蜚语传出,说她不守妇道,早已非完璧之身,因此才在出嫁之前就被王爷给休了,免得玷污了王府的名声。
宁瑾珊在选秀大典上就对楚亦雪有了恨意,又岂能不记得她的模样,此时闻言她故作惊讶,恍然大悟道,“原来王姬是楚王府的二小姐啊,我一时倒真没认出来。”
“王妃娘娘每日不辞辛苦的打理着王府的大小事宜,要记着这些芝麻小事也着实不易。”沐芊柔谄媚的笑道。
“洛妃说的倒是在理。”宁瑾珊与沐芊柔一唱一和,竟演起双簧来了。
楚亦雪只当未闻,陪着笑伸手端起了手边刚送上来不久茶,一碰到杯身顿觉有异,这杯身居然是冰冷的,莫不是里面装的是冷茶?
抬眸看向宁瑾珊,她正轻轻的吹着手里的茶,上面还冒着丝丝白气,见她看向自己这边,当即迎上她的视线,抽动嘴角冷笑了一声。
楚亦雪微微一怔,心中已经明了,她这是故意在刁难自己,提醒自己她才是这清王府的女主人。
司徒芸的目光始终望着前方,丫鬟送上来的茶,她连碰都不曾碰一下,似乎来此只是凑个人数例行公事罢了。
沐芊柔则不同,她此时正定定的看着楚亦雪,想看她接下来是愤愤然的放下茶杯呢,还是忍气吞声的把这隔夜的冷茶给喝下去。
可心的眸子也一直打在楚亦雪什么,见状心里忍不住的抱屈,才第一次正式的见面,王妃就这样刁难人,以后的日子还有得过么?
楚亦雪拈着茶杯,动了动鼻子闻了闻,知道这是隔夜的茶,便立刻把茶杯给放下,置于桌上。
宁瑾珊细细的呷了一口茶,眼中带着一丝戏虐,“怎么,你这是嫌弃本王妃院里的茶么?不知王爷临行前给你赏赐了什么好茶呢,得空本王妃瞧瞧去。”
蔺慕凡离府那一日,钟文山一天之内去听雨轩送了好几次东西,这已经是整个王府人尽皆知的事了。
而且大多数人都知晓,钟文山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