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免礼,维律,扶先生坐”,郑英娘忙道,“我就是来看看这里可曾缺些什么,看看他们可曾淘气闹着先生了”
“义母,我们可不曾淘气,义夫教导过,天地君亲师”,看起来十岁左右的一个孩子王海忙道。
“十哥便是最淘气的”,最小的关荣立马呵呵笑着拆台,被王海拿眼瞪着。其实这里所有人都没了亲人、吃过不少苦,能好吃好喝在这里,还能学文学武,他们都有感激,也都憋着劲互相比着。
“这帮孩子让先生费心了”,郑英娘一笑,点点关荣额头,又对那老先生说道。
“夫人,您折煞老朽了,公子们聪慧懂事,老朽只羞愧学识有限啊”
又客套了一番,郑英娘让孩子们跟着婆子去试冬衣,又问老先生具体情况。
“刻苦都是不必说的,这一点老朽不说瞎话,只各人的天分不同,关荣最是聪慧,勿论文武,好生栽培必成大器;维律实诚,兵法上颇有天分;余者,老朽也看不出突出的天分了,只古人道勤能补拙,持之以恒未必没有大出息”
郑英娘心中有数了,谢过老先生,去他们住的院子。都是男孩子,侯将军两口子也刻意历练他们,除了饭食一应生活杂物都让他们自理,这院子中只一个婆子照看着,此时正在晒被子,屋子院子都干净,被褥衣鞋都够用,书架上的字帖也都拿了看看……
“义母,李子洗净了,我挑了最好的两个给您”,关荣蹬蹬跑过来,小手托着两个李子。郑英娘便又笑了,“哪些是你写的”
“这张还有张两张”
确实不错,郑英娘心中又有了计较。
“夫人,将军他们打了胜仗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妾室
“盛齐梁,你给我滚!!!”
“娘子,你看你,这是,多大点事儿”
“滚,把儿子给我,我们娘两去跳井,给你那狐狸精腾地儿”
“你小声些,吓着孩子”
“你以为我和你开玩笑,好,好,好,盛齐梁”
“娘子,娘子,快来人呐”
南屋孟家人只能缩在屋里干听着,这和普通的两口子打架不一样,邻居们都没办法劝,盛校官得胜便领了个女子回来,盛娘子就炸了,直吵了一夜了,直到刚刚听着动静不对。
“娘,好像不对,快,快”
众人出去,见盛娘子倒在院子里井边上,井口、额头上都是血,盛齐梁急得蹲下叫,仆妇抱着孩子大哭,孟玉氏边跑边说“远昭,快去请大夫,后街头上那家姓李的医术好”
“不,不,嫂子,去府里请,府里张全义医术最好”,盛齐梁忽的抬头道。
“好,好,远昭你去”
“骑着我的马,府里人认得”
大夫请来了,府里人也惊动了,治了两天才把命保住了。
“那些年老家连年大旱,家里没吃的没喝的,鱼娘从娘家借了点粮食,给我爹娘熬粥喝,自己饿着,顿顿树芽汤;大狗儿、大丫头病了,没钱治,就那么没了,她抱着哭了两天,现在眼疾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跟随将军,最早是没粮草的,得了点她也都先紧着我吃;怕我杀人太多,造孽太深,你不知道,她在菩萨面前许了愿,愿折寿十年弥补……啸卿,你说是不是我做错了”
盛齐梁有些颓废的蹲在墙边,絮絮叨叨,也没管虞啸卿听没听清楚,虞啸卿觉得盛齐梁虽说平日里温吞、有些瞻前顾后,但上战场也绝不含糊,没想到……
“齐梁,这些以后你和大嫂去说,现在,府里也惊动了,将军最是不喜这般军眷……你该想想”
“是啊”,将军越来越不像他们自幼一起时的那般模样了,“你嫂子速来刚强,这个将军早就知晓,这倒没什么,我揽过来就是,请弟妹帮我照看着,我去趟府里”,盛齐梁慢慢站起来,心中不住算计着,这事大家都知道,也没啥,笑话就笑话,大不了说他怕老婆,只将军会觉得那帮妇人有有样学样吧……其实,那怎么能都一样
“行,你放心”
“贾姐姐,你吃点东西吧,看看满仓儿”,孟玉氏端着碗面汤,坐在床边,床上盛娘子头上包着、躺在那里,也不说话,“盛大哥已经把那女人送走了,贾姐姐赌气也不该拿命赌啊,要真有个差池,满仓还这么小……”
“弟妹,我来吧,满仓先拜托你照看了”,盛齐梁从府里回来便进了屋来,孟玉氏抱着孩子出去。
盛齐梁坐下,一声重重的叹息,贾鱼娘眼角的泪滚落。
将军府里,侯破军给搅得睡不着觉,叫了盛齐梁来,他说了一堆当年事、又说是自己先动手打了人才闹成这样的,侯破军是无法理解这个伙伴了,说他怕老婆那是鬼扯,说盛嫂子泼妇那也是扯淡,和郑英娘抱怨,“盛嫂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三个外婆家是一个村子,从小熟识,当年她可不这样”
“盛校官可有抱怨?”郑英娘从床上坐起身。
“这倒没有,老盛都在说他的错,不就一个女人,也不是养不起,这有什么错”
“他扰了你,你罚他便是;他抱怨没抱怨,终归是他家事,难不成你一个统领几万兵马的将军还要掺和属下家事不成?”
“也是,我哪儿管的过来,好了,好了,睡觉”,躺下又觉得哪里不对,侧过身,“英娘,你今天话里有话嘛”
“还不是你赏给下面几个女子,你虽是好意,觉得这是和将士同甘共苦,可到底没看看适合不适合”,郑英娘便也侧过头透着月光与他对视。
“就是几个女人伺候不好便撵了,还能怎样?”侯破军不解。
“你呀,本来校官们若有意纳小自己回家和夫人说不就得了,什么样他们自己看着办,你赏下去的,夫人们想着这是你的恩德情面,便是她们张狂了也不好说什么,校官们不收是拨了你面子,收了别人会不会觉得厚此薄彼?”这天还是有些闷热,英娘又翻了身,“再者,你是统兵的将军,何以做些妇人差事?”
“嘶,合着都是我错了”,侯破军一乐,闭上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是你啊,好心办的错了位,军中尚未娶妻的兵士还很多,你若真想当红娘不若想想他们”她相信丈夫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至于那些自己求赏赐美人的,那她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这张嘴,我是没有说赢过的时候,睡吧”,侯破军闭着眼睛,等身边人呼吸均匀了才睁开,几年相处也知道她不是小气的人,这番话她是压心里很久才说的吧,到底是女人,没个不吃醋的,其实盛家两口子为何那般,他又何尝真的不知道,青梅竹马、患难夫妻,这营中也是独一份了。只多情这个词和他没关系,才子佳人想的那些情情爱爱,在他眼里纯属吃饱撑的,英娘这般最好,两个人都不心累,当年她几次舍命相救、最艰难时陪他饿肚子也没回去,娶妻若此他已是知足。
等到老了,面对四方天下、金银珠宝、美女佳肴,他还是不知足的时候,也会说一句,娶妻若此是他这辈子唯一知足、最知足的事。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人记着多久,日子照过。
文建德带着几个校官、文书守平湖,加之清扫一下周围小势力,侯破军这边也在稳扎稳打逐步扩张。立冬的时候,将士们都领到了冬衣棉鞋,在庆陵的日子也算稳固。
“陆续打听来的消息,上游徐元帅反扑迅猛,这一带都已是他底盘;下游,余茂诚吞并了周围四五处势力,击败这些地方的蛮子军,已然占据东南;江北孙、程两家坐镇,只最近的消息都说程元帅病的似乎不清,孙家虎视眈眈,安州一带,邓子明投降蛮子军,万家损失惨重;再往北,韩王与蛮子兵交战最多,打的最吃力”
“我军五万兵马,蜗居庆陵、平湖终是小了些,若想拿下金州,兵力尚不足”
“正是,金州少说有八万人马”
“但必须拿下金州方能立稳脚跟,与这些人抗衡,金州本是江南附近最大的城池”
“建德所言甚是,趁粮草尚充足越早拿下金州越好,只还需招兵”
男人们忙着打天下,妇人们也没闲着,烧菜可以收了,腌制、储藏,城外的庄稼也收了,上缴的、卖的、自己留着吃的,也是忙碌,城中安稳了,做小买卖的也就多了,买烧菜、萝卜、韭菜的生意最好,一般人家都要买些储存过冬的。
“五婶,萝卜洗好了吗?”
“好了,好了,夫人”
孟家第一个仆妇五婶把洗好的萝卜端进厨房,孟玉氏那边次瓷罐也已经清洗好了,切了萝卜准备腌制,盐巴比米还精贵,不敢多用,便也只腌一小罐罢了,冬菜倒是要腌两缸。
“这是什么?”
“是麻椒,奴婢老家那里腌管了的,等好了,送与夫人尝尝”,盛家的仆妇也在忙碌着,听孟玉氏问便答应着。
“好,我倒是不曾吃过腌制的麻椒”,奴婢这个词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也听得习惯了,孟玉氏都顾不得感叹人的适应能力,“娘,水烧好了吗?”
“没呢,再等一刻”,玉梁氏外面的灶上答应着,“盛娘子,你若累了,便去歇会儿,这里我自己来就行”
“哎呀,婶子,我是那般娇贵人吗?再说都生了三胎了,心里有数”,盛娘子不以为意继续坐在板凳上择冬菜。
“你有数就行,昨天见你又看人,是要再买人来?”
“想着呢,我家少人帮衬,家里还有地方住,满仓也学着起步了,我这明年又生,也着实照看不来,便打算再买一个,根楚嫂子打听了,府里是没了,南城那边有,明天带来看”
“我家是住不下了,先这么着,左不过一些家事,人口多还忙的过来”
“针头线脑的卖?胭脂珠钗的卖?”外面传来叫卖声,都停下出去看看,缺了梳子、针线、剪子之类的好添补。
“夫人,您看……”一顶轿子从不远处经过,轿子外的仆人问轿子内。
“算了,绕路走”,一群乡巴佬,轿内金家二夫人鄙夷的哼了一声,她就不明白自家老爷看中这些泥腿子什么了,瞧瞧那日宴会上,那帮子夫人都穿的带的什么啊?哎呦喂,又山又土还不配套,可老爷非得想把女儿嫁给那个比女人都漂亮的俞州,城中还有士绅想把女儿嫁给侯将军的侄子,不过没成,还有送妾的,侯将军没要。这世道,轮到泥腿子瞧不上他们这些“诗书人家”了。
“落轿”
将军府到了,金二夫人整理整理头面,下轿,将军府后院也在收冬菜,看的金二夫人嘴角直抽抽,那个是侯家大夫人吧?
“夫人,请”,沈娘子躬身带路。
“客气”
正厅上,侯夫人着一身宽松的襦裙,头上只带了一根银钗,月份已经大了,坐下有些吃力,金二夫人便长话短说,她也不是那么不开眼的人。
“二夫人的小闺女可是上次来府里那个?样貌性情样样不差的,与俞校官倒是般配,只我毕竟不是他家人,他父亲虽不再跟前,兄嫂却在的,我也不好越过……”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会再去俞府拜见,只想着他们若是同意,便求夫人做这个媒人”
“这是好事,我且应下了,等你们消息”,看她风风火火离去,郑英娘才笑着摇摇头,“一母同胞,做事也是这般不同”,金家老大见平湖得胜便送了儿子投军,老二便让人说亲,还是这般没和对方打好招呼就满世界嚷嚷的,等等,她们不会以为这样俞州就会就范吧,郑英娘拿着帕子直笑,和一帮子最不讲礼数的大老粗来这些,笑够了,招呼人,“去二门看看,俞州俞杰在府上吗?在就请他们过来一趟,不在就去俞家请俞夫人过来”
“夫人,您找我何事?”俞州今日正好在府上,放下文书直接过来。
“我问你,你不许和我扯谎,你见过金理家的姑娘吗?”郑英娘直接问他。
“谁家?没见过”,俞州一头雾水,“噢,这是又有人给我提亲?我有那般吃香吗?”金理?金家老二嘛,怪不得最近老往最近眼前凑,他家姑娘该不会是……
“等等,夫人,我好像想起来有那么个姑娘最近总碰到,好个金理,他姑娘长得跟猴儿似得,也敢塞给小爷”,俞州一蹦三丈高。
“猴儿?你又胡扯,那姑娘虽不是天香国色,长得也不差了”
“瘦成那样可不就是猴儿!夫人,嫂子,这事我晓得了,您就别管了,他们为个什么,我心里也有数”,俞州躬身道,“劳烦夫人为我的事费心了,可我就是个庄稼汉出身,朱门绣户的姑娘虽好,却不是我合得来的”
“真要找个庄户人家的,你也瞧不上人家吧,得了回去谢谢你兄嫂,为你的事没少操心”
“唉,夫人,我去了”
“一个两个都这样,冉诚的婚事也没个着落,大嫂那边的冬菜收完了吗?”
“先生说八万和啸卿谁能先回来?”两人各带一路人马去打前站了,谁输了谁就罚酒,侯破军看看时辰问张芳义。
“将军,你都有了成算,还问老夫?老夫的酒量可是不行的”
两人哈哈一乐。
“将军,江北来人,说是带着他家主人书信求见将军,他家主人是安州万岐山”,自下庆陵,各方豪杰亦有不少豪杰、塞兵来投,自元帅下各位将领亦带兵向外周围各县扩张,侯破军忙让人想请。
作者有话要说:
☆、生子
议事厅中,众人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厅中,投向那个十八岁的带着孝的儒雅少年和他身后闻名两江的六郎将,如今还剩下三郎。
“好个少年郎”,任谁都要在心中夸奖这么一句。
“安州万岐山率部下十八将、一万两千余兵士拜见侯将军”
“万小将军请起,侯某不敢当,万老元帅驰骋沙场之时,我辈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听闻他噩耗,侯某亦是悲痛,邓子明无耻小人,夏人人人得而诛之。”侯破军忙上前扶起几人,万元帅虽不是红义军一支,但也是最先起义的一方豪杰,原本便是家资颇丰,前朝将门之后,先时被义弟出卖,与长子皆被蛮子军杀害,这少年乃是他幼子,十六岁便统兵出站,叛乱时带人杀出一条血路回了安州,方保全了这些余下的万家军,可蛮子军围追堵截,他两面受敌,境况艰难,侯破军是万万没想到他会带着人来投靠自己的,真是又惊又喜。
“父兄被害、族人惨死,不杀邓子明,末将此生死不瞑目,早闻将军治军严明、爱护百姓,家父在时也是夸赞,只是败军之将不敢再提父兄声名,请将军收留吾等无家可归之人”,又单膝跪地,呈上大军印信。
后院,郑英娘也在见万家军的军眷,万家只剩万启山的小姑姑并一个守寡了的堂姐,将领的家眷也多是没有保全,人数不多。
“万姑娘,陈娘子,一路辛苦,既然来到这里,这便是诸位的家,先给各位安置在北街,街上多是这里的校官人家,也都随和,以后也可相互看顾,若是短缺着什么,便使人来报我,万不要客气”
“吾等谢过夫人”,万红湖和侄女都是一身重孝,按理平时这样是不能到别人家做客的,只如今特殊,“夫人,我等这样已是失了礼数,不敢叨扰太久”,姑娘长得有点冷情,行动却是利落,“改日再谢将军夫人收留之恩”
“万姑娘不必如此,都是军中人家,也不必过于拘泥俗礼,你们必也是劳顿了,我派人带各位去安置,以后再给你们介绍城中诸将家眷”
万红湖将所闻所见也一路记在心上,准备回去和侄儿商议,新来乍到,他们也不确定这里能否接纳他们。
俞州刚要进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