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芳义回到自己府上,妻子在后院登下做针线,两个儿子在习字,看了一眼准备回前院继续处理事务,却被妻子叫住,“老爷稍等,今日几个侄子媳妇来家里了,说是栋儿、林儿的差事都被顶了,可有此事?”
他当初是带着不少族人一起投军的,军里、各部司里都有他的亲戚,本来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也没啥可非议的,原来人少那些本事不足的也就将就着用,但随着侯家军地盘的扩张、人员的增多,肯定上面是希望能者居之,还有别人的亲兄弟父子兵也要争,分蛋糕的人多了,事儿自然就多了。
张芳义此人又是极为护短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有那么多族人愿意跟随他,“是真的,告诉她们稍安勿躁,我已经安排了别的差事给他们,我还能亏自己侄子”,那些顶替侄子的人他是不得不承认人家比侄子合适,但张芳义想想还是郁闷,这事摆明了不该自己面子,袁九什么意思!心中已经暗暗记下。
“老爷,夫人,元帅府里来人报喜了”
“哦,快请”
“小的拜见张先生,张夫人,咱们元帅夫人刚得个小公子,母子均安,小的来报喜”,一元帅府小斯行完礼,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报喜。
“真是好事,恭喜元帅、夫人”,两人都是表现喜悦,张夫人又说“劳烦小哥,大福,这些买点点心”
“谢先生、夫人赏,小的还要去东边几家,小的告退”
从何时起她们已经基本听不到元帅府里后院什么事情了?张夫人认真的想想,是从那次叛乱吧还是更早?
“礼物都备好了?”
“早备下了,这个不劳老爷操心,您呐去忙吧,我让人熬了汤,一会给您送去”
施家也得了喜报,施夫人带着大儿媳妇刚上了香,问儿媳妇“定儿呢?有几天没见他回来吃晚饭了”,她家大儿子已经随丈夫出战两年了,前日伤了腿被送回来养伤,如今好的差不多了,准备再两个月回前线。二儿子如今也在丈夫帐下了。
“夫君这些时日都和袁家的几位公子走的近,说是和城里的什么人做把子生意,我也问不出更多的”,施家大少夫人只能无奈,丈夫不似公公那般沉稳,想一出是一出的,她劝了多少回了也没用。
“家里也不缺他吃穿,学人做什么生意,尽瞎折腾”
“也不是他来做,夫君也是看盛家、何家那些人家的亲戚都合着人做生意,才让堂舅舅也出些本钱挣些花费”
施夫人这才想起来也不能怪儿子,如今不少亲戚来投靠,不能投军的总要给找点事情做,都靠她家救济也不是办法,“咱们也不问了,问多了又嫌咱们娘们多事,我去金山的广法寺求了送子观音,一会儿请进你屋里……”趁着儿子在家,还是先给她生个大孙子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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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瞎了眼,愿以死谢罪”,亲兵校卫赵奇跪在地上,抽刀便要抹脖子,刀却被“当啷”的一剑挑开,脖子上已经冒出了血珠,“元帅!”俯首在地。
“你以令度行事有何罪?戍正之后,无通传、无令牌者过二门一律格杀勿论,不论是谁。你起来吧,此事不必再提”,侯破军收剑入鞘,大步流星的往后面去了。
“老赵?老赵?快起来”,一旁是侍卫等到不见元帅的人影了,赶紧把摊在地上的赵奇拉起来,看他已经浑身湿透了。
赵奇心道:好险,也好狠!他这颗人头不知道能留到几时,那个余氏听说是刚有了身孕的……嘎,还是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教子
“三郎可是不及大郎、二郎刚生时沉实”,侯破军抱着还没睁眼的三儿子左看右看,“倒是比他两个哥哥俊些”,儿子越多越好,子孙是福气,侯破军好像没啥影响,前因后果他都知晓了,那种撒泼惹事、无视他命令的女人若不是肚子里有他孩子,他连全尸都不想给她留。又想到她害死了自己还没出生的孩子,该她家人给偿命的!
“这孩子生的弱些,不若夫君先给起个小名叫着吧,等满了周岁再起大名不迟”,郑英娘已经从周嫂口中知道了余氏的事,当时只有一个反应“这女人疯了?!”府里任何一个下人、姨娘进府第一件事就是背熟府令、家法,哪个有不熟悉的?她理解不了余氏的想法。
察看丈夫脸色,郑英娘只好道:“我知夫君不信神佛因果之事,我亦不信,但毕竟与旁人无关,也怨不得他人”,她不会拿儿子说事,那样她的丈夫必然会觉得有威胁他的意思。
“如此便饶过他们”,侯破军说的不是很情愿,“就当给三郎积德了”,还有宋氏没有活下来的女儿,这样想想才好受了,“三郎不若先叫铁郎吧,结实些,让下人们都这么叫着”。
郑英娘这次放了心,杀那些人做个什么。
“我要去北县看看屯田,再去周围的两个县看看,大概要十余日”
“恩,我让周嫂准备行装,这次杨氏随行吧”
“行,你看着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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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个臭小子,让你逃学,让你逃学……”孟玉氏拿着根竹条正打大儿子屁股,孟昌根本无所谓的趴在凳子上,屁股都红了也不求饶。
“娘,你别打大哥了,大哥快说错了”,孟婉哭着上前抱母亲的腿,一旁的的玲子、翠儿都跪在地上帮着求,齐氏并几个仆妇拦着孟玉氏,又不敢深拦。
“第几次了,你自己说,第几次了,若不是师傅找到家里来,我都不知道你五天没去学堂了,你是想气死我,逆子”,越想越气,又打了起来。
“夫人,使不得,使不得”
“住手,住手”,玉梁氏由钱运家的扶着快步进来,“你要打死他不成”,上前夺竹条。
孟玉氏只得赌气扔了竹条,气的一下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哭道“他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你呀”,玉梁氏拿手指头戳了外孙额头一下,“带大少爷下去擦药,齐氏也带着大姑娘去洗洗脸”,孟婉似乎不放心母亲,犹豫着,玉梁氏摸摸她发定“乖,去看看弟弟,外婆在这”,这才离开。
“他不懂你教他,何必动辄就打,有甚用”,玉梁氏拿着帕子劝女儿,女婿儿子都是极为自立自强的人,对比大外孙与他父亲舅舅很是不一样,不是不聪明勤奋,而是太拧了,压着他往东他指定往西,“你自己的儿子你还不清楚,那是头倔驴,只能顺毛摩挲”
孟玉氏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想着母亲的话也想着儿子的脾气。早上亲自做了粥和包子端去长子屋里,孟昌趴在床上,见母亲进来把头扭到一边。
“你还记仇了你!”孟玉氏掀起被子看,又是心疼,这次是打恨了,这孩子越大越不会服软。
“大郎,和娘说说,为什么不愿意去学堂?”孟玉氏等着儿子吃完,又给他擦了手脸,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第一次和儿子谈心,仿佛昨儿才从村里逃出来当了强盗,今儿儿子都这般大了……
“那些夫子讲的甚无趣”,孟昌瞄着母亲脸色,接着道“大道理一筐一筐的,不如刀枪痛快,爹也说咱们这样人家也不指望以后出个秀才举人的,我想向爹和舅舅那样去打仗!”
孟玉氏短暂无言,“你爹和舅舅可不止会舞刀弄枪,等他们回来你可以去问问他们,看先生教的那些他们可会。娘也不是要你去考什么秀才举人,只是要你明礼仪、修德行、知进退,你看,娘不也每日看些书嘛,难道娘也是要去考秀才呀”
孟昌回忆着好像是这样,爹和舅舅也每日除了习武也看书。
“咱们以前家里穷,你爹爹小时候就你这般大的时候,没钱给先生,就帮先生家里种地、打柴、喂猪当做束脩,你舅舅除了外公教的那些也没正经和先生学习过,咱们侯家军多数的将领们都是这般过来的,元帅也是”,孟玉氏徐徐道来,“他们哪一个少读了书又哪一个打仗弱了?别人多不在,这样你俞二叔现在城里,等你好了可以去问问他”
见儿子低头寻思,孟玉氏又停了会儿,“娘也有些时日没带你们上街了,这样,改日我带你们去街上看看”,城外的穷苦人家更多,但她们不能任意出城,就在城里看看吧,出去吩咐宋七和钱运先准备着,儿女们与他们当年的生长环境不同了,她不想他们忘了曾经的苦日子,有朝一日也忘了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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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看那是杂耍的伶人,一会儿还能喷火”
“喷火?像是上次在万叔父家那样吗?”
“对,就是那样”
“那是做什么的?”
“……那个姐姐也不知道,奶娘,那是做什么的?”
船上,孟家姐弟二人由仆妇们抱着看岸上的景致,他们出门玩也多数是去将领家,别处很少去,此时见到岸上那多人那多有意思的东西,只觉得眼睛不够看。
“那是贩卖驴和骡子的商户”,齐氏给他们讲解,一旁的玲子和翠儿也好奇的听着。
“驴和骡子,难怪我觉得和爹爹的大黑长得不同”,孟婉歪头想了想又点头道,“还有牛羊我都见过,那个我知道是扎灯笼的,那个呢?”
齐氏一一给他们解释,船外仓,孟玉氏和孟昌也在看着岸上,“娘,不是去看林婶子?她家应该是刚刚的地方下船”
“回来时再去,今日咱们随处转转”,孟玉氏也不常出门,每次出门都能感受到金州城与他们初来时的不同,街上的人多了,买卖多了,船多了,店铺都在营业,唯酒铺暂时关着门,但也给了补贴的,“船家买卖如何?”
“托夫人的福,从前年是慢慢恢复了,每日都能有些生意,糊口是尽够了”,她们是客船,招待的是包船的客人,货船也好些,那花船的生意却是大不如前的,花柳之处原是天下名闻,如今不符金州盛名,这却是不能喝夫人说的。
上岸,换了车轿,越往南走房屋越低矮,人也少了许多,街上人穿着都明显要不如前面看到的。
“他们为何不穿鞋?是针线上没给做吗?“
“不是,他们家贫苦,能吃上饭就没钱做鞋了“
“衣服也是没钱做好的吗“
“对“
“为何在地上写字?没有书也没有先生?也是家贫吗“
“是,家里或是爹娘没了,或是家人病着,或是孩子太多养不起,或是天灾水货逃难至此,各种各样的缘故,家贫便是如此,城外,这天下还有很多人吃不饱肚子,更没得书读,咱们家原也是如此的,三年旱灾三年水灾,地里没得收成,蛮子朝廷又是征粮征钱,你们伯父姑姑都是因为没钱请大夫,就那么没了“,孟玉氏给三个儿女平静的讲述着,他们眼里是震惊还有些听不懂的疑惑。
孟婉是第一次看到乞丐,第一次看到和自己一般大小的一群娃娃抢着个黑黑的包子吃,惊呆了!孟昌大些,出了吃惊,也能觉出母亲今日带他们来这里的意义,低了头,小声说着“娘,我错了……”孟兴还太小,除了疑惑还不懂更多。
孟玉氏笑笑,“等以后你们大些,让你们爹爹带着去屯田的地方看看,出了咱家种的瓜菜也认认别的庄稼,七哥,钱运家的,把馒头给那些孩子,咱们没得那么多大本事也只能做点这些,给银钱也留不到他们那里“,又对着两个儿子说,”娘是妇人家,本事有限,但你们是男儿,该有大本事,让更多的人能吃的上饭”
“走吧,咱们去你们林婶子家看看他家小妹妹去”
孟玉氏也是用心良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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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张鹏来拜见自己的族叔,张芳义才从北县回来。
“叔父,您放心,已经有眉目了,袁家那几个小子这次都别想得好”,张鹏没大本事便专门做这些阴暗事。
“你不许轻举妄动,有事来报我,定准了让别人去举报,你和咱们人都不要出面”,张芳义小声吩咐,“也别牵扯别人,如今这城里的买卖哪家背后都有点人,你别踩了雷”
“侄儿晓得,您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立威
“大姐,您看我写的对不对?”
“对,如娘写的很好”,郑英娘摸摸义妹小小的螺髻,上面各缀着两个红珠子,她已是义父在这世上唯一的一点骨血,义母病故前所托,郑英娘待之如妹如女,男人们争权夺利、争地盘财宝美人、争活下去的机会,她人微力小、管不了那么多,也没有两全其美的法子,能做的便是把如娘养大。
“清荷也说我写的好”,程如娘歪头甜笑,“大姐,您忙着,我去与清荷一道绣花啦”,行礼完毕,很欢快的走了,郑英娘摇头笑笑。
“夫人,左夫人到了”,郑英娘忙收了泪,“快请”,左将军亦是比较早参加聚义军的,如今也在外面打仗,他与黄、普等人又有些不同,侯破军对他也是两手准备,又拉又压制的。他家两个闺女甚不错,侯破军有意说给侄子和文建德,只左夫人一直说要问丈夫意思,父母之命这原也是合情合理的,郑英娘便时而请她来磨一磨,也让大嫂相看相看,大嫂的病越发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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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来?架子还挺大,再去请,让白先生带着几个儒生去请”,侯破军扔了笔坐下,“你说谁私自酿酒?拿人“
“夫人,城中有人举报袁家几个族人私自酿酒、以备高价出售,如今人赃并获了,元帅很生气,让明正军法”,周嫂匆忙的进来报告。
郑英娘回神,“袁将军可有来府里求情?”
“还没有”
“再去探探”,铤而走险不过是为利,冒多大风险也就图多大的利,郑英娘想扯出一个笑却没有扯出来。
“夫人,扯出来施家大公子了……他认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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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帅施将军素来忠心公正,求您网开一面”
“施正如今正打著州,若斩施定,人心怕是不稳……”
“元帅,老施立功那般多,就不能顶了他儿子死罪?”
“违反军令是他不对,但看在老施面上,能否让他将功折罪”
坐下文武多半都在给施正的儿子求情,侯破军没想到是这个局面,“军令如山可是玩笑?侯家军军令可有因人而异过?今日哪怕是我的子侄违抗了军令也是照斩不误,否则何以我统军何以服众?今日是施正子,明日会否也有你我的子侄效仿?”
下面还又一二想上前说话,也被拉住了,眼色制止。
“他也是我看了这几年的,和我的侄儿有什么区别?这样我更痛心,别人都能遵守,他却带头违反军纪,把我这个元帅、这个叔父放在何地?把他父亲放在何地?痛心,痛心呐我”,侯破军拍着自己心口,痛心疾首状。
“军令如山不可违,我来监斩,送侄子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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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嫂子,您节哀啊,当心身体”
施夫人哭的死去活来,施正娘子呆呆的跪在灵前,眼泪已经哭干了,众夫人都在陪着哭和劝。
“我想过定儿可能会熬不过灾荒瘟疫,可能会战死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