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城内的大火,他也是亲眼所见。如今商榷王城早已化成一片灰烬,唯有这座王宫大殿丝毫未损。如果不是人为刻意如此,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当年绛花探子对商榷王城中有座秘密宫殿私下建筑隧道一事,作过简单汇报。但当时他们也不清楚这座宫殿的方位、名称,只是只言片语,听王宫的宫人提到过,待到要仔细巡察时,却被商王发现,当众斩首。
现在看来,筝华殿,很有可能就是当年探子们提过的秘密宫殿。
“泽祥,这么多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吗?”绛彦看着牢牢紧闭的大殿铁门,忧心忡忡。若儿在里面的话?这么多天,会不会滴水未进啊?她的身体还没完全好啊!
“回殿下,属下在此处,已经待了五天,如果算上之前公主进去的时间,已经有十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可曾试着进入筝华殿?”
“回殿下,筝华殿外围有不明物体,贸然前往,最后怕只能是和七公子和公主一样的结果。”
“十天,十天,怎么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绛彦一巴掌拍在身旁的大树干上。树干承受着外力,瞬时不安地摇动起枝条来。
青花蟒静静地守在女子的身边,等她从睡梦中醒来。动物没有时间观念,它只是觉得女子在睡觉,没什么特别的,它觉得只要趴在一边等着就好。
而另一边,再次苏醒过来的我,面对着眼前荒唐的景象,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现在,就处在一个啼笑皆非的幻境之中——
这里是天桑王城的后花园。与我之前所见的大不相同,这里花开遍地,香飘百里,蜂忙蝶戏,完全一副夏天里的景色。花园中坐着一个男人,他一边编制着花环,一边对着旁边的小孩子浑笑着说些悄悄话,时不时地会抬头看看不远处。离他一丈远的地方,有个娇滴滴的女娃,头上戴着一圈花环,蹲在花丛里不停手地挖着什么。
小男孩好像发现了我,咧开嘴傻笑起来。绛彦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醒了?”
“嗯。”走到他身边,花香四溢,鼻腔里灌得满满的甜香。在他们二人之间坐下来,看着绛彦编制好的花环,我微微一笑:“想不到你还会编花环?”
“小时候跟姑姑学的。”绛彦笑得一脸骄傲:“我姑姑可是天底下最心灵手巧的女人,而且,长得特别漂亮!”
“我怎么会在天桑?”顺手捡起一支蔷薇,小心地摆弄着。
“若儿,以后留在我身边好不好?”绛彦突然放下手里的花环,目视前方,口气里多了些许王者的气势和魄力。
“我还有事要做。”
手里的花不知何时已经被我用手碾碎,花的汁水残留在手指上面,粘粘的,像极了猩红的血。
“若儿,我不希望你走。”绛彦的语气明显有些失落,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僵硬不自然。
“绛彦,我们之间有太多东西阻隔,我给不了你承诺。还是放下……绛彦!放手!”没想到绛彦会忽然扑过来。两个人失去重心,霎时已摔进花丛草地中。
“我说我不想你走!”绛彦的眼神亦同往日,痛苦与挣扎,心疼与不舍,一一而过。可我依旧不能给他什么,这对他是种残忍,对我是种折磨。
“对不起,我不该出现在你的世界里,对不起。”
眼角的泪,无声无息地滑下,女子的表情依旧淡然。青花蟒腾起身,黑漆漆的眼球盯着她,面无表情,只有殷红的舌芯子吞吐着,感应着女子正在悄然发生的变化——
“绛彦,你身边有比我爱你、懂你的人,懂得珍惜,放开我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我想要的不是她们!”绛彦一拳狠狠地落在我的耳边,情绪激动地低吼着。
绛彦,十年前我对你做过什么,我不记得,你却记得如此清晰。但是十年后你对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会记得,只求你不记得。未若的心,终究是太小,它装不下你,也容不进别人,它是属于未若一个人的。
“绛彦,今日你若强求,我无话可说,且当是还你之前和这次的救命之恩。以后我们两不相欠。但愿你此后,能够放下执念,不要再痴迷儿女情长之中。”也许是出于私心,也许是觉得愧疚,但更多的是在赌,赌注就是他到底爱我到什么地步!
许久不见他说话,我也只是躺在草地上望着天空,放空自己的思想,任由它无拘无束地驰骋于无边无际。
“若儿,我只问一句,你今天的决定,可否后悔?”听着耳边绛彦咬牙切齿地问句,我心底一震,睫毛因为慌乱而不停地扑闪,双手已攥握成拳。
“不会。”隐忍住心底里的慌乱,绷紧了的神经又开始不停地作乱。这两个字吐出来,竟然都是哆哆嗦嗦的颤音。
隔了半晌,绛彦突然笑了——他笑得低沉,笑得哀伤,笑得眼泪扑簌扑簌地滴打在我的脸上。他把头深深地埋进我的颈窝处,低声抽泣着,什么话也未再说。
身体下面的草地突然开始下陷,我惊慌失措地左右摸索着,却碰触不到一处可以抓手的地方。
身体一直在下坠,看不到下面到底还有多深。早已看不见绛彦的身影,但眼前却总是浮现出他悲痛欲绝的脸。我闭紧双眼,迫使自己不再体会,不再去想,不再去听!
也许,这样的结局,就是我想要的!
父王,女儿终于能见到你了。终于。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就是水阵的结束了。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水阵的秘密是什么。不过,后文我一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解释。男主,出现了哦!以后会更多次的出现,我在这里先预告大家喽!今天到这儿,明天见。
☆、第十四章 女娲神兽
我有好多话,一直没有说出口。
可是现在,我再想开口说话,也只能对着太虚殿的阎罗王说了吧?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感觉到手边一阵冰凉,滑溜溜的触感拉回了我飘忽不定的游魂。
睁开双眼,扫视着身边的环境。揉了揉发痛的脑袋,低头就看到了青花。
是啊,刚才那样的情景,倒是自己沉溺其中,太过感情用事了!青花明明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但在幻境里面却没有它的影子,这可不就是一个最大的破绽吗?我竟然忽视了!
回到现实的感觉,让我轻松地扬起嘴角。脑袋倏地一阵刺疼,瞬间想起在幻境中父王的话、七哥的脸、绛彦的眼神……“青花,你知道吗?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长、很奇怪的梦。梦里的人,都不是我认识的样子。他们都说是为了我好,却都不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青花静静地趴在我手边,黑漆漆的眼光里,不带丝毫情感。我蜷缩着身体,抱着浑身湿透的自己,盯着正在往下滴水的青丝发呆。
“青花,我倒是羡慕你,没有感情,就不会像我一样这么痛苦地纠结了。”
青花猛然翘起蛇头,把身体围着我缠了一圈。见它如此精神奕奕的催促自己赶路,心底里倒是舒坦平静了许多。试着站起身,看着面前的瀑布,淡然一笑:“没想到这瀑布里面,藏着这样一个混乱到令人不能理解的世界!若是有机会,我倒是还想再来一次。”转身,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里渐渐上涌的水气,一吐口,喷出一注清水来。
擦擦嘴角的水渍,无奈的苦笑:“今天算是明白父王对我的禁令,不是每次都没理由的啊!”
沿着记忆中地图上面标注的方向一直走,半个时辰后,我站在了面前这火红色、高温炽热的地方:火阵。
哑然失笑。
自古道是水火无情!古今多少英雄美人葬身于此。如今,就连自己也要走上这条天定之路了吗?回想起先前,那瀑布水阵若非自己熟悉水性,此刻怕早就搭上性命。现下,眼前这滚滚冒泡的火阵,纵然我有腾云驾雾的本事也插翅难飞吧?
失笑地盯着眼前的火阵,一时无语。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傻傻地盯着火阵再一次发起呆来。
“青花,你说,历代君王为什么花这么多力气在这样一个看似是藏身之地,实则是丧命之处的地方浪费金钱和人力呢?”青花根本不理会我的自言自语,独自注视着下面的火阵,似是在搜寻着什么,通红的舌信子快速地上下翻飞着。
青花没有理会我的意思,我只好无聊地拄着下巴颏,放空自己。火阵虽然难过,但是这里也有好处——温度高,烤得身上暖洋洋的,实在忍不住还深深地打了个哈欠,眼睛也渐渐迷蒙起来,鼻腔里面全都是烟火的气味。身上的衣服因为距离不远的高温渐渐干松,很舒服的感觉,真的好想躺下来休息一下啊……
青花猛然用尾巴狠狠地甩了我一鞭子,顿时清醒。
意识随之清醒过来,这才骇然惊起,火阵不同于水阵,此处有很浓重的烟气,吸入过多会因缺少氧气而头晕目眩,渐渐失去意识,陷入昏迷。父王以前交代过如此重要的话,竟然忘记了?我这脑袋还真不如从前灵光了?
面前就是青花一脸傲慢无礼的盯着自己的脸,看它的架势,恨不得在我脸上咬开一个大窟窿,看看我脑袋里装了些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微微笑道:“青花,水阵虽然困难,但毕竟我有把握。火阵的情况我不熟悉,以前也从未有人教过,所以这次九死一生也说不定。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跟着我,但我觉得你没有坏心。我见你也熟悉水性,不如就回到你原来生活的地方吧……”我可不想你跟着我变成烤蛇干——这句话,我在心里默默地补上。
青花依然面无表情,只是轻巧地一跃,缠绕在我的手臂上,昂起骄傲的头,继续盯住火阵的某个地方。
“好吧,我有你陪着,九死一生也要走一走这条火路!”
把裙子下摆紧紧地掖进裤腰,沿着仅有的一条小路走向火阵边缘。
扑面而来的热气,令我短暂的窒息。屏息凝气,运功念动气息吐纳,胸腔内才渐渐平和了之前那剧烈的疼痛。
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就好像将自己放在滚水的热蒸屉上面清蒸一般。衣裙早已被汗水浸透,青丝沾粘着汗水横七竖八地贴在脸上,样子一定十分狼狈。
火阵边缘就是一片宽广的火海。
放眼望去,这里既无可以撑渡的工具,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吊桥。难道真的是飞身腾空才能过去吗?贴近火海的边缘,我小心地、慢慢地巡视了一圈,来回寻找可以落脚渡过去的方法。在走了三圈之后,我彻底累得跌坐在地上,任由青花大摇大摆地脱离我的手臂,完全无视我存在一般的去另一边探路。
说实话,我跟它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它总能让我觉得神奇的是,不同于普通的动物,甚至与它的亲戚不同,它比我看起来还要聪明,而且它似乎还会一些我不会的东西。明明是个动物!
见它东边看看,西边嗅嗅,时不时地停下来,昂着头看向什么,我忽然想起曾经有人讲过的一个神话故事:女娲娘娘身边有两只神兽,一曰白矖,一曰魔音。二兽奉命前往人间协同龙王治理水患解救众生疾苦。二兽化成人形,样貌过人,身姿窈窕,但一直秉承女娲旨意不肯轻易以面示人。后二兽均遇上心仪之人,怎奈被有心人利用,不得善终。二兽因治水有功被召返之时,白矖忘却人间一切记忆,魔音则主动请求女娲戳瞎双眼,以示她当初有眼无珠;去除情根,以示她再不会有真感情。自那以后,魔音就变成无情之兽。而魔音的后世子嗣也都秉承了她的意愿,皆无情根。相传,魔音的正身,就是蛇妖——它们聪明机智,奸险诡诈,善于扑杀,毫无怜悯之心,对猎物直接生吞下肚,绝不给反击之机。
过了一会儿,青花迅速向我游来,灵活地缠绕在我的手臂上,紧缩身体,将我裹得生疼。见我盯着它,它翘起尾尖儿,指向火海某处。顺着它指的方向,我抬头一瞥。
火海边缘突然浮出一块石板,此时正缓缓移动着,似要离开这里,向火海深处漂去。
“魔音,你挺厉害啊!这么隐秘都能被你发现!”一高兴,干脆叫出了神兽的名字。我向石板的地方飞奔过去,一脚踏在上面,才发现这东西一点不稳固,还会四下摇晃,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旁边的火海里,熔成血水。
老老实实地站在上面,动也不敢动。由着石板慢慢悠悠地转着,向前方的火海深处漂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什么废话了。大家看文。
☆、第十五章 妄念之声
石板浮动缓慢。站着实在太累了,正考虑要不要坐下来休息的时候,青花倏地蜷缩身体,盯着前方某处警惕起来。
这次出行,本以为是随七哥回南城,所以身上并没有携带防身的武器。现在看来,天不佑我啊!
石板缓缓前行。四处警觉地察看着,寻思着火海中会出现什么怪物。轻微的撞击感,一扭头,终于顺利抵达火海对岸。小心地纵身一跃离开石板,双脚踩在地面,我放心地擦了擦脸上肆意横流的汗水。
对岸的环境与之前我见到的大不相同——这里有绿色的植物,有半空中飞舞的萤火虫,有长相奇特、异常粗壮的树木。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物出现在这里,我觉得我可以理解以前五哥说过的“鲤鱼上岸走”了。
提着万分小心继续向深处走去,温度也越发高涨。
擦掉顺着耳后流下来的汗,巡视周围的环境。
奇怪!我明明背对着火海走,但为什么走到这里却越来越热呢?
青花的身体正在向外排水,我左边衣袖已经湿了大片。对于它的异常,我觉得这火阵里面怕是还有别的蹊跷。
腿肚子疼得发麻。正好前面有块干净的石头,挪动脚步,一屁股坐了上去。青花昂着头,眼神犀利,舌花纷飞,时刻保持警惕,像一个护卫坚定地守着我。
之前在水阵,身上的衣服湿了个精透;进了这火阵倒是干松了。摸了摸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烧。
双手抱住蜷起的双膝,看着青花侧头瞥了我一眼,换了个位置继续守卫。我哑然失笑。
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地牢中走了多久?也不清楚之前自己昏迷了多久……我就这样不见了,七哥他……想着想着,我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总是不踏实的——七哥、父王的脸总是交叠着出现在眼前,嘴里念念有词。
绛彦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再放大,直到我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脸上,顿时从睡梦中惊醒。
看看青花,见它依旧缠在左臂上,心下安定了不少。起身拍了拍衣裤上的土灰,重新上路。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走了不远,火阵深处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吓了我一跳。我蹙眉。这里怎会有人?
大着胆子加紧跑了几步,青花却使劲勒着我的左臂。我以为它是怕滑下来,所以并未理会。
“咳咳咳咳咳……”
待到眼前出现一位满头花白头发的妇人,我一脸惊诧——她的双手双脚被铁链悬空,全身被吊在半空中,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隐约能看出很久之前的血迹斑斑。她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她是怎么进来的?我看不清楚她的脸,单看她身上仅剩下的金蚕丝衣,我确定她不是我认识的人!至少在我的王宫,从不曾见过她!
“你是谁?”感觉到青花的异常缩紧,我抬起左臂轻轻捏着它的小脑壳,示意它放松。
“是未若公主……咳咳咳咳……不不,你能进来,怕已经继承商城了吧?你父王已经死了吗?”
听她的语气,倒是与父王相识许久。她认得自己,那就是说她曾经也在王宫生活过。我点点头:“是我。你是哪位?为什么会在这里?”
“商翎,他还好吗?”妇人语气悲切,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五哥,他……”我一脸难色。五哥为了救我,已经死在王城里了。这话,我要怎么开口说与一个陌生人听?
“到时我执念了。你能进来这里,说明商王城定是灭城,气数已尽了……商翎他怕是也殉国了吧?唉……咳咳咳咳……”妇人的情绪略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