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妙是女学里专业系统的学过的,哪里不知道如意这番话的恶意,恨恨道:“今天先让你得意,看姨妈把你的资格取消后,你就哭去吧!”说完带着丫头扬长而去。
如意脸色也不好,崔妈妈忙进来,急得团团转:“二姑娘还小,太太又宠爱她,若真是去求了皇后,取消了姑娘的资格…这可怎么好!”世人才不管你是因为皇后的小姨子去求皇后公器私用还是皇上的大姑子去告诉皇上说原来此女是朵百合而取消的资格。以后提到如意,只会有以下的对话了。
“她肤白貌美气质佳。”
“宫里取消了她的秀女资格。”
“她学富五车,出口成章。”
“宫里取消了她的秀女资格。”
“她美貌与智慧并存,家世与教养同在。”
“宫里取消了她的秀女资格。”
“清仓大处理了,娶此女贴嫁妆!”
“宫里取消了她的秀女资格。”
……崔妈妈想到这些画面真是去崔元娘坟前痛哭的心都有。
“妈妈怕什么,若是我真这样被取消了资格,你觉得老太太会不管?”取消资格后,不仅本人受损,她的家族也要蒙羞。崔妈妈眼前一亮,道:“我这就去找老柴说说。”柴妈妈是崇熙堂的管事妈妈,也是老太太的陪嫁。
“妈妈,你去做什么,咱们都不去!老太太会知道的。”赵如妙要踩如意从来都是理直气壮,气壮山河的。尤其是以为“真的能”踩死如意的时候。这般大张旗鼓的,老太太耳聪目明,怎会不知?
☆、第二章 点火
2、点火
安乐侯府的老太太姓胡,本是前朝度宗的胡贵妃,奈何她爹不长眼的得罪了贾似道,
贾似道逼着度宗把胡贵妃送到了庙里,哪知胡贵妃已有声孕,后来度宗被贾似道坑的跟亲爹一样,撒手人寰,太祖就把胡贵妃的儿子赵绍荣封作了安乐侯,那时候赵绍荣尚在襁褓。
眼看四十年都过去了,老太太想到当初宫中的岁月……吩咐柴妈妈:“去看看大姑娘,让老崔教着些宫里的规矩,免得到时候出了岔子。”柴妈妈刚要应下,晓琴就来回:“大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胡老太太心思微动:“这还不到请安的日子,她这是……叫进来吧。”安乐侯府的晨昏定省和别府不一样,因着赵如谨、赵如妙都是在书院里读书的,为了将就他们两个,老太太就定了规矩,等学里休沐的时候才需到崇熙堂和薛氏那里请安,而香山女学和白鹿山书院都是学五天放两天。今天恰好是上学的日子。
“孙女给老太太请安。”晓琴亲自把如意迎了进去,老太太面上带着笑意:“可用了早膳?若是没用,就跟着我用些。”如意笑着回话:“那孙女就偏了老太太的好东西了。”老太太吩咐下人摆饭,她是年老的人,重养生,忌油腻,就爱稀粥、素菜,见如意用的津津有味,她也添了三分胃口,吩咐柴妈妈多添了一碗饭。
一时饭毕,老太太吩咐下人撤了桌子,道:“且陪我走走,今日用多了些。”如意起身扶了她,道:“上善居的菡萏正冒着花骨朵儿,老太太可要去走走。”
老太太笑道:“你素来爱干净,不爱人往上善居去,今儿咱们就去好生看看,把你哪儿糟蹋一番,你就哭去吧。”如意顺着话头,不好意思:“都是小时候不懂事…为着几朵花儿草儿的和妹妹争执,真是不该。”赵如妙索要上善居无果后,就三天两头的当上了“尝委”,上善居的荷花开了,她要从头摘到尾,莲蓬都不放过;上善居的桂花开了,她让人来摘了做桂花糕,而且做一次用半树桂花;上善居的波斯猫…现在已经是赵如妙的了……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笑的很和蔼:“都是至亲的姐妹,事情过了也就过了……”如意扶着她过了跨院,走了甬道往上善居去。
刚到门口就被一个丫头迎面撞上来,如意动作快,拦在了前头,被撞到了门框上,否则老太太要被撞一个仰倒。
“拦住她!”老太太厉声吩咐柴妈妈,那丫头被制服,见是老太太,吓得浑身抖如筛糠。
“怎么回事?”老太太问那丫头身后跟着的唱晚。唱晚道:“奴婢今日在收拾姑娘的屋子,就见一个面生的丫头蛰蛰蝎蝎的在院子里,刚问了一句,她就要跑……”
老太太是久在内院浸淫的,哪里不知道这些弯弯绕,吩咐柴妈妈:“捆了锁柴房去,问清楚!咱们府上可不是贼窝!”
那丫头这才壮着胆子,忙叩头:“老太太,奴婢不过是奉二姑娘的命来摘几朵菡萏,姐姐们误会了……奴婢不是贼,奴婢冤枉啊!”直磕得石板咚咚作响。
“不是贼,你跑什么?”老太太冷冷一哼,那丫头道:“奴婢听说……大姑娘屋子里丢了什么东西,院里就奴婢一个外人,怕说不清楚……”那丫头已经哭了出来,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吓的。
老太太却不管这许多:“老柴!还不动手!”柴妈妈这才吩咐粗使婆子上前去捆了那丫头。
“老太太……都是孙女管理不严,让老太太受惊了。”如意动了动撞得僵硬的右臂,给老太太致歉,老太太一把揽过她来:“都是下头的人不本分,你是姑娘家家的,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阴鸷?”
如意扶着老太太到上善居坐定,老太太问唱晚:“这丢东西是怎么回事?”看这样子是要为如意做主了。
“新来的小丫头淘气,学着打理姑娘的东西,把姑娘的首饰放得忘了位置…”唱晚解释,老太太皱眉:“你这新近了丫头?”
如意点点头,很是感激的道:“太太怜惜,给孙女和妹妹一人四个丫头。”
“叫上来,我瞧瞧。”知画领命而去,带着四人回来,老太太一见这四个就心里冷哼,薛氏真是个没脑子的货,做下这般明显的落人口舌的事儿,但是面上却不显,只道:“既然粗笨,你去回了你们太太,让换了人来就是,她若不肯,就说是我说的。”她这般给如意支招,四个小丫头吓得心头嘣嘣跳。
“可是……太太最近忙呢,孙女实在不忍心拿这些小事去扰她,况且这些小丫头不过粗笨些,但胜在还算听话,孙女觉着挺好。”老太太听了这话细细打量了她,见她说的真心实意,就道:“既然你们姑娘这般说,我且留着你们,若再有这样冒冒失失的事儿,自己去领板子去。”老太太说完就起身:“不是要去看菡萏的?”如意忙起身:“是呢,柴妈妈待会儿带点回去插瓶。老太太屋子里的长腰身美人瓶可还空着呢。”
老太太看了一回,略略有些兴致,如意又吩咐丫头们摘了那些含苞待放的,玉玉婷婷的给晓琴备着,等老太太回去的时候一道带了回去。又让唱晚亲自给薛氏、赵如妙那里送去,见如意这般周到,老太太心中赞许,面上不住点头。
“太太这些天都在忙什么?”回去的路上,老太太问柴妈妈,柴妈妈斟酌着,道:“想必是选秀的单子出来了,太太忙着给大小姐准备?”
“她能这般好心?她不从中阻挠就不错了!”老太太说到这里,想到了薛皇后可是薛氏的亲姐姐!面上一僵,“你去问问,太太这些天要去哪儿,都见了什么人,或者是要见什么人?”
柴妈妈领命而去。
如意送走老太太后,心中舒畅,这真是意外之喜…精明如胡氏,定然是能想通这其中的猫腻,只是能把赵如妙拖下水也是极好的。她摩挲着玉镯子,想着要不要再添些柴火,让老太太的气烧的更高?想想,还是作罢,毕竟那小丫头也可怜。
“唱晚怎么还没回来?”如意问知画,知画着人去问了,半晌就来回话,面上带着急色:“太太罚唱晚呢,说唱晚在她院子里闹腾,没规矩。”
“怎么回事?”唱晚虽说不如知画稳重,可是也不是那轻狂的。
“唱晚捧着瓶子,在太太院子里被银盘撞了,连瓶带花都碎了一地,太太闹头疼,说唱晚又吵着她…”知画解释,如意眯了眯眼,看来薛氏是知道她这边发作了赵如妙的丫头,这是在“礼尚往来”呢。
“姑娘要去哪儿?”知画见如意起身,忙问道。
“去把唱晚接回来,你附耳过来。”如意在知画耳边嘀咕,而后带着崔妈妈和芍药、诚儿往薛氏的屋子去了。
唱晚正跪在薛氏的院子里,见了如意,含着泪轻声喊了一声:“姑娘。”如意对她点头安抚,就拾级而上到了薛氏正房门口:“女儿给太太请安。”
“哟,大姑娘来了。”林妈妈亲自打起帘子,薛氏正歪坐在美人榻上,抚着额头,一副痛苦的模样。
“你来了。”薛氏要起身,林妈妈忙拦着:“太太,你头正痛着,先躺躺,药马上就熬好了。”
“女儿给太太请安,不知太太身子抱恙,前来扰了母亲……”如意说着场面话,不过除了福身见礼之外,一点都没往前走的意思,薛氏心中暗恨,面上还得装出大度模样:“无妨,老毛病了,听得院子里吵闹,就觉得越发严重了。”
“上善居菡萏正含苞,女儿想着摘些来送给太太以表孝心,哪知唱晚是个冒失的……吵到了太太……太太罚她,女儿原不该多嘴,只是…”这一口一个“女儿”听得薛氏直反胃,不耐的挥手制止这些场面话:“听说她追妙儿的丫头都追到老太太跟前去了……可知是个精神好、眼睛尖的,怎么到了我的院子就这般冒冒失失的……难不成我这正经太太的屋子比不过上善居?让她心里一点惧怕也无?”薛氏质问,又接着说:“好好儿的丫头去摘几朵花儿草儿的,你的丫头就在老太太面前来这一出,可知你的花儿草儿矜贵,我可受用不起!”薛氏不爱和如意虚以委蛇,沉不住气的先说出心里话来,林妈妈在心底着急,这跟说好的可不一样。
“你跪下!”薛氏突然发作,如意一诧,还是听话的跪下了,薛氏冷冷一哂:“平日里妙丫头去摘些你那儿的花儿草儿,你就不乐意,如今你是不是故意撺掇了老太太去,又和你的丫头唱了这出双簧,指望老太太把妙儿责怪上?”如意心跳急促,薛氏这话真是一猜一个准,但是面上委屈不已:“女儿不敢!…太太,女儿此来正是要和太太说这事儿呢。女儿原本想着,去求了老太太,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可是…可是我那院子里找到了不该找到的东西…当时在场的就只有唱晚一个。总要把唱晚带回去,以便老太太派人来问。”如意的死不认账,还肖想把唱晚带回去,薛氏真恨不得撕了如意的一张巧嘴:“你这摆明的是栽赃陷害…难不成如今我院子里少了东西或者多了东西也是你的丫头顺走了或者是留下的。”薛氏觉得自己站住了理,那话越发张口就来:“你以为老太太是傻的不成?不该找到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不检点……”话还未说完,门口就传来:“你教的好闺女,检点得很!”赫然是老太太带着柴妈妈进来,对着薛氏怒目而视,薛氏也顾不得上装病了,忙起身道:“老太太……”
“别叫我老太太!”说着把柴妈妈手里的东西丢到薛氏怀里,薛氏吓得往后一缩,东西掉在了地上,赫然是一只手掌大小独立的金鸡。
“老太太…这……”薛氏不明白,“哼!我念你只得一个闺女,管理府中上下也还尽心,对你多有纵容,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老太太怒气不止,见如意跪着,道:“起来!咱们赵家的正经姑娘岂能跪这等恶妇!”薛氏一时摸不到魂头,向林妈妈求助的看了一眼,林妈妈又看向柴妈妈。柴妈妈想到孙女杨柳还在赵如妙屋子里,就劝着老太太:“……老太太且息怒,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太太这段日子一直头疼……”薛氏再愚笨也知道打蛇随棍上,忙跪下道:“老太太,这大老爷审案也要问了原告问被告…媳妇这一下子就被老太太判了罪…实在让人难以心服。”她梗着脖子,林妈妈只觉得眼前一黑,忙跟着跪下道:“老太太,柴妈妈说的是,我们太太这些天身子一直不爽利,从未派人去过大姑娘的院子…二姑娘每次派人去都是光明正大的,从来没有……”
“好个刁嘴的奴才,这样说来,这金鸡是自己生了腿跑到上善居去的?”老太太质问。薛氏不明就里,反驳道:“一只金鸡罢了,这不过是我娘家送给妙姐儿的生辰礼,因着她是鸡年生的……”薛氏认出了那金鸡是赵如妙上个月刚得的,不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好忌讳的。
“好一个金鸡…好一个好孙女,好一个好儿媳!”老太太一连说了三个“好”,踉跄着退后几步,柴妈妈一把扶住了,林妈妈心中咯噔一下,暗地里拉了拉薛氏的袖口,示意她磕头赔罪,奈何薛氏和她的信号不在同一个频率上,傻愣愣的跪着没动,老太太恶狠狠道:“既然你不明白错在哪里,就禁在屋子里想清楚吧!妙姐儿迁到崇熙堂跟着我住!没得被你带坏了!”
薛氏瘫坐在当场,接着直起身子:“老太太…老太太…我已经向长春宫递了帖子…你怎么能禁我的足…我……”还没说完,老太太的厉眼扫过去,她噤了声。
如意见她呆若木鸡,好意替她问道:“老太太…这金鸡只是寻常,孙女也实在不知…”
赵如妙爱显摆,但凡得了好东西就爱拿到上善居去,这金鸡确实是她上次来留下的,还留在隐蔽处……不知故意的还是无心的。只不过太不了解如意了,如意的性子,说的好听点是谨慎,说的不好听点简直是洁癖,上善居上上下下,花盆每天都要被搬起来几次,就怕藏了蚯蚓、鼠妇。是以,赵如妙的金鸡早被找到交给如意了,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你是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些邪魔外道的厉害。你属兔,鸡克兔,你院子里有这个东西,于你的妨碍大着呢!”主要原因还是,老太太也是属兔的,而克着她的,就是属兔的贾似道。
薛氏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老太太…这个许是妙丫头不小心掉在上善居的,这个怎么就能……”
老太太道:“既然是掉在上善居,怎么就掉在了花盆底下?”
“定然是她!”薛氏指着如意,厉声道:“她看我们母女从来不顺眼,焉知不是她栽赃的!”老太太冷冷一哼:“我就知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只打了几个板子那丫头就全招了。是赵如妙把这东西放在花盆下的……她今日就是去看看还在不在……”
薛氏听了这话瘫软做一团,还想保赵如妙:“妙儿年小,哪里知道这相克不相克的……老太太,老太太你要明察呀,一只金鸡就能克到谁,说出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薛氏觉得老太太也是在“助纣为虐”,帮着赵如意踩她们母女,索性就起了身,接着道:“老太太今日来不过就是为了大姑娘的一个丫头为难我罢了……我在这府里操持了这么些年……”薛氏嘤嘤嘤的哭了出来:“如今连一个丫头都不如了!”
老太太黑了脸,这金鸡是她的心病,她又不能对人言说,只得借了如意的由头发作出来,若真论起来真是说不响嘴。柴妈妈体贴上意,递了个梯子:“老太太……二姑娘年岁小,做事不周,只图一时痛快也是有的。太太如今在病中,您瞧着这事儿……?”老太太冷静下来,细细想了想,方道:“罢了,这次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太太,你管家在忙,也要把妙丫头教好,她让人藏了金鸡在姐姐的院子里,所图为何?这话说出去难道好听?妙丫头和意丫头都是嫡亲的姐妹,不管谁坏了名声,另一个也休想得好!”这话是明着点薛氏,薛氏却会错了意,以为真是自己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