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说有急事要来找公子,眼下正往这边赶呢,说话间可能就到了。”
此话一出,两人都好似如雷轰顶,陈昀自然是不消说的,他又何尝不清楚是陈初暗中作祟伤害了倾凌,眼下她方回来,若是让陈初知道她尚在人世,想必会再下毒手,这样一想,陈昀心下一慌,他还尚未从方才的惊诧中完全回过神来,在这双重惊撼之下,竟一时没了主意。而倾凌更是神色紧张,此刻是断然不能见到陈初的,她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在拼命想着法子。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故作镇定,陈昀拿出主人的魄力成功支走了小姑娘,在目送着她走入视线死角之后,他立刻看回来,直切主题,“现在你还不适合见他,你先躲起来,容我再想些万全之策。”倾凌急忙点头,陈昀的话可谓是雪中送炭,急得有些团团转的倾凌这才如释重负。但说着容易,隐身术早已在江湖失传,这样一个大活人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得毫无痕迹谈何容易。
“顾不得那么多了,”眼见陈初就要出现在拐角,时间紧迫,陈昀也只得采取下策,只见他上前将同样慌张的倾凌拉进屋内,自己却跳出了屋子,双手一合将屋门关得死死的,向内低语道:“倾凌,你且在屋内躲一阵子……”
“昀儿,”这边话音刚落,里边的倾凌还来不及回应,不远处陈初的喊声既已传来,“这么一大早,你在做什么?”屋里的倾凌听见陈初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寒颤,贴着门缝缓缓蹲下后,噤若寒蝉。从门缝中望去,一名中年男子正朝着这边缓缓走来,一身衣着华丽,远远地看不清轮廓样貌,只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蔓延而来。
“父亲早安,孩儿方才起身,还未更衣呢。”陈昀迎上去,将陈初挡在了阶梯之下,“父亲起得可早啊。”并不理会他的殷勤,陈初仍旧径直向阶梯而去,“我却是一夜未眠,昨夜接到一封来信……昀儿,我有事要与你说。”
眼见就要上了几层阶梯,陈昀忙上前拦住,赔笑道:“父亲既是有事要与孩儿商议,那不如就前往书房去可好?”停下步子,陈初满是倦意的双眼看向他,道:“不必麻烦,我既已到此,那在你屋内即可。”说着就抬了步子,上完了寥寥的几层阶梯。
尚在门边的倾凌心下一惊,慌忙朝四处望去,这不愧是陈家公子的卧房,面积之大,豪华之甚令人唏嘘。广大的空间倒是给了倾凌绝佳的藏身之地,她警惕地缓慢挪步,意图躲离房门,往那后方去。但刚挪了不过两步,灵光一闪,她突然改变了主意,一个敏锐的翻身,躲进了床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月出天山
两人坐下的圆桌距离倾凌的位置不过一米,侧眼一看都能将谈话的场景尽收眼底,屏住呼吸,她竭力地无声吸气吐气,使得心跳逐渐平稳下来。
陈昀先开口了:“父亲,可是又出了什么乱子?”紧接着陈初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叹气不似无可奈何,却是一种奇妙的气息,当时的陈昀并没有听明白,但很久以后的一个夜晚,在他发出同样叹气声的时候他明白了,那是一种深度的疲倦与孤独。
“我秘密派出寻人的队伍始终没有回应……”这话一出,陈昀心底大抵有了数,沉吟了片刻,道:“可是萧渝的踪迹全无?”面对陈初不置可否的态度他也有了答案,按说一个人消失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死亡,加之萧渝是当今朝廷的头号通缉犯,朝廷的重金悬赏可谓让他成了众矢之的,要杀他的人数不胜数,要说他已经死亡似乎也有理可依。但陈家两父子凝重的脸色都表示了他们深信萧渝不可能死,最近一次得知萧渝的踪迹还是在南城,那次守卫几乎就将拿下他,可那神秘人的出手相救让这一切都成了谜团,从那之后,萧渝彻底销声匿迹,人间蒸发。
眼线遍布停下的陈家人显然信不过朝廷那帮办事的,暗中派遣了大量人手密下江南,可眼见也过了好些时日始终不见捷报传来。
“萧渝于我们,是最大的威胁……如今我们在明他在暗,局面实属不利,”面色沉重,陈初彻夜未眠的脸上倦意浓浓,“当下他羽翼未满,尚且构不成威胁,可倘若来日他东山再起,必将反扑陈家。”
这一点陈昀自然是明白的,他同样明白的是,萧渝这样的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么,就是他躲藏起来,积蓄力量,要么,就是他想出了特殊的方法。眉头一皱,他道:“萧渝的去向,父亲可有猜测?”这句话陈昀并非全然采取询问的口吻,道行极深的陈初自然听出了其中的话里有话,一道寒光一闪,他便直直地看向陈昀,“昀儿,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现如今萧渝孤身一人,面对当下局势孤军奋战前进微茫,他断然要先找寻一股有力的力量支撑,养精蓄锐……”
“你是说,萧渝投靠了人?”也不知是不是陈初有同感,总之他鲜有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极有可能,但当今泱泱天下,断然没有一股力量敢公然忤逆圣旨,况且萧家的事闹得太大,一般人都是避之不及的……不过,”陈昀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父亲,“这些只针对于易于掌控的内部地区,至于边地,就难说了。”
他的猜测当然不无道理,或者说,他的想法恰恰与陈初不谋而合,一个诡秘的笑容过后,陈初直切要害,“你是说,赵翊将军?”
“不错,”陈初点头,“投奔赵翊将军无疑是萧渝最好的选择,边地偏远,不易暴露,且赵将军常年在外,对朝中之事了解甚少,立场中立,这一点对于萧渝来说至为重要……但,”话锋一转,又似有难言之隐,陈初一个眼神,让他继续往下说,“实不相瞒,不久前孩儿就有所怀疑,也暗中派人在赵将军的驻地蹲守了几日,投军的人不少,却独独没有萧渝的影子。”
“这其中一定有隐情,”陈初双目炯然,道,“时间一长必将路出马脚,过几日,不怕他不现身。”
待陈家两父子走后,倾凌双眼警觉地从床下出来,一股紧迫感和恐惧感开始席卷全身。看来,陈家已经开始怀疑赵翊将军了,她想,即便萧渝是以沈怀奚的身份投奔赵翊,但凭借他过人的武艺不多时定将名满边疆,到那时,对萧渝了若指掌的陈家必定看破其中端倪。倾凌透过华美的窗纸望了一眼窗外,清晨的暖阳缓缓升起,淡金的光亮柔和地渗进屋子内,她站在阳光里,这派景象宁静而祥和,可在这风平浪静的虚表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没有时间了,倾凌想,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也是一个艰难的机会。
陈初最终还是发现了倾凌,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倾凌注意到,那双老练阴冷的眼里流露出了一瞬的波澜微起,但很快,快到只不过是一眨眼的空隙,又重新恢复到了一切尽在掌握的胸有成竹中。他对倾凌说了这么一段话。
“倾凌啊,前些日子王家传来消息说你遭遇不测,府内上下都扼腕不已,我自小看着你长大,悲痛自然不消说的……如今看来这只不过是王家的消息有误罢了,你能回来于我是莫大的慰藉,眼下王府举家南下,联系起来尚需费一番周折,你且在府中住些日子,一切事宜交于我便是。”
表面上免不了感激一番,但倾凌相信陈初是看得出来的,她毫不掩饰的嘲弄眼神和鄙夷的神情。假仁假义,阴险小人,这才是倾凌眼中真实的陈初。
失踪了多时的倾凌重回陈府这件事自然是在府内上下搅起一场风波,但鉴于管家与倾凌待人向来和善,大多数人还是欣喜的,而敷衍众人的慰问好奇也煞费了一番苦心。但此时倾凌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陈昀对她急转直下的态度。他全然没有了初见时的惊喜和愧疚,甚至也都不再询问她关于失踪的点滴,连着好些日子倾凌都不曾见过陈昀,她倚在窗前,看着院落内的假山绿水,不禁冷冷一笑。
果然是负心汉。
不过这样也好,她少了不少露出马脚的风险,即使在心底她还是忍不住地替那个可怜的女子鸣不平。
这日,在对府内一名女婢旁敲侧推之后,倾凌得知一大早陈昀就离开了陈府,她即刻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这几日上面特意下了指令,倾凌整日无所事事,还被一些派来照顾她的人团团围住,连在府中闲逛都是众人相随,这排场之大堂堂陈家公子都有所不及,这样一来连着几日倾凌都不敢出门。但时日一久,众人自然也就松懈下来,她便想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顺利脱身。
好在前些日子到过陈昀的屋子,否则这偌大繁荣的陈府,要掩人耳目地找寻一处房屋谈何容易,思考间,轻功卓然的她已不动声色地到了陈昀的屋外。躲在一处树影下,鸟鸣声啁啾,倾凌机警地四下查看形势,院内只有几名年轻女婢在做着针线活,自屋后而入想必能够避开其耳目。往屋子靠近了一些,她挨着窗纸往里看,帘子遮掩着,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但能看得清的是,并没有人迹。
再次四下张望过后,扬唇一笑,她来了主意。弯腰拾起一颗小石子,倾凌敏捷地往上一扔,正中树枝,被惊起的画眉鸟惊叫着展翅而飞,树叶附和着沙沙作响,趁着这时机,她侧身往前一跃,双手飞快地抬起紧闭的木窗,咯吱声与鸟鸣声完美融合,鸟鸣过后,动作瞬间停滞,静了一会,确定没有惊动府人后,倾凌缩身一动,只见得一个身影蹭地掠过,随后是木窗缓缓落下的无声画面。
关上窗后,她小心起身,光线被深色的帘子挡去了大半,照得这屋子昏昏暗暗,虽说曾误打误撞地来过这间屋子,但今日细看之下,人为的装饰却是极少极为洁简,墙上斜挂着的是几把剑,书案上摆放的除了三三两两的书卷外却是只有几枝花束,想来是一大早女婢换上的。也来不及再去细看,倾凌深知这如入虎穴,对陈昀的习惯一无所知,对这屋内的陈设也知之甚少,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能够直指陈家,尖锐有力的证据。
先从书架开始,明白陈昀也是老江湖了,她充分发挥了她的江湖素养,在触碰前先是小心地借着微弱的光确定没有灰尘,又精细地记下了物体摆放的具体位置,甚至是偏转的角度都没有放过一分一毫。在确定了不易引起陈昀的怀疑之后,倾凌这才小心翼翼地动手,书卷的卷页仔细地掠过,叠放整齐的书信谨慎地拆封,借光而望,甚至是刀剑兵器她都慎重地出鞘查看。
放下最后一把剑,倾凌的脸色很是凝重,一种不可置信的震撼感流露在神情中。几乎将这屋内大
大小小的物品都翻了个遍,出乎意料的是她竟没有发现半点有价值的证据能够指认陈家,难不成,她心底咯噔一声,陈家早就怀疑了她?近来陈昀骤变的态度也是由此?迟迟不肯拆穿她是另有计谋?想到这里,头皮又是一阵发麻,倾凌仿佛能够听得不安的心跳声,若是如此,那今日这番行动也必然在陈家父子的掌控之中,抑或他们早就在暗中监视,坐等瓮中捉鳖?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月出天山
回身朝黑暗中望了一眼,好似有一双双眼睛正于无形之中注视着她,就这么浑身僵硬了半晌,除了飞鸟偶尔的振翅声外,屋内静得惊人,倾凌这才敢舒了一口气,稍稍放松下来之后,她眼光一扫,意外地发现了书柜之上摆立的一只小盒,眼珠一转,希望再次涌起。当小心地拿下木盒并扭开虚扣轻轻打开之后,盒内安静躺着的一把折扇让她意识到似乎有些高兴得太早,即便如此,倾凌仍旧缓缓地展开扇面,精良的做工与精致的材料无不彰显着其作为富家公子物件的高贵之气,扇面上两行娟秀的字迹更是将这折扇的灵动发挥得淋漓尽致。透光一看,只见上书:
倾绝悲谶识伶仃,少年童谣风华凌。
一时间她并未明白其中之意,但透骨寒意却是阵阵袭来。她不太懂得,那个表面上看风轻云淡的陈公子,心中到底藏着什么事。可眼下看来她也无需为此伤神了,因为一件极其棘手的事终于发生了。
陈昀回来了。
不远处的院子里传来了女婢恭敬的呼喊陈公子的声音,不出意外,一分钟内陈昀就会出现在屋内。不为所动地,倾凌一面侧耳细听着门外的动静,一面镇定地将折扇合起,放进木盒,再将木盒放回原位,动作虽是有条不紊,却也是相当快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迅速地在心底盘算,意识到还剩下不到一半的时间来寻找栖身之处,她不禁苦笑起来。虽说有过上次的躲藏经验,当这毕竟是陈昀再熟悉不过的屋子,之前在他知晓的情况下藏身自然容易,可眼下要瞒过他又谈何容易。
“吱呀”一声,门在精准的时间内被打开,黑暗中的倾凌察觉得出,陈昀在开门的那一瞬间顿了一下,心不禁被提到了嗓子眼,那一顿为时很短,但却足以引起她的警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进了屋,陈昀不紧不慢地回身掩上门,窸窣的脚步声随即传来,时远时近,时重时轻,听得出他不停地在屋内走动着,有好几次甚至都要走到倾凌的身旁,强装镇静,几乎都将要动用内力让心跳平稳下来,黑暗中紧紧盯着陈昀,如临大敌,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个狠角色,绝不好惹。
走了片刻,陈昀在书案前坐了下来,一身白衣的他翻卷抚剑,相当从容,也再未流露出半点让倾凌不安的怀疑感来,眉头微蹙,双唇紧闭,自顾自地品读书卷,场面霎时寂静下来,除了偶有展翅而来的飞鸟和远远传来细碎的人声外,那细弱的落叶落地声都听得真切。静谧使得倾凌紧绷的心也逐渐平稳下来,暗中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显然敲门人很是礼貌。陈昀抬眼,对着房门喊了一声“请进”,房门随即被打开,却不见有人入内,静了半晌,只听得屋门处有一清脆的女声传来:“公子,大人请公子前去书房一趟。”原来是女婢,已成了惊弓之鸟的倾凌却是大喜过望,这道召唤来得太过及时了,只要陈昀即刻离去,她便有把握全身而退,用手紧紧捂着嘴,她担心内心起伏过大的情绪借由声音表现了出来。
“知道了,你先去吧。”不慌不忙地,陈昀沉稳回应,那边的屋门又再次被缓缓掩上。意外的是,得知父亲召唤的陈公子并没有急忙起身的念头,相反,他倒是休闲自然地翻过倒扣的瓷杯,自斟自饮起来。见此情形的倾凌倒也并不慌乱,料他也呆不了多时,既是能瞒过他一时,也不在意多些时长,想着她便观察着陈昀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斟了一杯清茶,将精致的瓷杯放入口中,而就在瓷杯回桌的那一刻,倾凌的耳边如同五雷轰顶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还准备藏多久?”
心跳登时漏了一拍,整个场面足足死寂了有一分钟那么长。在迅速判断了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人外,倾凌终于意识到,这句话是指向她的,细细琢磨了话里的含义,不由得暗自苦笑了一声,方才的直觉果然不假,自入门的那一刻起,陈昀就已发现了她,直到现在才戳穿也不过是为了戏弄她一番。但她仍旧不死心,继续选择了在黑暗中按兵不动,要她主动缴械投降,可没那么容易,她甚至开始盘算起若是动起手来胜算有多大,对陈昀不算了解,但自气度与外化的功力来看……
“怎么?不出来见见面?”她的思绪被陈昀的话打断,看得出他对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