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完全一致,萧渝一定会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在确定萧渝已经看清了之后,泠苏把他重新扶回了床上,萧渝躺下后,泠苏到烛台前剪了剪烛苗,屋内更亮堂了些。
萧渝看着她的背影,疼痛感顿失,只觉得浑身冰凉,他觉得极其恐怖可怕。
泠苏走到床前,对他道:“你的脸还在适应阶段,需要观察些时日才能确定没有不良反应,你昏睡了很久,水米不进不利于你的身体恢复,你且好好休息,我去为你准备些食物,很快就回。”
说着转身就走,萧渝在身后问:“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易容术?这不是已经彻底失传了么?”
泠苏已经走到门口,闻声回头,对他莞尔一笑,道:“萧渝,这里是江湖。”
说罢转身而去,留下萧渝一人对着烛光发愣。
不到半个时辰泠苏就回到了屋内,她坐到床沿,把流食一点一点喂给萧渝,起初萧渝还有些不配合,但泠苏很快就以“你要报仇首先就要活下去”说服了他。
进过食后,泠苏把烛光移近了些,她就着烛光仔细打量萧渝的脸,确定目前还没有什么异常后,微微一笑道:“萧公子,这张脸虽比不上你之前那张,但倒也是眉清目秀,也不算委屈了你。”
萧渝在这时候完全应付不了她的玩笑,只能申请呆滞地看着她。
泠苏接着交代道:“这些天你断不可轻易去触碰你的脸,五日之后才能彻底断定一切正常,还有,你现在浑身是伤,不要轻举妄动,这些时日我会在你左右,有什么事交代给我便是。”
萧渝的脸还不能熟练地表现出各种表情,他只得呆呆地点头。
泠苏端坐着,道:“我知道你现在满脑疑问,想问什么就问吧。”
萧渝几近是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易容术?”
泠苏笑了,“萧公子难为你也是江湖中人,你难道不知江湖水深?”揶揄完她随即正色道:“我跟我师父学的。”
“你师父?你有师父?你不是江南戏子么?”
“戏子只是我用来掩饰真实身份的幌子而已,我在戏亭呆的时日也不算久。”
“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泠苏看了看他,这张脸她也有些适应不过来,“和你一样,江湖中人。”
“为什么要救我?”
泠苏笑了,“如果我说是出于江湖义气你可信?萧大侠你不就常常行侠仗义么?”
萧渝正色道:“可当时的场景危险重重,我已是奄奄一息,你大可不必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更何况救下我,就意味着你向朝廷宣战,你要与整个天下为敌。”
泠苏耸肩,“我无所谓,与谁为敌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行走江湖多年早已树敌无数。”
“既然你是江湖中人,那么为什么要隐姓埋名,潜藏在戏亭里?”
泠苏严肃起来,看着他的眼睛答道:“为了查清一个惊天阴谋。”
“什么?”
泠苏看着他,半晌才开口:“一个置萧家于死地的阴谋。”
萧渝顿时觉得脊背一阵冰凉。
“这么说……这个阴谋……”他果然没有猜错,这是个大阴谋。
泠苏猜到他要说什么,她点点头,“不错,蓄谋已久。”
萧渝厉声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参与了多少?”
泠苏摇头,“我没有参与……我是几年前从我师父的密信中看到的,当时我很震惊,我不敢相信我的师父居然牵扯进这么大一个阴谋,但我没有找她当面对质,而是悄悄不告而别离开了她,那时我决意依靠自己的力量把真相探个究竟,我没有给自己易容,因为普天之下能够认出我来的只有我师父,而我的易容术根本骗不过她。当时我苦于没有好去处,但我很快发现戏亭的人流量极大,极易探听各种动态,于是我隐姓埋名进入了戏亭,学了些戏总算站稳了脚跟,我一点一点收集讯息,知道这件事的幕后主谋直指陈初。”
“你不惜与你师父分道扬镳,苦心于这一切仅仅只是江湖义气使然?”
面对他怀疑的口气,泠苏沉默了片刻,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她道:“我认得你,萧渝,不是现在,很久以前。”
萧渝皱眉:“你说什么?”
“也许你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清清楚楚。”
某年,山谷里来了一名女子,那人是师父的旧友,女子还带来了一名小姑娘。在两位师父密谈的时候,年幼的萧渝正在屋外练剑,来到山谷还不算久,他的剑法极度生疏僵硬,小姑娘呆在一旁看了他片刻,待他舞累了停下休息时才从海棠树下走了过去。
萧渝对上前来的陌生人很是警惕,收起剑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但小姑娘就比他要热情得多,用还显稚嫩的嗓音说道:“你的剑法还很不熟练。”
萧渝没有回应。
小姑娘又道:“你练剑没有多久吧?有些地方让我来教你……”她上前去,不由分说地夺下了萧渝手中的剑,微微走开两步到空旷的地方,起身就舞了起来。
小姑娘年纪尚小,小小的身体围在剑圈中,驾轻就熟地挥舞着轻剑,青色衣摆随风飘起,萧渝沉默地站在几米开外的树旁,那样的剑法在当时的他看来,已是炉火纯青,他很惊诧,眼前这个看起来娇弱玲珑的小姑娘怎能把剑舞得如此利落。
“我跟师父学剑已经好几年了。”小姑娘舞完剑和萧渝一起在屋前的阶梯上坐了下来,孩童之间的友谊总是建立得很快,眼下他们已经开始融洽地聊起了天,略显相似的成长经历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萧渝问,“你为什么会跟着你师父学剑?”
小姑娘摇了摇头,发丝跟着她的动作一摆一摆,“我不知道,我从记事起就已经跟着师父了。”
萧渝低头沉默。
小姑娘偏头问他:“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跟着你师父呢?”
小小萧渝正色道:“是我爹送我来的。”
“你爹为什么送你来?他为什么想要你学武功?”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爹是很好很好的人,他做什么事情都是对的。”
小姑娘抬头看着他的侧脸,说到父亲,小小少年浸在阳光里的轮廓显得坚决而刚毅。她在记忆里搜寻不到任何关于父亲的影像,小少年的这番话也无形中说进了她的心里,在她的认知里,父亲,都该是这样的,神通广大,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她默默地低下了头。
此后小姑娘再也没有见过萧渝,那个舞起剑来略显生疏但却极度坚定果敢的小小少年,她在离开的那一天对着萧渝笑了笑,她看着直挺挺地拿着剑的萧渝,心想十年后,或是十多年后,倘若他们再见面,这个少年的武艺定然惊艳四座,他的身上,集聚了天下第一应当具有的所有特质。
泠苏回过头来对萧渝笑了笑,一如当初离开的她,“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与你有着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萧渝点点头,“那就是你?”
泠苏道:“不错,是我。那之后我们再没见过面,很多年以后,当我阴差阳错地错翻了师父的秘密书信,看到了这个牵扯进你父亲的阴谋后,我心生了要离开的打算,因为当年我已经深信了你的那句话,你说你的父亲,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后来我不愿相信任何关于诋毁你父亲的言论,我想,我大抵是把我对父亲的期望和幻想都寄托在了你父亲的身上。所以我决心凭着一己之力,将这件事情探个究竟。”说完,泠苏重新看回萧渝的眼睛,萧渝也在看着她。他的脸换了,但惟独这双眼睛所透露出来的力量,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
“所以,你到底探听到了什么消息?”萧渝动了动身体,自家的故事要从一个外人的口中得知,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关于你父亲,陈初,还有你母亲的故事。”
萧渝等着她往下说,直觉告诉他,在师父那里得到的只言片语能够在泠苏这里串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满川风雨看潮生
“萧渝,当年,你的母亲顾惜是风华绝代的奇女子,名门望族之后,里的千金,知书达理,温婉端庄,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你的父亲祖上一般,但他却是天之骄子,文武双全,温润如玉,那一年他进京闯荡天下,结交望族对于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来说是必不可少的,顾家当年作为京城一大望族,自然是他的首选,当年他主动上门结交,顾家人也被他的才识品德所打动,此后交往甚密。一个偶然你父亲在顾家院落里初见了摆弄花草的顾家小姐顾惜,一段缘分就此展开,同时,京城另一大家陈家公子陈初也对顾惜情有独钟,早早地就上门提亲,那年的顾惜才是及笄而已。顾家是家风开放的家庭,婚姻之事在决定前都询问女方的态度,顾惜的婚事也是如此,顾家很清楚,虽说当下萧涟一无所有,当他那一身才华胆略昭示着他必定是人中龙凤,未来无可限量,顾惜在羞怯中也透露了对萧涟的倾心。当时,陈家千金,也就是陈初的妹妹也早对萧涟一片情意,萧涟与陈初早也已结交,很是投机相惜,陈初也曾有将其妹许配给萧涟的心意,但想不到,萧涟竟与他钟情同一女子。后来的故事想必你也猜到了,顾惜如心所愿,嫁给了萧涟,同年萧涟入仕为官,仕途也算是顺风顺水,当时陈初虽未在表面显露不满,但祸根就此埋下,至于陈初的妹妹,此后踪迹难寻,传言是嫁给了江南的一户人家。”
泠苏抿了一口茶水,给了萧渝一些时间。
萧渝没有回应,而是紧紧地盯着他,仔细地听着,泠苏只得继续说:“我一直觉得,陈家与萧家的矛盾是从他们爱上同一个女子就开始了的。”
“随后不多久,陈初也成了亲,对方也是名门闺秀。顾惜与萧涟当年成就了一段人人称赞的绝好姻缘,郎才女貌,相敬如宾。可好景不长,就在你出世后不多久,顾家因为牵扯进一件严重的谋逆案件,被满门抄斩,你的母亲也就此香消玉殒,案件的缘由扑朔迷离,我多方探听都得不到细节,只知道这件事当年震惊了天下。你母亲死后,你父亲终生不曾续娶正室,但你父亲却无法在公开场合表达对你母亲的思念,只得在心底藏下这份苦痛。后来我还打听到,你和陈家公子,也就是陈昀是几乎同时出世,很不幸的是,陈昀的母亲难产而死。
这些年,陈初一直在暗地里派人调查你的父亲,试图收集证据扳倒萧涟,但萧涟为官,刚正不阿,人人称道,因此陈初不停地进行官员洗牌,无所不用其极地把自己的人安□□各个阶层的官员里,一方面达到丰富党羽的目的,一方面也为诬陷萧涟创造了契机。
陈家当初的势力越来越如日中天,这些手段很多人看在眼底,但只有你父亲敢实名弹劾陈初,将他的秘密行动公之于众,但陈初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为了权力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在皇上面前趋炎附势,很快博得了圣上的信任,萧涟的忠心被挡在了门外。因此,这些年,萧陈两家的矛盾不断被激化,一度发展到不可调和的地步。这就是为什么陈初一定要让萧家彻底覆灭的原因。陈家公子陈昀也是城府颇深的一个危险人物,他常年生活在陈初的教导之下,对阴谋权谋了若指掌。
我当时在戏亭听说陈家公子已到了江南多时之时心下纳闷,不知陈昀此行的目的,但当你出现在戏亭时,我大抵有了答案,也嗅到了危险的信号。虽说县令之前也来闹过不少事,但那天是变本加厉,我猜想是有陈昀在身后撑腰,他大概是得知了你在江南的讯息,才派人特意来闹事。你救下羽商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你的剑法长进惊人,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也验证了当年我的猜想,你长大成人之后定是技压群雄。”
说到这里泠苏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神,萧渝正听得认真,她冷不丁一停下来,感到有些奇怪,抬眼一看,发现泠苏正看着他。萧渝有些不太自在,新脸动了动,不料却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萧涟不禁呲牙。泠苏赶紧上前查看情况,她伸手碰了碰,感觉了一下,确定没有异常后重新坐了回来,对疼得皱眉的萧渝道:“疼痛是你正在适应的信号,是正常的,你不必担心,多忍忍就是了。”
萧渝点头,“我没事,你接着说。”
窗外已经亮起了蒙蒙的光亮,泠苏灭了烛火,屋内一时间从通红变成了灰白色,只剩下萧渝的两只眼睛格外明亮。
“你变了很多,棱角分明了不少,眉宇间也没有了当年的稚气。但惟独你的眼神没有一点改变,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当时你救了羽商,我就深感不妙,这一切太巧合了,也太突然了,我大概已经猜到了,这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是陈昀精心策划的,要的,就是让你发挥江湖义气,救下羽商,捅下篓子,他好借题发挥。当你提出要带走羽商的时候,即便当时我觉得有些危险,但也比你在明陈昀在暗地对付你要来得好一些,更何况我猜想你会去找你师父,我相信他会告诉你如何合适地处理这件事。
所以当时我鼓励你们快走,也在后面为你们解决了一些人。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你去了没多久就传来了出事的消息,我赶紧前往山谷去寻你的师父,当时羽商还在山谷,被蒙在鼓里,我们当时的直觉也是觉得羽商是陈昀安插的人,但我们的情报都显示,羽商和陈昀没有任何关系,再者说,之前我在戏亭也了解过羽商的背景,发现她自小就在戏亭,不会武功,根本不可能结识陈昀。当时你师父要前往京城,留下羽商一人很是危险,更何况我们担心你会一时冲动回来寻仇,所以我带走了羽商。但是没几日,就传来了萧家被抄斩、你逃狱的消息,我料想朝中定会派遣队伍来抓捕你,因此我在江南布满了眼线,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赶到,救下你的缘故。
我为你易了容,能保你一时的平安。但萧渝,你且记得,从这一刻起,你不再叫萧渝,你与萧家没有了半点关系,你不能再透露出你对萧家的任何情感,从今往后,你叫沈怀奚。”
怀奚?怀念顾惜?萧渝在心里想。
这时候,萧渝问了一个他苦苦寻觅了很久的问题,“羽商在哪里?”问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还是闪动着仇恨的光芒。
泠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道无论如何是都避不过这个问题的,她想,他们之间的恩怨应当留给他们自己去解决,她从中干预未必就是好的,于是她下定了决心,答道:“羽商跟我在一起,如果你想见她,等你伤好了我就带你去。”
萧渝把头偏过去,白色的纱布挡住了他的眼睛,泠苏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泠苏起身离去,悄悄地掩上房门,她喃喃自语着一个名字。
沈怀奚。
深夜里陈昀找到了陈初,陈初正在庭中赏月,夜很深了,陈家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入睡,只有这两位主人还是不眠不歇。陈昀安静地站在一旁的阶梯上,他在阴影里看着被月色包围的父亲,凄凉的月色覆满了他的全身。
陈昀没有撕心裂肺地质问他的父亲,而是很理智对他两米开外的父亲说:“我知道这件事你是做给我看的,当初你故意支走我,好对倾凌下手……有什么话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陈初起初在仰头欣赏月色,听到陈昀的这句话才缓缓地收回了目光,看着地上一圈的阴影,语气仍旧是风轻云淡:“既然你都知道我是做给你看的,就该知道我想要告诉你什么。大丈夫做事应当要干净利落,拖泥带水有负担是做不成大事的,倾凌是你的软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