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早知道傅天抒不在,稍早他便偷偷的躲在对面的巷子里,观察着工坊的动静。
他亲眼看见傅天抒带着商品出去后才走出巷子,进到工坊里来。
看见已经好久好久不曾到工坊来的傅耀祖突然现身,金匠们都十分讶异。
“大少爷,你找二爷有事吗?他不久前出门了。”李叔回答。
“这样啊……”傅耀祖故作无事状的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然后闲闲的问道:“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二爷没交代。”
“嗯嗯。”傅耀祖挑挑眉,发出无意义的虚声,然后走到李叔的工作台前。
他一眼便看见李叔正在制作佟明雪的链子,而那颗稀有的红色宝石便放在一旁的丝绸布上。
他眼睛一亮,不只因为它璀璨夺目,也因为郝健交给他的那颗复制品竟跟这真货真假难辨。
他忍不住心想,郝健复制真品的技艺如此高超,过去不知已卖过多少赝品给不知情的客人了。
“你在做什么?”他假装毫不知情,“这宝石真是难得一见……”
李叔虽觉得突然对他们的工作有了兴趣的傅耀祖极不寻常,但他毕竟是傅家大少爷,自是得回答他的话。
“这颗宝石是城守大人的亲家送给明雪小姐的,明雪小姐希望将宝石镶嵌在炼子上,现在只要将宝石镶上,便大功告成了。”
“是吗?”傅耀祖伸手去拿。
见状,反应不及的李叔一惊。“大少爷,这宝石不能……”
“不能怎样?”傅耀祖将宝石捏在手里,一脸不悦,“难道我看都不能看一眼吗?”
“不,可是……”李叔十分为难。
傅耀祖轻啐一声,“这么难得一见的珍宝,我看一下就还你,你紧张什么?还你吧,真是莫名其妙!”
他将红宝石搁在丝绸布上,悻悻然的走出了工坊。
见犹如瘟神般的大少爷离开,大伙儿都松了口气。
傅耀祖一出工坊便快步离开,走进一条僻静的巷内。
见四下无人,他小心翼翼的将袖中的红色宝石拿在掌心里细细的看着,唇角扬起一抹得意又冷酷的笑。
此时李叔应该已经开始着手将宝石镶嵌在炼上,那链子及其他首饰一完成,便会立刻送往城守大人那儿。
他不知道城守大人得多久才会发现宝石遭到掉包,但他知道自己得趁东窗事发之前先离开永春城。
想来,爹逼他赴京真是意外帮了他一个大忙。一想到傅天抒将因此事锒铛入狱,他就忍不住想纵声大笑。
“爹,娘,您们迟早会到京城来求我回家的。”
翌日,傅耀祖告别了傅长年夫妇,火速离开了永春城。
这本就是傅长年的安排,因此不只他未对傅耀祖突然离开起疑,就连其他人也不觉有异。
没有人因为他的离开而感到不舍,反倒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不过这事只能在心里想,可没人率直到将它说出口,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傅耀祖再如何惹人嫌恶,毕竟还是傅长年夫妻的儿子。
又隔一日,李叔终于完成了五件首饰,赵慕真将它们用精心挑选并稍作改造的盒子装好,与傅天抒一起送到了佟府。
佟明雪看过之后十分满意,立刻遣人从账房送来连工带料共一百三十两银子,当面交给了傅天抒。
傅天抒与赵慕真谢过佟明雪后便告辞离开。
两日后,店里正忙碌之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
“外头是怎么了?”韩栋疑惑地问。
“我去瞧瞧。”林群开正要出去一探究竟,只见几名衙门弟兄冲了进来,其中一个便是他在衙门当差时的好友陈学典。
“兄弟,这是干什么?”他奇怪的问陈学典。
“我等奉城守大人之命,前来缉拿傅天抒、赵慕真及金匠头儿李翰光三人!”陈学典说。
闻言,韩栋、林群开、伙计们及在场的客人都大吃一惊。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林群开急问。
“明雪小姐夫家所赠宝石遭到掉包,傅天抒等三人涉嫌重大,城守大人命我等速将三人缉拿待审。”
“什么?宝石被掉包?怎么可能?!”韩栋难以置信地低语。
这时,在场的客人听闻此事,都不禁议论纷纷。
“居然敢掉包明雪小姐的宝石,真的假的?”
“哎呀,镇金堂居然敢做这种事?真是……”
听见客人们的议论,韩栋又气又急地反驳,“这一定是误会,镇金堂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是啊,”林群开看着陈学典,急着澄清,“我了解天抒的为人,他不可能……”
“群开,”陈学典打断了他,“我也是奉命行事,傅天抒到底在哪里?”
“我在这里。”经添宝紧急通报,传天抒立刻从工坊过来。
尽管是“掉包宝石”如此严厉的指控,他还是从容镇定,未见惧色。
他没做过这种事,也相信慕真跟李叔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既是绝对没有的事,他自然不必心惊或心虚。
“大人,我跟你回衙门吧。”傅天抒说。
“赵慕真跟金匠李翰光呢?”陈学典态度十分强硬,“城守大人有命,一个都不能少。”
见状,林群开十分不悦,“有必要如此咄咄逼人吗?!”
“群开,”傅天抒打断了他,“大人也是奉命行事,别为难他,去工坊将李叔跟慕真叫来吧。”
“可是……”
傅天抒以手势制止他再说下去,“不会有事,快去吧。”
公堂上,城守大人佟世义亲自问案,佟明雪安静的坐在帘后听审。
傅天抒、赵慕真及李叔在陈学典的引领下来到了公堂,其中慕真跟李叔从未见过这等阵仗,难掩内心的疑惧不安,惶恐全写在脸上。
三人才刚站定,佟世义已气怒的喝斥,“傅天抒,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掉包我佟家的宝石?!”
傅天抒脸上不见惊色,沉着地答道:“大人,这一定是误会,镇金堂向来首重诚信,绝不会、更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哼!”佟世义冷哼一声,“来人,将链子拿给他瞧瞧。”
“是,大人。”师爷将链子拿至傅天抒面前。
接过链子,他立刻发现到镶在炼上的红色宝石有缺角。“城守大人,这宝石已遭毁损……”
“若不是遭到毁损,我还不知道那是几可乱真的假货!”佟世义怒气难消。“本官的未来贤婿将宝石交到我手中时说过,这宝石坚可击石,绝不会因为一般碰撞而碎裂。
“今日我夫人将它拿出赏玩时一个不小心掉在地上,没想到竟缺了一角,我起了疑心,遂交由行家鉴定,才发现这只是一颗上了色的寻常水晶!”
听完他的话,李叔怯怯地道:“城守大人,有没有可能……它本来就是颗上色的寻常水晶?”
闻言,佟世义勃然大怒,“放肆!你可知道我未来贤婿是何许人也?又是什么出身?绝不是如此浮夸之辈!”
“大人,大师傅绝无冒犯之意。”傅天抒为李叔说情。
“傅天抒,宝石确确实实交给了你镇金堂,如今交回来的却是假货,无论如何,你今天都要给我个交代。”他再看向赵慕真及李翰光,“小女将宝石交给赵慕真,而负责制作的人是李翰光,经手过宝石的就你三人,不是吗?”
傅天抒知道他暗指什么。“城守大人,傅某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赵慕真及大师傅的清白,他们绝不是贪财之辈。”
“不是赵慕真,也不是李翰光,那么难道是你吗?”
他挺直腰杆,态度坦荡。“傅某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佟世义表情一凝,“来人,将傅天抒暂押大牢,择日再审!”
听见城守大人要将傅天抒暂押大牢,赵慕真吓得脸色发白,想起以前的事情。
从前在长庆城时,曾有个怡春院的仆役被怀疑偷了花娘的首饰而遭逮,在衙门拘禁了数日,受尽折磨,后来虽然逮到了真正的偷儿还他清白,他却因为挨不住刑求而一命呜呼。
城守大人及衙门根本没有实质证据能证明傅天抒对宝石动了手脚,要是衙役为了邀功而对他逼供用刑,那他……天啊,想起当时那个仆役被送回来时的惨样,她不禁背脊一凉,全身寒颤。
不行,她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在傅天抒身上,更不能让傅家及镇金堂因此背上这不名誉的罪名。
她出身寒微,又是从怡春院那种地方逃出来的,这罪由她来担最合适。
她要保护傅天抒,要保护傅家、镇金堂及所有爱她的人,为了他们,什么苦、什么罪,她都愿意承受。
想着,她咚的一声屈膝跪下,此举教傅天抒及所有人都是一怔。
“慕真,你这是……”傅天抒隐隐感觉到她想做些什么,还来不及阻止,她已俯首认罪。
“大人,宝石是我调换的!跟二爷、大师傅,还有镇金堂无关!是我,都是我!”
这戏剧性的发展教所有人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就连静静躲在帘后的佟明雪都吓了一跳。
“慕真,你在胡说什么?”傅天抒伸出手想将她拉起。
她甩开他的手,正视着前方座上的佟世义,“大人,我起了贪念,掉包了明雪小姐的宝石,我……我才是真正的犯人。”
傅天抒又惊又气,转而看着佟世义,“大人,这事绝非她所为,她只是为了维护我才胡乱认罪,请大人明察!”
“不,是我!真的是我!”赵慕真趴跪在地,不断磕头,“请大人将我关起来,一切都是我所为。”
“慕真!”傅天抒神情惊慌,“你不是那种人,别……”
“你真的知道我是哪种人吗?!”她打断他,两眼直勾勾的瞪着他,“我从小在怡春院那种地方打滚,我是坏胚子,我贪慕虚荣,我想过好日子,我撒谎、偷东西,什么坏事我都能做。”
“你……”
他当然不相信这些鬼话,他太清楚她的为人了。
她总是愿意为了她爱的、在乎的人牺牲奉献,而现在,她正打算牺牲自己以保全他及所有人。
“赵慕真,你所言属实?”佟世义沉声问。
“是的,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好,那宝石呢?”
“宝石?”她没掉包宝石,当然说不出来,只能胡诌,“宝石已经……已经交给一个旧识拿去变卖了。”
“你的旧识是谁?”
“我不能说。”根本没有所谓的旧识,她又怎么有办法供出那人的名字?
“不能说?”佟世义冷哼,“将她押到大牢,饿她几天,看她说是不说!”
一声令下,两旁的衙役立刻趋前,一左一右的押住了她。
“慢着,大人,绝不是她!”傅天抒向来从容冷静,但在这时,他却再也按捺不住,想阻止衙役押走慕真。
“傅天抒,你好大的胆子!”佟世义用力拍案,“信不信我连你也押起来?!”
闻言,他倏地冷静下来,不能连他都被关进大牢,那就没有人可以救慕真出来了。
“慕真,我会救你出来的。”他气恨此时的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为力,懊恼、沮丧及痛苦全写在他脸上。
看着他,赵慕真眼底蓄满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二爷,对不起……”她将头一别。
“走吧,赵姑娘。”两名衙役押着她,快步离去。
傅天抒及李叔回到镇金堂时,傅长年跟张俪夫妻也已经获知此事而守在镇金堂中,与韩栋等人商讨对策。
见慕真并未获释,大家十分疑惑,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为了维护傅天抒,甘愿认罪入狱。
“天抒,现在该怎么办呢?”张俪十分忧心,“她一个姑娘家在那种地方,怎么受得了?”
“娘,城守大人虽为此事动怒,但他不是残暴蛮横之人,我想慕真暂时不会有任何的危险,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可证明慕真清白的证据。”傅天抒内心其实也十分焦虑,却逼自己冷静下来。
“天抒,那宝石是如何被掉包的呢?”傅长年眉心一蹙,“咱们镇金堂的伙计跟金匠们向来手脚干净,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呀。”
“这正是我感到疑惑之事。”
“会不会打从一开始,明雪小姐交给真妹妹的就是假货呢?”韩栋疑惑地问。
“我想不会有假。”傅天抒神情凝肃,“依我观察,城守大人的亲家似乎大有来头,而他也十分笃定宝石是真。”
“天抒,”林群开想起一事,“那宝石一开始不是交给稀宝轩吗?会不会是稀宝轩动了手脚?”
“可宝石是明雪小姐亲自从稀宝轩那儿取回,她应该确认过宝石真假。”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韩栋苦思不解。
这时,添宝咕哝一句,“难道真是慕真姑娘掉包了宝石?”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恶狠狠的瞪着他。
“添宝,你怎么能怀疑真妹妹?她不是那种人!”韩栋气呼呼的说。
“是啊,你再胡说,小心我揍你!”林群开抡起拳头,作势要修理他。
添宝急忙解释,“不,我不是那种意思,我是说那宝石从头到尾真正碰到的就只有慕真姑娘、二爷跟大师傅吧?那么……”
“你这还是在怀疑真妹妹!”林群开说着,重重的在他脑门上拍了一记。
“哎呀,我、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啦!”他摸摸脑门,一脸委屈。
这时,李叔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怪异。
傅天抒察觉异样,两眼直视着他,“李叔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李叔微顿,偷偷觑了傅长年跟张俪一眼,摇了摇头,“没、没想起什么……”
傅天抒意识到他似乎对傅长年及张俪感到介意,他想,或许李叔想起的事、想说的话,都不想让傅长年夫妻听见。
于是他转而看着傅长年跟张俪,“爹,娘,您们先回去歇着吧,这儿的事我会处理的。”
“可是慕真……”张俪满脸忧愁,眼里盈着泪水,“我真是担心她呀。”
“娘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她从牢里救出来的。”他目光澄定,语意绝对。
“就交给天抒吧。”傅长年轻轻的揽着张俪的肩,“慕真是个好孩子,吉人自有天相的。”
张俪点点头,揩去眼角泪水,
傅天抒将两老送至门外,目送着他们离去,再回到店里。
“韩栋、群开、李叔,咱们后面说话。”说罢,他迳自先走进店后。
韩栋跟林群开互觑一眼,便拉着李叔一同进到店后的一间小厅。
这间小厅专门用来招待一些低调、不想在前面露脸的贵客,傅天抒偶尔也会在这儿休息。
见他们依续进来,他劈头便问:“李叔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韩栋跟林群开一愣,狐疑的看着似有难言之隐的李叔。
“二爷,有件事……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李叔道。
他直视着李叔,“只要是对慕真有帮助的事,你都该说。”
李叔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那宝石大少爷也碰过。”
“什么?”韩栋跟林群开惊呼。
“李叔,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傅天抒问。
“就在我准备将宝石镶在链子上之前。”他回忆起那天的事,娓娓道来,“那天大少爷突然来工坊找二爷,我说二爷不在,他便在工坊里逗留了一会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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