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长发纠在一起,打了结也不知晓。
憋了那么多年,顾玉麟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他不再问她怕不怕,因为他看懂了她的眼神,那迷朦着如水波荡漾的眼神,像一抹暖流注入心田,他卯足了全身的劲,将她举高抛低……
清风乱翻书,一口气将绢册翻到了底。
原来好些事情,都是无师自通的,不需要由旁人教习,因为教了也未必学得会。
“相公,你为什么不脱掉这衣裳?都汗湿了……”
顾玉麟的雪白中衣,在月光下亮得晃眼。
“不脱,怕你看见那一袒子肉会想吐。”
她以为他只是怕春宵狂热,容易着凉,却未料到,他只想到了她。
“玉麟……”
“嗯?”
“我不怕,不会怕。”
有你在的一天,我就不会怕。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尽力了……害怕被锁……
☆、庭前花开时光正好
慕丞雪:“疼……”
顾玉麟:“喝了酒就不疼了……”
慕丞雪:“冷……”
顾玉麟:“喝了酒就不冷了……”
书楼后的竹林里,藏着一窖好酒。
汾阳佳酿,竹叶青。
顾玉麟披星戴月地抱着酒坛子回来,嘴上还咬了两只空碗。
慕丞雪循着夜色看他,却见白衣戏清风,衬得两只碗口也泛着青光,乍然一眼,竟觉得像是两只突出来的大板牙。
慕丞雪就这样抱着狐裘垫子,笑倒在贵妃榻上。
顾玉麟虎着脸,一副严肃认真:“笑什么笑,行了周公礼,却没喝合卺酒,分明于礼不合,这酒是夫人欠我的,今日得还。”合卺,用碗。
慕丞雪小脸一阵发青,跳下来就要逃,却被他一把擒住,他放下酒坛,单手托着瓷,大眼睛里冒着邪火:“不喝,那就再来一次,为夫一定会竭尽全力,让夫人高兴地叫起来。”
慕丞雪一听,吓得脸色更青了,劈手去压他手中的碗,嚷嚷着:“我喝,我喝!”
却被他趁势搂进了怀里。
月好人好,顾玉麟将她的双腿捞上来,一起掖在狐裘下,一脸恶狠狠地在她唇上咬了口,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脱衣裳,再来大战三百回合。”可是说归说,手上却没再动作。
两人依偎在一起,贪图这一点点难得的温暖,两只碗都被他放在了榻边,碗口朝上,盛上佳酿,映入两汪水月,也映入两个糊里糊涂的人。
就这么礼成了。
慕丞雪懵懵地倚着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说是疼,但比想象中又好受一点,没有常妈妈说得那么恐怖,但她又沮丧不已地想啊想,兴许是自己年岁大了,身子不如二八芳华时来得娇嫩,会不会让他觉得不够味。
被他推一推压一压,除却腰酸背痛,倒也感觉不了太多异样,只是粘着一身汗,极不舒服。
她拉拉被顾玉麟扯坏的衣裳,想起他刚才说什么“脱衣裳”,却又不由失笑,就这落魄的样子,哪还有衣裳可以脱?想得入神了,又免不了自嘲一番,只觉得自己这样时而忌惮,时而失笑,还真有点像得了失心疯的病人。
“夫人你笑什么?这表示满意,还是不满意?”顾玉麟很是男子汉地跨腿坐着,一扫平素的斯文柔弱,像极了一个抢了压寨夫人的山大王。
“临阵磨枪,能有多满意?”慕丞雪咬着牙,红了脸,眼睛却偷偷往地上的春图上扫,顾玉麟反应极快,一个扫腿把那东西踢去了榻底。
两下人同时轻咳了一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怂样。
“以,以后会好一点。”他磕磕巴巴地将眼睛乱瞟,瞟见她领口的一抹浅玉,又不由得僵直了身姿,但想想后,却还是作罢。听说女子头一回会伤得很重,若不好好休养,接下来几天连走路都成问题,他虽然还精神着,但也差不得这一时。就算猴了急了,不还有五指姑娘?他有些尴尬地望天,抬头长声吟道:“今天的月亮好圆,只是没有花,老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慕丞雪不知他心里弯弯绕绕想得多,只笑道:“哪能没花?描金居里不还有三五株腊梅?”
腊梅?顾玉麟猛然想到碧水庵前向太妃窗口栽的腊梅,陡然将满腔热情化成了心悸,他迟疑了一会儿,没想好怎么开口,却听慕丞雪在耳边轻轻地道:“……户部欠的那笔银子,田大人就没想过要还,是么?相公想和我说的,是不是这个?在来书楼前,我就已经知道了。”
她没看过真的账本,却看出了假账里的端倪。
账是假的,人是活的,虽说铺面上的账与家账不同,但大抵不过出与入,左手进右手出,计的是盈余,同行同业同地段的铺子一比较,就能知道账缺在哪里。
表面上是做平了的,但长工短工的工钱却总有猫腻。
看一本或许看不出什么来,一大摞放在一起,便有待商榷了。
双禧园里藏了那么多来自户部和工部的骨肉皮,这大笔的烂账却并没被人捅出来,原因可能有两个,要不,就是这些人都拿了顾家的好处,要不,就是得了上头的指示,装聋作哑。
这件事露馅了,对两边都没好处。
“相公怕连累我?”她对顾玉麟不算真的知根知底,却丝毫不愿怀疑他的真诚与善良。
“……”顾玉麟万没料想她这么快就把账本里的猫腻摸清楚了,一时不知该惊讶还是该要夸赞,怔忡片刻他突然反身过去,抱住她用力吻了下去,慕丞雪惊惶地瞪直了眼睛,闹不清他这什么意思,“咦唔”之声刚出口,就见他一声欢呼,“喝合卺酒,然后回去赏花,为夫前前后后想通透了,再和夫人慢慢道来。”慕丞雪聪慧,一点就通,他知道他一开始就没选错人。
慕丞雪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手舞足蹈的相公,心间酸胀,慢慢涌上鼻尖,可是手腿却一阵阵发麻,身体里像盛了一壶春水,荡漾不止。
顾玉麟和她高高兴兴地喝了一碗竹叶青,随手将碗一丢,一手抱着媳妇,一手托着酒坛,乳燕投林般蹿入了夜色之中,此时此刻,他只想大喊大叫。
慕丞雪不嫌弃他,就算顾家承不住那笔亏缺,她也不嫌弃,她,也许有一点点喜欢他。
不,她说过,她已经喜欢他了。女子的喜欢,需要全身心的投入。
他靠近的时候,她没有躲开,他进入的时候,她没有推拒。
她完全把自己交给了他,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皇帝真是倒大霉了,老婆被老娘诓了,真正便宜了他这不入流的商贾小子。
不过也好,把她放在顾家,总比放在天家危墙之下强得多。
他能够保护她。
慕丞雪听着呼呼的风声,只能攥紧他的衣襟,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强而有力的心跳隔着衣料传来,令她记起了上元节的歌舞鼓点。
“相公,有时间的话,带我去巡巡铺子。”顾家宅门里没什么好计较的,大家都是为了这个家,没有人可以斗,颇有点英雄寂寞的感觉,现在这种感觉却消失了,她大概知道顾氏兄弟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
顾玉犰借蒋家的水路倒卖古玩,得来的钱,都是为了填这个大窟窿。
被天家坑掉的钱未必真的不能要回来,但时间却不由人等。
顾家最重要的生意是钱庄,要是浮云钱庄挪用存银的消秘走漏出去,顾家的基业也许会保不住。身为顾家的儿媳妇,她不能比蒋千水差。
蒋千水可以靠上漕帮的娘家,而她,却只能靠自己。
“好。”顾玉麟长眉一轩,原本秀气的脸上娇柔全失,这一刻,曝露在银白月光下的,是一张线条明朗的俊脸。
“那说好了。”慕丞雪学着他的样子,在他唇上轻轻一啄,笑得明媚动人。
……
描金居里的人并没有全部散去,顾玉麟带着她从后墙翻入的时候,钱钱正拉着流月在台阶上分吃一块酥,骤然看见白影越墙而入,钱钱首先跳起来,等他看清了自家公子怀里的人,才又怔怔地站住。
只有流月傻乎乎地拍着衣上的碎屑,惊声道:“小姐你的衣裳怎么破成这样子……”
顾玉麟从衣带上扯下两颗珍珠朝她一丢,道:“钱钱,带小流月去买糖吃,别坏了爷的好事。”
流月道:“三更半夜哪来的糖……”话没说完,被钱钱扯起衣袖就跑。
钱钱边跑边嘟囔:“要吃还不容易,我给你做……”
便是头也不回,死拉活拽把流月扯出了月亮门。
顾玉麟抱着老婆翻过墙又爬窗,终于进了房。
外头还在吵吵,但听声音已经远了很多。
顾玉麟看看慕丞雪,撇撇嘴,显然还是不满意的,洞个房嘛,竟要弄得跟打战一样。
慕丞雪有些冷,这会子却不能嚷着去沐浴。
两个人坐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顾玉麟很自然就抓起了枕边的小梳。
他一下一下地梳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回想起书楼洞房神魂颠倒的那一刻,竟是半点细节也不记得了,只晓得紧张,紧张得手心里直冒汗。他思忖着,不是说男人经了那事之后会累得先睡着么,怎么他就一点困意也没有呢?
再看慕丞雪的样子,两眼眯眯,被他顺毛顺得就快要睡着了。
振夫纲不到两炷香,两人又回复到了原本的状态,他还是柔柔弱弱,她还是桀骜不驯。
“等等。”梳到一半时,慕丞雪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吓一跳,丢了梳子捧着她的头发问:“怎么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她却露齿笑罢,弯身捡起了他丢开的梳子。梳子上缠着一团乱发,有她的,也有他的。
她小心地将头发取下来,在掌中揉成了一团,几首是贴着他耳边说:“也算是结发夫妻了,给它做个香囊装起来如何?”
顾玉麟伸手去接,很慷慨地道:“我来做。”
她却将手一收,取出块绢帕将青丝包起来放在了枕头下:“我来做,你教我。”
庭前花开,时光正好。她暗暗地想着,是该为他做点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新章到,搞喵去了。
☆、饕餮大餐
铁小燕让卫天真认儿子,卫天真横竖也是吃了不认账,两个人相持不下,竟打起来。
周围姑娘多,卫天真想自己武大三粗出手重,更怕伤了无辜给皇上抹黑,愣是傻傻地吃了铁小燕的几个大耳刮子。顾醇带着一众来救场的家丁护院,和慕从琅一并石化。
见识到卫小将军脸上五指印的人,都不禁暗暗吐舌:我勒个乖乖,铁娘子真不是盖……
直吵到天亮。
丫鬟们受不住,回去睡养颜觉了,竭斯底里的争吵终于消退。
这一夜,慕丞雪枕着那嘈杂纷乱,蜷在顾玉麟怀里格外香甜。
她才不担心,卫天真是外人,铁小燕也是外人,夏夫人是外人,夏丞雪更是外人,至于慕从琅父子俩,不懂得脚底抹油,也会懂得钻狗洞吧,到时候随便找个由头,园子里便又可以多打发几个人出去,至于观山院那一帮吃空饷的,也可以一并打发了,一举数得。
还是那句话,水清,则无鱼。
她太了解自己这二哥哥,有麻烦的地方,绝不可能会出现他的影子,他一向是惹不起躲得起。
……
过些天就是祭灶的日子,慕丞雪打完一圈算盘,安心合眼,这一夜自然无梦无忧。
早起时,顾玉麟已经不在身边了,剩一床凌乱的被褥,沾着一室甜丝丝的香。
慕丞雪起来随便挽了个发髻,正要打发着流雪去寻顾玉麟,却发现曾被他藏着掖着当宝贝的小盒子端端正正置于几上,小册子也规规矩矩地躺在旁边。
她一边由流风伺候着穿衣,一边伸手翻了翻,才愕然惊觉,里边的已经条目变了。
首当其冲的“舞剑”,竟变成了“为夫人练好剑法”。
什么叫“为夫人练好剑法”?说得好像是谁逼他去练剑似的。慕丞雪不觉哑然失笑。
可是再一想,心里却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甜腻。
相公。
直到这一时这一刻,她才真正理解到这个词的含义。
夜间荒唐,沁了一身汗,令她浑身不自在。
可慕丞雪捧着顾玉麟的笔墨丹青,一路心情极好。
风花雪月四个为主子准备好热水,又将姑爷亲自挑选的衣饰一件件搭配好,慕丞雪胡乱披了件斗蓬,由流雪搀着往浴室去。风吹梅花落,后院里传来了剑势破空的声音,她隔着花窗瞧了一眼,唯见衣舞蹁跹,随风花飘摆不定,长衣之下,梅瓣绕飞,竟令人目不暇接。
舞剑的,自是她陌生而又熟悉的相公大人。
慕丞雪不懂武功路数,只道这些不过是看起来赏心悦目的花架子。
直到转过廊角,撞上抱臂倚在墙边的彤影。
彤影有些憔悴,咬着唇一语不发,不过看向顾玉麟的目光却是认真的。
“如何?”慕丞雪摸摸下巴,和彤影一起看。
“力道差了些,架子却不错,教他剑法的那个,应该是个绝世高手。”彤影依旧冷着脸,待惊觉身边发问的是慕丞雪,才回过神。
绝世高手?彤影这样说,八成错不了,不过……寻常富户练成个半吊子防身就可以了,何必去请什么绝世高手?还有,他这剑舞得跟跳舞一样,哪里还有点绝世高手的风采?
慕丞雪难得会对彤影的眼光表示质疑。
“跟我来。”慕丞雪不看剑了,任由流雪上前为她披了披风,径向沐室去。
“是。”彤影将怀里的剑换了一只手,扭头回瞧了瞧顾玉麟的背影,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在了慕丞雪和流雪中间。
“那些人都回去了?是自己回去的了,还是被大少夫人撵回去的?”慕丞雪昂首穿过回廊。
“是婢子撵回去的。”彤影寒着脸,眸中闪过一丝不自在,“知道小姐不爱喧闹,姑爷送小姐回来时,婢子便将人都撵了,卫小将军带着那些闲人回了观山院,二爷和那铁氏在西边的一处阁子里安顿下来了,大少夫人命人送了些钱银,补贴给常妈妈和那园丁,只是夏夫人揪着师弟不放,婢子忌惮她的身份,不敢动手……而且师弟也,没有要离开夏小姐的意思……”她话没说完,眸色却沉暗得看不出半点微光。
她特意提到了慕清流,可是却不好说透。
彤影向来话少,这一次已是她打出生来说过最长的句子了。
“清流和夏丞雪?”
慕丞雪眉间一颦,彤影却识趣地退了两步,与流雪并肩走在了一起。
于是乎,慕丞雪探询的目光扑了个空。
彤影本就冷傲古怪,换作平时慕丞雪或许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可是有了与顾玉麟相处的经验后,她莫明便信了自己的直觉,她发现,今天的彤影特别不对劲,虽然说不清是怎么个不妥……她将步子顿了顿,故意将语调扬起拖长。
“彤影,你是不是和清流吵架了?否则,怎么见了他便像是老鼠见了猫?按说,你是师姐,他是师弟,再怎么也是他来向你行礼啊……”
这时,有鹦鹉在花圃边傻傻地叫起来:“丞雪,丞雪,漂亮,漂亮……”
流月一下子没忍住,捂着嘴笑出声,恰到好处地化解了彤影面临的窘迫处境。
差点被她问出来了!彤影咬咬唇,抱紧怀里的长偿还,身上没来由地出了一袭冷汗。
“这鹦鹉疯啦?”慕丞雪板起了脸,却看见钱钱怂着眉毛从柱子后面钻出来,欠身一礼。
“二少夫人,它还没学会,是小的先学给你听听,看看字句要不要改改,公子说,少夫人的闺名前应该还要加两个字的。”说话时,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