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欺负她夫君,就是在无形之中打了她一巴掌,这笔账,说什么也得算清楚。
“唔,唔……啊呀!”
顾玉麟做梦了,他梦见一头吊晴白额大虎从天而降落在跟前,二话不说就撕烂了他的嘴。
他痛得惊叫起来,胡乱踢打着被子,没命地翻滚挣扎。
然后“砰”地一声,人掉在地上。
醒了。
一张芙蓉面贴上来,似在细细地打量他,他却像是见了鬼似的,叫得更凄厉。
“你你你,你别过来,你这个毒妇,别以为我不敢……”
“不敢怎么?”
慕丞雪轻点着他的胸口,慢吞吞地蹲下来,却还是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她凤目飞扬,脸上却平静无波,这种程度的威胁,于她而言不过是狗尾巴草挠痒痒,完全不够看,她懒洋洋地一用力便将他给戳倒了。
“难不成……你还敢打我?相公,我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你,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却是这样报答我的?成亲第二日不陪我去向婆婆请安,自己倒跑出去玩得不辨晨昏,这事该怎么说?是你觉得妾身脾气好能欺负,还是色厉内茬说不上话?哦,我倒是忘了,是我的贴身丫鬟救了相公回来的,这一路上也没什么人看见,你要是死在这里,妾身也有的是办法遮掩过去,要不要试试?”
“你敢?”
她不会真的谋杀亲夫吧?!
不,不对,天子赐婚不能和离不能休,她要和她的奸…夫在一起,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把他给宰了!
她不敢?她又什么不敢?
大婚之日和奸…夫私奔这等丑事也能做得出,她根本就是生了十个胆子,浑不怕的!
顾玉麟顿时傻眼了。
他可不是蠢蛋,慕丞雪要是杀了他,把事儿往那西场校尉的侄儿身上一推,简直无懈可击。
他害怕了。
撑着手往后退,拼着老命想趁机逃出这门口,可是偏偏流月那丫头尽心尽力,一天只送一餐薄粥,饿得他两眼翻白,现在哪来的力气逃啊?
果不其然,他才爬了两步,便已颓然倒下。
想到自己的下半生都落在这么个毒妇手里,他心下一片凄然。
慕丞雪却被他给气笑了。
回想起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她摇了摇头,暗暗地叹了口气。
胆子真小啊。
却是将纤纤玉指一伸,递到了他跟前:“逗你玩的,起来吧。”
那双手十指尖尖,每一个指节都清晰漂亮,指甲光洁,未施颜色,看起来是那样娇弱无力。
顾玉麟真是愣了好半天,才恍过神。
迟疑了一会,不肯握着她的手,自己撑着断手一步一挨地站起来,软软地靠在床沿喘气。
慕丞雪将手收回,从容地理了理发鬓,在床边坐下,顺手又拍了拍床板,淡声道:“坐下吧,这里没有别人。”
顾玉麟一脸警惕地瞪着她,道:“你有什么话直管说便是,何必出言吓我,我站着听,你说完了就走。”分明把她当成了妖魔鬼怪。
慕丞雪板起脸,道:“你若是爱站,那就一直站着好了,妾身先睡会,你站累了再叫醒我。”
顾玉麟心里一沉,不确定地看向她,见她双眸幽深,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便有些捱不住,但又想,自己要是一直被她拿得死死的,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这是顾家,可不是慕府!只有奴才要站着回话的!
他不纠结了,大马金刀地在离她三尺的地方坐下,赌气坐着床沿一沉。
“有什么你直说便了,我听着。”他绷起张脸。
但是下一刻,慕丞雪却让他成功地跳了起来。
“窦桧他死了,窦校尉不日便会找上门,你好好在屋子里呆着,哪里也别去。”慕丞雪没打算瞒他,“相公,你新婚第二天便往跑,我也不见怪,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恰好,我也很讨厌你,这件事就当是扯平。我慕丞雪嫁进来,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你却不能视我于无物,令我颜面扫地。这件事,我会处理得干干净净,但有一点相公得答应我,不管别人怎么问起,你都答这几日与我与卫小将军在一起,保你无恙。”
慕丞雪并不是那种娇娇弱弱的女子,她身材高挑,玲珑有致,走路的时候四平八稳,自带威压,即使是着常服,也一样艳光照人。
她有一张令人神夺的脸,却也有一念硬过凡铁的眼神。
死了人?
顾玉麟心间打了个颤,但念头一转,心思却不由飘向了别处。
他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你不愿颜面扫地,我顾玉麟又何尝忍受得住?
我新婚第二日跑出去,就是丢你的脸,那我呢?
新婚之夜那是何何的屈辱?成亲之时又是何等地荒谬?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可是想归想,终归也没说出口。
慕丞雪可以开诚布公地跟他说这些,只是因为她不在意,她护着他,只是为了捏住一记筹码,她说,她很讨厌他。
长那么大头一遭被人这样直言不晦地点醒,他居然有些难过。
商贾世家,成个亲都像是场买卖,真是可悲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 久违了,哈哈哈哈……【伪更一下,捉个小虫,今天晚上会更,我先喂喵……
☆、毒女人狐狸精
我讨厌你……这句话里边没有万般无奈的娇嗔,也没有义愤填膺的怒火,她说得那么淡定,吐字那么清晰,听顾玉麟心里一抽。
我也讨厌你……他张了张嘴,霍地长身而起,竭力平复了心中翻腾的血气,扶着床帏一步一步,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
描金居有两层楼,他自动自觉地让出了作为新房的第一层,自己搬去了第二层,离开的背影充满了决绝的余韵,仿佛是慕丞雪拿刀逼他走似的。
从被皇上赐婚那天起到现在,他没过一天好日子,他负气,他受辱,他难过,又有谁能知?
走的时候,他听见自己在喉咙里生生地憋出了几个字来:“好,如你所愿。”
几个字说完,心中像是空了一大截,却又像是隐隐约约放下了一副重担,令胸中松了一大口气。
“我娘最大的心愿就是抱孙子,她若知道我们没睡在一张床上一定会很伤心……我这里有一把剑,夜间你将剑置于榻间,我保证不越雷池半步……”
顾玉麟的声音消失在楼梯拐角处,人影仿佛就此被阳光融化了。
慕丞雪目送他的背影,半晌,才将挺也直的腰背垮塌下来。
拿捏的矜持被放空,只剩下满腹惆怅。
她揉了揉眉心,颓然扑倒在榻上。
或许是因为连日奔波劳累过度,抑或是心间宽敞不再紧张,慕丞雪这一觉睡得很香,直到日上三竿才被院子里的人声吵醒。
她揉了揉眼睛,尚不知身在何处,就听流花越尖尖的声音刺进了窗格子里。
“我家小姐的书自然是要放在书楼里去的,你别以为有人叫你一声花姐姐便把自己当成了主子,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流花是什么人!”
一个更尖锐的声音回了过去:“我管你是什么人?二爷把书楼交给我来打理,我便有权把牛鬼蛇神挡出去,几本破书还怕寻不着地方放,我们双禧园有的是亭台楼阁,你自己不会收拾个院子出来搁着?”
流花冷笑道:“敢这么跟我说话,胆子可不小?真个是找打了!”
这时便听见流雪在一旁劝:“算了,流花妹妹,多说无益,这事还是先和常妈妈说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好,芝麻绿豆的事别惊动小姐……”
那刺耳的声音却更加张狂起来:“常妈妈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双禧园不养别人的狗,夫人怕得罪你们主子,我可不怕,谁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她又不是凭空多了一张嘴,嫁进来才两天就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慕丞雪头痛起来,问道:“流月,是谁在外边吵?”
流月一脸惶恐地在门边答道:“是流花姐姐和那个叫杠上花的丫头,杠上花不准我们把小姐的书搬去姑爷的书房,让我们别觅地方,流花姐姐一时不愤,就同她争了两句,结果互不相让,就成了如今这丑样,流风姐姐去找常妈妈了,院子里乱成了一团。”
几个丫鬟看慕丞雪累得够戗,便没将这事告到她面前来,却不料那杠上花是个炮仗,一点就燃,她噼哩啪啦烧到院子里来,一进描金居,便指着鼻子把慕丞雪的贴身丫鬟挨个骂了一遍。
原来如此。
慕丞雪一点也没觉得奇怪,新婚之夜她着人把马吊三人组赶出去的时候,就注意到这姑娘的忿忿不平的眼神了,也对,顾玉麟身边没收人,却不代表没有人自茬枕席,园子那么大,妖魔鬼怪总有那么一两个,平时现不了形,水一浑,妖蛾子就都出来了。
流花在外头笑了:“我家小姐不是主子,难道你是?也不找块镜子照照你那张丑脸,额心脱不了一个‘贱’字,尽说些没体面的话。”
杠上花跳起来:“你说我贱?你敢说我贱?”
流花笑得越发大声:“你还有点自知自明嘛,我就是说你贱,你敢咬我?”
流月战战兢兢地伺候慕丞雪穿衣服,慕丞雪听着听着,却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声来:“小蹄子遇上你流花姐姐算她倒霉。”
流月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小声说道:“流花姐姐骂人我不怕,最怕是彤影姐姐打人,她出手,保准没有三天下不了地。”
慕丞雪将笑容一丝丝收敛起来,站在镜子前细细地照了一照,随手抽了支簪子插在发髻上,悠然道:“流月,你出去找个牙婆子来,我亲自去会会这恶奴。”
下人敢蹬鼻子上脸,那就是管教无方。
这样欺主的东西留在园子里早晚是祸害,还不如早早打发掉。
打定了主意,慕丞雪移步上前,亲手拉开了门。
一束绚烂的阳光打在她水蓝色的衫子上,照得整个人如碧空般澄净。
她特意地仰脸看了看天,才将目光一寸寸地移到了杠上花身上。
那丫头今天也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襦裙,露出了雪白的胸颈,同是三胞胎,看身量她却比清一色和十三幺丰腴一点,撇嘴的时候,嘴角边有一抹淡淡的梨窝,比清一色这样清汤寡水的素面又多了几分活泼,只是眼神却辣得呛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也不知是谁借给她的胆子。
清一色在身边小声地劝说,却怎么也架不住她那份野蛮劲。
杠上花,这名字倒取得好。
慕丞雪的目光掠过了她的脸,径自停在一丛青竹上。
她冷了脸,在场的丫鬟婆子都自动自觉地收了声,各各将眼睛往地上瞧。
唯有那杠上花挑了挑眉头,一脸倨傲地将目光迎上了去。
呵,还蛮有意思的。
慕丞雪瞧了一会儿,终于不徐不疾地开口了:“我听见刚才有人说我不是主子,这话是谁传出来的,站出来回话。”
杠上花傲然上前一步,道:“是我。我说的都是事实。二爷早前有过吩咐,外人不可踏入书楼半步,奴婢这是尽忠职守,至于二少夫人算不算是主子……呵,男人娶妻,只是图个方便,既能及时行乐,还能传宗接代,给个女主人的名头,那也是虚的,奴婢可没有半句说错。嫁进来,生不出蛋,再好看也都只是摆设,又有什么脸面做主子?二少夫人觉得是也不是?”
头一回听到丫鬟对自己来说教,还说得这样荒谬,慕丞雪简直像听天方夜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敢情这丫鬟以为女人的唯一作用就是生孩子和暖被窝,这种不自得的说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刺耳呢?就连朱钽这个当皇帝的也没敢对她说过这样话,真是长见识了。
慕丞雪提着裙摆迈过门槛,转眼就到了杠上花面前。
清一色和十三幺撞上她疾厉的视线,吓得脚一软,“扑通”一下齐齐跪下了,偏那丫头还拗着个头,像一只发怒的公鸡般盯着她来看。
有一张好看的脸,还那显赫的家世,这就是这个女人的全部倚仗,世道真是不公平。
杠上花暗自磨了磨牙。
“常妈妈,辱骂家主,该怎么罚?”慕丞雪轻飘飘地看过去。
这时常妈妈与流风已经到了,流风手里捧着根手臂粗的木棍,意思已然很明显。
“恶奴不可恕,理当杖毙。”常妈妈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看也没看杠上花一眼。
清一色和十三幺听到那两个字,心尖齐齐一颤,就听慕丞雪不咸不淡地说道:“念她初犯,杖责五十,然后发卖出去。眼不见为净。”
杖责五十?发卖?!她凭什么?
杠上花以为自己听错了,挣扎着要上前问过究竟,后膝盖却被流风用力一顶,当即双腿一软,就跪趴下去,一记闷棍敲在她背上,打得她眼冒金星,她难以置信地大叫起来:“就为了这么点事,你就要打我卖了我?我要见夫人,我要见大少夫人……我不服!我不服!”
慕丞雪从乌亮的发髻上抽出一只簪子,在她脸上胡乱比划着,一字字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牺牲你一个,这园子里该有多少人能保得住性命?你学不会做奴才,那就自己滚出去做主子。惹了我,一定没有好下场。”
杠上花一个哆嗦,使劲推了十三幺一把,大声道:“去叫二爷,去叫二爷救我!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十三如同从噩梦中惊醒,扬头就往阁楼里钻。
流风一时没拉住她,当即转头将一控怒火悉数发泄在杠上花身上。
棍子一下下砸上去,像拍在巨大的沙包了。
杠上花哭叫起来:“你这个毒妇,我可是二爷房里的人,将来生了儿子是要抬做姨娘的,你不能打我,你不能……啊!啊!”
常妈妈抬头看了看天,摇头道:“大白天的,发什么梦?”
杠上花指着慕丞雪尖叫着:“你不是好人,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你这个毒女人,狐狸精,你迟早会有报应!啊……”
慕丞雪问流花:“在双禧园里的一等大丫鬟每月多少月钱?”
流花不敢挠舌,慌忙敛目应道:“有一缗。”
慕丞雪点点头:“你叫上流雪和清一色,一起去搜这位花姐姐的屋子,她守着书楼不让我们搬进去,肯定不是忠心护主这么简单,那些字画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变成银子却很有看头,给你个机会,去见识见识也好。”
流花眼睛一亮,信了——小姐的嫁妆可不就是几车书几幅画么?
而只在这一瞬,清一色的脸就已白得像纸。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更新……
话说我有一块晋江鼠标垫,上面满满地写着“更新”二字,于是花痴的我就在更新前面都加了一个“林”字,嘿嘿嘿嘿……
【懂?
☆、就爱横着走
十三幺、清一色、杠上花都是顾家的家生奴婢,她们的母亲龙婆原是佟氏的陪嫁丫鬟,后来这丫鬟嫁给了老管家的儿子,就有了这三朵花。
龙婆是个有福气的,三个丫头也是自小乖巧懂事。
佟氏看着喜欢,便将她们放在了描金居里伺候老二顾玉麟。
顾二平时足不出户,最喜欢待着的地方就是那座书楼,所以杠上花比起其他两个姐妹,对着顾二的时间就要久得多,那相处的情份自然也不同于旁人。
慕丞雪嫁进了顾家,洞房花烛夜当晚就把描金居的下人都赶了出去。
杠上花揪着心,听着顾玉麟惨叫了半夜,心都快碾碎了。
要说恨,那也是有些来由的。
流风的棍子打下去,杠上花突然就不叫了,只瞪着一双溜圆的杏眼,像是要把慕丞雪生吞进去似的。听到慕丞雪说让流花和清一色去搜自己的屋子,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