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纯爱”小说……
☆、第十二章
《汉书》有云:“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意思是冬至节是新年伊始,因此庆贺它。古人认为自冬至起,天地阳气开始兴作渐强,代表下一个循环开始,是大吉之日。
冬至节兴于汉代,盛于唐,相沿至今。传至庆朝,官员休沐,学里放假。
永安十九年冬至这一日,卯正时分,天还未亮,云珣便起来了。刚撩开帐子,房门便被推开,几个丫鬟端着沐盆、巾帕、青盐等物鱼贯而入。云珣由丫鬟们伺候着洗漱干净,用青盐擦了牙,重新漱了口,随手将帕子扔到小丫鬟端着的托盘里。
室内笼着暖炉烧着地龙,不仅不觉得冷,反而有几分燥热。炭盆里红萝炭偶然发出轻轻的哔剥声响,云珣瞅着暖炉怔了片刻,高声唤来北行,低声吩咐他几句,转身出了门,向练武场走去。
一个时辰后,天蒙蒙亮了,云珣满头大汗回了屋,沐浴更衣后,坐在饭厅里准备用饭。桌上摆了三五样精细小菜、一碗细奶|子粳米粥,云珣执起筷子刚要动筷,又停下了,高声问:“北行回来了吗?”
听到声音,北行快速进屋,打了个千:“回爷的话,小的刚回来。”
云珣“嗯”了声,筷子漫不经心拨弄着碟子里的鸡髓笋,“都打听到什么,说吧。”
“是。”
北行躬身站起,抬头看了看云珣,又垂下眼,声音清晰平稳回禀道:“今儿一大早,苏侍郎府的下人便拉了一大车东西进府,有六只羊,还有许多鸡鸭菜蔬。小的怕被认出来,就支使个面生小厮儿去打听。听厨房的采买伙计说,苏府打算今天中午吃羊,做法大约有烤羊、羊肉汤锅几种,晚上吃饺子。又听那伙计说,范老夫人顾念下人们辛苦一年,特地多买了不少东西,计划中午主子们过节,晚上则是下人们过节。因为饺子便宜,早早包好了,主子们有的吃,也不耽误下人们吃羊吃饺子,两相便宜。”
一碟子鸡髓笋被云珣拨弄得到处都是,静静听北行说完,云珣也不吱声。
北行始终躬着身子,等云珣吩咐,却好一会儿没听到任何声音。他小心抬起眼皮偷偷看了云珣一眼,只见他面色暗沉,兀自用筷子在菜碟中胡乱拨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云珣突然开口:“四小姐的病怎么样了?”
北行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砰地炸开,困惑了好久的疑团终于找到结点,有了答案。他心说难怪爷这一年多,总时不时派他去打探户部苏侍郎的家事,原就疑惑爷是不是看上苏四小姐了,如今可以确定了。
北行垂下头,姿态更恭敬,“小的去找了给苏四小姐看病的大夫,使了个巧招,不过三两句就套出来了。那大夫说苏四小姐不喜吃药,仗着自己身子强健,最初几日硬撑着不吃药。因拖得日头长了,中间又吹了风,才致使风寒变为伤寒。近几日苏四小姐病得重了,家里人逼的紧,苏四小姐几次想把药偷偷倒了都不能够,如今好好吃了几副药,已是大好了,昨儿还嚷着要吃烤全羊呢。”
云珣一声冷笑:“你可听清了?她说的许是明州的烤全羊吧。”
北行不敢胡说,依照大夫原话答道:“那大夫只说苏四小姐想吃羊,至于苏四小姐原话如何,小的就不得而知了。”
话刚说完,又听到一声冷笑,“如此说来杜成鹏也算不得情深意重。苏珞在明州住了三年,冬至不吃饺子吃羊子,去年冬至杜成鹏还巴巴派人送了几只羊,怎么,今年搬到彭州了,就不送了?要我说,这羊还是继续送才显得比别人不同呢。”
北行静静听着,不敢接话,忽然听到一声脆响,似乎是云珣将某器物掰碎了。北行整个身子都绷起来,神情更加肃穆。
云珣咬着牙,耐心极好的将手中的筷子一点点捏成粉末。他的声音生硬冰冷,似乎从牙齿缝隙中硬生生挤出来:“查!去给我查!苏珞到底因为什么病的!是不是和杜成鹏受伤有关!”
北行打了个千,恭敬答“是!”。
北行后退三步,转身离开饭厅。很快东流送了一双筷子进来,云珣也不接,吩咐东流把饭菜撤下去,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袍子,就要去书房看书。
东流将筷子放在桌上,一力劝云珣好歹进些早饭:“小的知道爷心里烦,但爷的身子要紧。如今日头虽然短了,仍有几个时辰才用午饭,请爷好歹用点子,垫垫肚子也好。”
云珣整理袖角的动作停住了,抬眼看着东流,阴阳怪气的声音:“你小子知道什么了?”
东流缩了缩脖子,佯装怯懦的顿了顿,吞吞吐吐道:“小的不敢擅自揣测爷的心思。”
云珣哼了声,“你不敢?我看没什么你不敢的!”
东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告罪,云珣不轻不重踢了他一脚,绕过他,直奔书房去了。
昨儿夜里下了一夜的雪,地面积了有半尺厚,自古便有瑞雪兆丰年的谚语,又赶上是冬至,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兆头。
怡亲王府内院书房里窗户半掩,云珣半躺在榻上,一手枕着头,一手拿着本书,双眼呆呆看着窗外红梅。那红梅本就艳如胭脂,映着雪色,更是红得夺魂摄魄,兼之寒香阵阵拂鼻,让人不由得心胸舒畅。
云珣眉宇间透着些许烦躁,书拿了半晌,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又看了一会红梅,烦躁丝毫未减,更添了几分愁绪。他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直起身绕到书架后,打开一个带锁的柜子,从中捧出一木兰锦盒摆到桌案上。
打开锦盒,盒内更是精致非常。盒底满铺着绫缎,内里隔成十个小格子,效仿苏珞的猫猫玩具店,每个小格子的形状各不相同,俱是依照格内物品造型定制的,最大限度保证物品的安全性。
云珣小心翼翼从中取出一个陶瓷烧制的小东西,对着窗户仔细打量。那东西不过两寸大小,通身圆滚滚,胎质细腻洁白,釉质细润有玉质感,做工极其精细。
云珣触了触它肥嘟嘟的脸蛋,想起初见时,苏珞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对他说“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能侮辱我的名字,再不理你了!”的可爱模样,不由笑出来。
云珣依次将盒中十个形态各异的小东西拿出来逐一品看,时而唇角轻扬,时而拉长脸,一会儿又恨恨咬起牙。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一脸气愤不已的模样,轻轻将小东西放回原位,盖上盒子,放回柜中。
锦盒的旁边还有一长匣子,云珣犹豫片刻,将长匣打开,从中取出一幅装裱精美的四尺斗方。展开来看,那斗方不过是一幅白描,笔触生涩简单,画的是一个垂髫女童坐在梅花树下吃烤羊。其中梅花不过三两枝桠几点花苞,笔者恐他人不知那是梅花,特意在一旁标注“此乃红梅”。女童亦不过寥寥数笔。唯独那烤羊画的颇费心思,可谓反复修饰雕琢。只见烤架上一整只肥美羔羊,烤得外酥里嫩羊脂横流,隔着画儿仿佛都能闻到其诱人香气,使观者忍不住欲想大快朵颐一番。
而图中女童却不急着吃,只是喜笑颜开看着烤羊,口中念念有词:羊,羊,烤全羊,好香好香的烤全羊。我是你的好朋友,你请我吃烤全羊……
图右上角有一首七言绝句为题赞,全诗曰:天时人事日相催,冬至阳生春又来。刺绣五纹添弱线,吹葭六琯(guǎn)动浮灰。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云物烤羊家家同,而立总角各相宜。后又附作画时间永安十六年冬至,盖印为“蒹葭(奸 交)”。
云珣深深叹了口气,手指扶在画作边缘轻轻抚摸,沉默片刻,又是幽幽一叹。他将画收起,重新锁上柜子,回到摇椅里歪着,装出一副闲散模样,高声叫“来人!”
东流一直候在书房外,很快推门而入,不待行礼,就听云珣吩咐让他准备羊羔,中午要吃烤全羊。
东流行了礼,恭敬禀道:“爷,宫里来人了,皇贵妃娘娘请您去宫里用午饭,下午陪娘娘说说话。晚上宫里家宴,娘娘问您想吃哪种饺子,请您得空想想,想好了早点让厨房备上。”
云珣皱眉,“今儿父皇不在母妃那儿?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东流答:“具体情形小的不知,只听娘娘身边的小太监说,丽贵人今日在御花园里散步,不小心崴了脚,大发雷霆,将身边伺候的丫鬟太监一并打了,直闹得鸡飞狗跳。”
云珣一声冷哼,满面戾气,“不过怀了个种,如今还不知是男是女就这般嚣张,迟早有她哭爹喊娘那一天。”
东流不敢接话,躬身听着云珣发牢骚,听他嘟嘟囔囔,“女人就是烦”,又是什么“一个两个让人不省心”,发了好一通脾气,才开口让东流伺候他更衣。
云珣换了衣裳,入了宫,一路往椒房殿行去。
椒房殿东偏殿里,云昕和他的正妃马氏已经到了,温敏皇贵妃
一身常服,腰后垫着软垫,歪靠在榻上,正和云昕、马氏商议给云昕纳侧妃的事。马氏面带微笑垂手侍立在榻前,再端庄贤惠不过。
小太监通传怡亲王到了,皇贵妃当即停了话头,从榻上坐直身子,满面笑容看着云珣,也不要他行礼,招手让他坐到她旁边。
给皇贵妃捶腿的小丫鬟赶紧走开腾出位置,马氏亦往边上挪了挪。云珣给云昕、马氏行了礼,看到马氏温婉和顺的模样,不知怎么就想起苏珞那日撒泼的样子。
苏珞自小在家得宠惯了,从未受过半点委屈,母妃又是个最厉害有手段的,将来若是让苏珞立规矩,像丫鬟一样伺候母妃,不知里头又有多少憋屈哭闹。
思及此,云珣原本不算晴朗的面色越发阴郁,甚至轻轻叹了口气。皇贵妃这个心疼,眉都皱了起来,伸手拉着云珣碎碎问,“我的儿,这是怎么了?谁让你不痛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是把小说类型和房地产类型相比较,我写的就是:项目缺商业配套……纯居住社区
☆、第十三章
思及此,云珣原本不算晴朗的面色越发阴郁,甚至轻轻叹了口气。皇贵妃这个心疼,眉都皱了起来,伸手拉着云珣碎碎问,“我的儿,这是怎么了?谁让你不痛快了?”
云珣哪里敢将自己的心事告诉皇贵妃,依皇贵妃的性子,恐怕不出半日就会将苏珞的祖上十八代查个透底,明儿就会找个法子,命苏珞入宫,从里到外细细盘问。
云珣垂着眼,看着几上的官家适龄姝女清册,心里想着,不知何时这上头会有苏珞,又是被何人指着画像评头论足。他的事如何能成功?或是三年大选?或是宫宴选秀?或是父皇指婚……
云珣只觉得全天下的烦恼都压在了他身上,烦闷得想策马狂奔出城,到庄子里躲躲清静。
云珣沉默片刻,开口说道:“最近天冷,儿臣心里烦得很,想休学几天,到庄子里散散心去。”
皇贵妃惊讶看着摊在几上的清册,翻开那页是中书省参知政事之女,已经十七了。
纵使皇贵妃再精明强干洞悉世事,此刻也震惊了。她温柔拉着云珣的手,用极轻柔的声音问道:“我的儿,你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
云珣猛地抬起头,双眼圆睁看着皇贵妃,勉强压住剧烈心跳,试探道:“母妃您说什么呢。”
皇贵妃一看云珣这样,心中猜想越发肯定了,缓缓舒了口气,一时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高兴更多,还是心酸更多。
她微微一笑,感慨道:“一转眼我儿都十四了,想当年你哥哥也是这个岁数,开始议亲的。”
云昕最初没当回事,看到云珣破绽百出的模样,垂下眼,思绪慢慢转动起来。
睿王妃马氏轻声笑着附和:“是啊,六弟也大了,若是有这个心思,不妨说给母亲听,有母亲帮着拿主意,再没什么事不成的。”
云珣此刻已镇静下来,打定心思咬死不承认。他恢复一贯漫不经心的模样,坐在榻边扶手椅里,舒服的伸展身子,心不在焉说道:“随便母妃和大嫂怎么说吧,反正现在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信,由着你们编故事去。”
皇贵妃又不确定起来,抬眼去看云昕,云昕垂着眼不知在琢磨什么,又去看马氏。马氏感受到皇贵妃目光,赶紧抬起头与之对视。马氏也是一脸疑惑,等着皇贵妃拿主意。
皇贵妃仍不死心,默了默,又问云珣,“那你刚才看这册子看了半晌,莫不是对中书省参知政事嫡二女上心了?她虽已十七了,但……”
云珣完全松了气,把心放回肚子里,不耐烦地打断皇贵妃,“母妃说得儿子也太不堪了,什么参知政事二女三女的,我连人都没见过,只凭一张画像就看上了?要这么说,我每日看上眼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再说了,我要这个大姐做什么,抬回家做祖宗么!”
皇贵妃轻轻打了他一下,佯嗔道:“祖宗的话也是混说的?越大越没分寸了,看叫你父皇听到拿鞭子抽你。”
“父皇还从没抽过我呢,要抽就抽,我最近正好皮痒。”
“你个混小子。”
皇贵妃拿云珣的无赖样没办法,轻轻戳了他一下,放下他的话题,继续谈给云昕纳侧妃的事。云珣本就心烦,哪里听得进去这种琐碎事,听了几句便拉着云昕躲到西偏殿去了。
眼见云珣出了门,皇贵妃招招手,一个小太监弓着身子快步行到她旁边,皇贵妃低声吩咐几句,小太监轻轻颔首,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东流进来了,打了个千,道:“回娘娘,小的来了。”
皇贵妃面无表情看着东流也不叫起,东流就一直半跪着,过了好一会儿,皇贵妃才慢悠悠开口,声音带着冷意:“你跟着小珣几年了?”
东流恭敬答:“回娘娘的话,今年是第八年。”
皇贵妃又不说话了,低头看着小手指上戴的金镶玉护甲,似是对护甲上的花纹突然萌生了极大的兴致。
东流跪了半刻钟,始终神色从容,皇贵妃不说话便也不开口,不见半点畏惧焦灼。
皇贵妃轻轻抚着怀里的画珐琅开光鸟兽手炉,慢吞吞说道:“你是小珣自幼的贴身小厮,他一向待你不薄,很是信任你,你必定知道他不少事。你倒是说说,他最近有什么心事没有?”
东流不假思索答道:“回娘娘的话,没有。”
皇贵妃一声冷哼,“你当自己是小珣心腹,以为本宫不敢动你!”
这话说得颇重了,东流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叩了个头,恭敬答道:“娘娘刚才说,王爷待奴才不薄,很是信任奴才,也正是因为此,奴才才什么也不能说。王爷曾说过,无论何人想打听他的事,哪怕是万岁爷,哪怕是娘娘,奴才也不能漏半句出去。奴才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王爷。”
“你倒是忠心。”
东流:“奴才愚钝,承蒙王爷看得起,常把奴才带在身边,奴才死也报答不了王爷的恩情,唯有忠心耿耿,誓死追随王爷。”
皇贵妃面色稍缓,“起来吧。”
“谢娘娘。”东流恭敬站起身,仍弓着身子听候吩咐。
皇贵妃半转了身子,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和蔼道:“你这样赤胆忠心很好,本宫很高兴,要赏你点什么才好。”
东流依旧波澜不惊,“奴才做的都是分内之事,不敢当娘娘的赏。”
“话虽如此,本宫今日却必要赏你,好让别人知道本宫赏罚分明,最是喜欢忠心护主之人。”
皇贵妃说着唤来宫人,赐了东流不少金银,东流恭敬接了,又叩头谢恩。
宫女端了一盏茶过来,睿王妃接了,双手递给皇贵妃。睿王妃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