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珣惊:“为什么要散?大丈夫一言九鼎,我答应了要教你,岂能言而无信半途而废?虽然你资质平平,要想同我比肩是不可能了,但是……”
苏珞忽地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关于“满载而归”话题的分歧,再次意识到兴许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摆摆手,打断道:“多谢王爷不吝赐教,只是臣女真的讨厌下棋。”
云珣黑脸,“既是如此,方才你又为何谎称想学下棋?”
苏珞心想:神经病,她下到第二局就想抓把棋子扔到棋盘上,让云珣自个儿玩,她会说那种脑残的话?肯定又是云珣脑残作怪。因此也不理会,只说:“有说过吗?臣女不记得了,许是王爷记错了?时辰不早了,臣女要回去了。”
说着站起身理了理裙子,屈身行礼,“臣女告退。”
云珣急了,也顾不得争出对错了,拦在苏珞面前,急忙道:“别急着走啊,既然你不爱下棋那咱们就不下棋了,你也不必向我赔礼道歉,我让着你就是了。咱们来下象棋吧。”
两者有区别吗?!苏珞摇头:“不喜欢,臣女想回家。”
“那就玩投壶吧,总行了吧?”
“不要,臣女要回家。”
“打马,打马好了。”
苏珞心说你爱玩这些自个儿玩去,凭什么我要陪你穷耗?!坚决摇头,“臣女不感兴趣,天晚了,只想回家。”
云珣积压的怒气越来越盛,额角青筋蹦了一蹦,拧着眉头吼道:“爷屡屡忍让,你却得了意,得寸进尺是吧!”说着高声唤来丫鬟,吩咐她找东流去,传他的话,让东流送两只蛐蛐进来。
苏珞十分害怕各种虫子,当即哭闹起来,非回家不可。
再说云昕、董琳那一头。
一月前董琳生日苏珞借故没来,云昕便计划了这一次的事。离京办差事是有的,却用不了半个月。第五日两人回京途中接到信儿,匆匆赶回京,觐见天子后当晚住在怡王府,第二日一早就收到苏珞到了睿王府的消息。
云昕担心云珣又会把事情搞砸,打算和他一起去书房,云珣却坚决拒绝。云昕嘱咐了他一大通,在门口和他分道。
云昕进卧房时董琳正好醒了,看到云昕回来董琳十分高兴,梳洗的时候想起苏珞。董琳一阵心惊肉跳,暗暗琢磨半晌实在避不过,方才恍然想起似的对云昕说苏珞今儿来了,又问丫鬟苏珞在哪儿,没想到云昕并不惊讶,而是笑称云珣正和她下棋。
董琳忽地明白了什么,怔怔看着云昕,面上的僵硬根本掩饰不住。
云昕屏退一干丫鬟,笑着扶着董琳坐在榻上,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息道:“这几年为了此事也不知闹出多少荒唐事来,按理说一根儿藤上的葫芦喜好都差不离,可是我们这两兄弟……”云昕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用一种能溺死人的目光看着董琳,眼里的柔情顷刻间让董琳红了脸。
董琳脸上燃着彩霞,娇羞垂下头,云昕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也是含满了温柔。云昕坐在董琳旁边,轻轻将她的手捧在掌心。董琳欢喜得心要跳出来,将头轻轻依偎在云昕肩上,低声倾诉相思之苦。云昕静静听着,话不多,却每句都能甜到董琳心坎上。
作者有话要说: 讨厌的验证码,永远不明白它有什么用
☆、第二十八章
云昕让丫鬟把他带回来的礼物抬进来,足足一箱子,甜蜜异常和董琳一起看礼物。这温馨时光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丫鬟来报书房那边闹起来了。云昕和董琳赶紧起身,还没出门苏珞已经冲了过来,她抱着董琳手臂边抹眼泪边控诉云珣的罪行:逼着她跟他下棋,下了一个时辰还不够,不许她回家,还拿虫子吓她,想把她活活吓死。
云珣又岂是好缠的?先横眉竖眼大声辩驳,将所有错误推到苏珞身上,把自个儿撇得一干二净,又把苏珞严厉数落一通。
这下好了,苏珞哭得肝肠寸断非回家不可。云珣呢,一秒变霸王,一边凶神恶煞训斥苏珞,一边蛮不讲理不肯放人。
云昕被吵得脑仁生疼,暗恼苏珞不识抬举,又心疼云珣百般退让,回想云珣上次玩蟋蟀,还是七八岁的时候。
董琳边劝慰苏珞,边暗自揣度:皇贵妃厉害,云珣身份尊贵天分高明,却未必是良配。两人都是蜜罐子金汤匙养大的,心性高脾气大,如何共处?
一时间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苏珞最后气急了,竟撸袖子要打云珣。董琳吓得扶着腰哎呦两声,佯装动了胎气,云珣、苏珞终于休战。
云昕派人去请太医,董琳唯恐惊动皇贵妃,赶紧拦住,一味说自己没事。云昕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此事若是被皇贵妃知道,恐怕苏家一家要遭殃。
叹了口气,扶着董琳躺在床上。
苏珞根本没想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会给家里带来怎样的噩梦,只是后悔惊了董琳胎气,眼泪汪汪跪在董琳床边求她原谅。董琳拉着苏珞的手安慰她说自己没事,苏珞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她再不敢大声哭闹,只是咬着唇又后悔又委屈,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
云珣见她如此也蔫了。
事情闹到这般地步,睿王妃想不知道都难。匆匆赶到青黛苑,就看到董琳坐在床上,云昕陪在一旁,另外两个,一个哭哭啼啼要回家,一个说什么也不答应。
睿王妃当即明白了,也不参与云珣、苏珞之事,只去问询董琳的情况。
苏珞此时完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哭求董琳送她回家。云珣本就是睿王府的主子,还用眼睛瞪云昕,不许他同意。
云昕拿云珣全无办法,用手扶着额头连连叹气,求助般看着董琳。董琳虽心疼苏珞,却不能罔顾云昕的心意,只好委屈苏珞,轻言细语劝慰她再“顽”一会子。
苏珞此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绝望,她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云珣一眼,收了眼泪,垂下头再也没说话。
半个时辰后,苏珞终于获赦得以回家。
六月末,董琳再次下帖子请苏珞去睿王府,苏珞托病未往。七月初,董琳胎象渐稳,邀苏珞同游嘉陵江,苏珞亦不去。
七月初七乞巧节这一日,京城上下家家户户忙碌非常,单看苏尚书府这一日是如何过的。
苏江楷之妻李氏这一日起的尤其早,照例先去看一下她前几日种的粟米,以及精心浸泡在玉碗中的绿豆和小麦。看到粟米绿油油的嫩苗,和绿豆小麦敷寸的芽,李氏心情好极了。
向范老夫人、张夫人请安后,又侍候她们用了早饭,李氏连饭也顾不上吃,匆匆赶回房中侍弄壳板和五生盆。苏珞和苏柳一同去找李氏,商量今日如何乞巧,就见李氏独自一人在房中,在亲自制作壳板。
苏珞暗暗叹了口气,和苏柳行了礼,李氏这才发现她们,招呼丫鬟上茶果,继续极其专心的制作壳板。
大庆习俗,在七夕前几天,先在小木板上敷一层土,播下粟米的种子,让它生出绿油油的嫩苗,再摆一些小茅屋、花木在上面,做成田舍人家小村落的模样,称为“壳板”。或将绿豆、小豆、小麦等浸于碗中,等它长出敷寸的芽,再以红、蓝丝绳扎成一束,称为“种生”,又叫“五生盆”或“生花盆”。壳板和五生盆均有种生求子之意。
李氏去年只做了壳板,没有做五生盆,而且壳板的茅屋花木等均是下人做的。李氏认为自己至今无子是因为心不诚,因此今年尤其虔诚地做了壳板和五生盆,凡事亲力亲为,均不假人手。
种生求子后,已近正午,用过午饭,李氏带着苏柳、苏珞于暴日下乞巧。苏柳和苏珞每人一个小碗,碗中有半碗水,唯独李氏是个大碗。苏柳、苏珞各自投巧针于水中,李氏取出一蜡制的婴儿玩偶,置于水中,浮于水面,以之为宜子之祥,称为“化生”。又从五生盆中折下一截豆芽,称为巧芽,以巧芽取代针,抛在水面乞巧。
苏柳、苏珞的小针浮之水面,水底日影一个成剪刀,一个成云,便是乞得巧。李氏的巧芽日影为花头,亦乞巧得成。
与此同时,苏江瑞祭拜魁星,默祷武举得中。
当晚,于月光下摆一张桌案,桌案上置茶、酒、巧果、莲蓬、白藕、红菱、五子(桂圆、红枣、榛子、花生,瓜子)等祭品;又有鲜花数朵,束红纸,插于瓶中,花瓶前置香炉。范老夫人领着苏家众女子,就连即将临盆的冯氏亦参加,一同拜织女,玩到半夜始散。
七月初八,苏珞去给张夫人请安时,意外听到苏弘盛说圣上昨晚给杜成鹏赐了婚,新娘子是个郡主,当即愣在原处,不知是悲是喜。同一日,苏江辉之妻冯氏临盆,产下一子。
七月末,苏江瑞之妻李氏有喜。
自从杜成鹏被赐婚,两人持续了五年的每月一信就像被疾风吹断了线的风筝,风筝变得面目全非不知所踪……
苏珞看着整整一箱的信件仿佛被抽掉了魂。
一个认识了八年,对她好了八年的人忽然消失了;一个她始终不肯承认,却也深知这一生只能交给他的人说没就没了,她该怎么办?
苏珞茫然失措。
以前总期望不用嫁人,可以留在家做老姑婆,现在真的要做老姑婆了,她反而害怕了。大哥有了媳妇后对她大不如前,如今大嫂有孕,对比更是明显。三哥呢,靠得住么?明年考完武举成了亲,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说她以前吊着不答言,如今终于咎由自取了?!
苏珞纠结了,后悔了,郁闷了,整个人变得郁郁寡欢。
苏弘盛和张夫人态度正好相反,之前苏珞不点头,他们认定杜成鹏是准女婿,觉得苏珞不懂事,想法设法探听她的意思,想着也许过几年大了就好了。如今杜成鹏成了别人家的女婿,还是钦赐的,他们又觉得苏珞之前不同意是对的。若是以前定了亲,如今便只能偷偷退亲,如此一来对苏珞闺誉有碍。
夫妻俩一琢磨:别人家女婿不足惜,当务之急是赶紧给苏珞重新定户好人家才是。苏弘盛如今是礼部尚书,今时不同往日,且杜望是二皇子一脉,若真结了亲,便等同于归于二皇子一派。这样一分析,圣上此举真是天大的好事。
张夫人喜不自胜,整日带着苏柳、苏珞奔赴各种宴会,苏珞却瞬间变身痴心女,百般抵抗就是不出门。
#######
大庆朝尚武,自开国皇帝庆高祖以及之后即位的武帝、文帝、惠帝等,均是能征善战之辈,当今天子年轻时亦是北平匈奴、亲征犬戎的一代霸主。文帝非常重视狩猎,专门开辟了土木堡围场,常以田猎讲武事。永安帝更是对狩猎喜爱非常,曾对百官说:“大丈夫在世,乐事有三:天下太平,家给人足,一乐也;草浅兽肥,以礼畋狩,弓不虚发,箭不妄中,二乐也;六合大同,万方咸庆,张乐高宴,上下欢洽,三乐也。”
永安帝刚即位时天下颇不太平,他忙着四处征战无暇进行大型田猎。平定匈奴、犬戎之乱后,战事大大减少,永安帝也开始每年到土木堡围场进行一次秋狝(xiǎn)。永安十八年,永安帝把土木堡秋狝定为一项大典,每年都要集蒙古各部在土木堡围猎。
永安二十二年,原定于八月的秋狝因永安帝染病推迟,直到仲冬,永安帝才率众前往土木堡冬狩。
天子盛大的仪仗走在最前头,其后是温敏皇贵妃、德贵妃以及一位新晋小主的御驾,紧随其后的是三位亲王及皇亲国戚,行在最后的是此次随驾的朝廷重臣。从京城至土木堡围场的官道上修有许多行宫,专门为了接驾天子秋狝,一路上旌旗招展,走走停停,紧走慢赶了七日才到达土木堡。
此次随驾的王公大臣不多,一部分圣眷隆重者钦赐入住行宫,苏弘盛一家便是得此殊荣者之一,其余人等便只能宿营。行宫建于围场正北方高处,修得富丽堂皇精致非常,上百座营帐如同扇子,围着行宫依次铺开,远远望去十分壮观。
当晚天子宴请群臣,皇贵妃则以国母的姿态宴请命妇。
第二日一早吉时,天子率领朝臣开始狩猎。先由管围大臣率骑兵,按预先选定的范围,合围靠拢形成一个包围圈,并逐渐缩小。许多头戴鹿角面具的兵士,隐藏在圈内密林深处,吹起木制的长哨,模仿雄鹿求偶的声音。雌鹿闻声寻偶而来,雄鹿为夺偶而至,其他野兽则为食鹿而聚拢。
待包围圈缩得不能再小了,野兽密集起来时,大臣纷纷奏请天子首射。永安帝轻轻抚摸手中的柘木大弓,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战场上奋不顾身、冲锋陷阵的年代。他一马当先,握弓勾弦,拉成满月,射死百步外一头雄鹿。
群臣高呼万岁,震得林鸟乱飞,树枝上的雪纷纷掉落。
此次冬狩由于要离京月余,大皇子睿亲王并未随驾,而是留京以监国。天子首射后,由二皇子安亲王带头,诸位亲王依次随射,然后是其他王公贵族骑射,最后是大规模的围射。
永安帝率领众臣斩杀野兽气冲霄汉。龙虎将军等武将指挥骑兵包抄、步兵突击,将野兽赶到永安帝面前,永安帝箭无虚发。
前段日子永安帝抱恙,严重时缠绵病榻数日,朝中暗潮涌动,不少朝臣奏请天子早立国本。天子震怒,斩杀了不少人。为了证明自己春秋鼎盛,狩猎第一日直到天黑才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一早,苏江瑞和苏珞向父母请安后,用了早饭便出门去了。
因为李氏有孕在身,苏柳已于十月份定了亲,又因是冬季,此次苏家只来了苏弘盛、张夫人和苏江瑞、苏珞四位主子。这种大型田猎只有朝廷重臣可以伴驾,一向是相亲的大好时机,眼看着苏江瑞、苏珞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在张夫人眼里,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该议亲了……),因此一向畏寒的张夫人不顾严寒风霜,执意带着两兄妹前往。
苏江瑞去年秋狝也来了,加之明年要参加武举,提前出来露露脸必要非常。苏珞这个“痴心宅女”一到冬天就恨不能缩成球,走哪儿都披着棉被才好,原本抵死不肯来,却因启程前一晚做了个梦:苏珞梦到漫天大雪,整个世界都是雪白一片,苏珞欢喜极了,蹦蹦跳跳向前走着,不小心跌了一跤,趴在地上的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也不疼。苏珞乐疯了,满天满地乱跑,突然看到一湾碧绿的月牙泉,泉水清澈碧透,美得让人心魂荡漾。
苏珞给自己卜了一卦,认为自己宜出行,必须找到月牙泉以还此愿,便跟着来了。
苏江瑞答应苏珞要帮她还愿,狩猎第一日跟随父亲一展英姿后,第二日便没有出去狩猎,而是同苏珞带着十几个随从找月牙泉去了。
苏珞穿着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chǎng),头上罩了雪帽,欢欢喜喜跟着苏江瑞出门了。苏江瑞之前向围场守卫打听过,据说附近并没有泉水,更勿论什么月牙泉了。苏江瑞怕苏珞伤心,没跟她说,又因不知路在何方,只好带着众人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去找。
土木堡地处塞外,气候严寒冷酷,苏江瑞挑的路又杳有人至,积雪厚得能淹没小腿。苏珞被包得严严实实,和苏江瑞同乘一骑,行了两刻钟冷得实在受不了,拉着苏江瑞一起下马,跑跑跳跳取暖。
在一尺厚的雪地里“赛跑”是闹着玩的?苏珞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走不动了,苏江瑞背着走了一截儿,累得气喘如牛,直嚷嚷苏珞重如猪,又重新回到马背上。
此次随行的人员除了苏珞身边的桃子杏子,就是苏江瑞的贴身小厮和护卫,各个武艺不凡。大家轮流到前面去哨探,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