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拂晓再度落下泪来,但这一次不是悲伤的泪,而是混着欢喜与感激的泪水,身子软软跪下哽咽道:“臣妾谢过王上。”
“不用谢孤,只要你从今往后不再恨孤就好。”他如是说道,旋即又苦笑道:“说来说去,孤依然还是太过感情用事,若是大哥和二哥就不会犯这样的错,但愿一切都能好起来,否则孤九泉之下该无颜去见先王了。”
拂晓感激地望着他,她明白,要他做出这个决择是多么的艰难,更知道明日朝堂之上,一旦下旨,将会面对多少文武百官的反对与指责,甚至于谩骂。
仇恨,也许真的该忘了;他害死了母妃,但他也用全力去保护了四哥。
她与他始终是夫妻,这个事实此生无法改变,他的弥补她看在眼中,再执着下去只会令自己痛苦。
手缓慢伸出握住他的手,颤抖但不曾退缩,从此她将不再抗拒他的温暖;从此她将真正成为他的妻;从此,一切都将从此开始……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对弈
第九十二章 对弈
翌日陈相允在朝堂上先后提及册立陈天意为太子和出兵支援燕王朱棣的事,前一项几乎无人反对,陈天意既为嫡子又是长子,且又是唯一一个,立为太子再名正言顺不过。
然后一项却遭到了满朝文武一致的反对,态度激烈言词锋锐,有甚者几乎当面指责陈相允迷恋女色,为一女子公然与大明为敌,将整个王国都置至险地,万一朱棣起兵失败,安南数百万黎民百姓将在大明铁蹄下呻吟。
然大臣的一致反对并没有令陈相允改变主意,他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更改,哪怕要赌上他所有的一切以及千古后的名声依然在所不惜,从某种意义来说,他是一个铁腕君主。
十数日后,养精蓄锐多年的五万安南精兵向北平进发,在那里他们将与朱棣的北军会合一起靖难,在此之前拂晓已经修书一封派人日夜兼程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朱棣,并让他提前做好接应。
陈相允能够力排众议做到这一步,拂晓是感激的,连最后一丝怨恨也在这样的感激中逐渐消失了。
战火在大明如火如荼地拉开,朱棣收服了宁王又得到安南生力军的加入,实力大增,在与南军的对战中又多了几分把握,但离取胜之路还很遥远,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坚持下去,为了自己的性命以及所有跟随自己靖难的人坚持下去!
建文帝发现了安南的动作,果然十分震怒,碍于眼下所有兵力都拿去攻打朱棣,所以一时无力攻取安南,派遣使者警告陈相允,让他立刻收兵,否则绝不宽待。
内监将这封措词严厉的文书交给陈相允时,他正在昭阳殿与拂晓一道闲坐品茗,陈天意在一旁撒着欢,一会儿抱抱陈相允一会儿蹭蹭朱拂晓,高兴的不得了,也难怪,自小到大,看到父母和睦地坐在一起喝茶说话尚是头一遭。
陈相允看过后只是一笑置之,反而与拂晓开起了玩笑,“王后,孤从未问过你燕王能力如何,该不会太过差劲吧?”
拂晓命人取过棋盘摆在小几上,微笑着取过一只白子下在棋盘正中天元位上,“王上现在才后悔不嫌太晚了吗?”
陈相允仰头一笑,取过黑子也下出了自己的第一手,“孤可怕王后找孤算帐,如何敢后悔?”
陈天意好奇地偎在拂晓怀中看他们交换着落下黑白棋子,在一方棋盘中步步为营各出奇招。
拂晓拨一拨耳坠下的珊瑚珠徐徐道:“在大明流传着一句话叫做:燕王善战,宁王善谋;但依臣妾看来,善战也好善谋也好,都非四哥莫属,所谓宁王善谋不过是世人以为罢了,否则宁王也不至于无声无息着了四哥的当,被迫跟着靖难。”
陈相允拈着一颗由墨玉制成的棋子含笑不语,其实他又何尝不知,但看朱元璋还在世时以朱棣为统帅的两次北伐就可以看出他不止用兵如神,能征善战,而且善于谋略,有城府有心计。
此次出兵虽说出于对拂晓的亏欠,但毕竟要赌上整个安南的国运,不可能过于轻率,早在拂晓与他说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说了这事,且暗中派人调查过朱棣,知道他是当世最杰出的将才,因此才放心将五万精兵交给他来指挥。
“近来操持宫中之事可还顺手?”自柳青青被降罪后,原先一直由她执掌的后宫之权顺理成章移交给拂晓,乍然接手,陈相允担心她会手忙脚乱。
拂晓舒一舒连娟长眉轻言道:“一切都还好,谢王上关心。”手中棋子刚要落下忽地被陈天意抓住,连声嚷嚷道:“这里不能下,下了父王就要赢了。”
拂晓一怔,定睛一看,果然她所要下的地方看似不错,实际是陈相允设下的一个陷阱,一旦落子,那么此局必败无疑,没想到却被陈天意给看了出来。
陈相允诧异地挑一挑眉,问陈天意道:“那你认为你母后下哪里是好?”
陈天意眨眨眼,点着胖鼓鼓的腮帮子想了一会儿一指棋盘左上角,“这里!”
他所指的地方正是陈相允黑棋唯一的一个缺点,只因隐藏极深所以连拂晓都不曾发现。
“你教过他下棋?”
“并不曾,只在旁边看过几局。”因陈天意自小养在身边,对他所学之事了如指掌,所以拂晓心中的惊讶比陈相允只多不少。
无师自通!两人心中浮起相同的四个字,陈相允正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天意,反倒把陈天意盯得有点怕怕,往拂晓怀中缩了缩小声道:“母后,儿臣是不是说错话了?”
拂晓尚未答话,陈相允已是长笑出声,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快活,一把抱过天意放到自己腿上蹭着他柔软的脸颊道:“很好,够聪明,不愧是孤的儿子!”
在没人教他下棋的情况下,只凭看过几局对弈便能看出棋路甚至准确无误地点出好坏,除了天资聪颖外还要有极敏锐的观察力。小小年纪已是如此,长大了更加不得了。
他高兴,天意可是不乐意了,父王下巴刚长出的沥青胡渣扎得他好疼,连推带搡地要下来。
一阵玩闹后,天意被岚风带了下去,拂晓则将棋盘上的棋子分别捡择后一颗颗放进棋盒中,棋子碰撞在一起有叮叮的脆响,恍若夏风中檐角的风铃,她低眉,似漫不经心地吐出几个字,“听说王上昨日去了慧心宫?”
陈相允无言良久才道:“是,青青遭此大变悲伤不止,孤怕她想不开,伤了自己还有腹中的孩子。”
菱唇微弯,放完最后一把棋子后起身朝洞开的殿门走去,明亮的天色一点一点染上她姣好精致的面容,淡淡道:“王上对柳淑仪真是关怀。”
陈相允跟着起身走到她身后,凝视着她唇角那丝缕如嘲讽一般的笑意道:“孤明白你在想什么,但她腹中毕竟怀着孤的骨肉,孤不能这么绝情。”
骤然转身,裙飞袖扬,瑰丽之姿犹如绮丽缤纷的蝶翼,“是,但是臣妾怀意儿的时候,还有宁贵人怀梦漓的时候都没见王上如此关怀。”
陈相允握过她的手叹道:“你是在怪孤吗?”
垂目于那交握的双手,不曾反握也不曾挣脱,只静静道:“臣妾不敢。”
陈相允端详她片刻,哑然失笑:“天底下就没有朱拂晓不敢的事。”静了静,放开她的手走到院中摘一朵刚开的牡丹簪在她鬓边,“你是王后,应该试着度量大些,不要总斤斤计较,没的失了自己身份。”
拂晓下意识地扶一扶簪花,随意一笑道:“王上以为臣妾是出于嫉妒,然事实上臣妾所言皆为王上着想。”夏日灼然,虽未至盛时已能感觉到热浪扑面而来,只站了这么片刻便有细细的汗渗出,黏在身上甚是难受。
“此话何解?”他好奇地问。
“很简单,王上以为柳淑仪为何会被禁足?”她侧头等着他的回答。
“因为她犯下大错,祸及宫庭。”陈相允沉声以答,面色微有不悦。
拂晓只当未见,依旧静静道:“是了,犯下祸及宫庭的大错,可是才一个月而已,王上便已经去探视于她,这是否意味着待得柳淑仪足月临盆或是生下孩子后就要解了她的禁足,恢复其名位与封号?”
“不会。”陈相允否认了她的话,但同时也逐渐明白了拂晓这么说的意思。
拂晓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口中依然諄諄道:“王上心中自是有数的,但是宫中上下并不知道,只当王上气过之后便要赦免柳淑仪,她们虽不敢当着王上面非议,但如此一来怨言是再所难免的,若是后宫人人生怨,那岂还有详和二字可言?”说到此她又语重心长地道:“君无戏言,臣妾不希望王上将自己曾说过的话当成儿戏。”
陈相允沉吟良久,终是道:“也罢,就依王后说的,孤不去就是了,但太医还是要去的,还有用度也不要少了,毕竟她腹中怀着孤的骨肉。”
“臣妾明白。”她如是说道,唇边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加深,只要断绝了他与她的见面,陈相允就会在时间的消磨中逐渐淡忘柳青青这个人,连着曾经的情份也一起淡忘,至于孩子……以柳青青此刻的待罪之身如何有资格抚着孩子,没了孩子她东山再起的可能就更加小了。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探视
第九十三章 探视
陈相允陪着拂晓一道用过晚膳后翻了成妃的牌子。待其走后,拂晓换了一身衣裳,领着若雪还有几个宫人踏出了昭阳殿,所去之方向正是柳青青被禁足的慧心宫。
王后亲自前来,守宫的人当然不敢阻拦,点头哈腰着将她迎了进去,在那座深幽的宫殿中拂晓见到了柳青青,月余不见,她的肚子越发大了,人瘦了些,精神却尚好,并未因禁足而萎靡不振。
“臣妾参见王后,王后吉祥。”柳青青吃力地朝坐在正中间的拂晓下跪,烛火的光芒在深黑色的眼眸中跳动。
拂晓弹一弹指甲似笑非笑道:“起来吧,淑仪这样给本宫行礼,王上可是要心疼了。”
“谢王后。”柳青青依言起身,静立于一旁,自她被禁足后,慧心宫大部分的宫仆都遣散至其他各住,只留少数几个侍候,过得甚是清苦。
拂晓以手支颐睨着她淡淡问道:“淑仪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多谢王后关怀。臣妾一切均好。”拂晓问一句她答一句。
“是啊,本宫也这样觉得,淑仪虽说瘦了些,但精神可是好得很,不过本宫很怀疑呢,淑仪做了这么多亏心事怎么还能够吃得下睡得着?不怕会有报应吗?”
柳青青终于抬起头,定定注视着拂晓,神情竟是无比哀怨,“王后还是恨臣妾吗?臣妾已经知道错了,也为曾经犯下的错付出了代价,王后难道还嫌不够?”
笑,从她那优雅的双唇逸出,带着无尽的讽刺,她起身,走到柳青青身边一字一言道:“本宫永远永远都不会嫌够,除非你死或是我死!”顿一顿之后她又鄙弃地道:“柳青青,不要在本宫面前装可怜,本宫不是王上,不会吃你那套。”
柳青青眸中一闪,复又楚楚可怜地攥着她的衣裳垂泪道:“臣妾知错了,不论王后要臣妾做什么臣妾都绝无怨言,只求王后能够原谅臣妾。”
“哦?果然吗?”拂晓扬一扬眉道:“那不如把淑仪曾昧着良心的事当着王上的面都说一遍,那本宫就考虑原谅淑仪。”刚说完她又点着绛唇吃吃笑道:“不对哦,淑仪有没有良心都不知道,又何来昧着良心一说呢,是本宫失言了。”
柳青青凄然摇头道:“臣妾不知道王后在说什么,除了王后一事之外。臣妾再没做过有违良心的事,求王后明鉴。”
“是吗?”拂晓轻轻一笑,目光往她身上一扫,“若你没做过,仪贵妃怎么会与你反目为仇。”
柳青青虽依然静立不动,但拂晓依然捕捉到她指尖有轻微的抖动,“那日在乾元殿上,若非仪贵妃突然反水,今日落魄的人便该是本宫,不,也许本宫和意儿已经横尸街头。”
她的话终于令得柳青青微微色变,强笑道:“臣妾不知王后在说什么。”
拂晓于浅笑中拈起她一缕头发放到鼻下,刚一闻便皱起了眉头,“淑仪没发现连你的头发都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吗?怪不得你人前人后总要带着面具了……”唇凑近她的耳畔,轻轻吐出后半句话,“因为你的脸上也都是血,那些被你害死之人的血!”
她的声音像从地狱钻出来的幽灵,不断不断钻进耳中,令人听了头皮发麻,柳青青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与她拉开些距离勉强笑道:“王后真是爱说笑。”
拂晓眸光一冷,唇边依旧笑意如初。“还不承认吗?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金屏的冤魂自会找你算帐,不,也许这五年来她一直缠绕在你身边从未离开过,淑仪,夜深人静时,你不觉得周身发凉吗?又或者听到女人和婴孩的哭声?”
柳青青倏地抬头,虽很快又再度低下但眼眸中的那抹一闪而逝的恐惧却被拂晓牢牢捕获,带着护甲的手指在她毫无温度的脸上轻轻抚过,唇角含了一缕残忍的笑意――柳青青你也有害怕的一天吗?
“其实本宫一直很奇怪呢,为何王上大婚这么多年,只有本宫与宁贵人生下子女,其他妃嫔皆无动静,甚至于连怀孕也不曾,这不是很奇怪吗?”拂晓做出一副疑惑的模样道:“思来想去就只可能是有人在暗中作怪,淑仪你说这人会是谁呢?”
柳青青惶惶地摇着头,恍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这种事臣妾如何能知道,王后莫不是怀疑这都是臣妾做的吗?这种大逆不道有伤阴鹫的事臣妾怎么敢做。”
拂晓施施然收回手在灯光下比了比,唇角的笑容愈发狠决,“事到如今淑仪竟还不肯承认吗?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的阴鹫早已伤尽,天道循环终有一日要报,也许……”轻轻一笑,目光又一次漫过她的腹部,“也许它会报在那里。”
柳青青下意识护住已有六月的肚子,虽未语但眸光愈发深沉,定定道:“臣妾没做过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何来报应之说,王后若再这样污蔑臣妾。臣妾纵是微末之身也不甘再平白受辱。”
拂晓不以为意,转一转指上红蓝宝石戒指悠悠道:“怎么,淑仪想向王上去告状?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柳青青紧紧盯着拂晓,心中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升起几分不详感。
“不会了,淑仪,王上不会再来了。”在优美的笑容中她吐出了对柳青青来说无吝于五雷轰顶的话语。
“你胡说!”柳青青终于忍耐不住,大声叱哗。
拂晓侧一侧头,任鬓边粉晶珠串贴在粉白的脸颊上,“淑仪认识本宫也有五六年了,你何时见本宫说过胡话?王上真的不会来了,淑仪就准备在慧心宫老死吧,复起?你最好将这两个字从心中狠狠划掉,这样你未来的日子可能还不会那么难熬!”
柳青青愤然摇头,“不会,王上不会这么绝情,他那么喜欢我,一定不会舍得抛下我。”陈相允是柳青青此生最大的弱点,只要是与他有关的事,都能轻易挑动她的情绪,令她难以自持。
“信不信由你。”拂晓冷笑一声,转过身道:“淑仪,你已经很利害了,能遏制本宫整整五年有余。但也只能到这里,从今往后都将是本宫遏你的时候,慧心宫就是你的坟墓。”说到这里她忽又嗤笑了一声连连摇首道:“不对呢,也许将来淑仪连慧心宫都呆不住,要移位去冷宫呢,听说去了那里的人不是疯就是死,甚是悲惨呢,相处多年,本宫可真不忍心呢!”
柳青青眼底骤然闪过一丝凶光,下一刻便换上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跪在拂晓脚边哀求道:“王后。臣妾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王后放过臣妾,臣妾保证一定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求王后原谅!”
拂晓掩口轻笑,弯身俯视于她温柔无比地道:“淑仪,本宫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不好?”说罢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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