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在孕中所以胭脂水粉一律不擦,只在眉间贴了一枚金红的花钿,对镜比一比道:“是四喜?”
王美人颔首应声,拂晓点一点头道:“你有怜她之心很好,往后要好生相待不要薄苛了,本宫看四喜本性很是纯良,你待她好,她会一辈子忠于你。”
王美人皆一一答应,又说了几句正待要退下被拂晓叫住,“慢着,本宫和你一会儿去。”
王美人受宠若惊地道:“娘娘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再说外面雪刚化了路上滑的很。万一摔了娘娘妾身可怎么担待得起,妾身自己去就是了。”
她在说话的时候,拂晓已经站起了身,叫晚蝶取来银色绣玉兰花式的羽缎披风,冷冷一笑道:“本宫若不去,只怕有人不肯兑现诺言。”
王美人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她所指为何,有混着恨意的精光在眼中迸现,森森道:“娘娘也记得吗?”
“自然。”拂晓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待到来仪阁外时,早有随月领了一众小厮备下专供府中娘娘用的软轿在外候着,抬轿的四个小厮皆是身强力壮之人。脚下布鞋之外又刻意套了草鞋以防滑倒伤了轿中人。
“奴才叩见王妃娘娘,叩见王美人。”见到两人相继跨出门槛的两人,候在外面的一众奴才皆跪下行礼。
王美人环视于毕恭毕敬匍匐在自己面前的人,心中生出无限感触,三年来任人欺凌嘲笑,自暴自弃,从不敢妄想自己还能有复起的一天,然在这短短几天内却一切成真,简单就像在做梦一样。
拂晓示意那些人起来,待要登轿忽见王美人还怔在原地,笑一笑道:“美人在想什么,咱们该走了。”
王美人一下惊醒,点头跟在拂晓轿子后面一齐往九风苑走去,十一月中旬的天气,寒风呼呼,刮得人脸颊生疼生疼。
因道路湿滑难行,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九风苑,九风苑门口冷冷清清除了两个守门的小厮外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当下命人去请,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见李曹二位美人不情不愿的出来,隔了一会儿杨美人也出来了,脸上依旧是清冷疏远的笑容,身上也依旧是那股清香悠长的香味。
“妾身见过王妃,王妃吉祥。”府中有府中的规矩,即使再不情愿三人也得依着规矩朝坐在轿中的拂晓行礼。
李美人直起身后朝王美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听闻殿下恕了妹妹的罪,许妹妹重回九风苑,原以为是谣传,没想到是真的,可真是恭喜妹妹了。”
王美人回以一个温和无比的笑容道:“这还得多谢姐姐和曹妹妹,若不是你们三年来一直惦念着我,经常来后院看我,令我一直放不下,我也不会有机会回到这里来,呵,三年未见,这里还是没怎么大变。”
曹美人低头不语,看似镇定的表情下其实早已七上八下,可恶。竟然被她咸鱼翻身,但愿她已经忘了自己当初随口说过的话。
杨美人与王美人执平礼相见后,盯着朱拂晓道:“人也见过了,妾身可以告退了吗?”
不知为何,杨美人似乎特别疏远冷漠,丝毫不在意其王妃的身份,甚至可说是不恭。
拂晓侧头一笑,吹了吹刚修剪过的指甲从轿中走出来,珍珠步摇垂下长长珠串在耳边轻晃,“不急,还有些事没完了,杨美人再陪本宫一会儿。”
杨美人正待说话,眼角余光忽地瞥见朝这里走过来的陈相允,连忙拂裙拜倒,“妾身见过殿下。”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纷纷醒悟过来,回身见过,拂晓艰难地直起身盈盈笑道:“好巧,殿下也来了呢。”
“是啊,好巧。”陈相允睨了她一眼道:“今日是如月回九风苑的头一天,离开这么久了本王怕她不习惯,所以特意过来看看,怎的王妃也在这里,太医不是说让你无事不要多走动,以免动了胎气吗?”
拂晓目光一转,心下有了主意,扶着晚蝶的手走过去道:“妾身是送王美人过来的,因着还有些事所以多呆了一会儿。”说话之余朝王美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点点头。
陈相允不理会她,别过头对王美人道:“既是来了怎么还不进去?本王已经命人重新收拾了如苑,你不想看看吗?”
王美人赦颜一笑仰首道:“妾身当然想,不过……妾身还有些话要问曹妹妹呢,三年来曹妹妹和李姐姐一直有去后院看妾身,对妾身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而最令妾身感动的一句话莫过于曹妹妹曾说的,若妾身能重回九风苑,她就跪地相迎!”
曹美人乍听这话顿时在心中叫苦不迭,连连摆手道:“殿下别听王姐姐在那里开玩笑,妾身可从来没说过这话。”只要她打死不承认,王如月也奈何她不得,毕竟当日听到这话的只有她们三人,李美人自是不会出卖她的。
“当真吗?”拂晓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从披风上垂下的茸球,雪白无瑕甚是可爱,“那本宫听到的是什么?”
曹美人脸色一白呐呐不知如何是好,李氏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只有杨美人好整以瑕的看着他们,仿佛是在看一出好戏。
陈相允面色一沉,已经明白了一回事,瞥过曹李二人的目光隐含不悦,正待要说话忽地想到关键的一点,目光立时转向了拂晓,怀疑地道:“王妃是在哪里听到的这话?”
拂晓一愣,旋即意识到自己犯下的一个大错,若承认是在后院听到的,那么就等于承认自己与王美人早就相识,若说是在其他地方,那么曹美人大可否认这件事。
杨美人莲步轻移凑近几分道:“是啊,王妃怎么不说了?是在哪里听到的?”不知是否因寒风刮过的原因,话听在耳中感觉特别的冷,连王美人都感觉到了,她勉强一笑正待说话,四喜忽地站出来道:“是奴婢把这话传给王妃……。”
“大胆奴婢,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未容她说完杨美人已是大声喝斥,神情较之刚才更冷了几分,隐隐仿佛有怒气在里面。
陈相允瞥了她一眼道:“别急先听她把话说完。”
四喜闻言大了大胆子指着曹李二人道:“殿下您是不知道,王美人在后院时,曹美人和李美人每过一段时间都要作践她一番,想尽了办法往王美人伤口上撒盐,奴婢好几次见着王美人在她们走后躲在屋里偷偷地哭。几个月前曹美人和李美人又来了,把王美人说得一无是处,还说王美人要是能重回九风苑,她就跪地相迎,奴婢听得真真的,一点没错。”
李氏和曹氏早已慌得不得了,恨不得拿缝把四喜那张嘴给缝上,强笑道:“殿下别听这死丫头胡说,妾身去后院是……”李氏慌乱地想着借口,“是……是想去看看妹妹缺些什么好给她送去,绝非这个丫头说的那样。”
“我没胡说,你才是瞎着眼说瞎话。”四喜耿直的个性令她不知道如何绕弯子,心急之下不甚用上了不当言词,话音刚落脸上便重重地挨了一巴掌,耳朵被扇得嗡嗡直响,连李氏骂她的话都听不真切。
这一巴掌打瞢了四喜也打怒了王美人,四喜是她的人,李氏打四喜就等于打她,若不吭不响,她这颜面还要不要了?当下就上去和李氏理论,两人争执极是激烈。
晚蝶见着不对,早扶了拂晓到一边,以免误伤到她,陈相允见闹得不成样子怒喝道:“够了,都住口,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将众人都镇住后他转向捂脸气愤不已的四喜道:“这么说来是你将此事告诉王妃的了?”
“是。”四喜眼珠子微微一转低首回答:“奴婢有一回恰巧碰到王妃,就顺嘴说起了这事,王妃知道后很是同情王美人。”
“果然是这么回事吗?”他看向曹美人,眼底深有不悦之色,他生平最讨厌落井下石的人,而曹李二人显然犯了他这个忌。
在陈相允冷冽如刀的目光下,曹李二人慌忙伏地,口口声声皆说自己冤枉,然陈相允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从先前一番对话以及她俩此刻心虚的表情中早已清楚了一切。
一直冷眼旁观的杨美人拿着一朵不知从哪里折来的杜鹃插至鬓边,令她清冷的容颜增添了一丝娇色,睨着陈相允道:“妾身记得以往王美人还在这九风苑时,曹美人与李美人可是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妹妹叫得极亲热呢。”
陈相允闻言更加不悦,怒斥一番后罚了两人半年的俸例,禁足三月,两人毕竟没有真犯什么事,不宜处置过重,算是小惩大戒。
“殿下。”拂晓可不准备就这样饶过两人,笑吟吟走过去道:“曹美人曾经说过的话是否该兑现呢?”
“当然。”陈相允的回答令曹美人险些晕过去,她与王美人是同级,平常见面最多也就见平礼,而今却要跪地迎她,这事若传扬出去,她哪还有颜面见人。
“殿下……”曹美人含悲带切地抬头看陈相允,希望他可以收回成命,可惜陈相允根本不与她废话,只让她快些照做。
曹美人怨恨地瞪了一眼拂晓,百般不情愿地在王美人面前跪下,委屈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一口银牙几乎被咬碎了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曹氏特迎王美人回九风苑!”
三年了,三年忍辱受屈,终换来朝一日扬眉吐气,看到宿日仇敌跪倒在她面前,王美人心中真是说不出的解恨,但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这种情绪,因为陈相允还在,她不能表露的太过明显,只蓄一抹得宜的笑在唇边。
人生如戏,这出戏落下了,然对曹氏与李氏来说,她们这辈子的戏都在这一天落下,王府中又多了两个在孤寂中老死的女子,而她们自己是造成这个悲剧的罪魁祸首。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逼迫
第七十九章 逼迫
夜渐渐落下,早已回到来仪阁的拂晓在用过晚膳后。拿了绷着素锦的绣棚在灯下刺绣,这是给孩子出生后穿的,一针一线绣得格外仔细,旁边已经放了好些个小衣小鞋,目光每每瞥过这些拂晓总忍不住会心一笑,再过两个多月,她就要见到她的孩子了,不知这个小家伙是安静还是调皮……
“其实这些事让织造府的人弄就是了,公主何必自己辛劳呢?”若雪在一边替拂晓挑着适用的丝线一边道。
“不一样的。”拂晓头也不抬的说了句,唇边有淡淡的笑,睇视着手中绣棚的目光更是温柔的可以滴出水来,这样的温柔从不曾在她眼中展露过,以至旁人看得发怔。
“这有什么不一样?”若雪奇怪的问,织造府有的是绣工出色的绣娘,由她们来绣不是更好更精致吗?
“傻瓜。”岚风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旁人做的衣裳怎么能跟亲娘做的相提并论,这份心意是谁都替代不了的。”她们尽顾着说话全然没有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人,直至宁福端了一盆刚开花的水仙准备进来才发现,他连忙弯身请安,“奴才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王爷?屋中诸女皆是一惊,齐齐抬头。果见陈相允双手环胸倚在门框处,一双乌黑的瞳仁径直望着她们,也不知这样看了多久。
长眉连娟,挑起淡淡的惊讶的同时也收敛了那份难言的温柔,似笑非笑地道:“王爷来怎么都是这样不吭一声?”
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失落攀爬上眼眸,放下环胸的手走过去道:“王妃不喜欢本王来看你吗?”
“当然……”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笑了起来,“不会。王爷来看妾身妾身高兴都来不及怎会不喜呢。”
“那就好。”陈相允随口说了一句,取过椅子在拂晓面前坐下,正要说什么目光忽地被摆在长几上的小衣小帽给吸引,拿在手中轻轻摆弄后訝然道:“这些都是王妃自己做的吗?”
“嗯。”孩子――就像一个魔咒,总能触及拂晓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这是什么鞋?”他拿着一双只有他掌心一半大的鞋好奇地问,他从没见过像老虎头一样的鞋子,可是稀奇的很呢。
“这是虎头鞋。”她简单的回答了一句,手中的针线再度在绷紧的云锦间穿行。
原本只是随意的一眼,却停留了许久,日间看的时候就觉得她肚子又大了许多,现在仔细看来果然如此,就是那张脸依然没长什么肉,手脚也纤细的很,不知不觉又看出了神,直到岚风端了一盏茶给他方才惊醒过来,连忙借抿茶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异常,“孩子……还好吗?”
“有太医照料自是很好。”其实今日从九风苑回来后,腰隐隐有酸痛之感,许是日间站得久了以致累到,但在他面前。早已习惯了不说实话。
静了静,他忽地指着拿在手中把玩的虎头鞋讶异道:“为何这鞋上老虎的眼睛没绣,是忘了吗?”
岚风还没退下,闻言插了一句道:“这是特意留出来的,按着大明的习惯,这老虎眼睛不能绣,得做爹的亲自画上去才行,这样才能保佑孩子健康平安,长命百岁。”
拂晓手一顿,引线的针停在半空中许久方才落下,淡淡道:“只是民间无聊的说法罢了,不足为信。”
陈相允笑一笑道:“既不信你又何必刻意空了这眼不绣呢?”当下命人取笔墨来,亲自取笔蘸墨在每一双虎头鞋上都仔细地画上眼睛,丹青妙手如他,于这自然是小事一桩,所有经他之手的虎头鞋均是活灵活现,目有精光。
拂晓默默地望着专注于手中事物的他,不知在想什么,直至他画完最后一只方才从怔忡中回神,面无表情地欠身道:“妾身替孩子谢过王爷。”
“不必了。”他随手抛下手中狼毫笔,顺口道:“那也是本王的儿子。”
直至说完他才意识到在自己这句话里。竟是有认同朱拂晓腹中孩子的意思,而非只是一个棋子。
“儿子……”拂晓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思全话在最后两个字上了,“太医已经告诉殿下了吗?”
陈相允清咳一声掩下脸上的不自在换了一副惯有的嘲笑模样道:“怎么,王妃有意见?”
“妾身不敢。”她低一低头,容色看不出什么异常,扶一扶腰站身,起到一半忽地腰间一软,腿立时没了力气,一下子软倒下去,眼下就要摔在地上,幸而陈相允手疾眼快,抢在摔倒前扶住了她,“怎么了?”
“我很不舒服。”拂晓闭目痛苦的回答,脸色发白,整个人的重量几乎全倚在陈相允身上。
见情况不对,陈相允当机立断,一边拦腰抱起她直奔床榻,一边叫岚风赶紧去请汪太医过来,实在是上回的事让他印象太深刻了,以致现在成了杯弓蛇影。
经汪太医诊断,拂晓并无大碍,只是稍稍有些胎动不安而已,卧床休息即可,至于为何会突然这样,汪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叫以后一定要小心,对已经伤过一回的拂晓来说任何一点小事都可能引起她的流产,而这么大的孩子流产。危险之大足以危害到母体,一旦出大红,就是华陀再世也救不回来。
来仪阁的下人不约而同的将指责的目光投向陈相允,认定他是个害人精,每回他来公主都要出事。
而陈相允只是静静望着服过安胎药后睡着的拂晓,不知在想些什么,直过了很久方才一声不响的离去。
同样的夜色下,一个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悄来到专用来放药材的房间,推一推门,因着拂晓的事汪太医刚派人来取过药,守门的小厮困顿之下忘了再锁好,令这门应手而开,黑影大喜过望,溜至里面,借着微弱的月光,从满屋子的抽屉中找到了写着他要的那一味药的抽屉,先从里面抓了一把放在事先备好的小袋中,待要关上又惟恐不够又抓了一把,然后才将抽屉归位离开了药材房。
光阴匆匆而过,转眼已是十一月末,又是一场雪落下,这一次大了许多,密密的放眼望去。天地间皆是一片白蒙蒙,一夜过后地上已积起了厚厚的雪。
这日清晨醒来,拂晓与平常一样用过早膳在院中走了几圈,太医曾说过足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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