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认得吗?”若雪奇怪地问,看他实在不像撒谎的样才道:“我家主子乃永昭宫清平公主。”随后又指着陈相允道:“这位是安南三王子。”
殷无垢此刻的身份是陈相允随从,自不便介绍,青青身份特别更是不能说,否则只会徒增事端。
小太监骇了一跳赶紧朝拂晓和陈相允叩了个头呼道:“奴才小祥子见过清平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王子殿下,殿下万安。”
“起来回话。”垂目于他,看着这个名叫小祥子的太监战战兢兢地站起,又看着不小心从他怀中掉落的纸钱香烛。
“你这是来拜祭何人?”她问正手忙脚乱捡着四散纸钱的小祥子。
“奴才……奴才……来拜忌梅香,今天是她生辰。”小祥子惶恐地低下头,手捏着皱巴巴的纸钱不知如何是好。
“既是这样为何一副鬼鬼崇崇的模样?还看到我们就跑?”陈相允捡起滚至脚边的白蜡烛插话询问。
“奴才不知道是公主和王子,以为……”话锋在这里生生一转,“以为是旁的不相干人,所以想等你们走了再进来,后来看追了出来,奴才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所以才跑。”
站在他面前的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这样蹩脚的借口如何能瞒得过,陈相允笑笑也不说破,只将目光投向了朱拂晓,毕竟这是她的事,要问什么要说什么她是最清楚的。
拂晓脚步轻移,到了烈日照不到的地方拭一拭颈间香汗道:“你和梅香关系很好?”
小祥子畏惧地抬了一下头道:“回公主的话,是。冷宫中只有奴才与梅香一起当差,平常多得梅香照应,而今她死了,奴才晓得梅香家人在她死之前就都没了,没人会拜忌她,所以头七还有她生辰死忌奴才都来这里拜拜,免得她成了没人祭奠的孤魂野鬼。”说到伤心处泪落不止,不住以袖相拭,情真意切倒是不像装的。
“梅香平常为人如何?可有与什么人结过怨?”拂晓拨着指甲问。
小祥子吃惊地道:“梅香平常连冷宫门都不出,哪可能与人结怨,她虽然话不多但人很好,从不抱怨冷宫中的差事,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像她这样不掺是非不嚼舌根子的人,奴才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就去了,而且还是在碽妃娘娘的宫中。”说到这儿他似自言自语地道:“碽妃娘娘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害梅香呢,真是想不通。”
“你见过母妃?”原本还算沉静的目光骤然锐利。紧紧攫住小祥子。
小祥子本就害怕,现在被她这么一盯更是心里发毛,缩着身子话说得更加不利索了,这样的他令拂晓看着更加着急来气,正待喝斥,后面有人拉了她一下,耳畔响起无垢清凌若水的声音,“不要心急,慢慢来。”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奇异地抚平了拂晓焦燥的心境,她长吸一口气回头还了他一个温软的微笑。
他明白她听进去了,所以松开扯住她袖子的手。后退回到陈相允身边,陈相允将一切看在眼中,笑意更见深刻。
“你见过碽妃吗?”相差无几的话,声调却缓和了许多,令小祥子不再像刚才那样的害怕,咽了口唾沫回道:“奴才有幸见过一两回,娘娘常带一些吃食来看梅香,慈蔼温和,比宫中任何一位主子都好,对奴才也很好。听梅香说,碽妃娘娘是她以前服侍过的主子,后来因犯了错才被调到冷宫来,虽然她只服侍了碽妃娘娘几年,但娘娘一直记着她,常来冷宫看望给她送吃的穿的,令她很感动。每回娘娘走后她都要对着娘娘的离去的背影掉眼泪,说自己很对不起碽妃娘娘。”
这话引起了拂晓等人的注意,追问道:“她可有说过为什么对不起?”
小祥子想了一下道:“奴才也问过她,但她说什么也不肯说,每回都这样,后来奴才也就不问了。”
“碽妃娘娘既然不舍得梅香在冷宫受苦,那当初就不要把她调到这里来,或者再把梅香调回去就是了,何必每次都亲自来冷宫看望那么麻烦呢?”若雪嘟囔了一句,显然疑惑甚深。
其实莫说于她,聪慧如拂晓也想不通其中道理,倒是小祥子释了他们的疑,“奴才有一回听梅香提起过,调她来冷宫的并不是碽妃娘娘,而是宁妃娘娘!”
查来查去,事情竟然真的查到了他们曾经怀疑却从未真正证实过的宁妃身上,十七年前将梅香从明昧殿调至冷宫的居然是她?
“这不可能,宁妃纵然得宠,但说到底还是与母妃平起平坐,梅香是母妃身边的宫女,她何来权利调动?”
是啊,何来权利?拂晓不相信。但小祥子的表情与眼神告诉她,他没有说谎,那么就是其中别有隐情,十七年前的旧事,想查清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拂晓一时也理不出头绪,只得暂时做罢,叫人来封锁了梅香的屋子,然后带着小祥子回永昭宫。他是与梅香接触最多的人,一定还有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不好好盘问怎行。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险象
第四十六章 险象
这般一路走来,眼见着就要到永昭宫,却在碧波池边撞见了宁妃和朱如水,拂晓心中一突,思及身后那人的身份眉尖微皱,意欲避过两人从另一条道上走,可惜天不从人愿,越想避什么就越避不了。
“十皇姐。”娇滴滴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拂晓眼中猛得升起一股戾气,令人望之生骇。不过这股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回头时已很好的被掩在了眼底。
恰到好处的惊讶以及得体的微笑令人挑不出一丝错来,陈相允在旁边看得暗暗称赞,能将情绪控制到这个地步,其心思城府可见一二,这样的女子正是他需要的王妃。
“咦,是十二皇妹吗?好巧,宁妃娘娘也在,拂晓见过宁妃娘娘,娘娘万福。”她执手在腰间低身行礼,姿势端正从容。然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手却朝同样在行礼的若雪挥了挥。
若雪会意,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眼,脚下慢慢往左侧一座假山移去。在她旁边的殷无垢则借着陈相允的阻挡弯身飞快地往旁边的地里摸了一手泥来,然后顾不得脏就往脸上抹,等双手放下时,原先白皙斯文的他已经成了一个黑脸人。
“真的是好巧,我与宁姨来这里喂鱼时还想着待会儿要不要去看看皇姐,没想到竟在这里遇见了。”朱如水迎上来笑语如花。
大热天的在这里喂鱼?这借口真是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拂晓在心中嗤鼻,脸上笑意婉转,目光一转,朝宁妃恭谨地道:“拂晓回来后一直没能抽时间去给娘娘请安,望娘娘勿怪。”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本宫如何会怪你,十公主真是太仔细了。”
一年不见,宁妃眼角的皱纹似又多了几道,虽华衣锦服珠玉在身,却愈发衬得她容颜一年不如一年了,到底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再保养也不能与正值青春韶华的妃嫔相比了,只因她深知朱元璋喜好,知道该如何服侍,而娘家又不张扬,所以才一直历久不衰,任新人如何来来往往,她都能在宫中稳稳站有一席之地。
“对了,听说十公主在调查梅香之案?”不待拂晓接话,宁妃已叹了口气道:“唉,其实本宫也不相信碽妃这么温良的人会杀害梅香,可惜当时罪证确凿,皇上又正在气头上,本宫就是想帮碽妃说话也插不上嘴。”
“娘娘能有这份心拂晓已经很感激了,母妃之事拂晓会查个水落石出,不让好人蒙冤,不让坏人逍遥。”波澜不惊的声音却令宁妃神色僵了一下,虽很快又恢复如常,但已不若适才那般自然。
朱如水广袖一展越上来侧目道:“昨儿个才在宫外见了三王子,今儿个便又在宫内见了一回,看来……”目光在神态自若的拂晓和陈相允脸上来回,忽地一笑,赤金鹦鹉凤凰双层步摇轻贴于一侧脸颊,熠熠生辉,“皇姐和王子感情甚好,每日都要见上一回。”
陈相允赦然一笑,温柔地睇了拂晓一眼道:“公主即将成为相允之妻,感情好是应该的。”
拂晓忍着满身的鸡皮疙瘩回以同样温柔的目光,默默相视,无限静好,仿佛真是一对情深意重的璧人。
青青明知这一切均是假却依旧忍不住吃心,思及将来那个女人就要成为王子的正室元配,更是于心凄微,瑟缩了肩膀暗自神伤。
“是吗?”朱如水拖长了尾音,滑过两人的目光似笑非笑,忽地一瞥陈相允身后的两人道:“咦,这两人是谁,仿佛不是宫里的。”
拂晓执袖的手一紧,旋即松开,若无其事的道:“他们是王子的随从侍女,随其一道进宫。”
宁妃精心描绘过的细眉一挑略带不悦地对陈相允道:“皇上允王子入宫是不差,但后宫毕竟是禁地,带侍女入宫也就罢了,但连男人都带入宫中成何体统。”她的得意隐藏在斜飞入鬓的眉间不易见。
陈相允见状赶紧上来打圆场道:“宁妃娘娘说的是,都怪小王考虑不周,平常习惯了走到哪里都带着他们两个,还真没考虑到这一层,既是这样那小王现在就带他们出宫。”
“慢着。”朱如水在宁妃手腕上暗自一按,走上来道:“我怎么瞧着那个随从这么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可能是昨日见过吧。”陈相允眼皮一跳,强笑着道。如果被朱如水发现陈相允的身份,继而捅到朱元璋那里,对他可没好处。
唇角勾起婉约如江南秀水的弧度,越过挡在跟前的陈相允走到一直低头不吭声的无垢面前,左右端详那张脏兮兮的脸,盯得无垢浑身不自在,愈发低了头。
“昨日本宫可不记得王子带过这么一个黑脸的侍从,但又确实眼熟,真令本宫好奇,究竟是在哪里呢?”她抚着光洁的下巴如是说道,唇角的弧度逐渐变深,有几分像山中狡狐……
拂晓还是头一回这么被动,正思索如何解围时,宁妃已喝道:“如水,可不能乱说话,若此人非安南王子侍从,岂不是有意混入宫中,这可是秽乱后宫的罪名,开不得玩笑。”
朱如水嘟一嘟嘴委屈地道:“如水真的觉得他眼熟嘛,宁姨是知道的,若非真看着眼熟,如水断断不敢乱说。”
在这个时候沉默只会成为心虚的证明,无垢想一想粗了嗓子道:“物有相象,人有相似,公主也许是把小的认做了别人,公主这般天仙一样的人物,小的若有幸得见必铭记于心,可小的对公主一点印象也无,应是头一回见。”
“看不出你倒挺会说话的。”笑靥如花的她突然伸指往无垢脸上抹来,无垢大惊失色赶紧仰头避开,令朱如水抹了个空。
拂晓快步上前攥住朱如水还要往无垢脸上抹去的手喝道:“皇妹这是做什么?”
她挣扎了一下没能从拂晓手掌挣脱,反是水蓝色的袖子垂落于臂弯,露出雪白如莲藕的手臂以及带在臂上的五彩丝镯。
“皇姐这么紧张做什么?小妹只想看看他是否真像我们看到的这么黑。”她漫不在意的笑令拂晓等人的神经都紧紧繃在了一起,朱如水是见过无垢的,而且印象深刻,虽无垢急中生智把脸弄黑了,但五官轮廓还在,她怕是认出来了。
拂晓明白自己此刻绝不能示弱或出现一星半点的心虚,是以冷笑着道:“皇妹这么说就是不相信本宫和三王子喽?”
“如水并非此意,只是为免有人混水摸鱼,乱了后宫规矩,所以才要探个究竟!”宁妃边说边走过来,神情凝重地看了拂晓一眼道:“先把手放开。”
拂晓依言放开,只这一会儿功夫,朱如水白皙的手腕上便起了一圈红印,可见其握得有多用力。
“宁妃娘娘,小王敢以性命担保,此人绝对是小王侍从,并无假冒。”陈相允掷地有声地道。事已至此,想明哲保身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共渡难关这一条路可走。
朱如水目光一凛,一指殷无垢道:“休要在这里胡言诓人,本宫见过他,他是……
“他是王子的侍从!”朱拂晓冷冷打断了朱如的话,生生令她咽下了准备说出的名字,随即转向宁妃道:“娘娘不信拂晓,难道连王子都不信了吗?他奉命出使我朝,深得父皇信任,连后宫都允他出入,娘娘现在这么说莫非是认为父皇信错了人?再说,王子入宫是为了见拂晓,他平白无故带个陌生男人来这里做什么?要说秽乱后宫,拂晓真是想不出王子要这么做的理由。”
这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令宁妃和朱如水一时半刻找不出反驳的话,但对于视拂晓为眼中钉的她们两人来说,好不容易寻到这么个机会如何肯轻易放过。
宁妃掩唇咳了一声抬眼沉沉道:“其实本宫也没说什么,公主和王子这么激动做什么?清平公主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当然愿意相信,但你们也知道宫规森严,没有皇上首肯,男子是禁止出入的。而今既是如水觉得王子身边的人眼熟又觉得他故意将脸涂黑,那么……”眼神渐次冷了下去,“不如就地打盆水来让他洗脸,若洗后脸依旧如此,那本宫就相信你们的话,再不追究此事;否则,本宫就要按宫规行事,并且将此事告之皇上,请他圣裁!”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质问
第四十七章 质问
宁妃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纷呈而来的脚步声以及那一声尖细的叫喊:“贵妃娘娘驾到!”
赵贵妃?!宁妃与朱如水目光均是倏地一跳。她不是在宫中养病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疑惑的目光在掠过跟在赵贵妃身边的若雪时得到了回答,朱如水恨恨地攥了手中绢帕,可恶!只顾盯着那个怀疑是殷无垢的人,却忘了注意她身边人的动静,若雪……定是朱拂晓料到有麻烦,所以派她去请赵贵妃。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贵妃怎么也来了这里?”宁妃强笑着行礼,虽不甘,但只要她一日未被册为贵妃,就一日低了一级,只能一次次朝那个痛恨到极点的人行礼。
较之前几日,赵贵妃病容稍减,有了几分精神,冲拂晓招招手道:“本宫在宫中等了许久也不见拂晓带三王子来见本宫,正奇怪着呢就见若雪来禀报说,拂晓和宁妃妹妹在这边说话,一时过不来了,本宫好奇之下便过来看看,哪知一来就听得宁妃妹妹说要动宫规?”眉心那一点金色花钿因她皱眉的动作而几乎不可见,“不知拂晓和三王子犯了什么错,令妹妹说出这般严厉的话?又不知这宫规什么时候改由妹妹来执行了?!”
最后一句声音骤然沉下。冷冷若刀锋,刮的人脸颊生疼,宁妃眼皮抽搐了几下捺下怒火讪讪道:“贵妃卧病在床,不宜辛劳,所以臣妾想着些许小事就不惊动贵妃养病了,臣妾代劳就是,左右宫规都是现成摆在那里的。”
“那可真是辛苦妹妹了,不过本宫近日身体渐好,多少已能理事,这些事就不劳烦妹妹了。”赵贵妃含笑相向,宫中女子的喜怒从来不形于色,位低者如是,位高者亦如是。
眼见赵贵妃准备带朱拂晓等人离开,朱如水焦急地扯着宁妃的袖子,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好机会,白白放过怎么能甘心。
宁妃拍拍她的手,心中有所计较,上前几步叫住赵贵妃一行人,“娘娘且慢,臣妾尚有话说。”
拂晓与无垢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刚刚有些安定的心再一次被高高吊起,宁妃她们竟然还不肯罢休。
赵贵妃移目相向,挑眉道:“宁妃还有什么事?”
宁妃目光一瞥朱如水,后者当即会意,上前行了一礼恭敬但不失锋锐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临了道:“如水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不查。贵妃娘娘向来处事公正,相信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这一句话便将赵贵妃的后路给封死了。查,会令殷无垢身份暴光,从而给拂晓以及陈相允带来无可估计的祸患;不查,赵贵妃便落下一个偏坦私护的名声,而且此事一旦捅到朱元璋那里,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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