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来得可靠些,经一事长一堑,这对若雪也是个很好的教训,她以后必不敢再轻率糊涂。”
拂晓不言,一昧望着还在使劲扇自己巴掌的若雪,良久她终是开口道:“罢了,既是连王爷都开口了,那就让你暂时留在本宫身边吧,你记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若雪闻言惊喜交加,放下不停自扇的双手连连磕头谢恩,这一停下才发现她连嘴角都扇破了,由晚蝶带着下去敷药。
平息了这小小风波,众人又将话题转到了宝藏上,拂晓建议今日就动身去虎啸山起出宝藏向父皇覆命,以免夜长梦多。朱棣则顾念着拂晓刚刚回来,一路艰难辛苦,想让她好生休息几日再说。
俩兄妹互为对方着想,一时僵持不下,之后还是徐氏提了一个折衷的办法:休息一日,明日动身。
漫漫长夜,星月辉映,拂晓躺在绣床软枕上回想这两个月所经历的一切,恍若是一场无比真实的恶梦,梦醒后她又是身份贵重的清平公主,不曾被元朝胁持也不曾毁容……然她自己清楚,这一切都不是梦……
闭上眼,一个个人影在眼前掠过,最终停留在那个劫持她又亲手将她放走的人上。
卓克尔……这样的别离后,她与他应是不会再见了吧?分不清心底生出的滋味是酸是涩,她只知这样的不见对彼此都好。
她知道他喜欢她,不顾一切想得到她,但是那又如何,他们的身份注定了彼此只能成为敌人,在国仇家恨面前,一切个人情感都是那么渺小无力。
所以,她从不在意他,是,从不在意!
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拂晓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直至睡去……
即使在睡梦中她也不敢去想刚才出现在心底的那一股失落之意。
翌日清晨,拂晓一早醒来便听闻晚蝶说院中连翘花开了,出门一看果是如此,满枝金黄艳丽可爱,瞧得人心情也好了几分。
拂晓轻抚今晨刚换上的浅桃刻丝云纹宫装含笑道:“今年春天倒是来得早,不知不觉出来都快有一年了,又快到梨花盛开的时候,母妃又该日日忙她的梨花树了。”
晚蝶一边替她理着裙裾一边笑道:“是啊,奴婢还记得以往每回春天去,只要一进明昧殿便总能看到梨花的踪迹,可惜这里不曾有种。”
拂晓淡淡一笑转眸看向东升之朝阳,彼时天气晴好,阳光拂落于身暖意盎然,春日之景确是一日比一日兴盛了。
而她,也将在今日了结整整索绕了一年的心事,一念及此,整个人便说不出的松快,不若以往,纵是脸上笑意盈盈,心头也好似压了坐大山似的。
这样的欢喜一直维持到她与朱棣一齐踏入地图所示的宝藏隐匿处,在踩着一块块石砖通过狭长黑暗的甬道后,眼前豁然开朗,可是所有人的兴奋、激动、欢喜却统统于这一刻僵持在脸上,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拂晓怔怔地看着眼前偌大的山洞,在这里本应该堆满黄金,可现在她什么也没看到,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拂晓喃喃问着,然周围无一人能回答她的问题,立于她身侧的朱棣满面诧异以及失望。
“宝藏呢?宝藏明明在这里!不可能会没有的,这里一定还有机关!”拂晓发疯一样跑到洞壁边用力敲打,这样失态慌张的她是以往不曾有过的。
“够了。”回过神来的朱棣走到她身边用力抓住她敲破了皮的双手,声音中有沉痛的失望:“不用再找了,这里没有黄金,没有我们以为的宝藏,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可能!”拂晓狠狠甩开他的手尖声道:“这里一定有宝藏,一定有黄金!只是我们没发现机关罢了!”
“是吗?”朱棣苦笑道:“这里一眼便可看到了,哪里有黄金,至于机关……你敲了那么久有发现吗?”他紧一紧手自己回答道:“没有,小十,我们都被那些蒙古鞑子给骗了,这里根本没有黄金!”
“不可能,绝不可能。”拂晓惶惶摇头,良久她抬起头紧紧抓住朱棣双肩颤声道:“地图是真的,谒语也是真的,元朝费了那么大劲不可能只是为了耍我们,何况元朝他们也一心想得到完整地图,所以一定会有黄金!”
“若真是这样,黄金在哪里?”朱棣痛苦地摇了摇头,“算了,小十,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我们都上当了。罢了,还是出去吧,我会将事情原原本本上奏给父皇……”
“不行!”话未说完便被拂晓尖声打断,在那张美不可言的脸上头一回出现惊惶害怕的神情,即使当初为胡姬毁容时也未见她露出这等表情。
“四哥,你想清楚,父皇是相信此处有黄金的,他若看到你这封奏折,你猜他第一反应是什么?”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棋子(4)
第三十七章 棋子(4)
她的声音像一条毒蛇般一点点吞噬着朱棣身体温度,血液瞬间凝结成冰,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颤声道:“父皇……会以为是我们意图……吞占宝藏……”
“不错!”拂晓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这只是徒劳,她的手一直在颤抖,舌尖麻木的仿佛不是自己,“这样一来,父皇必定不会放过我们。”
朱棣痛苦地闭起双眼,眉头拧成无法松开的疙瘩,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么一个结局,一个将自己逼到死地的结局。
良久良久,他睁开眼,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就走,离开北平回到京城,我会在你到京城后再将此事上禀父皇,这样一来就可保你平安!”
“傻哥哥。”拂晓如何不明白朱棣的打算,抬手抚上他刚毅的双眉哽咽道:“我是无事了,可你呢?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亲哥哥送死吗?”
“可是我们已经别无出路了。”朱棣涩声道:“能保住一个是一个,总比大家都没命的好。”
“没用的,父皇疑心那么重,我绝脱不了干系,不论愿与不愿,我们都已被绑在了一起!”拂晓含泪说出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而且我们若被定罪,母妃她必脱不了干系!”
“所以……”拂晓凄然一笑:“我们一定要找到黄金,四哥,这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黄金,谈何容易!”朱棣望向四壁空荡的洞穴长叹道:“百万黄金我们该到何处去寻,又不能凭空捏造,纵是我卖了所有宅子家当也是杯水车薪啊!”
拂晓的侧脸在火把照耀下若羊脂美玉,一双明眸逐渐浮起刚厉之色,双手紧紧握住朱棣手臂,指甲透过衣裳陷入皮肉中,“四哥,我们一定要找到黄金,一定要!”
手臂传来阵阵不适的痛楚,朱棣却完全不在意,定定望向他一直呵护有加的小妹轻轻道:“好,四哥会尽量去找,但是你必须马上离开,不论父皇会否怪罪到你头上,我都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四哥!”拂晓跺脚不依,脚上银镯铃铃做响,悦耳之余又有难言的空洞在里面,“我怎能扔你一人在这里担下所有责任,你是存心要我一生不安吗?”
“不安也比没命好!”朱棣甩开她的手大吼道,拂晓还是头一次见其对自己这般大声说话,一时怔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朱棣叫过手下大将张玉,正待吩咐其送公主离开的事,被他安排守在外面的朱能匆匆而入,面有虑色:“启禀王爷,有探子回报,蒙古突然在边境纠结大量军队,而且有小股人马已经流窜入关。”
朱棣面色一整肃然道:“可曾打探到是什么原因?”
朱能微一迟疑道:“据沿途跟随的探子打探得知,流窜入境的元军一路直奔虎啸山而来,其目的可能与宝藏有关。”
“不可能!”拂晓上前一步断然否决,伴着她的说话有鬓边珍珠流苏晃动不止,“第二第三份地图是我亲自找到后交给四哥的,中间没有人看过,而四哥交给元朝的是假地图,他们如何得知真正的藏宝地?!”
她所言不差,但元军确是冲虎啸山而来,这绝不可能是巧合,那么他们又是从何处得知了真正的藏宝地?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所有人都陷入长沉的沉默中,个中蹊跷实在匪夷所思,不知要如何才能解释得通。
良久良久,一直在苦思冥想的朱棣忽地笑了起来,由轻至重,及至后来的放声大笑,狂妄无状,却又有说不出的心酸在里头。
“四哥……”拂晓担心地看着朱棣,不解其好端端地怎笑起来,而且笑得那么苍凉悲痛。
笑声戛然而止,敛去一切后,他以极度无奈的目光看着拂晓涩涩道:“小十,我明白了,咱们都上当了,都上当了!”
拂晓被他说得一头雾水,弄不明白到底在说些什么,“四哥,你到底想到了什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朱棣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待山洞中只剩下他们两个后方拭着眼角不知何时笑出的泪凉声道:“小十,咱们都上了父皇的当了。”
“此话何解?拂晓心头一跳,隐约想到了什么但一时间又抓不住,只得问道。
“呵,这里根本没有黄金,根本没有宝藏,一切都是父皇设下的计,否则那些蒙古鞑子怎么会得知宝藏藏在虎啸山?”
拂晓悚然一惊,贴身小衣几乎在一瞬间被冷汗附在了身上,黏腻难受,“你是说是父皇暗中派人将藏宝地告之元朝?我不懂,父皇为何要这么做。”
“你是不懂还是不愿去想?”朱棣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深深的同情,不止同情她也同情自己,嘴里一字一句吐出森冷无情的话:“父皇要我们与蒙古为争夺这个莫须有的宝藏而互相残杀!”
“这样做对父皇有何利处?”拂晓清晰感觉到在说这句话时自己的牙齿在颤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苦苦追寻,为之痛苦纠结的宝藏只是父皇设下的一个计谋,一个针对自己儿女的计谋。
朱棣连声冷笑道:“如何没有好处,我与蒙古火拼,两败俱伤,蒙古的实力被大幅削弱,而我也会受到严重损失,奄奄一息,等将来允炆继位后,我这个蕃王便不能对他构成任何威胁!父皇他真是好打算啊!”
拂晓被他说得神色剧变,双手紧紧蜷握在广袖中,浑不知指甲已在掌心掐出一个个红印,良久才有干涩的声音从喉间滚出:“确实是好打算,父皇这么早就在为允炆铺路。”说罢她长吸一口气仰头轻道:“除了允炆,任何人都是父皇手中的棋子。”眼眸微微发热,早已知晓这个道理,可每每想到依然会有止不住的伤心,只因那个将她当做棋子的人是她亲生父亲,那个本应珍视她的亲生父亲!
朱棣摇一摇头,颇有心灰意冷之意,“罢了,谁叫我们生在皇家,咱们走吧。”
“走?去哪里?”拂晓忽地这样问,没人看到垂袖下她的双手依旧牢牢蜷紧,不曾松开丝毫。
“自然是回府,蒙古在边境集结大军,我必须安排兵力布防,以防变故,至于这里……”他环视一眼道:“这里既无宝藏,我们实无必要再留下去,倒不如让那些蒙古兵自己亲眼来瞧瞧,也好打消他们夺宝之心。”
只听“咯咯。”两声轻响,随即从垂落的广袖中落下两片血迹斑斑的断甲,朱棣眼皮一跳,当即扳开她的手以免再伤着自己。
“你这个丫头,还跟以前一样,心中一不痛快就掐掌心,难道连痛也不知道吗?”他一边拭着掌中鲜血一边轻声斥责,甚是心疼。
拂晓看也不看掐破的掌心以及折断后参差不齐的指甲,只默默看着朱棣,良久良久,直至悲默的笑意溢满整双眼,“四哥,就算咱们身份再尊贵依然只是俗人一个,生死荣华均操控于他人之手。”
“这个道理我们不是一直都明白吗?”话虽如此,但朱棣言语中隐隐有不甘之意。这份不甘隐藏的极深,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但拂晓听出来的,她侧头说道:“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又是一回事,今日是父皇,来日是允炆,这样仰视别人鼻息而过的日子真令人不舒服,什么时候才能轮到由咱们来操控呢?”
朱棣浑身一震,猛然抬起的目光中射出慑人之光,然下一刻又恢复成寻常模样,低下头训道:“莫要乱说,若传到父皇耳中又该生出许多是非来了。”
拂晓知道自己已在朱棣心中播下了反抗的种子,一昧顺从并不能换来一生平安,倒不若为自己留多一条后路,也许那才是正确。
她笑一笑不再继续下去转而道:“四哥,你聪明一世,此刻却也糊涂了吗?既然这个空宝藏是父皇设下的圈套,那么我们如何能够离开?”
她迎向朱棣略微不解的目光用力憋回泫然欲落的泪水道:“做为被人捏在手中的棋子固然痛苦,却远不及明知自己是棋子还要按照下棋人的套路走下去来的悲哀,而我们现在就要做一枚按照父皇意愿走下去的棋子。”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樱花之绚(1)
第三十八章 樱花之绚(1)
咬碎了银牙也只能把泪往肚里吞,亲者痛仇者快,她绝不会让自己露出任何软弱之色。
“小十。”抬手抚上她绝色倾城的容颜,那么娇嫩那么柔软,如花一般的年纪,心却已被打磨的坚如铁石,他心疼却也无奈,正如小十所言,不论身份再尊贵他们都只是别人手中的棋子,除非有朝一日……
“小十,有朝一日,四哥定要让你成为执棋之人,而非棋子!”他咬牙说道,凌云之志暗藏其中。
拂晓缓缓一笑,如戴在颈间的玉兰花链子,并不夺目却意味深长,她一抚脸颊轻声道:“其中还有一点我始终想不明白,虎啸山并无宝藏,只是父皇用来设计我们的陷阱,为何元朝会上当?而且四份宝藏还有谒语也确确实实在蒙古流传多年,若说这也是父皇设计的,那未免太大费周张了,而且长达三十年余年,当时莫说我未出生,就是四哥也才几岁,父皇如何能虑到数十年后的事。”
“我也不知,身在局中总是为重重迷雾包围,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有风清月明之时啊!”长叹声回荡在空旷的山洞中久久不散。
彼时,一队乔装成汉人的蒙古骑兵正赶往虎啸山,人数不多只有百来人,但个个精干强横,一看便是难得的好手。而事实也确是如此,元帝从某处得知宝藏藏在虎啸山后,就迫不及待派出军中精锐悄悄溜过边境,然后彻夜不停往虎啸山赶,想要抢在朱棣等人前头控制住宝藏,一旦确认宝藏就立即发动大军进攻,誓要将宝藏抢到手,绝不便宜明朝。
百来人各驰良驹奔驰在古道上,因天气晴好多日,气候干燥,马蹄所扬之尘土不说遮天蔽日却也相差仿佛了。
在这漫天黄尘中,卓克尔紧握缰绳,面无表情的骑在马上,他被派任此次机密任务的副统帅,负责协助统帅泽先亲王控制宝藏。
泽先是元帝的亲弟弟,骄狂无礼,好大喜功,却无甚带兵才能,与卓克尔相比是天壤之别,元帝也清楚他这个弟弟,所以平常只让他做个闲散亲王,并不倚重,但这一次却出人意料的将他安在卓克尔头上,若非精神不正常便只有一个可能――他对卓克尔不再如以往那么信任,但又需要他的能力,所以就派了一个人来监督管制。
二月的天说凉不凉,说暖不暖,策马快奔带来的劲风吹得他眯了眼,令人瞧不真切那双黑眸在想些什么。
“带回宝藏和那个女人,你知道朕指的是谁,卓克尔,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朕,想想你的家族,想想你的父亲!”
临行前元帝的话历历在目,每每想起他都要费好大的劲才能将心底那股蠢蠢欲动的杀人欲望压下。
很想不顾一切甩手离去,可是逐渐年迈的父亲身影以及他饱含期待的目光始终在眼前徘徊不去,令他不得不咬紧牙关接受这个他根本不愿的任务。
女人,这一次我们又将以刀剑相见,即使我是那么的不情愿,兜兜转转极力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