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的王子心烦意乱者也唯有那个女人了。
“不关她的事。”卓克尔否认,随即甩开上都的手又斟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连另一个空着的酒杯都斟满了,“来,陪我一起喝一杯,咱们很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王子是知道的,属下不善于饮酒。”话虽如此,上都还是接过了酒杯啜了一口,刚一入喉眉间便皱成了川字。
卓克尔莞尔轻笑,“草原上的男人怎么能不善饮酒呢,你真该多练练。”及此,他话锋一转道:“你刚才说到跟在我身边十六年,你且说说这十六年来我待你如何?”
上都一怔,旋即放下酒杯肃然起身道:“王子待属下自是极好的,若没有王子,属下早已成为沙场之魂,属下永远都不会忘记王子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将属下从敌人手中救下!”
“那我若要问你借一样东西你可肯?”目光垂落于酒杯中似有千钧重。
“属下一切皆是王子所赐,王子有何所需尽管拿去,便是属下的命……”
“你的命又当如何?”声音有一丝难所察觉的颤抖,手悄然握紧,浑不知那看似结实的瓷杯已被捏得咯咯作响。
“便是属下的命王子只要一句话也尽可拿去。”上都不是能言善道者,更不会舌绽莲花,但他说得出便一定做得到!
命吗?卓克尔目光阴翳,手中又加了几分力,那只瓷杯终因不堪重力被捏了个粉碎,圆润的瓷杯瞬间化做锋利见血的利器,无所依从的酒水顺着被割破的掌心滑落。
酒与血相溶着滴落在地,激起几丝微不可见的尘土……
“王子!”上都失色之余隐隐意识到不好,“王子,你是不是有事要说?和属下有关?”
卓克尔漠然取下嵌在掌心的碎瓷片掷在地上起身淡淡道:“没什么事,只是随便说说罢了,天色不早,你早些回去吧。”
“真的没事?”上都哪里肯信,瞧王子今夜反常至极的样子明明就是有事,偏就是不肯说,任他如何追问都没用。
无奈之下上都只得退下,帘子刚挑起便觉腹部一凉,低头看去只见一只手握着匕首柄牢牢抵在腹间,有温热的液体涓涓流出。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握匕首的人用力一抽将沾血的匕首抽出来然后再用力捅进去,一次又一次,那么深那么用力,鲜血飞溅中他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以及狠绝的表情。
“为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他不懂,不懂自己效忠了一辈子的人会亲手将刀刃送进他身体,割取他的生命。
而事实上他已经不需要再懂了,生命在鲜血中流逝,砰然倒地后涣散目光最后一刻捕捉到的是卓克尔震惊焦急的目光。
“上都?上都?!”卓克尔蹲在地上使劲摇晃双目大睁的上都。
“咯……”上都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卓克尔想要回答,可惜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有鲜血源源不绝地从嘴里冒出来。
当最后一口气从鼻中呼出时,他停下了所有动作,直挺挺躺在那里成了一具再也不会动不会说的尸体,生命不再……
“你在做什么?!”卓克尔愤怒地起身朝那个正在擦拭匕首的人怒吼。
“你是这么和阿爹说话的吗?”贴什哈亲王拭净血迹后将匕首收回刀鞘,对卓克尔的愤怒全不在意。
“回答我!为什么要杀上都?!”卓克尔失控地扑上去揪住贴什哈亲王的衣领,神色狰狞如夜叉,如果这个人不是他亲爹的话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贴什哈亲王脸色蓦地一冷,“不杀他难道等着皇上杀你吗?我就是猜到你可能会下不了手所以才跟过来。儿子,你别忘了今天是皇上给你的最后限期,要是再拿不到地图你就……”
“我知道!”他生生打断贴什哈亲王的话嘶吼道:“可那是上都,你明白吗?跟了我十六年的上都,你怎么能就这么杀了他!”
贴什哈亲王被卓克尔无礼的态度给激怒,一掌掴在他脸上怒道:“混帐!跟了你十六年又怎么样,是皇上的命令重要还是他的命重要?!只是一个随从罢了值得你这样跟我说话吗?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心慈手软?!”
激痛令他消去了几分愤怒,但心却更伤起来,他知道这事怨不得阿爹,可他真的很难受很难受,上都不止是他随从更是他最要好的朋友,这么多年来是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
他慢慢跪倒在死不瞑目的上都身边,神色悲戚难安,贴什哈亲王见状叹了口气搭了他的肩道:“上都命该如此,你也不用为他难过,还是取出地图向皇上复命要紧!”
说罢就要去掏上都被刺了个大洞的腹部,手还没伸进去便被卓克尔拦住,用力之大连贴什哈亲王这个常年习武的人也感觉到痛。
他低头隐着巨大痛楚一字一句道:“我亲自来!”他救不了上都但至少由他来送上都最后一程。
贴什哈亲王沉寂良久,终是应了他的要求,“好吧,我在外头等你,记着,这事宜早不宜迟,耽搁不得!”
在许多年后,拂晓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雨雪交加的夜晚,卓克尔带着满身雨雪跑到她帐中,湿漉的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进来后一言不发只紧紧抱住已经换了寝衣准备睡觉的拂晓,任她怎么挣扎都不肯松开。
“上都死了……”这是他整夜呢喃在她耳边的话。
悲伤,寒冷,这是拂晓整夜所感受到的。
她就这样被抱了一夜,最后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只知醒来时已是天色发白,身边已没了卓克尔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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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终于回来了,两天世博把我累成了傻子,一直到今天都没缓过来,好累好累啊,可是好好玩好好玩啊,大家要是去世博的话我给你们推荐几个比较好的:中国电网馆、中国石油馆(4D效果真不赖,啥时候影院都这样就爽了)、挪威馆、澳大利亚馆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大漠孤烟直(5)
第三十一章 大漠孤烟直(5)
正月初一清晨自醒来始响鞭炮声便不曾停过,拂晓换了元帝送来的那身装束正在屋中用膳,被她一早派出去打探的若雪挑帘进来低声道:“公主,打听出来了,昨夜上都死了。”
“是他?”虽是问语但拂晓并没有太多惊讶,她放下勺子拭一拭唇角道:“本宫猜着也是,能让卓克尔这般伤心的可没几个,知道为什么死吗?”
若雪摇摇头道:“奴婢问了但他们都说不知道,只知上都是从卓克尔王子帐中抬出来的,血流了很多,腹部还被剜了一个大洞。”若雪用手大致比划了一下。
绢子一抖旋即便若无其事地扔在了桌上,有轻蔑深藏在言语中,“既能下得了手又何必难过,他的悲伤也不过如此。”
原本滋生于心的那些莫名同情与怜悯随着这句话消逝得无影无踪。
拂晓刚要叫人把早膳撤下去便见卓克尔端了两碗水饺走了进来,他看着神清气爽,全然不见昨夜悲伤之色,看来纵是伤心也不过一夜功夫罢了,自己并没有冤枉他!
如此想着,眼中轻蔑之意更甚,既不起身也不说话,只是拿眼瞅他。
卓克尔避过她的眼将其中一碗摆在她跟前:“来,陪我一起吃水饺。”
“我吃饱了。”她不客气地将碗一推,半侧了身子冷颜相向。
卓克尔笑笑并不以为杵,亲手舀了一个饺子吹凉后递到她唇边温言道:“来,尝尝咱们大漠的饺子,皮韧肉香,保证比你吃到过的好吃。”
“我都说了不吃!”一再纠缠之下,拂晓不禁起了薄怒随手一推,只听“砰”的一声,勺子摔在地上碎成数截,饺子滚落在碎瓷中破了皮露出里面的肉馅。
卓克尔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雪白,如秋风中一片无根浮萍,沉寂良久,他忽地低头一笑道:“女人,你还是那么不可爱,大年初一的竟是连顿饺子都不肯赏脸,真叫人心寒!”
拂晓抚一抚颊边金珠耳铛捺下心中不忍冷笑道:“这顿饺子本该是与亲人共食才对,我与王子非亲非故,如何承受得起。”
“亲人……”卓克尔闻言深深吸了口气,舀在嘴中的饺子似如嚼腊一些滋味也无,有声音如流水一般自唇间缓慢泄出,“以往每年我都会与阿爹还有上都一起吃饺子,但今年……”
“今年你却把上都给杀了!”见他迟迟未语,拂晓冷声接过。
“你以为是我杀了上都?”他神色一僵,声音带上了几分难以自抑的颤抖,连握勺的手都难以平静,原本舀在勺中的饺子再度滑落于碗中,溅起已经转凉的汤汁。
“难道不是吗?”目光微转带了几丝波澜在里头,赤金累丝梅花金簪垂下一缕珠络在肩头,婉约而明艳。
卓克尔睇视她片刻,声音淡薄如纸:“是,是我杀了上都。”他虽不曾亲手杀上都,但上都确因他而死,实与他亲手所杀无异。
“金生处,生死漠;指的便是上都?”虽已有了殷无垢的猜测,她仍想从卓克尔口中得到证实,更重要的是,她还想知道那张地图现在何处。
卓克尔瞥一瞥她,眼中凉意更深,且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在里面,他起身收拾了那两碗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饺子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还是好好准备后日入宫册封的事吧。”说罢他大步而去,连身上掉了东西都不晓得,恰好若雪进来,见了地上东西忙捡起来要送还与他却被拂晓叫住,“把东西拿过来我瞧瞧。”
“哎。”若雪应了声将叠得四四方方的东西递至拂晓手边,打开一看竟是一张军中地图,上面详细描绘了元与明边境处的地形以及军队布防位置,连每一处驻扎了多少人都标的一清二楚。
若雪只看了一眼便喜形于色,“公主,有了这张地图咱们逃出去可方便多了。”随即她念了句佛道:“真真是老天有眼,让卓克尔王子不小心落下这张图,否则咱们到时还不知从哪条路走好呢!”
“不小心吗?”拂晓眸光一闪,起身至帐帘处掀起半边,目光穿过四起寒风落在那个孤寂的背影上,声音幽幽自那张饱满的红唇中吐出,“若非有心他如何会随身携带地图;若非有意他如何会恰巧落在此处;老天何曾有眼,分明是世人心中打算。”
“卓克尔王子想帮公主逃走?”若雪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事,当即惊呼起来,未了又赶紧捂了自己的嘴生怕被别人听去。
若雪眼珠儿滴溜溜转了一眼确定左右无人后方压低声道:“卓克尔费尽周折将公主掳到此处,他怎肯放公主走?”
拂晓放下帘子弹一弹指甲默然道:“他于我有心,如何肯眼见我为元帝所占,但他又不能公开反对,如此只剩一条路能走。”说到这儿她微微一顿道:“你去问一问殷无垢,他的药配好了没有,后日便是初三,咱们没有时间耽搁了。”见若雪点头她又道:“还有弄花那里,叫她把咱们到时候准备走的路线还有时间都和四哥派来的人说仔细,万不能有差池。”
若雪一边记着一边问:“公主,那您准备从哪边的走?还是原来商量的那条路线吗?”
拂晓凝一凝眉再度摊开地图细细看来,良久方指着一处道:“咱们换走这边。”
若雪凑过头刚看到她手指的指向便皱了脸连连摇头:“这条不好,虽然守卫的人最少,离北平城也最近,但需翻山越岭,路途崎岖难行,而且近日天气不好,随时都有可能下雪,到时积雪一起山路更加难以通行,万一失足后果不堪设想,公主绝不能冒这个险。”
指尖在地图上轻轻滑过,她闭目良久终是睁开了眼绝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与其走平坦大道被人抓回还不如冒一冒险。天若有眼我必能化险为夷,反之便是天要亡我!”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不是掌控一切的神,所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生离
第三十二章 生离
正月头几天例来是防守最松懈的时候。拂晓便趁着这个机会暗中安排逃走事宜,所有一切皆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正月初三这一天又是大雪纷飞的天气,不断有鹅毛雪片从苍穹坠落,不到半天功夫已在地上积起薄薄一层雪。
这一天拂晓一大早便被带到了一座极大的毡帐中,十里红妆蜿蜒不绝,锁呐声、锣鼓声、鞭炮声响彻于这片辽阔的草原上。
拂晓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任由那些说着蒙语的妇人为她梳妆打扮,盘起发髻换上描龙绣凤红底金丝嫁衣,与垂落两边的珠玉步摇珠络相映成辉,为她本就倾城倾国的容颜再添一分艳色。
指甲是一色的绯红,柔婉轻灵,犹如生在水上的荷花。手边放了一尊小巧的博山炉,有袅袅轻烟不断从缕空的花纹中升起,弥散于毡帐中,清香四逸,尚有几许烟气从收起的帐帘中飘出,化为一片稀薄但无处不在的烟气。
喜气是如此浓郁,拂晓却没有半分嫁为人妇的喜悦,也是,这门亲事从来都不是她自愿的,何来喜悦,何况她并不准备让婚事如期进行。
手在炉边轻轻一扇。掌风带了烟气往外一斜,不复先前笔直之势,恍如宫中那些被工匠刻意拗弯了的梅树。
“这个,手里。”妇人操着生硬的汉语将一只苹果塞到她手中,示意她好生拿着,这个习俗是从中原传来,意寓新人一生平安吉祥。
掌心温度被生冷的苹果一点点带走,五彩丝带编成的腰带绕缠着垂在脚边,鲜艳夺目。
“公主。”若雪绕开那些忙乱的妇人来到拂晓身边,也不往下说只是递了个眼神过去。
拂晓微一点头,雅青色睫毛垂落时握着苹果的手又紧了几分,掌心有旁人看不到的黏湿。
又过了一阵殷无垢和弄花也到了,碍于有人在所以彼此互换了几个眼神并不言语,直至拂晓寻了个由头将他们都遣出去。
“都准备好了吗?”拂晓深吸一口气问眼前这三个她唯一可以相信依赖的人。
“是。”弄花先开口,“奴婢已经和王爷派来的人都说好了,他们就在公主选定的那条路上候着,只要公主一到那边他们就会保护您离开。”
无垢静静地听着,待拂晓将目光转向他时方睨着从博山炉中飘出来的轻烟淡淡道:“还有一刻,一刻之后药效便会发做,到时所有吸入此烟之人皆会昏睡不醒,但因缺几味关键药材所以药效大打折扣,大约只能让他们昏睡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拂晓抿一抿唇道:“勉强够用,只要能逃至山中躲藏起来希望就大了许多。”及此她话风一转道:“从上都身上取出的第四份地图此刻想必还在卓克尔手中,也许……”
殷无垢蓦然一惊道:“也许什么,你别忘了,从此处快马加鞭至边境山脚下也要一个多小时,你若再耽搁可会来不及的。”
“我知道。”她静静望向他的眼。声音平淡而坚决,“但是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不试一下未免太可惜,咱们奔至山脚下要一个时辰,他们何尝不要,只要能赶在他们之前入山便可。你若害怕先去就是了。”
他带着几分灼意道:“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对视半晌他眸光一暗甩袖转身道:“罢了,左右我也劝不动你,你自己瞧着办便了。”说到最后犹带了几分无奈的意味在里面。
他知道自己劝不动她,更知道她为何执意要取地图。
亲情……这就是她心中最深的柔软吗?看似冷漠无情的背后其实是至深情义,这样的女子如何不叫人怜惜。
正在替拂晓整理衣饰的弄花忽然惊道:“唉呀,公主的白玉凤簪怎么少了一枝?”
“少了一枝吗?”拂晓摸摸发髻,果是少了一枝,奇怪,刚才明明记得是带了一对的,难道掉了?可环视四周并未见着啊。
“这样只有一边可不好,不若奴婢去外面找找?”弄花小心翼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