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青连忙摇头,“臣妾不碍事,只是可怜了那早夭的孩子,王上,他去得好冤啊,王上求您为咱们的孩子做主……”说到后面忆是忍不住啜泣起来,不胜伤心。
这般柔弱的模样总是能成功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这一次也不例外,陈相允被她勾起了怜惜,待要缩回牵着拂晓的手揽她入怀安慰,恰好碰到拂晓带在手腕上的一只翡翠镯子,凉意从指尖渗入,随着血液的流动窜入心间,一下子浇熄了那份热度,迟疑着收回另一只手改而让宫人扶住她道:“会的,孤一定会给孩子一个交待,你不要太伤心了,好生休息,孤……”本想说改日来看她,眼角余光瞥过还躺在地上呻吟的小太监,刚才那一幕飞速在眼前掠过,当机立断吗?换了是自己只怕也未必能有这般的决断,青青……真的是偶然吗?
“孤有空再来看你。”漫过柳青青的目光复杂而多疑,生平头一次他对一直信任有加的她起了疑心。
“多谢王上关怀。”原以为这一次陈相允定会留下来陪自己,没想到却只得到这么一个说法,她自是失望的,然面上还是满满的感激,并不曾因此露出半分不满之色。
陈相允点点头,紧了紧掌中逐渐恢复温度的纤手道:“孤陪你回去。”
“恩。”拂晓应了一声正待离开,忽地看到被刺伤的那名小太监,血在他身下积聚成一个小泊,他眼已经不大能睁开了,但偶尔睁开时仍能看到那丝卑微的乞求在微弱的闪着光芒,他真的很想活下去……
心不知怎的软了一下,素来不理会陌生人死活的拂晓停驻了脚步对站在一旁的穆太医道:“若能救便救救他吧。”
“是,微臣自会尽力而为。”穆太医这般回答过后立时蹲下身,先替他止血,以免失血过多而亡。
“怎么了?”回过头看陈相允探究的目光一直在脸上徘徊,逐有此一问。
陈相允淡淡一笑,目光一变已化为如同春水般的温柔,轻轻抚过她的脸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些变了。”
拂晓刚要说话,他忽又自顾自地摇头,“不,也许不是你变了,而是孤终于开始看清你了,孤的王后。”
待他们离开后,一直低头不语柳青青终于抬起头了,那张姣好的脸庞已被扭曲到极致,狰狞如同恶鬼,哪还有半点清秀美貌可言。
朱拂晓,一切皆是她搞出来的名堂,可恨现在居然还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好人博取王上的好感,真是虚伪可恨,该杀!该杀!
正文 第九十九章 三年
第九十九章 三年
数日后,处置杨金铃的旨意终于下了夺其名位废为庶人。永禁冷宫不得踏出宫门半步,以赎罪孽!
以其罪名来说,这个处置显然是轻了,想必陈相允还是看在其父兄的面上有所从轻,然拂晓清楚,任何处置对杨金令来说都是残忍的,因为她是无辜的,一切罪孽均是另一个人犯下。
有一日,在与朱如水下棋时想起她想起杨金铃叹息道:“可怜了她。”
朱如水彼时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腹部明显隆起,行动已有所不便,她拭一拭有些湿腻的手道:“是啊,当日之事本想以她来引出柳青青,不曾想柳青青早有准备,不止逃过一劫还将她推失去孩子的事顺理成章推在杨金铃身上。”
拂晓默默无言,当日陈相允虽不言,但想必心中对她还是有所怜的,否则之后也不会去慧心宫看她了,且以抚慰其失子的名头晋其为昭仪,隐隐似有复出之势,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思依然没能遏制住她。真真是可恨!每每一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一阵气恼,心中难以平静。
朱如水扶着腰起身走了两步至窗前,外面已是飞雪连天,从夏至冬,四月有余,再过几天又到除夕之夜了,“我一直想不通,那件事咱们做得这样隐蔽,她柳青青是怎么提前得知,从而做出应对的?”
对于她的疑问,拂晓无言以对,因为她也不知道……
大雪连绵不止,将整座王宫覆在一片银装素裹中,雪是那么的无瑕,那么人心呢,是否也如这雪的颜色那般?
呵,会这样想的人必然从未接触过后宫,因为这在后宫中人看来是一个再可笑不过的笑话,后宫岂有无瑕二字可言,一个个皆是手染鲜血之辈。
从静仪宫出来,忽地想起一事,回头对站在门口相送的朱如水道:“柳青青复起之势已不可遏,自上回一事后我们与她已彻底撕破了脸,你而今身怀六甲,我怕她会在暗中施计对你不利,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了。”姣美的菱唇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中能拥有一个可以依赖之人的感觉似乎并不差呢。也许她与她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一直一直地走下去,而她们的孩子也会成为一对好兄弟吧……
想到时不时跑来静仪宫的天意,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这孩子最近来了总喜欢盯着她肚子瞧,时不时摸摸她渐大的肚子,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多久才能看到小dd,有时候她逗他说万一是个女娃儿可怎么办?一听这话那小人立时就急了,蹦着脚嚷嚷说一定是弟弟,这样天真无邪让人忍俊不禁,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孩子出世……
这一天的夜特别冷,清晨起来滴水檐下结起了一根根冰柱,于冬日朝阳下呈现出异样的光彩。
也就在这一天夜里,被囚冷宫数月的杨金铃死了,据说她在雪地中坐了一夜,是活活被冻死的。
陈相允听到这个消息后久久未语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只怔坐在椅中,直至拂晓将一盅热茶放在他手心,眼珠子才涩涩地动了一下,然依旧凝不起焦点,“孤不想她死。”
“臣妾知道。”她停一停违心道:“王上已对她网开一面。是杨氏自己想不开。”
陈相允苦笑着摇摇头,终是未再提此事,只叫人将杨氏的尸体送回到杨家,由他们妥善安葬,算是尽了最后一点情份。
数月后,百花齐放的时节,朱如水平安产下一子,陈相允大喜,取名陈天平。
之后两年又陆续有妃嫔怀孕,生下王子或公主,一扫陈相允多年膝下荒凉之态,但生子的多是新入宫不久的妃嫔,像成妃、常昭仪等人,终是因闻了太久的燕飞香而生不出孩子。
在这两三年间,拂晓与陈相允越来越像一对真正的夫妻,相知相守,任多少新人入宫,他对她的眷恋宠爱只增不减。与对柳青青近乎习惯的守护不同,他对她更像是一种爱,永不厌倦的爱,了解的越深这份爱就越真实越浓烈……
而对于青青的感觉他也渐渐看清,曾经的盲目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亲情,一份习惯了的亲情,虽然在后来的日子中,出于弥补的目的恢复了她贵妃的名位,却很少再去慧心宫了,偶尔去了也不过是坐坐,从不过夜。
柳青青再次成为贵妃,但这一次是柳贵妃。而非慧贵妃,陈相允始终没有再次给予她慧字这个封号。所以于柳青青来说,一切终不再如前……
也就在这一年,大明那边终于传来消息,历时四年之久,朱棣终于挥师京城,同一天皇宫起火,建文帝在大火中生死不明,朱棣继位,定年号为永乐。
他遵守了当初的诺言,将与安南接壤的两座城池送予安南,与这道国书一并送达安南的还有幸存的一万四千名士兵,虽死伤众多,但所得的城池足抵这些。
陈相允压在心中数年之久的大石终于落地,他赢了这场以整个国家命运为筹码的豪赌!
拂晓自然也是欣喜的,握着从明朝京都寄来的书信淆然泪下,她的欣喜不在于有了一个做皇帝的四哥,而在于活下来的四哥。皇帝也好,靖难也罢,一切皆是为了活下来,上天仁慈,终未再夺去她的至亲之人。
那一天如水抱着牙牙学语的陈天平来看她,问她离京多年想不想回去看看已经贵为天子的朱棣。
拂晓掰了一块乳糕给陈天平。目光却越过他望向遥远的天空,许久才有声音从她口中逸出,“自是想的,可是当年为保无垢一家,我曾向父王许诺从此不再踏入在明国土一步。”
“父王已经死了,你没必要对一个死人信守承诺。”如水淡淡地说道。
拂晓默然摇头,“正因为他死了,所以这个承诺我才不得不遵守,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在,如水,你相信吗?”
“也许吧。”睨一眼外头开得花团锦簇的院子。朱如水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句。
“我不信。”声音突厄地在耳畔响起,引得她恻目,好奇地盯着依然望向远方的拂晓,“既不信何以要遵守?”
“呵。“她轻笑,收回目光浇在吃得津津有味的陈天平身上,他与天意长得甚像,五官均能看到陈相允的影子,”如水,在你眼中父王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朱如水微微一怔,低头想了想方才说道:“雄才伟略、冷酷无情。”这八个字皆是站在仰视一名君主的立场上所说,并非看待一名父亲,这是皇家的悲哀。
拂晓轻抚着袖口那一圈杏黄色的流苏,头也不抬地道:“是啊,父王是一个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的人,当初迫于无奈他放过了耿家和四哥,可以他的性子是绝不会就此罢休的,更不会毫无防备,他岂不知空口白言是最靠不住的,要不然在重重包围下的允炆是怎么失踪的?针对我父王想必也留了后招,一旦我违背诺言踏上明土,也许遗旨就会突然从某个地方蹦出来,四哥已是天子自然不怕,可是无垢还有耿家……唉,我负无垢许多,万不能再害了他。”
“因爱因生忧,因爱固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如水徐徐念出佛经中的一句偈语,感慨道:“人生在世牵挂重重,终是难离爱恨情仇。”
说话间只见陈天意踩着小靴从外面走进来,清晨刚下过雨在地上积起浅浅的小水坑,一脚踩下去便溅起几朵小小的水花来。
此时的陈天意已经八岁了,长高了许多也大了许多,但眉眼间那股机灵劲却一点也没变过,进得屋来见陈天平在顿时眉开眼笑,三步并做两步跑过来逗弄。陈天平看到哥哥也很高兴,一个劲地把手里还剩下一丁点儿的乳糕往他嘴里塞,口中叽咕叽咕不知在说什么。
“母后。仪母妃,儿臣能带王弟出去玩一会儿吗?”他很喜欢这个弟弟,每次见了总舍不得分开。
“嗯,照顾好弟弟,别走得太远了。”拂晓嘱咐一声便由着他兴高采烈地拉着陈天平出动了,如水着银屏在后面跟着些,别让他们玩过了头。
待殿内重归宁静后,朱如水摇一摇绘有山水的宫扇道:“姐姐听说了吗?慧心宫那位病了。”
“是吗?”拂晓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问道:“真的病了?”
“真病假病我不知道,但王上连着两日在她宫中看望逗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言词间隐隐透着几分担心,柳青青在陈相允面前虽然已经大不如前,但她总是有所担心。
拂晓低眉一笑,有万般风情在眉眼间流淌,只见她起身牵了如水的手道:“陪我出动走走吧。”
彼时日光明媚而蓬勃,洒下漫天漫地的光芒,将两人笼罩在眩目的日光中,落花缤纷一路逶迤而来有花沾于裙畔缠绵不去,倒是绣在裙上一般。
拂晓折一只紫玉兰在手,凑近鼻尖,只闻得香气幽幽,丝缕不绝,尽情释放着独属于春天的美好。
“姐姐就准备这样放任她下去?”朱如水的声音中有一丝明显的不悦。
“自然不是。”她将紫玉兰另在如水的衣襟上轻声道:“只是没寻到合适的机会罢了,王上待她虽已不如往昔,但情份总是在的……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我又何尝不是,但操之过急反而容易害了自己。”
“我懂你的意思,但柳青青为人阴险狡诈,别看着现在老实,指不定什么时候会跳起来咬人,且能够一直蛰伏到现在不动任何声色,这份忍耐力与城府实在让人不寒而栗,姐姐,刺不能一直如梗在喉!”
“你待如何?”拂晓侧头瞧她。
朱如水双眼微眯闪过一丝厉色,“依我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那你想从何处下手,柳青青近两年来一直龟缩在慧心宫,不曾有过什么动作,再说经过上回那件事她行事更加小心谨慎,想抓她把柄可不容易。”
如水冷笑一声,“姐姐忘了她当年是怎么对你的吗?无中生有并不是只有她柳青青一人会用。”
拂晓笑一笑未语,见她这般暧昧不明的态度,如水不禁有些急切,“姐姐你莫不是不忍心了吧?你忘了柳青青当初是怎么陷害你的?!”
“当然没忘。”拂晓神情骤然一冷,狠意在眼底闪现,“我只是在想要怎样才能让她无法翻身,而非像上回那样,让她拿别人做替死鬼。”
十年,足足十年过去了,她们与柳青青的恩怨已经拖得够久了,耐心在日复一日的隐忍中逐渐耗尽……
朱如水点一点头正待说话,被后面响起的仓促的脚步声所打断,回头看去却是宁福,只见他神色凝重地走到朱拂晓身边凑近了一阵低语,拂晓双眉微扬露出几分惊诧之色,但很快便化为唇边的一缕笑意,似掠过湖面时带起涟漪的夜风。
目光轻落于如水脸上,“妹妹还记不记得慧心宫失踪的两个宫女?”
“姐姐是说两年多前的怜儿与惜儿?”事过数年记忆有些模糊,如水想了一阵才接话。
“正是。”拂晓拂落飘零于肩上的落花,“当年她们两个背叛柳青青在暗中替本宫办事,可就在咱们带襄妃去慧心宫与柳青青对质的关键时候,这两个宫女却突然失踪,下落不明,从此再没人见过她们俩。”
“不错,正是这两人的失踪令我们功亏一篑,虽然怀疑她们可能是因身份败露遭了柳青青的毒手,只可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唯有不了了之。”说到这里如水倏然抬起眼,描绘如蝉翼的睫毛微微颤动,“难道姐姐找到她们了?”话是在对拂晓说,目光却牢牢盯在宁福身上。
拂晓微一点头,着宁福在前面带路,她与如水随后而行,一直走到一座正在修缮的宫殿后面,那座宫殿因一直无人居住,已荒废多年,到处都是杂草,还有一处野谷生长得极高,引来鸟雉啄食,见有人来立时惊飞四散,转眼便不见踪影。
宁福一直引着她们到一口枯井边方才停下,还未走近便闻到一股恶臭,像是有什么东西腐烂一般,井边立着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
宁福垂手将因由禀了出来,“几个负责修缮宫殿的工匠在后头休息时闻得有恶臭从这口被大石封住的井中传出,便合力搬开这块石头,发现里面有两具已腐烂见骨的尸体。工匠当时就吓坏了,急急报到内务府,当时恰好是杨全在主事,便将此事压了下来,让奴才紧赶着来禀报主子。”
虽然脸已经烂得看不清了,但从所穿的衣裳来看应是宫中宫女,朱如水稍一思索便猜到了井中两具尸体的身份,“莫非这就是怜儿与惜儿?”
“十有八九。”拂晓沉声说了一句对宁福道:“先找几个人来把这两具尸体从井底捞起来。”
待宁福去安排后又对朱如水说道:“麻烦妹妹传召一下穆太医,让他来看看这两具尸体的死因,整个太医院里也就他靠得住些。”
在日影移至正中之际,近乎化骨的尸体终于从井中捞了出来,而穆太医也到了,听了朱如水的话,他不敢怠慢,卷袖开始检查起尸体的死因来。
经查这两具尸体皆是被人勒断颈骨而死,这不禁让如水想到了金屏死时的情况,同样是被人大力勒死,手法极其相似,难道是同一人所为?若这人是柳青青的爪牙,那他又是谁?能自由出入宫禁的只有太监,可一般来说太监是不会有那么大力气的,到底是谁呢?眉宇紧紧皱起,百思不得其解,旁边的拂晓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那厢穆太医检查完后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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