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
见轩辕恒恢复了冷漠威严的神色,慕容映霜不得不快步向他走近,并恭顺地在他身前跪了下来:“臣妾有失,请皇上恕罪!”
“你也知道你有失么?”轩辕恒俊美冰冷的脸再次浮起一丝笑意,他向前俯下身子,抬起右掌轻轻抚上她的俏脸,声音中甚至透出一丝暧mei与宠溺之意,“后妃如你这般侍寑的,还真是少见!”
首次抚到她脸上的男人手掌,让慕容映霜忍不住身子一颤:“臣妾有罪!”
“慕容太尉可真是会生女!三个女儿,一个比一个姿容出众,就连庶女都是如此……冰肌玉骨,我见犹怜!”这是入宫以来,轩辕恒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而他今夜对她说过的话,早已远远超过他以往所说的总和了。
“时辰不早了,皇上日夜操劳,卯时便要早起上朝,请皇上早些安睡吧!”这也是慕容映霜对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在她脸上轻轻摩挲着的略带粗砺的男人大掌,让她紧张得全身血液全往上涌。想到他这大掌也是如此抚过后宫那么多嫔妃,包括已经过世的大姐慕容映月,她更是不自觉地想往后缩着,意欲尽快逃脱那大手的掌控。
“怎么,慕容美人不想要朕的宠幸?”轩辕恒敏锐地感觉到她的意欲逃离,语气再次恢复了冰冷。然而那冰冷中,却夹杂着疑惑与难以置信。
或许,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后妃竟不想要他的宠幸吧?
“皇上恩宠是所有后妃的荣幸!”慕容映霜垂着眼眸,小心翼翼地说着既不触怒君王又能拒宠的话语,“臣妾出身低微,不敢要皇上恩宠。臣妾带着父亲的嘱托入宫,无论如何也会安于职守,忠心侍君!”
她在努力提醒他,他让她进宫只不过是为了前朝,他大可不必勉为其难宠幸她。
“呵!”轩辕恒突然轻笑一声,放开了抚在她脸上的手,“朕怎么听说,慕容美人当初并不情愿入宫啊?”
慕容映霜惊愕抬首,瞪着一双剪水秋瞳看着他。
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朕好像还听闻,慕容美人入宫前便有心仪之人,并为他等待十年!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痴情的女子?”轩辕恒淡淡地说着,神情也是淡淡的。
慕容映霜心中一片混乱。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事?
等待十年……知道她这个秘密的,世间只有三人,除了她与弟弟华琛,便只有轩辕诺了。
她相信,华琛绝不会出卖她,更不会把她的事传扬开去。
那么,轩辕恒知道此事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轩辕诺,原来他竟是这样的人吗?
面对她当初抛却了一切尊严与羞耻的表白,他不以为然,甚至不屑一顾。可是一转身,却将此事告知当今圣上——她的夫君?
心中,说不清是一股痛意还是一股恨意,慢慢地升腾起来,狠狠地折磨着她,让她再也无暇顾及眼前,更没有心思说些谎言加以辩白。
“退下吧!朕要歇息了。”轩辕恒似是对她彻底失去了兴趣,略带疲惫地靠在床榻之上。
“臣妾告退。”慕容映霜屈膝行礼,向后退了几步,才敢转身向偏房走去。
“可别忘了六日后宫中欢庆,慕容美人将会再遇想见之人!”
背后传来君王冰冷的声音,让她的身心都不由得一阵哆嗦颤栗。
原来,她的所有心思与念头,皆在帝君的掌控与意料之中。
人君
八月十二,是宫中宴请高官贵戚,共赏花灯与烟火,提前庆祝中秋佳节的日子。
未到黄昏时分,慕容映霜已在轻歌和漫舞的努力下打扮停当。如今她已是“美人”的身份,衣饰与妆容自是要华丽得体,不能再如以往般清雅简单。
宝蓝色的广袖流仙裙,裙摆长可曳地。从裙底向上,蓝色渐淡。浅蓝色广袖上各绣着几株清荷,让她妖娆高挑的身姿,更显出一股特有的清冷出尘气度。
如云发髻上饰物并不多,只是右侧斜插的一枝五尾凤珠钗尤为夺目。珠钗上洁白的珍珠流苏垂至耳畔,既显示了她在宫中居于前列的荣宠地位,又让她的倾世姿容,更透出一股别样的妩媚来。
带着轻歌和漫舞步出华碧苑,慕容映霜看到了一个浅绿色的俏丽身影。
“见过美人姐姐!”等候在门外等候的秋若兮笑着屈膝行礼,“若兮在这里等着了许久,要随姐姐一同赴宫宴呢!”
“若兮妹妹,你为何不进去等,偏要在这里呆站着?”慕容映霜惊问。入宫数月,“少使”秋若兮是她最好的也是惟一的朋友。
秋若兮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姐姐连晋四级,如今已位居美人之尊,妹妹怎敢擅自进去打扰?只好老老实实在此处等着了!”
“你个傻丫头!”慕容映霜又好气又好笑,不禁柔声说道,“我们不是好姐妹吗?就因为我连晋四级,你便要与我生份?难怪这几日都不来找我了!”
见慕容映霜真的有些恼怒,秋若兮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道:“姐姐莫恼,我rì后还像以往一般,把你当作亲姐姐,好么?”
“可要记住了!快走吧,宫宴要开始了。”看着秋若兮天真烂漫的样子,慕容映霜再也气恼不起来,拉着她便往濯龙园走去。
有时,她真的很羡慕秋若兮,总是一逼年少不识愁滋味的开心模样。哪像自己,若不是见了秋若兮,脸上总是难见一丝笑意。
“若兮知道姐姐心思孤清,以为连晋四级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宫中的人却不是那么想的。”
走在路上,秋若兮忍不住小声地提醒着慕容映霜,“这两日嫔妃们去给高婕妤请安时皆在议论,说姐姐如今深得皇上宠爱,连去给高婕妤请安都少了。高婕妤听了,也很不高兴呢!姐姐日后还须多去清灵宫请安才好!”
“我知道了,谢谢妹妹提醒!”慕容映霜应着,心中却是暗叹。她以往也是数日才去向高婕妤请安一次,只是如今成了风口浪尖的人物,便人人皆看她不顺眼了。
到达濯龙园坐下不久,宫宴便正式开始了。
轩辕恒仍是与轩辕诺一同步入。两个同样身姿昂藏的人,一面走一边低声交谈着,完全不理会席中众人起身迎立,齐呼万岁。
看来上次宫宴之上,为了是否立魏芷依为赵王妃而当众争论对峙之事,并没有影响到这帝王兄弟二人的感情。
慕容静静地望着那两个高大尊贵的身影,心中暗忖。
轩辕恒快步踏上三级木阶,在龙座上坐下,才对着众人朗声道:“众爱卿与众爱妃平身!”
听着他那悦耳却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慕容映霜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说话向来出口“爱卿”闭口“爱妃”,可作为一位治国严明的君主,他给众人的感觉除了严厉与可畏,又何来“爱”可言呢?
或许作为人君者,便都是这般虚伪、可笑而又可怕吧!
惊舞
“皇上,臣妾愿弹唱一曲,为众人助兴!”酒过三巡,高婕妤见皇上与众人兴致甚高,便叫停了乐舞,主动请缨献曲。
“好,朕许久未听爱妃妙曲了!”已有三分醉意的轩辕恒说道。
高婕妤命人取来瑶琴,当即弹唱了一首《花月影》。高婕妤是高太师嫡女,心思灵巧更兼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是歌声宛转,琴声动人。
弹唱完毕,众人皆击掌称颂。轩辕恒也甚是开心:“爱妃琴技与歌唱皆有进展,甚好甚好,来人,赐酒一杯!”
高婕妤站起身,恭敬地喝了皇上御赐的酒,落座轻笑道:“皇上,臣妾今日献丑了。臣妾听闻,慕容美人能歌善舞,尤其是舞姿颇有太后当年之风。不知皇上可否请慕容美人献舞一曲,让臣妾等也大开眼界?”
闻言,慕容映霜不禁心头一震。卫太后歌舞技艺绝世倾城,早已闻名天下,谁人又敢与之相提并论呢?
虽说她自小便跟着母亲读书识字,研习曲艺歌舞,更因仰慕卫太后才华而时时练习她所创的乐舞,弹唱舞蹈本不在话下。可是,她的舞姿又何曾被太尉后院之外的人见识过呢?
要说她颇有卫太后当年之风,她实在是愧不敢当!
“那么,慕容美人便为众人舞一曲,如何?”轩辕恒清冷的声音带着几份醉意,虽是询问,却是带着无法抗拒的威严与命令。
“臣妾遵旨!”慕容映霜从座上站起,沉静回道。皇上既已这样说,她自是无法拒绝了。
“慕容美人要跳是的什么舞曲?”高婕妤一脸雍容笑意看着她。
若在皇上、赵王与众人面前跳卫太后所创舞曲,自是太不敬的。
心中暗忖着,慕容映霜已轻步来到宴厅正中,对着轩辕恒屈膝行礼:“臣妾愿为皇上与众位跳一曲《良宵》!”
《良宵》是东昊流传的一首极为普通的琴笛合奏乐曲。她话音刚落,宫廷乐师便缓缓吹奏起来。
优美而略带哀伤的乐声将人带入闺中女子苦盼爱人的寂寂良宵。慕容映霜轻舒长袖,踏着乐曲翩然起舞,宝蓝色的广袖留仙裙随着曼妙舞步慢慢舒展飘飞,瞬间惊艳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寂寞良宵,空自蹉跎。慕容映霜想到了娘亲夜夜倚窗望穿秋水的身影,也想到了娘亲思恋父亲而不得见的泪水与歌声。
“日日思君,不见君兮!只愿君心,似我心兮……”
爱而不得,是多么的痛苦与无奈?自己爱的人却不爱自己,又是多么的可笑与悲凉?而自己的际遇,何尝不是与娘亲一样的可怜可叹?
足尖轻点,纤腰旋转,裙裾飞扬……慕容映霜的如水美眸扫过十二旒冕冠白玉珠后神色难辩的帝皇,再扫过轻捏酒杯似笑非笑地欣赏着自己舞姿的赵王,最终以一个华美绚烂的旋转,踏着最后一句乐曲完美收关!
直到慕容映霜道完一声“臣妾献丑”,缓步回到座上坐下,众人仍然沉浸在她忧伤的舞蹈中而不可自拔。诺大的宴席厅,竟然没有一个人发出击掌与喝彩之声。
“啪!啪!啪!”
良久,高高龙座之上,帝皇威严的声音伴着他单调而清脆的掌声响起:“慕容美人一舞,真可谓震惊世人。绝妙!”
“呵呵呵,那是当然的。”一道清冷的女子声音响起,却是从来不屑于在众人面前多发一言的高傲妃子魏容华,“谁人不知,慕容美人的母亲,可是洛都凤仙楼名动一时的头牌花魁呢?”
还击
慕容美人的母亲,竟然是凤仙楼的花魁?
魏芷云话音一落,满座皆惊。
尽管不少人知道慕容映霜是慕容嵩庶出之女,却并非人人皆知其母林惜衣出身青楼。即便是知道的,也因为那已是十六七年前的往事,况且如今慕容映霜已是皇上的宠妃,又有谁会不识好歹地当众提起这个话题?
“呵呵,这个……”始终雍容浅笑着的高婕妤,似是有意打破这满座的尴尬与寂静,“这些已是许久以前的事,魏容华便莫要再提了吧!”
“就是就是,那些事都过去许久了!”坐于慕容映霜右下首的何充依接嘴道,“当初洛都谁人不知道,凤仙楼的花魁林惜衣色艺双绝,却只卖艺不卖身,更对当年的慕容太尉一往情深,多少达官贵人倾慕而不得?”
她这一番说辞,听上去像是为慕容映霜说话,实质又将她娘亲当年在青楼的事绘声绘色地描画了一番。
一直冷脸静默着的慕容映霜,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激愤与怒意。
她可以不介意她们或故作姿态或蔑视地嘲笑她的庶女出身,可她却不能容忍她们当着皇上与众人的面如此议论娘亲!
看来,虽然她极力让自己在后宫尽量不出头,尽量少说话,可她们却仍是不肯放过她,偏要将她逼到风口浪尖上,要看她如何出丑,如何成为众人口中的笑话。
可她又如何甘心自己和娘亲如此被人轻视呢?
“何充依说得没错!”慕容映霜在所有人,包括慕容嵩父子惊愕的目光中沉缓出声,“想当年娘亲也是知书达礼的小姐,因家道中落颠沛流离,却始终守身如玉,出淤泥而不染。娘亲是我慕容映霜这辈子最敬重的人!”
听出了慕容映霜话语中的傲气与不悦,何充依却仍是不肯收口:“那是那是!姐姐虽是一名庶女,如今却深得皇上宠爱,实是我们姐妹们远远不及的,也实在令人敬重!”
那何充依虽无多少家世背景,却因三年前为皇上生下一位公主而母凭女贵,加上在后宫深得高婕妤喜爱,向来是个敢说话之人。
“何充依此言差矣!”慕容映霜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有意揶揄,决意出言还击,“想当今太后也是庶女出身,如今却贵为天子之母,更深受东昊臣民爱戴!难道庶女便注定不能令人敬重么?”
语毕,慕容映霜无奈一笑,望了一眼何充依,又看向了高座之上神色隐约难辩的帝皇。她知道自己情急之中说出此番话,或已无意间冒犯了当今太后,但话既已出口,她也只能认罚了。
没有人敢再接话。
而坐于主座左下首的赵王轩辕诺,面无表情地地小口啜着杯中之酒。他低垂下睫毛浓密而长的桃花眸,专注地看着杯中酒的成色,仿佛宴席间这一切闲言碎语均与他无关。
“何充依,你可知罪?”尊贵无比的帝皇终于缓缓出声,带着令人心颤的威严。
何充依吓得娇躯一颤,连忙离座下跪:“请皇上恕罪!”
她还未想明白自己是什么地方触怒了龙颜,却明白皇上对她已有责罚之意。
“身为后妃,竟当众议论朝臣家事,实属失德、失仪、失言。”轩辕恒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也听不出分毫醉意,“充依何玉嫦即起降爵三级,俸银减六百石,降为‘长使’。”
焰火
因言语冒犯朝臣而一下子被降了三级,俸银更是减了大半,何玉嫦不敢作任何辩解,颤抖着身子叩头道:“臣妾领旨受罚,谢皇上隆恩!”
轩辕恒的狠厉惩罚,让在座众人皆暗暗心惊。
高婕妤神色微变,而魏芷云虽仍是一脸清冷,却也禁不住轻垂眼眸,不敢再向座上的帝皇看去。
慕容映霜略感意外,她没有想到,轩辕恒不仅没有因她无端提及太后而责罚她,反而借狠狠惩治何玉嫦为慕容家撑腰,再一次昭示了父亲在朝中不容轻视的地位。
想想那何玉嫦,为了讨好高婕妤口不择言当众挑衅她,也实在是有欠考虑。可是,若不是皇上有意偏帮父亲,自己是否也应受罚?
“启禀皇上,宫中焰火已准备就绪,请皇上移驾平明湖边观赏!”
正思想间,她听到一名内侍向轩辕恒禀报。抬首看时,却见轩辕恒哈哈一笑,道:“好!请众爱卿与众妃与朕一同前往观看!”
言毕,他高大的身子从座上站起,两步下了台阶,便率先出了宴席大厅,摆驾平明湖边。
听闻马上便要欣赏宫中焰火,众人一时忘了适才席上的后妃之争,纷纷离座跟了上去。见席中众人一下子散了大半,慕容映霜也只好站起身来,在轻歌与漫舞的伴随下,跟着人群走去。
平明湖位于濯龙园正中,湖面开阔平静,四面低矮的亭台楼阁掩映于柳树之间,正是观赏焰火的绝佳之地。
“哗!”
“好美!”
随着人群一阵阵惊呼喝彩,朦胧的夜空突然大放异彩,一束束五彩繁花在空中绚丽绽放,然后化作点点星光倾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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