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诺轻挥马鞭,两骑便调转马头,慢慢地朝着来路走回去。
“慕容美人怎么了?”他侧首看着她,“为何脸红?”
慕容映霜低首不语。他怎知道,她心中的伤痛与无奈?
“呵呵!”轩辕诺却微微谑笑道,“难道,是因为慕容美人昨夜到了不该到的地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慕容映霜猛然扭头看向他。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她昨夜无意间闯进他的碧涛阁,看到他在温泉中洗浴,他显然早已发现了她!
见慕容映霜一脸惊惑,轩辕诺终是收起了戏谑的笑容,迟疑问道:“皇兄他……没有为难你吧?”
撒气
慕容映霜轻轻摇了摇头。她再次将眸光从他俊魅逼人的脸上移开,心中隐痛,百感交集。
轩辕恒没有为难她,甚至……最后还宠幸了她。
而她与轩辕诺,叔嫂关系既定,此生再也无法改变了。
“他没有为难你,本王就放心了。”轩辕诺如何知道她的心事,他松了一口气,轻笑着劝道,“女人越多的地方,便越是复杂难测!若想在后宫安稳度日,慕容美人怎能不多长个心眼……”
慕容映霜静静听着,默然不语。
“……与嫔妃关系过于疏淡不好,过于亲密更是大忌,慕容美人须记住这一点!”
慕容映霜带着疑惑看向他。她不明白他跟她说这些话,到底用意何在。他真的如此关心她的安危吗?
读出了她眸中的疑问,轩辕诺又笑道:“本王自是希望自己的救命恩人在后宫能活得好好的。因此慕容美人还须多花些心思,尽力讨好君心才是!”
慕容映霜秀眉轻锁,不曾言语。
“当然了……”轩辕诺干笑一声,蹙眉抬眸望向前方,“本王希望皇上对慕容美人更加上心,也更加真心。皇上真正的宠爱,才能保证美人在后宫,一世平安无虞……”
心中无来由地一阵猛烈抽痛,慕容映霜恼怒地一甩手中马鞭,棕马便撒足狂奔出去。她又险些要被摔下马来,吓得赶紧抓住了马鞍。
她竟然忘记了,她是今日才开始学骑马的!
轩辕诺已策马追了上来,拦在前方将棕马逼停:“慕容美人这是不要命了么?此马性子极烈,而你,根本便不会骑马……”
慕容映霜心中的痛意缓缓平息,脑子一下子冷静下来。
是啊,她不要命了么?她为何要甩动马鞭催马快跑?她为何要心中痛楚以致恼怒失控?
难道,她还能对着这面前尊贵的赵王撒气吗?
她还有什么资格心痛和撒气?
如今,她是皇上宠幸过的美人。生是皇上众多妃子之一,死是后宫众多鬼魂之一。她不该有自己的痴心幻想,更不该有自己莫名的恼怒恨意。
赵王提醒她要小心与嫔妃相处,更要尽力讨好君心,不是为了她好吗?她为何还不识好人心?
在内心狠狠嘲笑责备了自己一番,她恢复了理智与平静:“王爷一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并非王爷的救命恩人,即便是,王爷已经救过我多次,要说怎么也可两两相抵了。因此,请王爷今后,再也不必为我的安危与宠辱费心了。”
“慕容美人这是要与本王划清楚河汉界?”轩辕诺挑起桃花眸,冷冷地看着她。
“我与赵王的楚河汉界,本就很清楚。”慕容映霜极其冷静,“你是王叔,我是皇嫂,言谈语气还须注意分寸。”
轩辕诺淡淡地看了她一阵,道:“那么,皇嫂便多多保重,自求多福吧!”
说着,他转头看向前方,“看,皇上来了!”
慕容映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一队黑装骑兵正向他们飞奔而来,而为首那个仿佛凝聚日月光华于一身的帝王,一身纯白色的“皮弁素积服”,正骑着那匹全身溜黑、仅四蹄雪白的“乌云踏雪”宝马,飞驰而来。
共乘
很快,轩辕恒便带着众骑飞奔而至。
“慕容美人可有受惊?”他只扫了轩辕诺一眼,便满目关切地望向慕容映霜,“马匹为何会受惊狂奔?待朕取了那两位马师性命,为美人压压惊!”
慕容映霜一听他要杀掉那两位无辜马师,忙道:“请皇上放过他们,此事与他们无关!”
他们不过是迫于高婕妤的逼人气势,不敢劝阻她拒绝换马,甚至在马匹受惊之后,也没有及时追来救援。
可是,她并不愿因此而让他们丢掉性命。
“与他们无关?那么与谁有关?”轩辕恒冷声问道。
“呵呵。皇兄,这个还需要问么?还是皇兄明知故问?”轩辕诺哂笑道,“臣弟早便说过,女人多的地方,麻烦是非便总是最多!”
轩辕恒清冷的眸光终于转向轩辕诺:“今日又是赵王救了慕容美人一命,朕定会重重嘉赏!只是今日围猎,你与朕均已分心,或已远远落在高畏与慕容华章之后。不如再来个后来居上,一决高下?”
“好说,一决高下臣弟倒不怕。臣弟今日已猎到花豹一头,麋鹿等数十……”
“赵王无须在此夸口,且待黄昏收兵再看战果!”说着,轩辕恒纵马走到慕容映霜身前,竟在众目睦睦之下伸出手臂,一把将慕容映霜从棕马上揽了过去,让她坐于自己身前。
毫无准备的慕容映霜一阵失措尴尬:“皇上?”
轩辕恒俊美至极的脸上噙起一丝笑意,他一手横在她腰前将她抱住,毫不避忌轩辕诺与众多近身骑兵侍卫就在四周,对着慕容映霜柔声道:“那马性子烈,美人骑不得,便与朕共乘一骑吧!”
慕容映霜还欲拒绝,却见轩辕恒已抬起俊眸,眺望远处的原野丛林,冷冽下旨道:“出发,继续围猎!”
圣旨一下,众骑立即调转马头,追随着轩辕恒的“乌云踏雪”宝马,朝来路飞奔而去。瞬间,便只剩下蓝衣白马的轩辕诺立在原处,望着众骑去路扬起的烟尘,犹自岿然不动。
“皇上,可否让臣妾另骑一马?”飞奔的马背上,慕容映霜侧首看向轩辕恒,低声恳求道。
“那烈马不能再骑,你看身后可还有空余马匹供你骑么?”轩辕恒低魅一笑,“朕觉得与霜儿共骑一马极好,你不懂骑术,也不识打猎,朕今日一并教会你!”
慕容映霜一惊,他今日还要与她共骑一马打猎吗?
“皇上对臣妾如此……特别,众人尤其是众嫔妃,会有话说的。”慕容映霜怯怯说道。
“朕倒要看看,到底谁敢有话说,到底谁又敢造次?”冷冽说完这句,轩辕恒低眸盯着她,带着一丝暧mei低语道,“朕喜欢谁,愿意与谁共乘一骑,还轮不到她们来说!”
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星眸与俊容,慕容映霜突然想起了昨夜,不禁更加窘迫,两颊竟悄悄地红了。
轩辕恒见状,“呵呵”笑着抬起了头。尊贵帝王豪情万丈,扬鞭策马,春风得意!
杀气
当高婕妤、郭容华、徐容华看见慕容映霜被轩辕恒拥着坐在“乌云踏雪”背上回来,都掩不住脸上的震惊之色。
“皇上,慕容美人没事就好!臣妾该死,本想着妹妹初初学骑,便让马师换一匹矮小些的马,却怎知……臣妾实在不该,请皇上降罪责罚臣妾吧!”高婕妤快步走到马前跪下,言辞恳切地请罪。
“爱妃怎会有罪?此事与爱妃并无干系。”轩辕恒一手搂着慕容映霜的纤腰,一边望着高婕妤,温和说道,“只是那匹棕马已然废了。来人,杀马!”
“是!”数名侍卫领命,牵起那匹受惊闯祸的棕马,便要拉到一旁宰杀。
“皇上,不可,万万一可!”高婕妤一边磕头,一边请求。
“为何不可?此马几乎害慕容美人丧命,罪不可恕,留它何用?”
“可是皇上……难道皇上忘了,这是三年前狩猎之时,皇上送给臣妾的宝马?”高婕妤声泪俱下,“三年了,它与臣妾感情已深厚……请皇上饶了它一命,请皇上责罚臣妾吧!”
“它犯的可是死罪,爱妃也愿替它承担么?”轩辕恒声音清冷淡然,却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这……臣妾……”高婕妤吓得脸都白了,哆嗦着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皇上,此事只能怪臣妾不会骑马,请皇上放过马匹吧!”慕容映霜见状,不禁出言恳求。
此事又怎能怪一匹马呢?再说,轩辕恒若因她而杀了那匹棕马,高婕妤将会有多恨她?
“美人已经为两位马师求情了,难道还要为一匹马求情?”轩辕恒眸光清冷,“两条人命与一匹马命,慕容美人是要二者选其一么?那以,朕可以给机会爱妃再选一次。”
他低眸望着她,眼神中甚至有一丝动人的温柔。
“皇上饶命!美人饶命!”两名马师吓得两股战战,双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霜儿要选什么?可要朕帮你选?”轩辕恒低着头,轻柔低语,眸中带着宠溺的笑意。
慕容映霜侧身抬头,怔怔地望着他深邃清冷的双眸。她第一次发现,在他的温柔宠溺与淡淡笑意下的眸光,竟透着一丝令人心惊的杀气。
以往,她只是以为他是个严谨勤勉、说一不二的天生帝王。他是令人敬畏的,可也是理智而公正的。他拥有生杀决断的所有权力却将之深深隐藏,可是此刻,他的一丝杀气不自觉地从他含笑的眸光中流入,令人心生恐惧。
“臣妾选择留下人命。”慕容映霜呆呆地望着他带笑的双眸。她怕他会突然怒意横生,或是根本便不允!
“呵呵,那便依美人所言。来人,杀马!”他含笑抬头,吩咐完又再下旨,“朕要归队继续围猎。传朕旨意,先将两千人分成十个两百人小队,分开捕猎一个时辰,毫无斩获的小队,所有人杖责二十!”
安危
在跪于地上的高婕妤,以及静立一旁的魏容华、郭容华、徐容华等人的注视下,轩辕恒与慕容映霜共乘着“乌云踏雪”宝马,带着一众精锐骑兵,很快便冲入了山林。
“启禀皇上,前方队伍发现一只白额大虎,是否前往射杀?”一名骑兵飞奔至而,向轩辕恒禀报道。
“白额大虎?”轩辕恒即时两眸放光,“捕下这头猛兽,赵王今日便得认输了吧?”
“皇上,我们速速前往射杀吧!”一时,众侍卫也兴奋至极,议论纷纷。
“皇上,臣妾身子颇感不适,实在不能伴驾狩猎,可否让臣妾先行回兰苑?”见轩辕恒与众人的兴致全在那猛虎身上,慕容映霜及时提出要先回去。她觉得在众目睦睦之下与皇上共乘一骑如坐针毡,对那捕猎猛虎之事,更是提不起一丝兴趣。
“美人难道害怕那猛虎?”轩辕恒低首轻笑,“朕还想着教会美人骑马,好与朕一同狩猎呢?”
“臣妾确实身子不适。再说,多了臣妾一人坐于马上,会影响皇上捕猎猛虎。”
轩辕恒想了想,凑在她耳边,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霜儿真会替朕着想。既然身子不适,便早些回兰苑歇着,朕今夜……再去陪你!”
慕容映霜脸上一阵躁热,他已伸手将她抱落马下,对着一名近身侍卫道:“送慕容美人回兰苑!”
即使是帝王,身为男子,皆有征战沙场、格杀猛兽的喜好吧!
望着轩辕恒兴奋地带着众骑,英姿勃勃,瞬间便消失在山林中,慕容映霜暗想。
想到他今夜又要来兰苑,她不禁又是一阵怅惆。昨夜初承帝王雨露,此刻还觉得身子有着隐隐的痛意,难道,今夜自己仍要刻意承欢么?
回到兰苑,她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一眨眼便到了日暮。晚膳之后,轩辕恒竟真的又来了。
“霜儿果真是朕的福星!昨日围猎,朕惜败赵王,可今日因为霜儿进了猎场,朕便大获全胜了。因此明日起,霜儿须得日日陪朕到猎场围猎才是!”入了寑室,轩辕恒满意而霸道地笑道。
“臣妾遵旨!”慕容映霜不得不应允下来。
“哈哈!既如此,朕只要可能,便夜夜来陪霜儿可好?”轩辕恒笑得开心,话话也变得暧mei起来。
慕容映霜一面他为解开衣袍,一面小心地柔声说道:“今日初七了,皇上连续三夜到兰苑来,似乎……”
“似乎什么?”轩辕恒眸中闪过一道寒光,“难道有人敢有不满?”
“臣妾失言了。”慕容映霜冷静回道。她决定什么都不再说了。她知道,没有人敢对皇上的决定有任何不满,只是,她早已被他置于风口浪尖。日后若遇什么明枪暗战、腥风血雨,也只能如赵王所言,自求多福了。
皇上对她的盛宠,已是她的极大的荣幸。她又如何能够要求他,设身处地为她的安危着想?
战场
从初五至初十,连续六夜,轩辕恒均夜宿慕容美人所住的兰苑。而日间,他也带着初识骑马的慕容映霜一同围猎,状极亲密。
这一切,不仅其余宠妃、所有内侍,便连伴驾崆峒山狩猎的所有高官贵戚均有目共睹。
众人在皇上面前什么也不说,但高官近臣脸上神色,以及官员间的人心向背,皆发生了奇异而微妙的变化。
向来威望权势均居“三公”之首的太师高如岿及其子高畏,对自己的地位开始感到了些许隐忧。
而一直被皇上有意分散兵力,以作牵制的太尉慕容嵩,在众臣面前说话的分量与威信,却日渐加重,主动对之示好的高官贵戚更是明显增多。
慕容映霜从父兄对自己突然增多的送礼问候中,也隐隐感觉到了这些变化。
可是,她不愿自己多作深想。她无法改变此种局面,而想得越多,心中便只有更多的痛楚。
因此她宁愿什么也不去想,只本本份份地按照父亲与轩辕恒给她安排好的道路,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即使知道走下去便是深渊,她又能作何挣扎,又能跟着谁,逃往何处呢?
这日已是十一月十一。
一早,慕容映霜便换上猎装,按时来到轩辕恒这一路队伍集合的地方等待。
高婕妤、郭荣华与徐荣华已在等待圣驾,而容华魏芷芸则因身染风寒,足足有三日未见身影了。
很快,轩辕恒便带着近身骑兵赶至。
神情严肃地检阅了一下队列整齐的狩猎队伍,他策马来到嫔妃面前,对着高婕妤淡淡问道:“为何数日不见魏容华了?”
“回皇上,魏容华数日前感染风寒,虽服了药却一直未见好,近日反而愈加严重。臣妾今早前往看望,她竟是连床都下不来了!”高婕妤忧心回道。
“是么,竟病得如此严重?”轩辕恒微蹙俊眉,“既如此,朕今日收兵后便去看看她!”
“皇上亲自看望,她定然会好得快些!”高婕妤雍容笑道。
轩辕恒脸上毫无表情。他又来到慕容映霜身前,声音变得柔和而体贴:“霜儿,今日记得要紧紧跟着朕的马匹。昨日你差点儿落单,可让朕好一阵担忧!”
“是,臣妾知道了。”慕容映霜平静答道。
这几日,她已习惯了君王的盛宠与温柔,无论是在千百人面前,还是在只有两人相拥而眠的兰苑寑房。
号角响起,大队轻骑向山林猎场深处进发。慕容映霜在两名侍卫的保护下,紧紧跟在轩辕恒的马匹之后。
猎场是帝王训练众兵的战场,一时旌旗猎猎,战马踏踏,声震山林。侍卫们个个奋勇争先,在轩辕恒的带领下与猛兽搏斗追逐,引弓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