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比,声音无力地说道。
“我说过,我已经不恨你了。在我记起一切,重回军营见过你之时,我也以为,我应该恨的。可是,我内心……并恨不起来。”慕容映霜正色说道。
她并没有说假话。
她甚至是同情他的,她能明白他的处境艰难与身不由己。倘若她处在他的位置上,作为一位长年不得宠而地位芨芨可危的西越太子,她也会殚精竭虑,不择手段都想在东昊战场上取得一点战绩,以赢得父皇的重视,巩固自己的地位。
“其实我始终记得,若不是当初你及时出手相救,我早便坠下山崖粉身碎骨了。此次我更感对不起你,若不是因为救我,你今日又怎会这样……”慕容映霜心中再次涌起无比愧疚。
“这不怪你!这是我的宿命。我身患顽疾,本便不是长命之人……我幼年便中了萧贵妃下的毒,以致自小体质孱弱,只能住在寺院中修行养病……”
凌漠云轻淡说着,慨然回顾起自己的一生,甚至又浅浅地笑了起来,“后来身子倒是慢慢养好了,可寺院里的方丈怕我如一般王公子弟般,过早沉溺于女色,因此自小便教我隔绝女人……除了母后与妹妹们,我向来对女子并无好感,直至遇上霜儿你……我活在世上整整二十五年,可真正快乐的日子,竟然只有与霜儿师徒相伴的这大半年……可恨,我见霜儿时,你早已是轩辕恒的妃子。越是发现你的好,我便越是……”
“请你不要再说了……这个时候,你该好好歇息才是。”
慕容映霜心中说不出是何种感觉,可她却不忍他继续如此费力言语。
在失忆之时,她把他当作最值得尊敬信赖的师长;在想起一切之后,她意识到他是费尽心思欺骗利用她的敌国太子。
但她从来不知道,清冷漠然如他,原来竟对她有这份情思。
可正如他所言,她早已是轩辕恒的妃子。如今,她更已深深明白,自己轩辕恒早已刻骨相爱。她的身心早已完全属于她的恒,这个时候,她又怎忍心听凌漠云,她心中的先生,这些无望的表白之语呢?
“不!霜儿,请让我把话说完……我马上便要死了。这些话,我从来无法对人言说,更加无法对你言说。如果就连在我死之前,也不让我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这对于我来说,不是太过于残忍了么……”凌漠云虚弱而执拗地说着,眼眸中似有绚丽火花跳动,却是渐变微弱。
“先生……”慕容映霜心中不忍,终是悲伤蹙眉,冲口而出,“你不会死的,你千万不要死,不要因为救霜儿而失去你宝贵的性命!”
凌漠云毫无血色的嘴色艰难地扯起一丝笑意:“霜儿,你终于肯喊我一声‘先生’了么?”
“是的,先生……”慕容映霜点头。
“可是,我多么希望我不仅仅是你的先生?”凌漠云无奈而凄然地说道,“在我处心积虑地利用你、欺骗你以对付轩辕恒之时,可有人知道我内心的矛盾与痛苦?除你之外,我再也无有力的棋子可用。可是,当我安排你刺杀轩辕恒之时,想到你极有可能被他杀掉,可有人能了解,我心中的悲苦与不舍……霜儿,想起这些,你可会又再恨我么?”
“先生,我说过,我不恨了。”
“我如今马上便要死了……真是太好了,我再也不必……再也不必利用你的性命,去要挟轩辕恒了。我再也不必做出那样痛苦的抉择,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凌漠云说着,眸中跳动的火花竟越来越暗。
“先生!”
慕容映霜一阵心酸,两滴泪水终是从眼眶中冲溢而出,“你再也用不着如此为难。我答应你,定然歇尽全力促成东昊与你们结盟,助你保住本属于你的东西,让你最终登上西越帝位!”
“谢谢你……霜儿,你为我流泪了么?”
凌漠云一双俊秀眼眸极其不舍地紧盯着她,眸光却已开始四处飘散,仿佛无法看清眼前的景象,“看见你的泪水……竟为我而流,我是多么幸福……谢谢你,霜儿……谢谢你陪伴我的那些日子,让我品尝到内心快乐的滋味……更谢谢你,让我懂得了,爱恋一个人,不仅有刻骨痛苦,更有难言的幸福美妙……”
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到说完“美妙”两字之时,已是微不可闻,嘎然而止。
那双依依不舍地停驻在慕容映霜脸上的眼眸,微微半闭,华光已是瞬间尽失。
“先生……先生?”慕容映霜心中一惊,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抓住他的一边肩膀,轻摇着他。
她怎能相信,这位清冷傲世的西越太子,这位她一直敬为师长的先生,竟然片刻间,便已离开了这个冰冷的尘世。
带着他的不甘与不幸,更带着对她的留恋与不舍。
“先生,你怎么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慕容映霜不愿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先生,其实我很想告诉你,我始终将你当作自己的先生。虽然我曾经忘记过往的一切,可是跟着先生习文学武的那些日子,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能感受到,先生一直在极为用心地在教我,因此在我在心中,始终敬你为师……即使在想起你是我的仇人,是东昊的仇人之时,我也仍然没办法恨你……”
她犹记得,她初见他时,他一身灰衣,坐在湖边弹琴的清冷出尘。她也仍然记得,他教她武功剑术的严厉认真,以及平日相处的亲切随和……尽管,这背后隐藏着的是阴谋诡计,可她并不真正恨他。
她能理解他,也更加同情他。
她觉得,他本便不应成为一国太子,而应是一个纵情于山水间,超然于物外的人。如此,才更适合他的清冷性情与出尘气度的吧?
只可惜,可叹……
“先生,你醒醒,请你醒醒……你听到霜儿说的话了么?”慕容映霜绝望地轻摇着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感伤,而脸上早已淌下串串泪水。
她又为他流了这么多的泪水,可是,他再也无法看见了。
“大哥……!”
“大哥,你不能这样扔下我们啊!”
听到慕容映霜呼唤的凌漠风兄妹三人,急急从帐外冲入,跪倒在凌漠云榻前,顿时恸哭声一片。
………………………………
连续三日,军营中皆是哀伤一片。
凌漠风兄妹于悲伤中送别了他们的长兄,一国太子凌漠云。凌漠风将凌漠云的骨灰装入一玉坛中,供奉于帅帐之内,发誓日后夺下西越帝位后,将其护送回西都供奉于西越皇宫大殿之上。
谁去和亲
独坐于自己的营帐内沉思,慕容映霜听到了身后沉稳的脚步声。
但她知道,这脚步声,再不可能是她的先生,凌漠云。
她曾经无比信赖他,深深感激他的救命与教诲之恩;她也曾经认清他的真面目,决意牢记他是自己与东昊的大仇敌……可如今,那一切怨恨,早已随着他的逝去而烟消云散。
在她心目中,他便永远只是她的先生。所有的个人恩怨,家国仇恨,她不会再耿耿于怀。
缓缓地站起,回转身来,她抬眸看向走入之人。
果然不出她的猜测,来人正是先生托付重任的西越三皇子,凌漠风窠。
凌漠风平日总爱穿一身深紫锦袍,容貌秀美有如女子,看上去一副风流纨绔贵族的样子。可慕容映霜知道,他心狠手辣,心思之重与凌漠云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并非一个简单的人物。
以往,他出于对凌漠云的极度尊崇和绝对服从,对她也算以礼相待,客气有加。可如今,这军营之中,已完全是他一人话事。
慕容映霜犹自记得,她初初被他们捉住之时,凌漠风便想占有她,借以报复轩辕恒,幸被凌漠云及时阻拦。
如今,凌漠云已死,甚至是为了救她而被二皇子凌霄所杀。她不知道,这性情刚烈,为人狠辣的凌漠风,将会怎么对待她。
“三皇子也如六公主一般,怨恨我连累太子丧了命么?”望着凌漠风静默严肃的神情,慕容映霜率先开口问道。
她不想掩藏自己对于先生的愧疚,可是,她也并不惧凌漠风因此报复惩罚她。
“说是一点儿也不怨,那是假的。”凌漠风背着双手开口道,“可是,此事的罪魁祸首是凌霄,而舍命救你也是大哥的选择。因此,本王并不会恨你,更不会因此恶待你。”
慕容映霜不语。凌漠风的大度言辞让她有些意外。
“相反,本王会善待你。因为,你是大哥此生惟一爱过的女子!”凌漠风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三皇子,请你不要这样说。我是轩辕恒的妃子,我与先生,永远只是师徒关系!”慕容映霜语气从容而坚定。
“不管你怎样说吧!”凌漠风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是大哥此生最上心的女子。本王会依大哥遗言,将你送回轩辕恒身边。”
“他这样说么?他还说了什么?”慕容映霜猜测,凌漠云临死前在对凌漠风细语叮嘱的几句,定然事关两军结盟之事,也事关西越的前途。
“大哥要本王将你送回东昊。可是,本王还是必须将你当作一枚棋子。否则,本王又凭什么与轩辕恒结盟,并让他心甘情愿帮本王夺位?”
“那么,三皇子有何打算?”
“本王将约轩辕恒兄弟会面谈判,而本王手中执有的筹码,只有你!”凌漠风神色毅然,“因为你,在他们心中皆极有份量!”
慕容映霜沉思良久,道:“好,我曾答应过先生,要助你们一臂之力。三皇子若与他们相约谈判,可以带上我的亲笔信函。我会尽我所能劝说轩辕恒,助你夺得西越帝位。只愿从此两国息战,友好结盟,这无论对于两国君主还是天下百姓来说,皆是好事一桩。如今西越的君主与二皇子凌霄,皆对东昊虎视耽耽,我相信,轩辕恒也不愿与如此野心君主为邻。”
“轩辕恒若助本王夺得帝位,本王自是要歃血盟誓,从此不与东昊为敌的。”
“那你可愿向东昊称臣?先生临终前,又是怎么说的?”
“西越的江山到了我们兄弟手中,却要对东昊称臣,我们兄弟,尤其是大哥,自是不愿的。”凌漠风苦笑道,“只是,我们已被父皇与凌霄逼得走投无路。正如你所言,我们的出路,只有与东昊合作。至于称臣之事……本王想,与他们谈判之时,或有一计可以转圜……”
“何计?”
“便是和亲!”
“和亲?谁,跟谁?”
“大哥与本王早已知道,漠烟与漠雪,皆对轩辕诺情有独钟……”
“三皇子想让她们两人,和亲轩辕诺?”慕容映霜一惊,万万没有想到这是凌漠云临终时留下的妙计。
“没错,这也是大哥的意思。否则,我们要依靠东昊之力打江山,又怎能只是利用你这一枚棋子来要挟轩辕恒?说不定结果反是适得其反。而若让我们其中一位妹妹和亲轩辕诺,便足可表达我们的诚意。”
“原来如此!”慕容映霜恍然大悟。
或许让轩辕诺当了他的妹夫,才可让凌漠风真正地相信和依靠东昊吧?
“可是,三皇子决定让她俩谁去呢?”她又问道。
“那便要看她俩的意思了。本王也不知道,她俩谁更愿意去……”凌漠风若有所思,“只是事不宜迟,本王已决定立即投书,约轩辕恒兄弟三日后会面。”
“和亲之计,未必不是好事!若然轩辕恒答应和亲,你也不必对东昊俯首称臣了。”慕容映霜想了想道,“既然你已决定投书,我也立即将给轩辕恒的书信写好吧!”
“如此,便有劳慕容昭仪了。”凌漠风客气地拱手道。
“你喊错了,我早已不是什么昭仪。我只是东昊的罪臣之女!”
“可是在轩辕恒心目中,你的地位堪比皇后吧!”凌漠风笑了笑道。
“什么皇后不皇后,我并不在意。我只愿回到东昊,与我的孩子重聚。不管今后是以什么身份,即使卑微如宫女,只要能够留在他们父子身边,我便已心满意足。”
在慕容映霜深思熟虑,写信道明一切缘由,并劝说轩辕恒与凌漠风结盟之时,凌漠风也将凌漠烟与凌漠雪召到了帅营之中,兄妹三人共商和亲之事。
“说吧!嫁给轩辕诺,到东昊赵王府当正妃或是侧妃。你们俩人,谁愿意去?”望着同样花容月貌,姿容出众的两位公主妹妹,凌漠风坐在案前,沉声相问。
凌漠烟转首看了凌漠雪一眼,没有说话。
一直低着头的凌漠雪,终于抬起头,似是下定了必去的决心:“三哥,五姐,漠雪愿意去和亲!”
“你以为,嫁给轩辕诺是好事么?”凌漠烟突然冷冷说道,“他心中已有深爱的女子。这女子是谁,不用说你们都知道!此外,他赵王府中又有一位皇上亲口赐婚的侧妃……嫁给他的其余女子,注定只能是命运凄苦,一生独守空房!”
“漠烟,你的意思是,你不愿意和亲嫁他?”凌漠风讶然问道。
“不,我愿意!”凌漠烟声音不高,却神色坚决。
“你不是说嫁给他必命运凄苦,一生独守空房么?为何又说愿意?”凌漠雪看看座上三皇兄同样不解的神色,不服问道,“五姐你该不是自己想去,便故意吓唬,不让我去吧?”
“我并非故意吓唬你,我只是说出了实情。”凌漠烟望着眼前始终无法从心底完全认同的西越亲妹妹,声音尽量放得轻柔而关切,“我自小便跟在轩辕诺身边,对他的为人与性情极是了解。他是个外表风流不羁,实则最认死理之人,他心中既已有了认定的女子,要让他再爱上别人并非易事。总之,我是没有信心让他爱上我,并把我当作他的妻子……”
“那么,你为何还要去?”凌漠风与凌漠雪几乎是异口同声问道。
“我自小便跟他身边,把他当作我的天。我此生,只知道为他而活!”凌漠烟的声音带着此许感伤,却又是如此坚定,“不管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我皆愿此生跟随他。和亲东昊,于我来说何尝不是一个好机会呢?如果他不要我当他的侧妃,我便继续做他的侍女好了。可是漠雪,你便不一样了。你没必要把自己一生的幸福,完全搭进去!”
“五姐,没必要的搭进去是你!虽然我们如今处境艰难,可你天生血统高贵,是堂堂的西越国公主,怎么可以再做他的侍女,此生只知为他而活?”凌漠雪不以为然道。
“我们姐妹二人,总有一个要去和亲的。你去,还不如我去!”凌漠烟决然说道。
“不,凭什么你去?我不相信他是个木头人。若然嫁入了他府中,他还能真的不理不睬?”凌漠雪一脸不相信地看向凌漠风,“三哥,你该知道漠雪的心事,便请让漠雪去和亲吧!”
实在不必(补)
“五姐是为你好才如此劝说你,你为何偏偏不信邪?赵王府中的侧妃魏芷依,论家世论美貌,有哪样在东昊不是一等一的,可她被轩辕诺晾着府中两年多,至今尚未圆房。你若能耐得住这种寂寞,五姐并不拦你!”凌漠烟说着,甚至有些气恼。
“好了,你们别争了!两个都争着去,难不成要三哥把你们两个都送去?若他两个都收下也便好了,也省得三哥为这和亲结盟之事如此烦心!”凌漠风打断了两人的争执,心中却说不出是该欣喜如愿,抑或该为她们感到心疼无奈。
三日之后,凌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