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轩辕恒步步紧逼,后有凌霄大军等着看好戏收拾残局,我们如今……竟是腹背受敌了。难道,是上天要灭了孤?”凌漠云昂首问天,却又禁不住掩嘴,连连轻咳起来。
他的咳喘之症已延续数月,竟然尚未痊愈。慕容映霜心中暗想,轻轻抬足向前走了一步。
“大哥是太子,天生便是西越的储君,上天怎敢灭你?”凌漠风愤慨说着,忽然转向抬步的慕容映霜,冷声问道,“慕容映霜,你来做什么?”
见他们兄弟二人终于看向自己,慕容映霜淡淡一笑,神色沉静而自信:“我来,是为太子殿下与三皇子指点迷津,解这腹背受敌,看似必死之局!”
“胡扯!什么‘必死’……”凌漠风不禁恼怒,可想想事实确实如此,不禁语塞。他看了一眼凌漠云,又道,“……大哥知道你一心向着轩辕恒,可是,你不过是大哥的一枚棋子,根本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太子殿下,你如今这局,已是死棋了。难道不是么?”慕容映霜不理会凌漠风,转向凌漠云温柔笑问道。
“哼!大哥只要抛出这你颗棋子,轩辕恒必定会退兵,甚至会割让出东昊的十个八个城池来,你说是不是?”凌漠风冷笑着上下打量慕容映霜,“本王倒很想知道,你慕容昭仪,到底值得东昊几座城池?”
“可是,先生……”
慕容映霜忽然换了称呼,极其认真地盯着凌漠云,沉声问道,“即使你用我换回东昊十座城池,又能怎样?待我回到轩辕恒身边,你这两万人马,守得住十座城池么?”
听她突然喊他一声“先生”,凌漠云看似冷漠的脸色明显一窒。随即,他竟淡淡地笑开了:“那么霜儿,我的徒儿,要为为师指点迷津么?请说吧,你有何妙计解这困局?”
“解此死局的惟一妙计,便是立即送我回东昊。”
凌漠云、凌漠风神色皆是一凛。
“然后呢?”凌漠云耐心问道。
“太子殿下的条件,须是与轩辕恒定下盟约:东昊助太子殿下夺取凌霄十万大军,然后直逼西都,助太子殿下坐上西越皇位。”
“哈哈哈……哈!”
一直注视着慕容映霜的凌漠云,听完后怔愣一瞬,突然仰天长笑起来。可笑着笑着,他又禁不住低头躬背,以手掩嘴连连喘咳起来。
曾与他师徒相伴大半年的慕容映霜,几乎下意识地便想走上前,如往常般帮他拍拍清瘦的后背。
在这西越军营之中,人人皆是一幅戎装打扮。只有他,除了骑马上阵之时,平日皆是一身清逸的灰身便服,与这军营并不十分协调。延绵难愈的喘咳,配上他日显清瘦的身影,竟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可怜之处。
凌漠云终于止住了咳嗽,抬头说道:“此计一点也不新鲜。想当年东昊与北国王子段乌维,不是有过类似盟约么?”
“段乌维最终坐上了北国皇位,这借他国之力夺位,难道不是一记妙招?”慕容映霜笑道。
“妙招倒是妙招,孤也并非没有想过……”凌漠云侧过身去,背影更显孤清,“只是,待你回轩辕恒身边,他凭什么还要助孤夺位?孤又如何确保万无一失?”
“若要确保万无一失,只有一个法子,这正是霜儿献策之要。太子殿下只须向轩辕恒承诺,夺位之后向东昊称臣!”
“什么?”
凌漠云猛然转过身来,苍白的脸色已变得铁青,原本扶着案桌喘咳的一只大手,也紧紧地握起了拳头,“你竟然要孤,向东昊俯首称臣?”
如何舍得
“可是,太子殿下应该比霜儿更明白殿下的处境。”
面对凌漠云的突然发怒,慕容映霜平静的眸色之中甚至透着同情与怜悯,“殿下的父皇已放弃了你们兄妹四人,二皇子又对殿下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必欲灭殿下而后快。你们兄妹,以及你们的两万人马,在西越早已经孤立无援。如今你们又被困于这山坳之中,只要凌霄有意切断你们的粮草后路,你们即使不被东昊大军一举歼灭,也会被活活困死在这山坳之中……”
“好了,不必再说了!”向来神色冷漠的凌漠云,终于恼怒地大声喝止她道,“你莫以为你可以安然无恙地活着看孤的笑话!若然我们被困死于这山坳之中,你也得陪着我们一起被困死、饿死,绝无可能安然独活!”
“太子殿下且息怒吧!如此激动对你的身子可没有好处。”慕容映霜平静说道,“霜儿诚心献策,怎会是想看殿下的笑话?霜儿自然明白自己的生死与殿下的困局息息相关。助殿下夺取西越帝位,对于东昊来说绝非小事,更不是一日可成之事。殿下若不能给出足够的好处,轩辕恒为何要做这件对自己来说吃力不讨之事?”
“若然让你早早回到轩辕恒身边,他自然是不愿再助孤一臂之力的。可是,若是孤一直将你扣在手中,待他助孤打败凌霄与西越大军之后,再送还呢?”凌漠云已经从恼怒中平复下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慕容映霜,既似是在问她,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太子殿下难道以为,霜儿在轩辕恒眼中的价值,重到足以抵得上一个西越国么?”慕容映霜不禁失笑道,“他若然独力打败了西越大军,为何还要将到手的西越江山国土还给你?窠”
凌漠云不语,不得不承认她所说的事实。
“因此,太子殿下向东昊俯首称臣乃是时势所需。否则,西越江山只能落入凌霄与赵太师手中。有他们两人在,西越与东昊的一场恶战终是在所难免。依霜儿小女子看来,这一仗也必是东昊胜出……西越江山落入轩辕恒手中,仍是迟早之事。”
慕容映霜侃侃而谈,“霜儿今日这番肺腑之言,既是为了殿下,当然,也是为了自己。因此太子殿下若是决定如此行事,霜儿必定尽力从中斡旋,以促成此事。当日有位先生,曾对霜儿说过‘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所谓‘先生’,当初虽是心怀恶意,可道理却是不假!便请太子殿下静下心来,细细想想,好自为之吧!”
说着,慕容映霜也不再理会帐内两人的反应,转身抬步走了出去。
“所谓‘先生’,当初虽是心怀恶意……”
淡然一句话,竟让凌漠云高大的身子禁不住为之一震。他转过头,难掩灼热的眸光追逐着那纤长的倩影,可慕容映霜已经头也不回地,快步跨出了营帐。
凌漠云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神色落寞,久久不语。
“大哥,你……唉!”
凌漠风见状,禁不住微叹一口气,“西越大事未成,如今情势危急,大哥还须好好保重身子,莫要无端思虑过甚,以致伤病总是延绵不愈。”
“咳,咳咳……”面对凌漠风隐晦的劝谕,凌漠云再次以手掩嘴,轻轻地咳了起来。
若然可以,他如何不希望自己的伤病快些彻底痊愈,好去履行他与生俱来的西越储君使命?
慕容映霜觉得,自己已经将所有形势与可能,对凌漠云说得很清楚了。
而凌漠云,也不可能看不透这一切。如今,须是他作出决断的时候。
以愿意称臣之心与东昊合作,他才有一条活路,甚至可说是前路豁然开朗。而若然不愿与轩辕恒合作,他们兄妹四人,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两日过去了,凌漠云凌漠风兄弟没有来找她,而帅营之中也没有任何动静。
东昊大军早没有再徒劳攻打,而靠着山势掩护,驻扎于山坳之中的两万余西越人马,也因为西南后路未被切断,还不至于断了粮草。
只是,西越二皇子凌霄若是决定不顾世人眼光,公然将他们的后路切断,两万余人不足十日便会被悉数饿死。
山坳内外,方圆数十里驻军密布,但却是宁静一片。轩辕恒、凌漠云、凌霄,三方大军均在静待时机,仿佛谁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
双手握着那块湿润的扇形玉佩,慕容映霜的思绪越过山坳,到了东昊大军主帅大营之中,想像着曾与她携手相依那人此刻的心情,然后又飘过千山万水,到了东昊洛都南宫之中,想像着那个刚满百日便离她的孩子此刻的样子。
她不知道,自己此生是否还有机会与她最在乎的这两个人相聚……
直到意识到身后响起了轻而缓慢的脚步声,她才回转首来,望着那个略显清瘦的灰色身影。
凌漠云!难道,他已经决定接受她的劝说?
悄悄将手中玉佩收起,慕容映霜缓缓站起身来,看着他走到身前。
显然,凌漠云已经看到她藏玉佩的动作,却故作不见,只是站在她面前,沉默地看着她。
“太子殿下,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慕容映霜开口问道。
“其实,”凌漠云轻声道,“我真的喜欢,你唤我作‘先生’。”
慕容映霜闻言,侧眸不语。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霜儿不可不知这个道理。”凌漠云轻轻地笑了。
慕容映霜转眸看着他,极严肃地说道:“太子殿下曾救过我一命,此事我铭记于心,感激不尽,因此也愿为殿下解此困局出一分力。至于‘先生’一事,太子殿下当初也是别有用心,因此……日后各自不提也罢。”
凌漠云含笑看着她,过了好一阵,才正色道:“霜儿,你实在令‘为师’失望。你是为师的弟子,此事无法变改。你是轩辕恒的妃子,此事……也千真万确。因此,我绝不会向轩辕恒俯首称臣!”
“你……”慕容映霜一惊。为他语气的坚决,也为他眸中的坚定,“可是你,打算怎么做?”
“你说,为师应该怎么做?”凌漠云的声音竟又有些落寞,似有了一丝犹豫。
“你若不与东昊合作,难道要自寻死路么?”
“呵……自寻死路?不如说,孤是决心拼死一搏吧!”凌漠云似不再犹豫,眸色也变得坚定,“孤不会选择与轩辕恒合作。因此,孤必须掌握西越的十万援兵,孤会立即派漠风潜入军中,想法逼凌霄出兵。如若他不依……”
望着凌漠风眸中瞬间迸出的狠厉寒光,慕容映霜明白,他已决心去抢夺二皇子的十万兵权。
如若成功,那对他自然是一件好事,可是此举胜算能有几何?
“若孤手中能握有十二万大军,又有霜儿你这枚价值连城的棋子,孤便足可与轩辕恒在边关抗衡。”凌漠风说着,眸中已闪过希望的华光,“而对内,若没有凌霄从中作梗,孤又何惧父皇舍弃?那至尊之位,只待孤时机到了,顺手拈来……”
“依霜儿看来,太子殿下此举无疑于铤而走险!”慕容映霜冷冷提醒道。
“不铤而走险,如何能成大事?”凌漠风由狠厉渐变得轻柔,甚至轻抬起一手,欲抚上慕容映霜的额发,“只是霜儿,若要再次利用到你,为师如何舍得……”
慕容映霜后退一步,避开了他极其自然地欲要抚上来的手。
在她失去一切记忆,以为自己只是个纯真少女之时,他偶尔也会如此自然地,以师长的身份轻理一下她的额发。
那时她觉得他的举止极为自然亲切,可如今,她怎能允许他再次这样做?
凌漠云抬着那只落空的手,有些怔愣,有些失落,更有些说不出的伤痛之色隐在眸中。
然而,他只是无奈地一笑:“上次布局之时,我已是如此为难,眼见轩辕恒的剑要穿中你,我竟忘了自己正以你的身份躺在床上,跳起身自曝身份……这一次,若是又要拿你的性命来赌,你说,为师还做得出那样的决定么?”
慕容映霜审视着他眸中的意味,冷冷说道:“太子殿下若决心铤而走险,还是先赌一下,三皇子能否活着从凌霄军营中回来吧!”
凌漠云缓缓收回那只空抬着的手,轻轻放下,慢慢转身,面无表情地步出了她所住的营帐。
慕容映霜不是很确定,他心中到底下了何种决定。
回天无力
黄昏时分,慕容映霜听到了帐外湖边传来的琴声。
她熟悉凌漠云的琴声,自然轻易听了出来。而那琴声之中的彷徨、犹豫与苦闷,她同样不难辨出。
抬步走出自己的营帐,她缓缓向湖边走去。
山坳中的这个湖,清澈碧绿,深不见底。两万余人马,便围绕着这个湖扎下营帐。
抬眸看去,仍是一身灰色便服的凌漠云正盘腿坐在湖边抚琴,而他身后便是他的白色帅营,十数名戎装整齐的侍卫正手执刀剑侍立在帅营前。
凌漠云完全沉缅在自己的琴声中,单独映入碧绿湖水中的倒影如此孤清,与这军营与那些侍卫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蝗。
他这太子,向来当得着实不易!如今的处境,则更是尴尬两难,前途莫测。
慕容映霜暗想着,加快了脚步。她决定借这个夕阳将落的黄昏,与他对坐论琴,推心置腹明辨时势,再尽力劝他一劝。
夕阳斜挂在西边,即将落入层层白色营帐之后……慕容映霜忽然感到日色一暗,正心生奇异之感,便见数十黑影从顶顶白色营帐上方飞跃而来。
只是片刻之间,黑影便飞到了湖边。
“保护太子殿下!”
彷徨琴声嘎然而止,凌漠云跃身而起,拨出腰间长剑,与守卫在身后的十数名侍卫一起,持刀挥剑击向那些黑影。
慕容映霜已经看清,那数十黑影便是数十名黑衣刺客,个个皆以黑布蒙面,身手不凡出招狠辣,招招欲取凌漠云性命。
幸而,凌漠云身边的侍卫也个个是军中高手。很快,他们便挡到凌漠云身前,将其层层护卫起来,以致那些黑衣刺客根本无法近身。
“有刺客!”
“保护太子殿下!”
一时,军帐中呼起四起,发现有异的西越将士纷纷向湖边方向冲来。
二三十步之外,站有湖边的慕容映霜也下意识到伸手摸到了腰间的长剑。可她的剑还未拔出,便见十多名黑衣刺客转身向她袭来。
几乎来不及多想,慕容映霜拔剑应招。只是,她的剑术如何与真正的高手抗衡?只与两三人过了几招,她便觉吃力。抬眼望见一人正手持大刀向她凌厉劈来,她本能而无望地举剑,觉得自己几乎无力挡住那劲道。
那柄大刀并没有如预想中直劈下来,听到“蹭蹭”的两声,另一柄有力的长剑已与她一起将那大刀挡了开去。
是凌漠云。
被大刀余力震得几要跌落湖中的她,被凌漠云揽着纤腰扶住。正疑惑凌漠云怎会冲破众侍卫的保护前来救自己,那手持大刀者已与一众的黑衣人再次挥着刀剑攻来。
凌漠云顾不上看慕容映霜一眼,便举剑迎去便喊道:“出剑,第七式!”
十多名黑衣高手各出狠招齐齐围攻,慕容映霜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依着凌漠云的提示使出了飞天剑法中的第七式。
剑光凌乱,一片乱响。
第七式使完之时,慕容映霜惊愕地看到凌漠云胸前竟中了持大刀的黑衣人一招,而他一手揽着的自己,竟然毫发无损!
飞天剑法中第七式,本便是在自己四周围起剑光,以求自保的一个招式。慕容映霜恍然明白,凌漠云让她使出自保的招式,而自己则以一人之力去对付那十多个黑衣刺客。
此时,凌漠云的侍卫已飞身而至,十数个黑衣人立即转而迎战。而军营中众多将士也纷纷赶至,与一众黑衣人厮杀起来。只有那个手持大刀者,正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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