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的触感仍是如此温润柔滑,带着她自己暖暖的体温,甚至,仿佛还带着他那日拿在手中时,掌心的热度。
将纤手举到眼前,展开手掌,她看着那玉佩怔怔出神。
在恨他至极的那些日子里,她也没有将他送的玉佩狠狠扔掉,是因为她对他总心存一丝眷恋么?
今夜她喝过那第三碗“忘忧药”之后,或许便真有会将与他有关的所有眷恋怨恨彻底忘掉……她会感到不舍与留恋吗?
她已经想不大真切,她为何曾经如此痛恨那个人。
仿佛,他对她所做的一切,对世人来说皆无可厚非,他只不过是做了他身为一国帝皇应该做的事。
他对她做了什么可恨的事?对了,他是让她娘亲丧命的罪魁祸首!
可是此刻静下心来,她却明白,她对他那些过份而浓烈的恨意,皆是因为她恨他不曾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若说派兵剿灭逆臣乱党,他一个皇帝又有什么错呢?
他错在,没有事先派人保护她的娘亲?
他错在,不该将那银色羽箭对准华琛的胸口?
他错在,始终不肯答应她放过无辜族人的请求?
……
可是,倘若他不爱她,他歼灭逆臣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错可言?
他爱她吗?
她从来不知道,更不敢确信!
“霜儿,你是我的霜儿,你只能独属于我一人……”动情之时,他常在她耳畔轻语呢喃。
“这情景,我要将它刻在美玉上,刻在我们两人心中,让我们彼此都不会忘记。”那日送玉佩送给她,他将拥入怀中,一边在她额角轻吻,一边深情笑语。
小心地用指甲划开玉佩边缘,小心地打开,那一男一女相依山水的情景便映下眼帘。
所有那些曾经的幸福甜蜜,温馨欢笑也遽然聚于脑间!
那个他亲手刻在玉壁上的“恒”字,如此潇洒有力地提示着他当日的霸道与自得。
可是字上并无着色,在玉石上显得如此浅淡。
慕容映霜几乎想也没想,摸出藏于腰间的那把小匕首,拨掉剑鞘,便用剑尖在那“恒”字上用力描摹加深着。
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着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她骤然停下动作,愣愣地看着那个“恒”字。
“我同样要将我的名字刻在霜儿心中,让霜儿时刻莫忘了自己的相公是谁才好!”
她想起了他同是那日说过的话。
难道,她终是怕会将他忘记,也想将他的名字刻在心上吗?
此刻望着那个字,她仿佛看到了他两颊轻浅魅人的笑涡,以及那双熟悉而好看的星眸。
他时常那样专注地注视着她,墨黑深邃的眸中带着潋滟浮动的柔光。
“霜儿,我爱你……”不止一次,他在深夜情动、蚀骨缠绵之时在她耳畔轻唤,让她忍不住心头阵阵发颤。
他真的爱她吗?倘若真的爱,又怎能如此冷静残酷,狠心无情地将她逼入绝境?
捧着玉佩,美眸一闭,慕容映霜竟发现自己落下了两滴泪。
是的,她从来不敢相信他!
即使在最幸福甜蜜的日子里,她也清醒而理智地将他那句话,当作男人激情之时的胡言呓语。
而每当天亮之时,他恢复了威严冰冷的神情语气,总会让她知道,他比她更加清醒而理智地认识到这一点。
所有的伤痛与怨恨,所有曾经的快乐与怀疑,终会随着今夜那一碗药而消失无踪的吧?
慕容映霜轻轻一笑,睁开双眸,用手背将那两滴莫名留恋的泪珠拭掉。
既然恨已再无意义,爱也缥缈虚无,那么一切要忘掉便忘掉吧!
望着画中携手相依的一男一女修长背影,看着那个被她刻得更深的“恒”字,她终是无奈地将那玉佩重新合上,靠在车壁上,不再作无用多想。
这日天黑之后,他们再次找到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走入客栈之前,慕容映霜特意在马车旁驻足,怔怔看着众人将华琛躺着的木板抬下马车,只为了再多看他一眼。
她不知道,若然今晚喝过第三碗后,她是否还记得华琛是她的亲弟弟。
走入为她安排的房间之后,她便忐忑地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她甚至在想,若然喝下第三碗“忘忧药”,她仍是如前两晚般毫无变化,自己是否要假装失去记忆,以便让凌漠云放过自己。
她甚至有一丝懊悔,若是第一晚自己便装作什么都忘记了,凌漠云是否便不会让她喝后面两碗了?
正思想间,凌漠云已冷着脸,带着人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是谁,为何擅自闯入我的房间?”她故作惘然地站起来,惊讶问道。
“呵呵!凌漠云了然地阴沉地一笑,“果真开始记不得了么?不过,不管是真是假,不管你忘记的有多少,今晚这第三碗药你还是得喝下!为师自己配制出来的药,怎会不知道药性如何?为师还可以告诉霜儿,日后我每月还会熬一次药给霜儿喝下,以巩固药效。”
“去!给她灌上!”根本便不顾及慕容映霜惊讶恼怒的表情,他便对着那几名黑衣随从挥了挥手。
“凌漠云,你真是个小人……嗯……”慕容映霜意识到他每次的询问,原来一直在有意试探她,不禁再次怒骂。
不过,她来不及骂出心中所有的愤怒,嘴巴便被苦涩难闻的药汁堵住了。
实在被呛得难受,她只有被迫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吞下了所有的药汁。
两名黑衣人放开她之后,她眩晕得几乎站立不稳。
“还记得为师么?”凌漠云冷冷问道。
抬起双眸,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额头也开始剧痛起来,但她却仍是咬着牙说道:“凌漠云,我会永远记得,你是天底下最卑鄙的人!”
凌漠云眸中寒光一闪,却只是无声地看着她,甚至带着一丝讥讽般的怜悯之意。
眼前一黑,慕容映霜再也站立不稳,双腿一软缓缓地倒在地上。
“这最后一道药才是关键,知道么?从此你眼中心中便只有为师一人,对为师,你只有惟命是从!”凌漠云背手站在那里,对慕容映霜的晕倒无动于衷,语声寒冷地自言自语道。
“绝!公子这一招,果真是绝!”房门口,响起了轻轻的击掌声。
赵太师带着一脸赞许的笑意,抬步走了进来,“公子是要让轩辕恒最心爱的女人彻底将他忘记,然后永远跟在你身边,对你忠心耿耿?”
“我要做的,岂止是让她跟在我身边?我还会有更重要的事要她去做……”凌漠云淡淡说道,“否则,我如何报他那一箭之仇?”
翌日天亮之时,慕容映霜缓缓睁开了一双美眸。《
她觉得神清气爽,昨夜折磨了她一夜的头痛与梦魇已不复存在。
眼前分明是一个男子俊秀的脸,五官长得那样完美,就像女子一样漂亮。他正坐地床榻边上,眸光浅淡地察看着她。
“你是谁?”
慕容映霜望着床边的男子,讶异地问道。
她是个女子,这个大男人怎么这样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躺在床上的她呢?
床边的男子低头略一思索,抬起冷眸道:“我是你的老师,你应该称我为‘先生’!”
“先生?我怎么会有先生?”慕容映霜一脸不信。
床边男子又沉吟半晌,平淡说道:“你生了一场大病,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就连先生我,你也忘记了么?”
“生了一场大病?那么我……我……”她突然惊异地瞪大了双眼。
她怎么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呢?
“你的名字叫霜儿。你自小便无父无母,一直跟在为师身边。只是日前生了一场大病,怕是什么都忘记了,就连为师你也一点都不记得了?”
“请您莫要生气!”见“先生”脸上竟是有了不悦与严肃之色,慕容映霜一阵心谎,不禁轻声道,“那么先生你又叫什么名字?我真的不记得了。”
“为师姓凌,名漠云。霜儿可记得么?”凌漠云眯起冷冷的双眸,探究地盯着她。
此生最爱
自己还能记得谁的名字?
慕容映霜低下头,冥思苦想,可是却连一个人都想不起来。
“先生,怎么办?我一个名字、一个人都想不起来了!”慕容映霜蹙起秀眉,一双求助般看着他的美眸中,满是惊恐与紧张。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没有关系?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不要紧,记不得自己是谁也不要紧,只要为师记得便行了。在为师身边,一切都跟以往无异。”凌漠云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淡然说道窀。
望着他眸中的平静无澜,慕容映霜一颗慌乱的心终于慢慢地安定下来:“我只要跟着先生,便可以了么?便真的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了么?”
她有些茫然地问道妲。
为何她内心总感觉仍有焦虑与牵挂,总觉得有些什么重要的事,是她尚未完成的,而又总有些什么人,是她不该放下的……
可是,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的一生,除了为师之外,再没有更重要之人;除了跟着为师学文习武,也再没有更重要之事。如果你觉得心中担忧,那是因为你病了。”
凌漠云像是看透了她眸中的忧虑与困惑,平静异常地说道。
“是么?那么我以后只须听先生的话,便可以了,是么?”慕容映霜若有所思看着凌漠云,漆黑清澈的眸中,全是疑问。
“没错。因为你的命,便是为师所救。没有为师,你早已一命呜呼!”
慕容映霜怔怔地看着眼前冷面的老师,心中满是感激:“先生,谢谢你救了我!我日后定会报答先生的救命之恩。”
凌漠云面无表神地点了点头,再不说话。
众人准备好车马,再次准备离开客栈赶路。
慕容映霜站在马车旁,看着两名黑衣人将一名躺在木板上的少年抬向另一驾马车,不禁好奇问道:“先生,他是谁?他为何受了那么重的伤?”
“他么?”凌漠云几乎想也没想,“他也是为师的弟子,不小心被恶人毒箭所伤!”
“恶人?他是谁?为何对一个孩子,下手也如此狠毒?”慕容映霜望着木板上少年紧闭的双目,以及仍在透出血迹的胸口伤处,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凌漠云无声地一笑,眯起的秀目望向了远方:“那恶人是我们的敌人,为师日后定会让你知道他是谁!”
那可怜的少年很快便被抬上马车,而凌漠云也转身骑上了马匹。
慕容映霜感觉到先生目光中的不服与恨意,不禁恍然大悟
她跟在他身后,扶着他的马匹缰绳问道:“先生,我知道了。我跟着先生学文习武,就是为了对付那个恶人,是么?”
“霜儿果然聪明,不愧是为师的好弟子。”凌漠云低眸,带着满意的冷笑,望着马下拥有绝色容姿,却满眸纯真的女子,“快上马车吧,我们该启程了。”
“先生,为何要独独照顾霜儿,让霜儿坐马车,而先生您却要骑马呢?”
凌漠云似是没有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沉吟了半晌才道:“你病后体虚,又是女子,为师特意为你准备了马车。”
“谢谢先生!漠云先生对霜儿真好!”
慕容映霜展颜一笑,转身快步坐上了马车。她可不想一行人的行程因她而耽误了。
马车起行,开始漫长的一日奔波。
慕容映霜无聊至极地坐在马车内。除了先生,她脑中什么事都想不起来,此刻无事可做,实在是无趣至极。
掀开窗帘,她怔怔地看着车外的景色出神。
外面山清水秀,那么美的景色他们不留连,却是要赶到哪里去呢?
漠云先生只说,他与赵先生决定回到他们原来住的地方,却不肯告诉她是去哪里。
那位赵先生比漠云先生年纪大很多,长相更没有漠云先生那么俊秀迷人。而且,那赵先生总是一脸阴恻恻的样子,一双眼睛在看着她时总像着琢磨着什么诡计,让她看着便心生害怕。
幸好,自己的先生不是那姓赵的!
慕容映霜在心中暗暗庆幸着,抬起一手抚住胸口为自己压惊。
纤手隐隐摸到了胸前挂着的饰物,她不禁好奇地将它从衣内取了出来。
将挂着颈链上的两件物品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她不禁满脸惊讶。
除了很大一块极美极温润极莹透的扇形玉佩,还有一只小巧精致、形状奇怪的铜做的东西,像是个能吹哨子……自己为何会有这两样物件?
是谁送给她的?难道是她的漠云先生吗?
看来,下车后要亲口问问先生才行。
想着,她拿起那铜哨子放到眼,前前后左右地端详起来,想看看它到底有何精妙之处。
“诺!”
看到铜哨子一角纹饰上竟藏着个小小的“诺”字,她不禁轻轻地念了出来。
看来做这铜哨子的人,雕刻完了还不忘把自己的名字刻上去,就如盖上了自己的印章一般。
慕容映霜轻轻地笑了。
只是,不细看的话,这个字还真看不出来呢!
可是“诺”到底是谁?
多么好听的一个名字,它的主人,定然也是个美妙之人吧?
望着那个“诺”字,她想得出了神。
突然,她又轻轻自言自语道:“真奇怪,我什么事情都不记得了,为何还能认得字?”
为何她又还能记得怎么说话?
她还知道,什么是马车,什么是男人、女人,什么是道路、山水。甚至道旁的许多树木花草,她都可以叫出名字来……
可是,她为什么独独忘了自己是谁,独独忘了她曾经跟谁在一起,曾经做过些什么事呢?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也太折磨人了。
慕容映霜放下了手中的铜哨子,蹙起眉头,苦恼地坐在马车内绞尽脑汁,冥思苦想。
其实,她脑中对以往之事,也并非一片空白。
她记得一些仿佛是很遥远的片断,虽然那些映像皆是模模糊糊的,但那些感觉却如此浓烈而明显,美好得令人难以忽略,总想回味。
她模糊地记得,温馨寂静的小屋,桌上总是摆放着精心做出的各种饭菜糕点,它们都在静静地等着她这个主人。
她还记得,在屋前的小院里,她陶醉在自己的歌声与舞蹈之中,而面前站着的那个女人,美丽的脸虽是模糊,她却知道她笑得灿烂!
那个女人,一定是自己此生最在意的人吧?那是谁?难道是她的母亲吗……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她还隐约记得,大红的盖头,大红的花轿,小孩子们吵吵闹闹的欢笑声。
有个好看的男孩子,已在她记忆中模糊的脸上,带着璀璨喜人的笑意。
他对她说,你等着,等你长大了我就来娶你!
那个男孩子是谁?难道,是她此生最爱的人吗?
……
可是,她再也想不起更多。
先生说,她不记得以往那些事,是因为她曾生过一场大病。那么,病好之后,她总会慢慢想起些什么来吧?
慕容映霜决定不再让自寻烦恼钻牛角尖,想那些事,想得她头痛欲裂,却没有任何进展可言。
干脆,便顺其自然吧!
说不定到什么时候,她便慢慢地想起了一切。
下定决心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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