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了一下。”她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坐好,我替你看看。”
他扶她坐到一旁的大石头上,脱下她的鞋袜,一手固定她的脚踝,一手开始缓缓推揉,直到觉得差不多了,他才替她穿上鞋袜。这时他才开始觉得奇怪,怎么她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抬眼一看,她那张清丽的红润小脸此时不只苍白且布满细汗,下唇被上齿咬得渗出些微血丝。
夏琮崴在心底暗暗激赞,好个勇敢的小女人!
“还好吗?”他问。
“很好、很好。”好个屁!痛死了!艾以忍不住在心底暗骂。
“你现在最好先休息,需要我带你离开吗?”从这里到城内的路程不算短,凭她那受伤的脚要走回去,不是只有吃力两字而已。
他将她打横抱起,准备带她下山。
艾以连忙喊住他,抓着他臂膀的手指略略施力,“先等等……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
夏琮崴低头看着怀中的她,似笑非笑,回问道:“你不也没回答我?”
“我……”她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回话。
“不说,那走了。”他转身迈出步伐,作势要离开。
艾以心一横,索性就让他帮个忙吧,反正他们俩只是萍水相逢,今后各走各的路,也许不会再有碰面的一天,告诉他也无妨。
“你先帮我个忙,我再告诉你。”
“什么忙?”
“带我去一个地方,很近的,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她将抓着他臂膀的双手改圈着他的脖子,以防自己掉下去。
夏琮崴看着她伸出的手,怀疑地想着,难不成现在的女子都同她这般胆大?
“往哪走?”
艾以指出一个方向。
那不是要往他家去吗?
压下满腹疑问,他按照她所指示的方向移动。
没多久,果不其然,立于高耸树上的小屋与倾泄而下的大瀑布映入夏琮崴和艾以两人的眼帘。
“就是这里。”艾以目不转睛地看着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的树屋,脸上略显失望,他从不曾在这个时候就寝的。“……看来是没人在。”
这是怎么回事?
他按着心中不停涌出的惊讶与疑问,以及那股莫名的期待,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来找人的?”
只见她先是摇了摇头,再点了点头。
“我不懂你的意思。”
又点头又摇头的,他都让她给搞胡涂了。
“应该没有人在,你带我上去吧!”
没等到她的回答,夏琮崴虽然满腹疑问,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抱着她跃上大树。
没变,一切都没变。
所见之处却蒙上了一层灰,像是久未有人居住似的。
看样子他离开很久了。艾以失落地垂下眼帘。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他问。心底有股兴奋蠢蠢欲动,难道事情会如他所想的一样吗?
“我们到外头去。”
坐在大树突向瀑布的粗壮枝干上,艾以闭着双眼聆听她以为再也听不见的熟悉轰隆水声。
“你为什么想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她双眼依然紧闭。
“好奇。”
她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脸上挂着一抹淡淡哀伤的微笑,诉说她未曾向任何人说过的那段深埋心底许久的记忆。
“我……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
夏琮崴没出声,等着她说下去。
“我受了伤,是这屋子的主人救了我,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待在这里养伤,他对我很好,久而久之,我竟不知不觉喜欢上他。”
她从怀里揣出那对玉佩。
他依然一语不发,表面上虽不为所动,心里却激动得无以复加,他曾幻想过艾以是个女孩,却从不敢奢望这是真的。
原来他所有的内心挣扎全是多此一举。
幸好,他没有断袖之癖。
幸好,他不是不正常。
“幸运的是,他对我的心意也是一样的,不幸的是,他付出真心的对象不是真正的我,这样的打击让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所以我偷偷地离开了,如果他要的不是真正的我,那我留在他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她看着满天星斗,叹息。
夏琮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沉默一会儿才终于开口:“你不就是你,只要你是真心的,这样就够了,如果他对你也是真心的,不管面对的是怎样的你,对他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
艾以有点讶异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过了这么多年,他的身边也许早已有了别人,也或许早已忘记曾有我这个人出现在他的生命当中。”她轻抚着属于他的凰玉,脸上的哀伤显而易见。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玉佩,难怪他怎么找都找不到,原来是在她那儿。
她脸上的表情让他感到心疼,几乎忍不住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他想紧紧抱着她感受她的温度,但终究忍了下来,他还不打算揭露身份。心里打着别的如意算盘。
他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挂着一抹微笑,不让自己努力克制想紧抱她的反应显现出来,“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还没努力过就放弃,怎么对得起自己?也许他还在等着你,就像你永远在心中为他留一个位置一样。”
“来不及了,他离开了。”人海茫茫,找一个不知名的人谈何容易?艾以自嘲地笑了下,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回怀中放好,“你知道吗?我好几次以为你是他,你们……很像。”
夏琮崴微讶地挑眉,她白天在客栈时的态度让他以为她对他并没有特别留意,原来,就算他的外貌与以往不同,她还是认得出来的。
“我很荣幸。”他笑了开来,“放心吧,皇天不负苦心人,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告诉我,我想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他语带保留。
“很快?”
“对,很快。”
第五章
“到这里就好,放我下来吧!”艾以指着街口示意。
夏琮崴轻轻将她放下,让她能平稳地站好。
“能走吗?”他问。
她甩甩脚,已经不大痛了。
“可以。”她回答。
“那……再见。”简单道别,他转身走进街里。
见他进了客栈,艾以估算了一下时间才尾随他进去,直奔巧儿的房间了。
“我回来了。”艾以推开门,以为巧儿会在房里等她,结果房内空无一人。
到哪去了?想归想,她还是先抓起衣服迅速换装、擦脸,将一切打理好之后,她在房里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巧儿回房,开始有点担心起来。
去找找看好了,她心想。
她与夏琮崴几乎同时从相邻的房间举脚踏出房门。
“你回来啦?”他脸上挂着大大的微笑跟她打招呼。
看见他,她心跳漏了一拍,脸上表情也不大自然,但还是跟他打了声招呼,“嗯,刚回来。”
“你的嘴……”她脸上那不自在的表情让他兴起捉弄她的念头。
她下意识地捂住嘴,心里暗叫糟糕,刚才只记得擦脸,忘记擦嘴。
“我……那个……这个我……”她支吾其词了好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夏琮崴饶富兴味地含笑看着她的慌乱,替她找了个台阶下,“你刚去春花楼了是吧?难怪身上那股胭脂味浓得化不开。”
艾以只是一阵干笑,不知道应该做何反应。
“还在忙?”
“找人。”
她朝他点了下头,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下楼,远离这让她感到尴尬的场面,边走边用手背擦拭着嘴唇。经过中庭时,她隐约听到有人在争吵,声音挺耳熟的。
“为何装作不认识我?”
“我真的不认识你,姑娘请回吧!”
是巧儿,还有早上那个叫阿元的小二。艾以悄悄躲到墙后,想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争吵。
“你……”见阿元要离去,巧儿连忙拉住他的衣摆。
“姑娘请自重。”他甩开她的手。
“……这样耍我,很好玩吗?”她语带哽咽。
阿元没有回答,拳头握得死紧。
“回答我……”巧儿强忍着,不让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滑落。
砰!
他一拳打在树上,咬紧的嘴角咬渗出血丝。
“我能怎么做?我能怎么做?你倒是告诉我啊!”他紧扣住巧儿的双肩,痛苦地嘶哑低吼:“我答应过你的父母一定会出人头地,然后回去娶你,可是现在呢?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怎么回去?怎么娶你?”
她的小手覆上他的手,颤抖着,“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不要你被人瞧不起,我不要你跟着我受苦。”他压抑地低声吼着。
巧儿伸手轻触他的脸,他却躲了开来。
“你回去吧,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找个更好的人嫁了吧!”
她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我要的是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好,难道你不明白吗?”她不能接受地退了几步,整个人痛到就像要被撕裂开来。
明白,就是明白,才更不敢回去。阿元背对着她,不发一语。
“今天,我总算看清你了。”巧儿深深呼吸了几回,抹去未干的泪痕,“我会如你所愿。”
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阿元就像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瘫坐在地。
“对不起……我只想让你幸福,虽然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至少……你的生活会过得比较好……”
墙后的艾以眼眶泛红,看着他,她仿佛看见了当年逃避的自己。
这几幕也一丝不漏地映进了另一人的眼帘。
夏琮崴坐在窗边垂眼看着瘫坐在楼下中庭的阿元。
呆子,竟然将到手的幸福硬生生地往外推,功成名就真的那么重要吗?平平淡淡过日子就不行吗?他叹了口气。
也许,他可以帮他一把。
“少主?”沈灏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没事。”夏琮崴打掉眼前不停挥动的手,瞪了一眼沈灏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少主,我们这趟产业巡视有必要特地在这个城镇停留这么长的时间吗?你不怕回堡后工作多到做不完?”沈灏像老婆子一样叨叨念着,俊美的脸庞仍旧是面无表情。
“不怕,有你帮我。”夏琮崴一脸无所谓。
果然又是他。沈灏无奈地叹气。
一只手臂搭上沈灏的肩,范尚杰皮皮地笑着,“报应,谁要你平常有事没事就把工作推给我。”
“那是因为你闲到让我看得很刺眼。”沈灏使劲捏着那只手。
范尚杰吃痛地缩回手,“没办法啊,少主武功那么好,我这护卫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别忘了你也是护卫队的队长,有空也该去训练你的手下。”沈灏用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范尚杰眼眶蓄满泪水,“我也想啊,可是副队长嫌我碍手碍脚。”
“看你多没人缘。”啧……又装无辜!沈灏撇了撇嘴。
“你们很吵。”夏琮崴不耐烦地关上窗户。
沈灏不想再理会范尚杰,不然到最后总是会变成没意义的对话。
“少主,我们何时要回去?”
“明天一早。“夏琮崴不疾不徐地说着。
“明天一早?可是我们还没来得及调船。”范尚杰倒了杯茶递给他。
“不调船。”夏琮崴接过来,喝了一口。
“不调船?”难不成游泳回去?范尚杰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夏琮崴不避讳地露出一脸好笑,“我们搭便船。”
“搭便船?”
艾以敲了好几次巧儿的房门,里头的人还是没有应声。
“我进来啰!”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从鼓起的棉被里传出。
艾以在床沿坐下,轻轻地拍拍被子,“好了,别哭了。”
呜咽声依旧,还多了啜泣的声音,她无奈地掀开盖得密不通风的被子,露出那张哭得梨花带泪的小脸,“别哭了,换个角度想想,他也是为了你好才这样做的啊!”
“小姐全看见了?”巧儿抹去脸上残留的泪水,坐起身来。
“原来你早就心有所属了,难怪其他人你全看不上眼。”艾以将手绢递给她,“愿意跟我聊聊吗?”
起风了,艾以走到窗边准备把敞开的窗户关上,不经意地向下看了一眼,阿元依旧还在中庭,有个男人在跟他说话。她看不清楚那男人的脸,只见那男人拿出一块五角形的小木牌给阿元,跟他说了些话,阿元则一脸诧异。
“我……”巧儿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艾以回过神来,关好窗户后走回巧儿身边。
“我跟他是青梅竹马……”
巧儿生活的村庄很穷,收成不好,所以在十岁就卖身进艾府工作,全家几乎靠着她拿回去的薪饷过活。但艾府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嫁为人妇者契约便终止,以便专心顾全家庭。
阿元和她从小便互许终身,在她十五岁那年,他到她家提了亲,她父母为免断绝了她在艾府工作的这条财源,要求阿元一定要有所成就才会同意这门婚事。
“……他留了封信给我,要我等他。”巧儿从包袱里取出一封信,有些泛黄。
信上的字体歪歪斜斜扭曲成一团,活像鬼画符似的,艾以实在看不出那是画还是字。
“我一直等,可是始终等不到他的消息,等到我决定要放弃了,上天又让我在这里遇见他,谁知道……”
艾以了解地点头,“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房外传来打更的声音。
“我……”
叩、叩、叩……砰!
敲完门还等不及有人应声,阿元就这么撞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巧儿的脸色沈了下来。
顾不得有外人在场,阿元一把抱住巧儿。
“对不起,我刚刚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知道我自私,但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嫁给别人。”他急促地说着,“半年,再等我半年就好,我一定会回来。”
巧儿傻住了,一时之间无法理解他所说的话。
“我现在没时间解释太多,巧儿,我只要你一句话。”
艾以也有些愣住,但感情的事,她帮不上忙也插不了手。所以她只是退了儿步,将空间让给他们。
室内一片静默。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
“好……我等你。”巧儿缓缓开口,作了决定。
阿元舒开紧皱着的眉头,露出放心的微笑。
“我只等半年,只半年。”她悄悄将那封信藏至背后。
马啼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我该走了。”外头那两人可能等得不耐烦了。阿元深深地望进巧儿跟里,再次许诺,“我一定会回来,等我。”
接着,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不怕他又悔约?”艾以在他身影消失之后,走上前将门关上。
巧儿喉头紧缩,垂下眼眸,当她再次抬头,眼中却带着坚定,“我还是想相信他。”
艾以温柔地笑了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眼里透露出些许羡慕。如果当年的自己有她这样的勇气,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艾以悄悄地踏进房门,深怕吵醒床上熟睡的人。
确定夏琮崴没醒,她反过身轻轻将门合上。
“回来啦!”
夏琮崴突然的出声让她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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