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久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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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长久词-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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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能如何?请好厨子预备大酒席,请好裁缝做小衣裳,孩子一出世,我君如玉要大宴宾客。”
  老家丁一滞,问道:
  “您适才不是说,这孩子拆楼来了?”
  “不妨,不妨,随他拆。”
  “少爷,孩子出世,少说还要七、八个月……”
  “我楼都建好了!他怎么还要七、八个月才肯出来?”
  ……
  君如玉想着,得给未出世孩儿积点福德,忽又笑吟吟道:
  “小乙,你家公子既应承治鼋银子,我自当应承裘家命案,你回去罢。”
  “等您查清案子,再回去不迟。”
  “哎!哎!晓得了!”君如玉终于肯起身,伸个懒腰,吩咐道,“来福,备车,去六安道观。”
  这边厢去了道观,那边厢,程莲在亭间治了一席,摆了二坛绍兴花雕,赵洵、阿沅落座,青娘、陆青相陪,看园里小侍们种菊。
  青娘道:“花早了,虽新奇,却不天成,不若顺其自然。”陆青道:“确也!”程莲斟酒,请了陆青一大海碗。陆青干了,赞道:“好酒。”程莲道:“酒兴有了,敢劳陆班主打套少祖拳来看。”
  陆青不推脱,笑着起身,阿沅问道:“你这拳从何处学得的?我听闻,少林寺并不教这一套拳法。”陆青答道:“少林寺弟子下了山,有行侠仗义的,也有做强盗的,老和尚心忧得紧,不敢将真拳法来教,只教些花把式、蜡枪头。这一套少祖拳,还是我往云南访古梅,在盘龙寺,向一个执事僧学的。”
  青娘听了,来了兴致,问道:“这执事僧想必大有来历,既是轻易不外传的拳法,如何又肯教你了?莫非你合了他的心意。”
  陆青笑道:“合不合心意,不晓得,我却疑心,那僧人是梅花变的呢。”
  青娘听了,笑道:“这话雅得不能再雅了,不知作何解?”
  陆青道:“自古及今,人常说,岭南梅县;可访得古梅,殊不知,此言大谬。梅县之梅,虽粗壮,至多不过百年,哪当得起‘古’字呢?我走南闯北,惟在云南,访得两株古梅。一株在盘龙寺,一株在喇嘛庙。先说那喇嘛庙,有红衣僧人守护,列为禁地,不让人近身。若我要偷访,也不是不可,但我想这梅既有了主人,若我硬闯,是大冒犯,与我来意相违。是而,我只登上南山,远远看了看,也算是尽心了。”
  赵洵微微一笑,道:“既有这一段话,我有一柄王公梅花扇,你拿着,正合宜。”
  陆青不期然讨了赏,连忙谢过公子。
  赵洵笑道:“你不忙着谢赏,下文说完不迟。”
  陆青笑道:“再说那盘龙寺,因香火盛,寺里不堪其扰,索性闭了山门。我绕到寺后边,正碰着一个执事僧,到溪里挑水,那水桶里浸着白盐,我心疑,冒昧上前,问是何故?”
  阿沅道:“敢问是什么缘由?”
  陆青道:“原来,此执事僧要用盐水,浇灌梅花,令其枯死。”
  众人听了讶异,青娘问道:“饶是梅花盛放,引了香客连绵,关上寺门即可,何至于此?”
  陆青点头,道:“我也这般说,谁料那执事僧道,梅花昨夜托梦于他,说与其受烟熏之苦,受折枝之苦,受喧哗之苦,不若死了,转世到深山,清清静静才好呢。”
  众人听了,无不轻叹。
  “那后来呢?”青娘问道。
  陆青道:“我心上不忍,向那执事僧道,梅花既要生于深山,何必求来世?我有一法子,不如用大车将梅花运到山里喇嘛寺,一则成全此梅心事,二则有梅做伴,想必不再有求死之念。执事僧听了这话,点头称是,随后,我雇了一辆大车、十来匹马,选了黄道吉日,送这梅进山去了。”
  青娘听了,笑道:“难得,难得,难得这梅有这样的心思,又难得遇见了陆班主。”
  陆青道:“我也不白出力,此事做妥当后,那执事僧便送了我一套拳法册子。”
  众了听了,笑了。
  陆青接过酒坛,向众人斟了,又敬了众人一碗。
  众人饮过,陆青方走下亭子,撩开蓝袍,练起拳来。
  阿沅细细看了,晓得一招一势的锋芒,她意欲一试,赵洵笑了,开口道:“程莲,你去试试这拳。”
  程莲正有此意,放下酒坛,下场,抱拳做了个请势。
  两个早有心一较高低的,此刻不藏余力,尽兴比划起来。青娘看得眼花缭乱,阿沅初看还有些意思,再看却像争风吃醋,不由一笑。
  赵洵向阿沅问道:“这花雕如何?”
  阿沅尝一口,道:“淳厚得很。”
  “怪哉,我这一碗却是清淡的。”赵洵道。
  “是么?我尝尝。”阿沅换了赵洵那一碗来喝,赵洵含着笑,亦换了阿沅那一碗,对饮。
  赵洵问道:“何如?”
  阿沅觉得滋味相同,赵洵笑道:“兴许是我清早尝了乌梅果子,淡了酒味。”
  “是么?”阿沅道。
  赵洵轻声笑道:“若不信,我含一口喂你。”
  阿沅瞪他一眼,幸而旁人都在看拳呢,都不曾听见他轻浮言语。
  赵洵笑道:“这又有什么妨碍呢?若怕失礼,我让他们退下罢。”
  阿沅正色道:“赏菊、看拳、说典故,难得同乐,为何要败兴呢?”
  赵洵含笑颔首,也肯正襟危坐,不动坏心了。
  至晚,小乙回来,说裘家案子有了进展,赵洵坐于外厅,阿沅正要歇息,也披衣坐在屏风旁,听小乙细报。
作者有话要说:  

  ☆、等闲是福'第四卷完'

  寺院大钟敲了,鼓楼上云牌也响了。烛火之下,小乙禀道:“君少爷今日去了城外六安道观,在南院偏厢,寻到了裘家二小姐、三少爷,说要买他家宅子。”
  赵洵问道:“买下了?”
  小乙道:
  “不曾,那裘家二小姐推脱,宅子有蛇,卖了,害人,君少爷摆手说不妨碍。按说这等好买卖,没有不许的道理,谁料那裘家二小姐仍是不答应,又道,是父母在世修下的宅子,虽然运道不好,接连死了人,却仍是个念想,不忍卖钱。
  君少爷也没法子,又向裘家二小姐道,裘家也曾是个财主人家,家供着一处庵堂,即在鉴湖边上,为何二位寻落脚地,舍近求远,到这六安道观来了?裘家二小姐答道,此处近学堂,为幼弟读书故。君少爷也问不着下文,只得先告辞。
  却说君少爷不急着走,要在道观逛逛,观里供些真人、法器,本没有什么稀奇。谁想走到偏殿后精舍,一株龙眼树下,见着一个道姑抚琴,君少爷就停下了。”
  阿沅问道:“这是为何?”
  小乙道:
  “那道姑青春妙龄,君少爷上前,说要祈福,问供仪多少,道姑起身,依例作答,君少爷旁敲侧击,问到了裘家姐弟,那道姑答了几句,都是寻常话。
  闲话说完,君少爷看上道姑头上的簪子,说要借来一看,那道姑本不肯。
  君少爷手快,略一拂,转眼簪子握在手上,展开细细一看,道,这簪子样式稀奇,本城铺子没有卖的,想必是手艺人按图纸现打的,他又向道姑问,这手艺人是谁?
  道姑气恼,不肯答话,君少爷一笑,还了簪子,告辞了。”
  小乙话一顿,又道:
  “君少爷出了道观,画了簪子形制,让底下人分头去问,不上半个时辰,就有人回报,说是金翠阁老银匠,一年前亲手打的簪子,只打了一对,是裘家二姑爷下的定,也是他亲自上门取的货,货银两讫,有帐房票据见证。”
  阿沅道:“一对簪子,一支在道姑头上,还有一支呢?”
  小乙笑道:“君少爷也这么问,还有一支,正在裘家二小姐头上,玉蝉银簪,一双蝉目,点红宝石,午后日色一照,出奇好看。”
  赵洵微微一笑,问道:
  “那君如玉又怎么说?”
  小乙道:
  “他说,明日,要问问城里的捕头,听听当日仵作的说法。”
  赵洵点点头,小乙便退下了。
  次日,君如玉亲自登门,说裘家姐弟连夜备车,离了绍兴城,走得不知所踪。
  赵洵淡如处之,君如玉连连叹气,茶过三巡,又问道:“尊夫人不在府上?”
  赵洵这才肯开口,道:“昨夜出城去了。”
  君如玉笑道:“多劳,多劳。”
  赵洵道:“你这只老狐狸。”
  若非君如玉查明裘家二小姐住在六安道观,又查明道姑是裘家二姑爷的相好,怎会刻意带小乙去问话?他问便问了,又不往深处问,摆明要让旁人出手,他自个儿却要歇一歇的。
  君如玉大笑,道:“尊夫人嫉恶如仇,不难猜度,在下奇的是,赵兄怎么不随夫人出城,却在家中安坐?”
  赵洵道:“等君兄给此案定个说法。”
  君如玉笑道:“赵兄为何断言在下一定会有说法?”
  赵洵啜口茶,道:“若没说法,怎还有闲心布局,引内子出手?”
  君如玉听了大笑,道:“知我者,赵兄也!此案我早已是解了的,只不过心中有个不忍。”
  赵洵道:“有何不忍?”
  君如玉这才道:“裘家二姑爷生前是个浮浪子弟,读书落第,家产败尽,这才投靠裘家。裘家大少爷看在二妹份上,安置二姑爷在本家绸缎铺,做个帐房先生。这人若安安份份,也还有一些清福可享,谁晓得他素来不检点,青楼逛腻了,又看上六安道观的道姑,财色财色,二字不分家,是而闹起亏空来。”
  君如玉话一顿,又道:
  “此事人尽皆知,茶楼闲话,有人说裘家二姑爷走投无路,要夺家财,放蛇杀了裘家大少爷、表少爷,本来他还要对三少爷下手,却不慎自个儿被蛇咬死了,还有人说,是裘家二小姐看破端倪,杀了裘家二姑爷。”
  赵洵闲闲道:“依君兄所见呢?”
  “可巧,我那天在茶楼喝茶,遇见一位老人家,皱着眉头,说裘家宅子闹蛇,定是人为。”
  “这老人家又是何来历?”
  “裘家宅子,于十二年前重修过,正是这位老工匠的手笔,当年,老工匠按裘家老主人吩咐,往东西南北墙脚,埋了蛇药,是而裘家不该有蛇患,此外,我又打探到,裘家大少爷、表少爷、二小姐,还有三少爷,从小就在这宅子里长大。”
  君如玉扇子轻轻一点,笑问道:
  “赵兄可明白了?”
  赵洵一哂,道:“明白了。”
  又说小乙在一旁烹茶,听了这半天,却似懂非懂,问了又唐突,只好退出厅堂,穿廊过粉墙,走到画轩外,一片池塘。只见阿沅正倚栏坐着,捏面团儿,朝红鲤丢了,逗得满塘鱼丽之阵。
  小乙将君如玉说的话,一五一十向阿沅说了,道:“果然是君如玉设局,引姑娘昨夜出城奔波呢。”
  阿沅点头,道:“这也不怪他,他只能查清一半,还有一半的意思,是让逍遥楼硬审。”
  小乙愈发摸不着头脑,问道:“这一半是什么?另一半又是什么?”
  阿沅笑了笑,道:“依老工匠所言,裘家曾埋下蛇药,因此,裘家宅子长大的人,要图财害命,不会用蛇,要是用了蛇,说明真凶不在这宅子长大。”
  裘家上下,只有二姑爷来得晚。
  小乙恍然大悟,又问道:“那裘家二姑爷也被蛇咬死了,是他自个儿不小心,还是二小姐动的手?”
  阿沅道:“我不晓得,君如玉也不晓得,这才要硬审。”
  “谁去审呢?”小乙看着阿沅手上的面团儿。
  阿沅捏了一块,似笑非笑道:“说到硬审,程厨子最拿手,我捉了裘家姐弟,送到他那儿去了。”
  小乙念了声阿弥陀佛,回厅里伺候茶水去了。
  过了两三日,逍遥楼一行人马,打点行李要走。
  大宅门口,掌柜们送东家,备了许多骡马,装了绍兴土产,小乙看妥了,往前面马车那儿传话,公子点头,吩咐几句,一行人便离了绍兴城。
  程莲驾公子车,行了二三十里,阿沅掀帘问道:
  “裘家二姑爷杀人用的是蛇,那裘家二小姐,用的是何物?”
  程莲答道:“裘家二姑爷曾送她一支双股银簪,她将这簪子浸了药,扎进肌肤,和蛇咬相似。”
  “原来如此,她如何肯招?”
  “这并不难,裘家二小姐心系幼弟,我用裘家三少爷要挟,没有不招的。”
  阿沅点头,赵洵笑问道:“这下清楚了?”
  “一清二楚了。”阿沅点头,倚着锦枕,转弄兔儿灯玩。
  赵洵无奈,这时程莲禀道:“公子,有人候着咱呢。”
  只见山道上,远远三棵老松,停着一辆马车,见着逍遥楼人马,下来一男一女,原是裘家姐弟。
  姐弟上前,要谢几句,赵洵隔帘道:“免了。”
  二人还要说话,赵洵道:“也不必多说,各奔前程罢。”
  公子吩咐赶路,程莲挥鞭赶车。
  姐弟二人立住,目送逍遥楼人马抹过山道,没了影子,方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案情大概:
  裘家宅子十二年前,埋过蛇药,这件事大少爷、表少爷、二小姐、三少爷知道,裘家二姑爷不知道,所以他用蛇杀人,做成意外,如果是别人行凶,不会用这个策略,因为蛇不会爬进来,肯定是人带进来的。
  裘家二小姐反应过来,将计就计,用双股银簪沾毒,刺死裘家二姑爷,伪装成蛇咬的。
  她本来还要杀道姑,被君如玉搅了,要逃,被阿沅逮回来了,程莲一审就招了。
  最后,因为裘家二姑爷死有余辜;三少爷还年幼,需要裘家二小姐照顾,逍遥楼就放过了二小姐,让她带弟弟奔前程去了。
  2、美丽的道具:蛇蛇两条,青玉蝉镶红宝石双股银簪一对(由裘家二姑爷倾情赞助)
  

  ☆、何谓生死

  扬州,筱园。
  房里设两张书桌,一张赵洵写字用,一张阿沅画阵用,两人并坐窗前,日光正好。阿沅画了十二张为一册,见宣纸没了,向赵洵讨纸。公子装没听见,铁画、银勾,缓缓写他的大字。
  阿沅疑惑,问道:“你又怎了?”
  赵洵看一眼阿沅,见她艳妆倩服,头上家常梳栊,斜插两支珠翠。
  他心上钟情莫名,眉宇间好生缱绻,却忍笑道:
  “昨日,谢无忧来说话,见着我就闭口了,所谈何事呢?”
  阿沅道:
  “不过是他在谢家生辰宴上的见闻。”
  “不能让我听的,是何见闻呢?”赵洵笑问道。
  “都是寻常话,”阿沅与公子四目相接,含笑道:“你伤过他几回,他怕你呢。”
  赵洵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阿沅想起昨日谢无忧来时,说的确是生辰宴上的闲谈,但这闲谈中,有极刺耳的一宗。
  谢无忧说道洛阳天下门门主段枭,曾与游方高僧清谈,高僧口里,说这段门主有五百只羊的寿数。
  言下之意,段枭的余生,还可啖五百只羊,掐指算算,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的风光。
  阿沅听到这里,只吩咐谢无忧道,这话若从他口中传到筱园,就挑断他的舌头。
  谢无忧正笑着说晓得了,没想到公子就来了,他也就止住了话头。
  当下,阿沅低头,拣了旁的话,向赵洵道:
  “昨夜看你架子上的史书,随意翻到某一处,见纸上写某一朝百姓,有六千万人。”
  赵洵含笑问道:“阿沅有何感慨呢?”
  阿沅道:“这六千万人,曾三餐饮食,曾闲来谈笑,如今他们去了何处呢?”
  赵洵道:“众生殊途同归,往生极乐,幸有后人祭祀,。”
  阿沅又道:“世人善忘,四世以后,何人去祭祀呢?”
  “这倒将我问住了!”
  “可见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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