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久词》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天长久词- 第2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你想错了。”阿沅剪断他话头。
  赵洵道:“还是你想听金箔之声?”
  阿沅索性不说话。
  乐放心里不平,公子想学周幽王,丫头却不肯领情!还是褒姒好打发,光看看烽火戏诸侯,就笑得花枝乱颤!他更不平的是,为何公子取悦丫头,沉香的本钱却要记他账上?
  乐放一路没想明白,赶着马车,到了小秦淮。
  天色还没暗,乐放寻到彩云度月舫,有个小丫头正站在船头倒洗脸水。
  乐放勒住马车,向她问道:“邵九娘是你家的?”
  那小丫头一听,急忙缩头进去了。
  乐放笑道:“公子,想必就是这家了。”
  赵洵掀帘,下了马车,又扶着阿沅下了马车,一行人走过板桥,上了画舫。
  画舫的邵妈出来迎客,见赵洵锦衣华服、品貌不俗,忙笑着请进舱内。
  一行人进了里舱,赵洵在榻上坐了,阿沅坐在榻上另一旁,与他隔着一个海棠小几。
  乐放坐在一个方桌边。邵妈吩咐小丫头沏上茶来,又道:“你双珠姐姐呢?还不叫出来见客。”
  原来这舫上有三个姑娘,最出色是邵九娘,此外还有一位邵双珠、一位邵双玉。
  邵双珠大方伶俐,邵双玉却有些左性,爱得罪客人。
  本来有邵九娘这棵发财树,邵妈还能容她,近来九娘死了,邵妈也严了,对邵双玉非打即骂。
  邵双玉刚才哭过,在房里装睡不肯见人,邵妈这才没叫她。
  不一会,邵双珠来了。
  只见她穿着月白色衣裳,髻上斜插一支银丝蝴蝶,妆容娇媚,态度可亲。
  她上前来,向赵洵、乐放道一声万福,又打量一眼阿沅。
  公子哥身边带姑娘,常是别的画舫过来赴局的。邵双珠没见过阿沅,是而多看她几眼。
  小丫环抬过来一个绣墩,邵双珠在塌前坐下,向赵洵、乐放递一盘蜜饯果儿。
  赵洵并不用,乐放拣了个橄榄,看这里的布置,织云为帘,锦绣作榻,一阵熏香,令人眼迷欲睡。
  他想着回头拉上常步影几个,过来乐乐,着实不错。
  邵妈在一边张罗,向赵洵问道:“公子府上在何处?”
  乐放代答道:“买卖街古董铺黄掌柜家。”
  邵妈听了脸上一喜,道:“原来是黄公子,家里做好大的生意。这会,我替公子做个媒人如何?我女儿双珠,也算是小秦淮里拔尖的。”
  说着,邵妈扶起邵双珠,要送到赵洵身边坐下。
  赵洵神色淡淡,起身让了,人走到阿沅那边,在她身边坐下。
  邵妈笑道:“公子头一回来逛?”
  赵洵不言语,又含笑看着阿沅。
  乐放向邵妈笑道:“留下双珠姑娘说说话,妈妈贵人事忙,不必在此耽误。”
  邵妈笑道:“那我先去了。”
  临走,又让小丫头取琵琶来,道:“让你双珠姐姐给客人弹唱几套。”
  小丫头应了,出门去取,不一会,小丫头回来了,捧着琵琶递给邵双珠。
  邵双珠抱在怀里,款款问道:“二位爷要听什么曲子?”
  乐放笑道:“并不急着听曲,我们是慕邵九娘之名。”
  邵双珠听了,道:“二位爷既是慕她的名,难道不晓得,九娘已香消玉殒。”
  乐放道:“这事传遍扬州,我们自然晓得。”
  说着,他从荷包里拣出一个玉扳指,上前坐在绣墩,握住邵双珠的手,套上去,笑道:“给姑娘的见面礼,不成敬意。”
  邵双珠端详那玉扳指,碧绿通透,成色极好,便将琵琶放在一边,笑道:“自她死后,来我们画舫的,竟有一半打听她的。二位爷想知道什么,奴家知无不言。”
  乐放问道:“她生前可得罪了什么人?”
  邵双珠听了,家常道:“她那清高脾气,得罪的人还少么?幸而她长得标致,言谈又出彩,清高一些,反而奇货可居。要说那些风流才子,不最爱她这一套么?”
  乐放听了,哈哈大笑道:“双珠姑娘说话十分爽利。”
  阿沅要问话,又嫌赵洵挡着,请他坐别处去。
  赵洵不肯,半靠着锦枕,挨她躺下。
  阿沅奈何不了他,随他去了,向邵双珠问道:“九娘都得罪了什么人?”
  邵双珠也不隐瞒,道:“远的先不说,近的还要窝里斗呢。”
  乐放笑问道:“是谁窝里斗?”
  邵双珠道:“我有一个妹子,叫双玉,来得比九娘早,但客人比双玉少。她房间宽敞,妈让她搬出来,让给九娘住。因这一件,双玉没少和九娘吵闹,常骂九娘只爱谋夺别人的东西,心肝准是黑的!九娘死了,双玉高兴得什么似的,也不怕忌讳,要搬回九娘的房里住。妈不肯,说留着以后买的新人住,又骂了双玉一顿,这会,双玉还躲在房里哭呢。”
  乐放听着这蜗角争利之事,也有些不耐烦,又问道:“除了双玉,九娘还得罪了什么人?”
  邵双珠低头一想,道:“要我说,她还得罪了三个厉害人物。”
  乐放听了稀奇,问道:“哪三个?”
作者有话要说:  

  ☆、风月情浓

  邵双珠道:“头一个是人参行的少东柴公子,他本是双玉的客人,因他也会吟几句诗词,人又生得风流倜傥,家中又未娶妻,双玉就存下一段心事。”
  “什么心事?”乐放问道。
  邵双珠笑道:“那柴公子嘴里没真话,送一些不值钱的古董、书画、文锦、川扇给双玉,还说早晚娶她进门,就哄得双玉信了,两人来往有半年之久。
  谁料,那柴公子家里要给他娶妻,娶的正是盐商俞谨庵的妹妹。因这一段,柴公子有两三个月不来小秦淮逛了。再来,后面他嫌双玉纠缠多事,又看九娘才貌动人,就改做了九娘的生意。
  因这一段,双玉才说九娘总爱谋夺别人的东西。九娘听了,偏要做样子,也不见柴公子。柴公子不知底细,气恼九娘看轻他,就让底下人将九娘的房间给砸了,一件好东西没剩。
  后来,还多亏了金书生,也就是金生色,求了扫垢山庄的谢小公子,扬言要烧了柴家的药材铺。柴公子才肯赔银子,九娘也才从新置办了房里的摆设。
  但那柴公子气却不平,若在别的画舫耍乐,遇着我们家的画舫,也要趁醉骂几句。有一句骂得最多,说要挖了九娘的心,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干净!”
  邵双珠一丝悲戚,转眼又笑道:“二位公子说,这算不算得罪了厉害的人物?”
  乐放点头,道:“除这一位外,还有哪两位?”
  邵双珠笑道:“还有两位,一位正是柴少夫人,一位便是她哥俞谨庵。”
  “怎么?柴少夫人是醋缸?找自家兄弟替她出头?”乐放问道。
  邵双珠笑道:“要说吃醋,柴少爷相好的不少,哪醋得过来?我看是九娘命不好,这些人一块讨债来了。”
  “这话怎么说?”乐放问道。
  邵双珠道:“听闻柴少夫人进门后,柴少爷手头的银子都被她管了。他没钱耍乐,偷了柴少夫人陪嫁的一尊白玉观音,典当了一大笔银子。被柴少夫人晓得了,拿出撒泼的家法逼问柴少爷,柴少爷诌了个谎,竟说是送给了九娘。
  柴少夫人听了,怒上心头,带了四个丫环、八个小厮,风风火火到了我们家画舫,硬要九娘交出白玉观音。九娘哪有那宝贝,柴少夫人搜了一圈没搜到,隔个十天半月,就来闹一场。
  因她哥哥是俞谨庵,素来与官府交往密切,她又是什么沧浪剑派的侠女,我们画舫的几个外场,都被她踢进了水里,竟没人拦得住她!”
  阿沅听到这,问道:“可是苏州的沧浪剑派?”
  邵双珠道:“是不是苏州的不晓得,但人人都说这柴少夫人学的什么啄鹰剑法,在我们眼前舞得眼花缭乱的,吓死人哩!”
  赵洵、阿沅听了微微一笑。
  乐放笑着道:“听来是沧浪派的濯缨剑法。”
  邵双珠向赵洵道:“女人家会武,了不得。公子您说,九娘是不是又得罪了一个厉害人物?”
  赵洵看一眼阿沅,唔一声,含笑道:“确实了不得。”
  阿沅晓得他影射自己,冷冷问道:“那九娘又是如何得罪了俞谨庵?”
  邵双珠道:“这当中的缘由,倒是平常了。因俞家蓄养声妓,颇为自诩,还效法什么石季伦,允这些女子出外游玩。金书生见了,曾说过一段文绉绉的词,什么靓妆走马、穿柳而过、声如莺试。”
  乐放听了,点头道:“这一段词好,如在眼前。”
  邵双珠笑道:“我们见了,也很羡慕,可偏偏有好事之徒,说俞家的声妓唱得再好,也只是人间听听,不如九娘,唱得是天籁,差可比拟当年钱塘绝歌台的阿佛姬。”
  乐放听了这句,笑道:“这句话倒该让程莲听听。”
  邵双珠笑道:“公子说的什么莲?”
  乐放笑道:“你接着说。”
  邵双珠道:“因这一句,俞谨庵家三番两次,派人传话,请邵九娘过府唱曲,九娘拒了,俞谨庵以为九娘技艺才情不同,又专门写了帖、派了轿来迎,九娘仍是不去。这也是她的清高规矩,没有诗文来请,她断不肯赴局的。”
  乐放摇头,又叹气,道:“虽是雅人,可惜堕入风尘。既已堕入风尘,可惜不识时务。”
  邵双珠道:“雅不雅的,不能当饭吃。那晚,俞家派了几个精壮汉子抬轿,要唱一出硬戏,可巧九娘随金生色出游去了。我正替九娘松口气,谁料她就被人挖了心。”
  乐放问道:“这可巧了,你可曾向官府说过?”
  邵双珠道:“官府来人访过,都不是机密事,杜老爷想必都晓得了。”
  乐放道:“可怎么不曾听说杜老爷请这些人过堂一审?”
  邵双珠笑道:“公子是个痴人。人参行柴家、盐商俞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商富贾。官府难道听了我们几句道听途说,就去他们府上拿人?”
  乐放笑着道:“是这个理,我糊涂了。”
  说话这半天,天都黑了,那画舫也不知何时离了岸,荡向湖心。各处画舫的灯火张了,丝竹管弦、攘拳斗酒之声,渡水而来。
  赵洵坐起身,问道:“九娘生前在哪间房歇息?”
  邵双珠道:“舱底下靠船头那一间,妈锁了,旁人进不去瞧,几位慕名而来,不如听奴家唱一段她惯唱的曲,也算是追怀之意了。”
  赵洵摆摆手,起身要去瞧,阿沅也去了。
  邵双珠倒要拦,乐放笑着,挡住她,请她坐下,道:“我在此处听姑娘唱曲。”
  赵洵、阿沅下到舱底,走到尽头。赵洵看那锁寻常,握住用力一错,那锁断了。
  舱内没点烛火,借窗外的灯光,大抵照个形状。不过一张床、一张妆台、一张榻、一张桌、几张凳,摆了花几、花瓶,墙上挂些字画而已。
  两人四处翻找,阿沅绕过那床,寻床后的箱笼,不过装着一些寻常衣裳,一些诗文信沓,一些册子,并无贵重东西。
  她拣那信沓、册子要看,从妆台找出火折子,点了支烛火,坐在妆台边要看。
  赵洵站在她身畔,陪她看信,信上不过是些唱和的艳词,一封封看着,没有线索。
  倒是两个人映在铜镜里,眉目专注,画卷一般。
  赵洵又拣了那些册子,才一翻,就合上了。
  阿沅抬头,道:“册子给我。”
  赵洵不言语,背手藏着,也不肯交出来。
  阿沅冷冷道:“你这人怎么这么——”
  “婆婆妈妈?”赵洵接了她的话,又含笑道:“这名我姑且担下了,册子还是不能给你看。”
  “有什么我看不得的?”阿沅道。
  “你年纪小。”赵洵道。
  阿沅一寻思,明白过来,脸上无端热了。
  良久,她道:“那你仔细瞧瞧,也许当中有一两册不是。”
  赵洵“嗯”一声,稍稍移了烛火,道:“那我仔细瞧瞧。”
  阿沅不看他,赵洵却有一点坏心,轻轻翻着书页,道:“第一册,高丽花间春画秘戏。”
  “你念出来做什么?”阿沅责道。
  赵洵不答,唇畔都是笑意。
  阿沅正不自在,谁料隔壁有人捶门,又有人开门。
  一个女子俏声骂道:“原来是你这冤家!九娘一死,你就有闲心来寻我了?我可不敢放你进来。”
  又听一个公子哥儿的声音,软语涎皮道:“九娘活着我也来寻你,谁稀罕啃硬窝头,崩坏牙口。”
  “柴公子这会倒会说风凉话,九娘死了,我还疑心是你弄死的呢。”
  “天可怜见,我柴大少最怜香惜玉了。”
  “不是你,就是你家母夜叉!我邵双玉胆小、福薄,真真不敢放你进来!”
  “当真不放我进来?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也不知柴大少送了什么好处给那个邵双玉,只听房门“吱呦”一声敞开了,又阖上了,半天没人说话。
  赵洵将那些册子推在一边,正经道:“都看完了,没有要紧的。”
  他话音未落,像是隔壁有什么东西撞着墙,一阵阵响。
  赵洵与阿沅皆是习武之人,听觉灵敏。
  只听那双玉媚着声儿叫道:“柴大少几日不曾沾着荤腥,这般狠心,像要奴家的命!”
  柴大少道:“卿卿,你才要我的命呢!”
  说着,什么灯台、花瓶都扫到地上摔了,一阵乱响,又有摇震之声,且撞且收。
  一句负心,一句心肝,一句叫轻些,一句叫轻不得……
  阿沅、赵洵何曾听过这等风月好事,一个面红耳赤,一个忘记举动,一时都呆了。
  只有隔壁情浓,不知换了多少花样,将男女之事习得纤细入微,比春画册子生动多了。
  还是赵洵先回过神,轻轻拉着阿沅要走。
  两人踏水离了彩云度月舫,将乐放忘在一边。
  两人上了岸,沿着城墙走着。
  赵洵松开阿沅,手上却仍然滑腻腻一片。
  他不言语,阿沅也不言语,默然无声,走了一里多路。
  月色明朗,照着水渠,一泓漾之,类若乘空。
  赵洵道:“你不该去的。”
  阿沅点头,道:“我去不得,你去得。”
  “我再不去了。”赵洵道。
  “不必告诉我晓得。”阿沅道。
  “自然要告诉你晓得。”赵洵说了这句,良久沉思,又问道:“为何你总不愿与我深交,难道我有什么令你特别憎恨之处?”
  阿沅寻思这句话,问得突兀。
  赵洵又道:“阿沅,我像昨日才认识你,又像认识你很久了。这是我一厢情愿,还是你也这样想过?”
  阿沅抬头,看赵洵一眼。
  正这时,自高处城墙泼下酒来,哗哗一阵水响。
  又有人叫道:“耶耶,半夜三更,孤男寡女,难不成是要肌肤相亲?”
  赵洵、阿沅抬头一看,只见城楼月里,谢无忧叉手大笑。
  赵洵神色一冷,纵身飞上城楼。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给小无忧点三只上好的檀香。

  ☆、半山残照

  城楼上,谢无忧正得意,谁料赵洵转眼就站在他跟前,人背着月光,瞧不清脸上神色,藏也藏不住的杀气。
  谢无忧刚要说话,赵洵扇子随手一拨,谢无忧手上的酒坛子就飞了出去,咣一声砸在城堞上!
  谢无忧看动了手,也出一招,空拳压顶,赵洵抬手一挡,谢无忧哎呦一声,只觉得骨头都被震碎了!
  他后退两步,道:“有误会。”
  “什么误会?”赵洵扇子轻轻敲敲他的头。
  谢无忧脑门一震,扶墙跪着,倒吸一口凉气,骂道:“真打……打?你别欺人……人太甚啊,打狗还要看主人!我哥……”
  赵洵冷冷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