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当初,薛升对自己对症下药,她不也是什么也不知道一头栽进去么?
只是姚婉有一点不同,她没有碰到薛升那种心狠手辣的禽兽。可嫁了岳长修那种人,也是姚婉的不幸吧。
看着,阿古暗叹一气,已觉可惜,真是糟蹋了姚婉这样的好姑娘。
进了屋里,阿古便拔掉酒塞,笑道,“都是姑娘家,不喝那么烈的酒。这是桂花酒,酸甜适口,若冰镇细饮,味道更佳。”
姚婉好奇拿了来瞧,只见瓶中酒色金黄,澄清明亮,浓郁醇香微微溢出,颇觉舒心,“阿古你酿的酒比我平日买的酒好多了。”
阿古笑笑,要倒酒时,扫了一眼桌上,为难道,“这茶杯实在扫兴,家里可有白瓷杯子?”
“有的有的,我让下人去拿。”
“我来时忘了让下人跟你说,若有配菜更好。桂花酒就该配红糟鸡、豆腐蛎这些菜的,不过现在叫厨子做太麻烦,等改日再做吧。”
姚婉听她说着,已觉嘴馋,“那改日我去薛家找你吃菜小酌。”
阿古微微一顿,“我毕竟是薛家的客人,这只怕不便。”
姚婉这才想起来,笑道,“那容易呀,你来我家吧。”
阿古点头,笑道,“这倒是好。”见姚婉要走,她又道,“家里可有冰?放点冰这酒会更好喝。”
“有,冰窖上了锁,我得亲自去开锁才行。阿古你等等,我很快回来。”
阿古要的就是她离开这间房,但凡大户人家冬日总喜欢藏冰,以备夏时用。但因怕下人偷开,又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跑进去,因此冰窖的门不到用时是要上锁的。阿古自己家的如此,又打听了下京城的冰窖,大抵如此。便带了以冰兑饮更好喝的酒来,好支走姚婉。
姚婉前脚刚离开这屋子,阿古就看了看金书,金书走到门前把风。阿古缓缓起身,走到床边,又将药水洒到枕头上。不慌不忙回到桌前,将一粒药放入酒中,微微晃了晃,不多久药丸就化成了水,消失在酒中。
毒丨药的效果一次能维持三四天,她隔三差五来一回,岳长修便会一直有幻觉,等出现幻听时,他也命不久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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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救我……”
“那你可愿嫁我?”
“……救我……”
“你不肯嫁?那我为何要救你!你嫁了薛升,就让他救你吧!”
恶语一出,岳长修转身就走。快从窗户跳出,他又猛地顿下步子,目光重新回到一身大红嫁衣的宋锦云身上。他不知道为什么宋锦云会倒在新房离,也不知道为什么屋里没有喜娘和下人。他偷偷摸摸从后院翻墙进来,就是想问她要不要跟自己私奔。可她不肯,宁死也不肯。想着,眼里渐露阴毒,他又走了回去,拿起桌上花瓶,狠狠往她脑袋砸去。
啪擦。
瓶子碎了一地,血也溢得更多。
岳长修跌坐在地上,怔神看着自己的手,被碎屑刺伤了的手,一点一点渗出血来。
擦不掉那血,一直在流。血成了溪流,一直在往外淌着。他惊恐地擦着手,感觉不到疼,血却擦不掉。隐隐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颤颤看去,正对上一双血眼。
“啊!”
他惊叫一声,将沉睡中的姚婉也惊醒了,忙起身要去点灯。谁想身子刚探起,就被他捉住了胳膊,用力一拧,差点没将她胳膊捏断,痛得她也叫了起来。这才将岳长修从噩梦中唤醒,屋外下人也已进来,将灯点上。
“少爷,少夫人?”
姚婉不愿让下人看见自己被丈夫拧伤的模样,没有撩开蚊帐,强装镇定,“没事,出去吧。”
关门声很轻,姚婉的声音同样很轻。岳长修见她脸色苍白,忙问道,“我伤着你了?”
姚婉摇了摇头,笑道,“没事。二郎你又做噩梦了?”末了她愤然道,“那道士真该捉回来痛打一顿,竟是个骗子。”
岳长修每夜噩梦,心神疲累,见妻子气恼,还得转而安慰她,更是累得很。等晨起去同父亲问安,岳肖见儿子神情憔悴,好不诧异。往日可都是神采奕奕的,怎么这几日这副模样了,“我儿可是近日太劳累了?那就别去当差了,在家歇着吧。”
岳长修挤出几分笑,“只是没歇好罢了,不碍事,明日不是休沐么,明日再歇不迟。”
岳肖劝不动,唯有点头。
岳长修用过早食,在家门口就瞧见门上贴了许多黄符,再看门前也点上了香烛和纸钱,看得心头十分不舒服。坐在马车上也能闻到沿途百姓家家户户点上的香烛气味,偶尔车帘被风掀起,街上到处都是纸钱,心神更是不宁,干脆闭眼不看。
下了马车,岳长修走了两步又回身对车夫说道,“今晚早些来接。”
车夫连忙应声。
不到午时,天色就阴沉起来,乌云席卷天穹,好似又要下雨了。原本十五月圆,却连半点月色清辉都瞧不见。
岳长修因明日休沐,今日要将事情交代完,等他忙完时,翰林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见风雨将来不来,岳长修想着反正车夫在门口,不拿伞也无妨,往门口走去,步子又更快了些。
岳家的车夫在半个时辰前就往翰林院赶去,可不知哪里突然冲出个孩子,硬生生撞了上去。惊得他忙过去瞧看,没见着男童身上有伤,却昏迷不醒。他急忙把孩子抱到附近医馆,大夫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只能等着他醒。
车夫时而看看外头,同大夫商量,“我还有事,这孩子能不能先在医馆睡着,我等会接了我家少爷,取了钱来再领人?”
大夫轻笑,“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想一走了之?这孩子安然醒了倒好,万一没醒……等会他家人找来,非得将我这医馆给砸了,我跟谁说苦去?”
车夫急声,“我怎会是那种人,我是真的要接我家少爷。”
大夫偏是不听,车夫想走,医馆里的三四个学徒便盯看他。车夫唯有作罢,只能等着这男童醒来。
金书听见车夫叹气,舒舒服服翻了个身。
——抱歉啦,你就慢慢等吧,我会好好睡上一个时辰的。
☆、第39章 解连环(一)
第三十九章解连环(一)
风雨前夕气流凝滞,闷热不已。光是站着就觉汗流浃背,呼吸不畅。
岳长修在翰林院前站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还是没看见自家车夫。趁着天还没完全黑,他决定去道上直接找辆马车回去。
走到街上,地上黄纸铺得更多,一眼看去,街上行人甚少,更添几分诡异。
心里有鬼,总会觉得处处是鬼。
岳长修没行几步,天淅沥下起小雨,伴着雷声闪电,闹得人心惶惶。他跑到屋檐下,掸去衣服上的雨珠。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咣当一声。他低头看去,竟是踢翻了个香炉,顿觉晦气。忙离了三步远,可这中元节家家户户门前都摆了香炉,避不过三丈远。
他拧眉瞧着,还想着沿路回去,说不定能碰见自家车夫。方才就该带伞的,不至于弄得这么狼狈。
似乎是因为今日鬼门大开,气氛又不同寻常,等了一会也没见有什么马车经过。倒是地上的黄符经雨水冲刷,飘浮在水坑上,在阴沉天色下,更显得阴凉。
岳长修心底渐渐涌起恐惧,这景象他不是没见过,可不知为何今日觉得特别可怖。兴许是连日都在做噩梦,太过疲劳所致。但无论如何,还是想快点回去。
他暗骂车夫竟还不来,回去非得将他痛打一顿板子。
雨依旧不大不小,结珠滚落。岳长修沿着屋檐走,终于见到一间卖雨伞的铺子,买了把伞撑回家。
鞋底踩踏在湿漉漉的地上,水珠溅上黑色鞋面,脏了鞋他也顾不得。只想快点回去,可这平整直长的路却好像弯弯曲曲的。自觉不对劲,他不敢再走,撑手在墙上大口喘气。
鬼打墙了?
他真见鬼了?
岳长修摇了摇头,面露痛苦。因站的正好是巷子,吹着穿堂风,阴风阵阵,冷得他一直哆嗦。
嗒嗒。嗒嗒。
轻轻的踩水声从巷子里传来,他晃了晃脑袋,睁眼往那边看去。只见一人撑着一把绘有百鸟的伞迎面而来,步子很轻,看身段是个姑娘。衣服……是青色的,什么布料岳长修没有看出来,直知道是青色的衣服。看不见被伞遮挡住的头,可这已快让他吐出来。
嗒嗒。嗒嗒。
步子依旧很轻,像是悬空而行。岳长修惊惧地贴墙而站,借着墙上力气支撑着身体,“锦云?”
他记得宋锦云从小就喜欢着青衣,说是如果闯了祸,跑进草丛里一趴她爹爹就找不到她了。等找不到她的时候,就不气她,还会买糖哄她回家。哪怕是她长大了,很少闯祸,再不会让她爹爹担心,也还是喜着青色衣裳。
那伞下的人没有回答,仍在用很轻的步子走着路。
嗒嗒。嗒嗒。
岳长修忽然心安了,这人不是宋锦云,只是路过的人罢了。
夜色已席卷天地,唯有墙上点的一盏灯笼隐约照明。
“岳哥哥。”
三字一落,伞已缓缓往后挑起。岳长修愕然看着她,耳边还回响着那一声称呼,几乎吐了血。那伞已全放在肩头上,姑娘的脑袋露了出来,但却蒙了面纱,看不清楚。唯有那一双眼……
“啊!!!”岳长修腿一软,是宋锦云!他怎会忘了她,忘了她的眼。
阿古幽幽看他,袖中匕首已微露寒光,一步一步逼近,岳长修想逃,可腿根本没半点力气。
远远传来马车蹄声,阿古闪身回巷子,等那马车过去。谁想那马车却停了下来,车夫拿灯笼照了照,大惊,“这不是岳少爷吗?”
阿古顿了顿,那车夫颇为眼熟,等车上下来个男子,她这才认出,是薛升。她眉头紧拧,紧握匕首,思量了局势,到底还是转身走了。
薛升没想到竟在这里碰见岳长修,刚上前就被他抓紧双臂,全身都在发抖,“有鬼,有鬼。”
“岳兄?岳兄?”薛升朝他背后的巷子看去,并不见人,朝车夫示意,车夫立刻跑进巷子查看。
“有鬼……她……”岳长修仅存的意志让他嘴里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他差点忘了,宋锦云是薛升的妻子。他当年是偷偷进了他们的新房,万一薛升察觉到杀妻的是他,那就百口莫辩,两家成敌了。
和薛升做朋友绝对不是他喜欢的,和薛家人亲近已让他难受。可唯有那样尽心尽力,才能让心里的愧疚少些。
可这样还是不能让他赎罪。
一会车夫回来,禀报道,“巷子里没人。”
薛升这才放松下来,还在搀扶着已满身雨水的岳长修,“这附近没有什么女鬼,岳兄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岳长修强忍恐惧,不敢回头去看,也不敢跟他说他见了什么女鬼。薛升见他魂魄未定的模样,赶紧将他送回岳家,免得出了事岳太师怪罪到自己头上。
雨势还是不温不火,直到岳长修回到家中,也没有变化。
姚婉见丈夫如此模样,大为惊讶,忙和下人一起将他送回房。不一会岳肖出来,薛升将自己所闻一一说了,又拉了车夫来说一遍,岳肖也信了他,送他出去,忙去看儿子情况。
岳长修睁大两眼,看着房梁,一动不动。吓得姚婉跟着魂飞魄散,一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岳肖后脚进来,见儿媳如此没担当,气上心来。平日她小家碧玉还像个小姑娘不懂操持家事就算了,可出了事还这样,日后如何能做岳家主母,当即喝声,“还不快去让下人打热水、请大夫来!”
姚婉嫁进岳家还是头一回被公公这样喝声,更是吓了一跳,忙按照他的吩咐出门。
岳肖在床边连连唤了几声儿子名字,才见他动了动眼珠子,喉结微动,“好多人……好多鬼……”
岳肖回头怒喝满屋下人,“都出去!出去!”
一时下人全退出屋外,无人敢进去打扰。
“我儿你到底怎么了?别吓唬为父。”岳肖老泪纵横,生怕儿子有个闪失。
““我看见锦云了,她来找我了,是我错了。”
岳肖没想到他竟记挂这件事,定声说道,“你何错之有,当初不曾说过你非她不娶,你娶了别人又有哪里对不住她?你惊怕什么?”
“是孩儿错了……”岳长修已快崩溃,“当年……当年得知她要嫁入薛家,我曾连夜赶去,想带她私奔。”
这事连岳肖也不知,一时诧异,“你……”
“可是我偷偷溜进薛家,却看见她躺在新房里,口吐黑血。她让我救她,可我没有……”
岳肖愕然,当年的事他也有所闻,难道不是病死的?片刻他又回神,怒声,“这与你无关!”
“有……有……我没有救她,可我……”岳长修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快消失,突然痛哭失声,“我问她愿不愿意嫁我,她不肯。爹,她说她不肯。我气疯了,我拿瓶子砸她脑袋,瓶子全碎了。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断气了……”
岳肖惊愕不已,全然没有想到平日文质彬彬的儿子竟会做出这样残忍的事,一时心中堵塞,可这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即使是杀了人……又如何?律法要治他的罪,他定会阻扰。只要有权势,还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凭他太师职位不行,他便去找同僚旧友,别说杀一人,杀十人他都有本事将儿子的罪孽刷洗干净!
因为这是他的儿子,别人的命又算得了什么。自己的儿子才是亲生的,别人的父母伤心欲绝又与他何干。
不待他说半句安慰的话,后面突然有什么东西砰然碎在地上。岳肖惊得回头,却见姚婉脚下碎了一个茶杯,错愕看着他们。
她在外头吩咐好下人,正好仆妇端茶来,她便想亲手去奉茶,好让公公消消气,谁想进了里头,却听见这种事。
她无比欢喜的夫君,却是个手染鲜血的人。甚至只是不愿和他私奔,他便动手杀了的人。
岳长修也瞧见了她,见她惊怕,双目赤红,“你在想什么?你也要走是不是?你也要背弃我是不是?”
姚婉泪涌眼眶,瞬间看清他的真面目。什么相敬如宾,什么鹣鲽情深,不过是假的。这个人根本就是个伪君子,是个禽兽!
岳长修见她步子往后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往她冲去,一个耳光便将她扇倒在地,双手掐住她的脖子,怒声,“我不许你走,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去跟别的男人苟合!”
姚婉愕然看他,气已喘不上来,那扼住她喉咙的手是在撕碎她的心,痛得这一辈子都好似不会忘记了。
岳肖慌忙过去拦他,这是翰林学士的女儿,掐不得。门外姚家陪嫁的下人也听见动静,胆大的往里看去,这一看不得了了,立刻进去将岳长修推开,将姚婉救下。
脖子上的手一松开,姚婉大口喘气,喘着喘着便哭出声来,撕心裂肺,几乎肝肠寸断,“岳长修……岳长修……”
她不断喊着这三个字,满眼含泪,见他又想扑上前,巨大的愤怒涌上心头,起身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怒声,“禽兽!”
这一巴掌可让不明其事的姚家下人吓了一跳,要知道自家小姐从来都是不记恨人的,这次姑爷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竟是要夺人命的样子。也难怪小姐这样生气,因平日姚婉对他们着实好,如今吃了这样的亏,当即护着她离开。最年长的嬷嬷冷声道,“奴婢定会将此事禀报给老爷。”
岳肖长叹一气,再看儿子,已满是失望。
岳长修也被那一掌打蒙,瘫坐在地上愣了许久。
岳肖伫立许久,忽然有些奇怪,儿子平时都好好的,为何今日……不对,是近日总做噩梦,又说见鬼了?
年过半百的老人眉头紧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