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发现自己是痴心妄想。
☆、三朝回门(中)
寒冬腊月的,青蕴大嫂沈月明却衣裳单薄,发髻未梳拢,三缕两缕的悉数散在那里,哪里有半分贵妇该有的样子。她是长房长媳,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因为丈夫年少英俊,自己娘家有得力,连带着家里的长辈都给新媳妇。但是后来伪帝作乱,父亲虽未参与,但是态度暧昧不明,皇上回京清了伪帝余孽,虽然沈家未被牵累,父亲却自请罢官;如今在家做一个富贵闲人,好不逍遥自在。但是沈月明却觉得,自己在婆家的地位远不如前了。尤其是婆婆那张脸,笑起来不如不笑,丈夫又因为科举失利,再加上自己生的是个女儿……本来以为丈夫少年心性,过了这段日子也就好了,毕竟丈夫性子虽然有些像小孩子,但起码心地还算良善,可谁又知道。“快把她给我扶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吵吵闹闹实在不成体统。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即使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能不听孙媳妇哭诉完。看来这丫头也是个有心计的。老太太这样想着,又想,自己年纪这样大了,还要管这些小辈之间鸡毛蒜皮的事。因为大太太是她娘家人,加上三小子是个只知道看花逗鸟的,所以二小子过世之后,她就将权彻底放给了大房。她没多少私心,毕竟都这个年纪了,金银财帛权势荣耀,那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必要。却没想到大儿媳妇这么不中用,连自己的儿媳妇都管不好。青蕴低头喝茶,大嫂大概是掐着今儿自己三朝回门,才特地要把事情闹开来的。也不知道什么事能让大嫂变成现如今这个样子。青家上下,还是这么的乱,这么的让人不省心。老太太身边的婆子一人扶住大奶奶的一只胳膊,之间大太太是又急又气,却又不敢开口。心想这个媳妇胆子是越来越大,今儿这通闹,明摆着就是冲着自己来的。迎远也是,只知道两头讨好,一点男子汉的气概没有。若是迎远脾气大些,好好□□□□这个媳妇,她也不会胆子大到在这时候跑过来闹。沈月明心里有成算,知道就算伤心,也不能伤心给这些人看。自己婆婆当着丈夫的面打她的脸,那自己就要让她没脸。想到这里,她又深怪起自己丈夫来。一气之下,又怨又怒,竟还没开口说话,就先晕厥了过去。“大奶奶。”“大嫂。”唯有大太太无动于衷。老太太看着大太太,突然对她颇是嫌恶。大太太不是很喜欢迎远媳妇,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但是哪个媳妇没受过婆婆的气,她也就没怎么管,但现在居然都闹到了这个地步,在小辈面前丢人,那就是真够丢人的了。******太后看尚香的神情有些许动容,也就勾了勾唇角,果然还是年纪轻,沉不住气。“你爹爹医术了得,只是说话有些毛病,所以在太医院里也一直不太得势。后来你爹爹跟了一位娘娘,虽说未得升迁,但那位娘娘出手阔绰,想来你爹爹也收了她不少好处。”尚香只觉得自己身子一凛。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穷,有段时间家里不知道为什么条件突然好了,母亲出手也阔绰了起来。但尚香依旧没有说话。那时候爹爹突然带着她们出了京城,并且将自己脸上划出了两道疤,并且从那个时候起,爹爹就再没有说过话。但太后居然能知道她爹爹从前是个说话不太利索的结巴。“你爹爹一直未那位娘娘卖命,到了后来,你爹爹却突然从宫里失踪,整个孙家就如同人间蒸发,那位娘娘给你爹爹喂了毒药。连本宫都以为你爹爹死了,奈何你爹命不该绝。能治人的人,能杀人的人,看来自救功夫也是了得。罢了,这些都是宫闱旧事,也是丑闻。”“民女愚钝,但求太后明示。”太后看得出来尚香的身子在抖。“你爹爹效忠的人,是曾经的秦昭仪,现在的秦贵妃。也就是太子之母。”尚香的身子抖的更厉害了。但太后是王爷的生母,说的那些事情又是对的上号的。那时候一家人还未离开京城,母亲说他们碰上了一位姓秦的贵人,是她抬举了你的爹爹;但母亲话还没说完就被爹爹制止,又对母亲说说多错多,很是讳莫如深的样子。在尚家村呆了没多久,母亲因为操劳过度,早早就殁了,爹爹在死之前对她说是自己害了母亲。爹爹因为多年不开口说话,再加上先天不足,说话也含含糊糊的,但这句话她却听明白,也记在了心里。她心中苦闷,一直不嫁,直到后来她遇见了王爷。“尚姑娘很喜欢越轩吧。”“民女不敢,王爷就仿佛天上的星辰,民女卑贱如蝼蚁,不敢妄想。”太后微笑。“尚姑娘,权利是个有意思的东西,它既可怕,又可恶。若不是当年那位贵人,你爹爹即使一辈子都是不得志的小太医,那你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也不会没资格配越轩。你与越轩的正妻,那位子爵家二房孤女的身份差不了多少。”太后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而是等着尚香把这件事想清楚。乡野女子,医术了得,见识却浅。既然能被男人迷住眼,自然也会被权势迷住眼。“民女哪里敢与王妃娘娘比肩。”她的语气明显不真诚。她的心已经开始动了,可是她又想着,不论曾经如何,现在她确实只是一个父母双亡的民间女子。她不配。“尚姑娘,越轩想让哀家下旨赐婚,给你挑一个良配,但哀家觉得尚香姑娘应该有更好的去处,姑娘觉得呢?”尚香直接忽略了太后的后半句话,王爷要给她挑个夫婿,可是她不想嫁人,她只喜欢王爷一个人,再没有人能好过王爷了。“娘娘,尚香不想嫁人。”竟然这样直白。太后有些始料未及,却还是耐住性子,道:“你是越轩的恩人,越轩不知道你家的掌故,哀家却知道。越轩觉得给你许个好人家就是报答你,哀家却不这样觉得。尚姑娘,你是喜欢越轩的吧。”太后眸子深深,大概是经历了太多岁月的沉淀,所以再怎么看,也永远参不透太后心中所想。尚香不敢与太后对视,她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太后知道,失了女儿家该有的矜持与体面。“姑娘有没有想过,如果姑娘有朝一日做了女官,那姑娘与越轩,也算是般配。而且越轩如果晓得了姑娘为了她甘愿进宫,怕也会感动吧。自然了,入宫侍奉,既耗费青春,又劳心劳力。但是姑娘只需要在宫里呆上三五年也就好了。姑娘如今十八,即使耗费五年也才二十三岁,何况越轩才刚刚娶妻,哀家若是现在贸然将你指给他,想来尚姑娘也只能在王府耗费青春。”******大奶奶被人扶进荣寿堂的里屋,破天荒的,一向喜欢息事宁人的老太太既没有要这些出了嫁的姑娘回避,甚至连三房的人也没有避忌。大奶奶房里的张嬷嬷已经被人叫来旁边伺候,见大奶奶床前既然围着这么多人,心里暗暗高兴。自己夫人猜的没有错,以青家老太太的性格,大太太再这样做下去,老太太是不会在包庇她的。何况要是她都闹成了这个样子老太太若还是选择息事宁人,现在三姑娘是王妃之尊,老太太顾着自己的大儿媳,难道就不会看顾自己的孙女了吗?这样的娘家,多少是要给王妃丢丑的。心中高兴,面上却不露,相反却是一副哀戚神色。青蕴看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大嫂,没由来的对她产生了些许怜惜。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她现在跟大太太已经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了,但是曾经的事她不会忘,也忘不掉。等吃过晚饭,她还要去看看志远,现在志远是她爹娘的嗣子,她二房的产业,二房的兴盛前程,全都指望着他呢。华姨娘虽然是个商家女,却也明白道理,也知道什么该求,什么不该求。“大奶奶醒了。”听闻这话,大夫人头一个凑过去,冷着脸道:“好好地不在房里休息,偏偏跑出来闹个什么,要知道为了你,一家子人都惊动了。”大奶奶却不理她,而是哭着对老太太道:“求祖母怜我。迎远的通房暗地里停了避子汤,现在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迎远倒没说什么,可是母亲,母亲既然要把那蹄子抬了做姨娘。这不是打孙媳妇的脸吗?”大奶奶这是气急了,竟然公然挑衅自己的婆婆。现在大房唯有大奶奶生的莲姐儿,但大奶奶跟大爷都还年轻,何况谁家会无知到把庶长子生在前头。而让老太太震怒的是她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情,大太太把她瞒的好苦。这是真当她老眼昏花什么都不知道了怎么着。大太太脸色剧变。她不过是因为看不惯媳妇拿乔想借着这事压一压她,却没成想自己媳妇竟然是个刚烈的。她就不怕坏了迎远与她的夫妻情分吗?“这是怎么一回事?”老太太瞬间便发了怒。大太太刚要开口呢,老太太却指着张嬷嬷道:“你来说。”张嬷嬷道了一句是,便又开口道:“回老夫人的话,大爷身边原有一个叫娇杏的通房,她本是我家奶奶未嫁过来就在大爷身边伺候的。平日里虽然有许多的不尊重,但是我家奶奶皆因她是大爷的人,而未发落她。只是这次,说来也实在气人,那娇杏趁着我家奶奶有孕不方便伺候大爷,再加上为了拨一个姨娘通房间头筹,竟偷偷的把避子汤给停了。若是我家奶奶那胎生了男孩,这娇杏便是大爷房里头一个怀孕的。奶奶知道了这件事,气的当场就要发落了娇杏,却又念在她伺候大爷多年,肚子里又怀着大爷的骨肉,一时之间便有些心软。却就是这个时候,大太太告诉我家奶奶,娇杏肚子里怀着的是青家的骨肉,说不准就是长孙,这孩子是必须要的,至于娇杏,也该抬做姨娘。我家奶奶心里委屈,再加上月子里落下的病犯了,所以这几日身子才一直不好。今日奶奶说要一个人出来走走,我们几个见奶奶神色平静,也就没有跟从,却未料到……总之都是奴婢们看守不利的缘故,冲撞了老夫人与王妃娘娘。”话听到一半,老太太的手就已经气得发抖,张嬷嬷竟然会用看守这两个字。看来大儿媳妇不仅准备瞒着她让那个小贱蹄子把孩子生下来,还变相软禁了孙媳妇。真是想要孙子想疯了,连青家的家声也不准备要。她不要脸,自己要脸。老太太越想越气,一时间收不住手,竟给了大太太一个耳光。
☆、三朝回门(下)
一个耳光落下,大太太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太太,青重嫁人以后倒也懂了这许多道理,连忙上前哭求道:“母亲也是为了子嗣着想,还请老太太看在母亲理家辛苦的份上,不要怪罪母亲。”为了子嗣,老太太在心里冷哼一声,是为了跟孙媳妇唱对台戏吧。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会让老大娶这么个没气量没脑子的人做媳妇。“祖母勿要太担忧。祖母年纪大了,阖该享儿孙的福颐养天年;这样的微末小事,即使大伯娘处置的有些不妥当,但总归不会把青府往坏处带。”青蕴亲自上前去平息老夫人的怒气,却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心,这话一说,更有火上浇油之势。瞧着老夫人的表情,她又低头看了躺在床上的大嫂沈月明一眼。拉拢这个女子,让她与华姨娘联手,打压的大夫人永无翻身之日,也只有这样,她才安心。一个狠得下心让人断子绝孙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沈月明见三姑娘在看她,想到三姑娘昔日悲凉的处境,而现在却是那样风光得意。在反观自己。不知触动哪根情肠,竟抑制不住的流下泪来。大太太心头尤恨,却碍着老太太再而不敢嚣张反驳,只是用眼神示意青重。毕竟母女连心,青重会意,掷地有声的对沈月明道:“早知道你是个搅家精,当初就不该让大哥娶你。”“二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大嫂出身,嫁过来之后谨孝悌之意,连带着对我这个隔房的小姑都礼让有加,难道在二姐姐眼中,大嫂竟然如此不堪,二姐姐这样说,是不是有失公允?”就等着你开口,青蕴心里想着。“我大房的事,轮得着你插嘴?”青重愠怒。青蕴却微笑对老夫人道:“大嫂实在可怜,孙女与二姐姐皆是出嫁女,按理是不该在这里站着的。孙女还是与二姐姐先出去的好。”刚刚是自己疏忽了,又或者她根本不相信大儿媳妇会做出这样不知好歹的事来。老夫人很是疲惫的点了点头。眼见着青蕴就要把青重带走,大夫人终于忍不住开腔,她不能失去唯一一个帮手。“老太太,青重是您的亲孙女,这样的事也要避讳着她吗?”真是蠢。青蕴勾着嘴角看大夫人,等待着老夫人的下一次暴怒。果然,老夫人立即呵道:“难道这样的事你还想闹得人尽皆知不成?”“二姐姐,咱们走吧。”青蕴抓住青重的手,青重想挣脱,又想到青蕴现在毕竟是王妃之尊,来之前婆婆千叮万嘱,让自己不要与青蕴起了冲突。于是青重只得恨恨地看了青蕴一眼,却依旧选择沉默。大夫人看着女儿不答腔,心里先是凉了半截,之后又开始骂起沈氏这个小贱妇来。自己生不出儿子,还不让别人生,哪家教出来的道理。“哼。”出了房间门,感觉到青蕴的手有些松了,青重便立刻将其甩脱。青蕴笑着瞧青重,又问她:“我去瞧瞧志远,你跟我一起去吗?”青重摇摇头,嘴唇抿紧,就仿佛两个人有多大的仇怨一般。青蕴也不理她,自顾自的走了。自她走后,二房许多地方都封了起来。志远平日里有五六个时辰都在书房,因为二房没有当家主事的人,所以一进去,只觉得朴朴素素,完全没有半点富贵豪奢的样子。这样也好,总比过继一个只知道贪图钱财的嗣子要好得多。自从出了上次的事,老太太不管明理暗里都照拂着志远,只是在她看来,这远远不够。自己已经是外嫁女,但是二房只有这么一个嗣子,她不能不好好的为他的前程与二房的产业打算。也不要他多感激她,只要他不败坏了自己二房的这份家业就好。“三姑奶奶。”一个仆妇见了她,赶紧行礼道。只是这礼行的不对,不过她也没有纠正,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怎么现在志远身边伺候的都是这样的货色。看来青家人还是没怎么把她们这一房放在心里啊。又或者觉得志远是个嗣子,她自己都未必会管,这些人自然也就乐得清闲。看来青府上下这次又要失望了。志远是嗣子没错,但她是一定要管他的。“少爷呢?”“回三姑奶奶话,在书房。”“知道了。你下去吧。”那婆子走之前,青蕴很意外的瞧见了那婆子右手间戴着的一枚成色极好的翡翠戒指。青志远与陶越轩在书房。陶越轩考校他的功课,见青蕴来了,便道:“你这位弟弟才学极好,远在我与玉山之上。”陶越轩与冯玉山都是武将,不过也读过书,进过学,而就青蕴的了解,陶越轩的才学不差。但看陶越轩说话的样子,也不全是谦虚。青志远才过继到二房青蕴就出嫁了,之前他因是大房庶子,所以与这位姐姐接触的机会也不多,此时见了,依然有些不自在。“志远还小,王爷何必拿他打趣。”“他哪里年纪还小,再过几年,中举,成亲,也就是大人了。”大概是因为爱屋及乌,陶越轩倒是很喜欢这个小舅子。“王爷越说越没谱。志远,你过来。”青志远恭恭敬敬的走到她面前,小大人似的说:“王妃娘娘请吩咐。”“刚不是告诉你了吗?叫姐姐。”青蕴还没开口呢,陶越轩就说道。青志远看着青蕴笑盈盈的脸,小心翼翼的叫了声姐姐。到了晚间留饭,青瑾一家亦是来了。男宾与女宾分设两席,席间青蕴几次见到有人拿眼睛瞟她,后来才发现竟是董凌。她微微皱眉,又看了青重一眼,不知道这对夫妇打的什么鬼主意。大奶奶一直就在老太太的荣寿堂里躺着不出来,走之前青蕴专程去瞧了她,她到很是感动。“我与三姑奶奶不过是隔房的姑嫂,却不料三姑奶奶这样有心。”“人心都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