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曜轻轻一叹。柳芸儿见状,上前安抚地拍了拍皓月,示意她少安勿躁,随即柳芸儿走到司空曜的面前,柔声道:“先坐下喝口茶再说。”她说着走回桌旁,倒了一杯茶水,然后递到了司空曜的面前。
以前那体贴入微的芸儿,似乎又重回到了自己的面前。司空曜接过茶盏,顿觉心中的焦躁少了些许,他喝了口茶,才沉沉地开口道:“这次事情恐怕有些棘手。”
“皇上可是为难你了?他要治罪于你?我进宫找他去说说。”柳芸儿一连串地问道。话出口,她才想到,上次她离宫的时候,已将令牌交还给了秦子轩,此时她这样说,未免太过冲动。
司空曜摇摇头,解释道:“西域使节之死,事关重大,若不早日拿住凶手,给西域一个交代,恐两国会起争端。皇上没答应释放成风,但在老师的劝说下,皇上给了七日之期,若我们在七日内拿住凶手,则一切既往不咎;若没有,届时我会承担下一切罪责。到时,我会让皇上把我交给西域处置,以此来换取成风的自由。”
“大人!”皓月的眼泪落了下来。
柳芸儿听了司空曜的话,面色一变,但旋即她恢复了镇定,坚定地道:“好,七日之内,我们定要抓住凶手。”如不成,我会陪你司空曜,一同去向皇上谢罪,她暗自在心中做好了决定。
为了方便查案,柳芸儿暂时又搬回了司空府。自从成风被关以后,皓月终日心事重重,柳芸儿也能顺便陪伴安抚她。唐慕瀚似乎早已知晓,柳芸儿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亦没有反对。
在陆一山的安排下,柳芸儿以仵作的身份,同司空曜一起去查看西域使节的尸首。陆一山早就派人,将别馆封锁了起来,而尸首也被转移到了院内的另一间厢房中。
皓月强打起精神,为柳芸儿做帮手,柳芸儿劝她休息,但为了成风,皓月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来到停放尸首的房内,柳芸儿意外地发现,闻不到以往验尸时闻到的霉腐味,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奇香。
“这是什么味道?”皓月疑惑地问。
柳芸儿走上前,从尸首的衣物中,翻出一个香囊,答道:“应该是这个。”皓月点点头,两人不敢耽搁片刻,便开始了验尸。
“人死了大约三日,口、鼻、肚皮、两胁、胸前显出微青,符合被杀的时间。”柳芸儿边查看,边示意皓月记录,“伤及心前肋上,自上而下,斜深透内,有血污,此乃致命伤。”
说罢,柳芸儿又翻转着此人的手掌,继续说道:“手上有伤损,但很轻,看来死前曾反抗过,曾用手遮挡,但挣扎时间极短。刀刃直接致命,手法利索,凶手像是职业杀手。”
皓月停下来,问道:“芸儿姑娘的意思是,西域使节被刺而死,并非自杀?别馆四周有成风他们把守,我们发现尸首的时候,门窗也紧闭着。凶手是如何进出的?成风不可能擅离职守,即便是武功再高的杀手,成风也不可能毫无察觉,芸儿姑娘您可要查明啊!”
柳芸儿摆摆手,示意她莫着急,“现在看来,西域使节是被杀没错,至于你们在现场找到的那凶器,我还需要拿回去作画样,然后与伤口比对后,才能最终确认。”
“难道就没什么可疑之处么?”皓月着急地问道。
“可疑之处?”柳芸儿重复着,目光在尸首上不停地巡视,忽然间,视线落在了死者的发间,她伸手取出一样东西,放在皓月身旁的托盘中。
“这是树叶?”皓月疑惑道。
柳芸儿若有所思地道:“这并不像城中的植物。”
皓月接口道:“我会交与大人,让刑部加派人手,去京城周围查查看,哪里有这种树。”
柳芸儿点点头,随即和皓月一起走出房间。等在院中的司空曜和陆一山,忙迎了过来,询问道:“结果如何?”柳芸儿接过皓月手中的记录,简单地向他们说明了结果。
“那也就是说,使节确实是被杀。子唯你手下之人,的确有失职不查之罪。”陆一山先开口指责道。
“陆丞相,不忙。”柳芸儿在司空曜开口之前,阻止道,“我还想查看一下,使节被杀的现场,相信陆大人不介意吧?”
陆一山侧目打量着柳芸儿。这不免让柳芸儿想起那日在刑部,他说的让自己离开京城的那一番话。
顿了顿,陆一山继而笑道:“当然,只要能尽早抓住凶手,柳姑娘请便。”言语之中,他旁若无人,仿佛那天的话,他从不曾说过。
柳芸儿推开门,走进西域使节曾住过的厢房,环视了一下四周,她深吸了一口气,微蹙起眉头。
“怎么,有何不妥?”司空曜问道。
柳芸儿又嗅了嗅,这才答道:“没有那股味道。”
“是什么?”皓月疑惑地问。
柳芸儿反问道:“皓月,你还记得我们从使节的身上,闻到什么味道么?”
“那香囊的味道。”皓月恍然大悟。
“没错。”柳芸儿微微点头,解释道,“这里只有淡淡的血腥味,却并无那股香气。”
“那又如何,此处已闲置了三日,香囊又早被拿走,味道散了也不稀奇。”陆一山在一旁笑道。
“不,西域奇香只要经过之处,香气少则停留半月。西域使节住过这里,不过三日,现在屋内一点味道也闻不到,我觉得有些奇怪。”
“听芸儿这样一说,我感觉事情确实有点蹊跷。”司空曜若有所悟。
“哼,什么奇香,别以为扯这些没用的,就能脱罪。子唯,你好自为之,七日期限一过,若皇上降罪下来,恐怕老夫也保不了你。”陆一山说完,愤怒地拂袖离去。
几个人又在现场勘察了一圈,未发现其他异状,只得暂时返回司空府。
衙役很快便查出了那树叶的出处。事不宜迟,司空曜决定立即前往城郊查看。毕竟他只有七日的时间,如今已经是第四日,时间紧迫,刻不容缓。
几个人即将出门,司空曜却突然拦住了皓月,道:“皓月,今日你就不必一同去了。”
“大人?”皓月诧异地看着司空曜,就连柳芸儿也不明白他是何意。
司空曜笑道:“皓月,我今日打过招呼,本想去牢中看望成风,但现在我们要去查案,你能不能代我走一趟?”
“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看成风?”皓月的神色中露出一抹惊喜。自从成风被关押,她就万般担心,却苦于无机会见上一面。
“是的,不知你可愿意?”
皓月用力点了点头,“愿意,我当然愿意,我这就去收拾一下,马上去,谢谢大人。”皓月说完,感激地又看了司空曜一眼,忙转身向内院跑去。
柳芸儿不禁笑了笑,看着皓月的背影,向司空曜道:“没想到你也有这等心思。”
“从成风入狱以来,皓月就整日魂不守舍。她的心思,我又岂会不明白?”司空曜道,“若我不让她看到成风安好,她是不会放心的。”
柳芸儿但笑不语,盈盈的目光轻轻地扫过司空曜的侧脸。在她的印象中,他总是体贴而细心,那么自己对他的情呢,他又可曾察觉?如今大事当前,她怎能儿女情长?
柳芸儿暗自摇了摇头,随即轻声道:“那我们快走吧。”
司空曜和柳芸儿带着几名兵士,向城郊几里处的山林中赶去。春日的山间草木葱茏,一股清新的气息拂面而来,让人感觉神清气爽。即便是这样,几个人也无心欣赏路旁的风景,脚步愈发匆匆。
越向山中走,气候越寒凉,柳芸儿抚了抚自己的手臂,有些难以消受。司空曜见状,取来他的披风,随即裹在了柳芸儿的身上。柳芸儿一怔,拒绝道:“子唯,你留着好了。”
司空曜摇头轻笑道:“芸儿,你恐怕不了解这里,这处山林和其他地方不一样,气候更加寒冷,温度比城中或者他处都要低一些。这披风,便是我带来给你备用的,你身子单薄,不比我们习武之人,我怕你适应不了。”
柳芸儿不再争辩,拢紧了身上的披风,那披风带着司空曜气息,瞬间温暖了她的心。丝丝缕缕的幸福涌动上来,但其中也夹杂着几分不安,她怕自己一旦眷恋上这种感觉,便无法再抽身。她想爱,但她知道不能爱,因为眼前这男人,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
又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一片茂密的树林,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为了节省时间,司空曜稍作安排,令所有人兵分几路,进入树林搜查。柳芸儿依旧和司空曜一起,两人边走,边寻找那树叶的出处。
“据说这种树非常罕见,只有这山中才有。”司空曜解释道。
柳芸儿点点头,忽然发现了什么,高声招呼道:“子唯快看这里!”
司空曜快步走上前,只见柳芸儿拿着一片细小圆形的绿叶。阳光穿过嫩绿的树叶,两人仔细看去,那树叶的纹理模样,竟和在使节的发间找到的那片树叶一模一样。而眼前的树丛,正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终于找到了。”司空曜微微松一口气。
柳芸儿若有所思地道:“若像子唯你说的那样,只有这里才有这种树,那就说明西域使节曾到过这树林,但这里却并非进城之路。他来这里做什么?”
“确实很奇怪。”司空曜疑惑地道,“我们在西域使节进城之前,就在城外迎着他,随后陪同他来到了别馆,他根本没有时间来这里。”
柳芸儿微微蹙起眉,突然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她转头向司空曜道:“我得回去,再查看一下西域使节曾住过的厢房。”说完,她转身向后退了几步,不料脚下一滑,重心不稳,她向后倒去。
见状,一旁的司空曜飞快地伸出手臂,稳稳地将她拥入怀中。
柳芸儿抬眸望向司空曜,正迎上他深情的目光,四目相对时,如流水般的情思缓缓地漾开,两人相顾无言。
“芸儿。”司空曜略一迟疑,声音有些沙哑,“其实,我已向陆丞相提起解除婚约之事。”
柳芸儿忘记了自己还躺在司空曜的怀中,惊诧地问道:“那结果怎样?”
“虽然陆丞相还未答应,但我心意已决。”司空曜望着她盈盈的眼眸,语气中透出不言而喻的坚定。
柳芸儿略一沉吟,转而问道:“为何你会忽然提出解除婚约?”望着司空曜,她似乎隐隐知道他要说的话,但她还是希望,他能亲口说出来,似乎这样,她才能心安。
“我……”司空曜刚要开口,蓦然神色一凛,他警觉地低呼了一声“小心!”之后大力地推开柳芸儿。柳芸儿被他的力道扫到一旁,诧异地望去,只见一柄闪亮的匕首凌空飞过,径直刺入司空曜的手臂,发出了触目惊心的声响。
“子唯!”心一紧,柳芸儿忍不住惊声叫道。
司空曜微一蹙眉,旋即向她微笑着摇摇头,安抚道:“我没事。”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的身影已经腾空而至,握刀径直刺向还坐在地上,担忧地看着司空曜的柳芸儿。
司空曜见状,心神一凛,他毫不犹豫地飞身上前,凌厉地一抬手,挡下了来人的招式,随即翻掌反攻向那蒙面的黑衣人。黑衣人接了司空曜一招,被迫后退了几步,但很快便调整好身形,紧接着再次欺身上前。司空曜与他过了几招后,脸色愈发苍白。
柳芸儿紧张地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苦于自己无法帮忙,又怕司空曜因她而分心,因此不敢贸然有所行动。
司空曜在喘息的间隙,忽然一晃身形,有些站立不稳,他扶住身旁的大树,额上渗出涔涔的汗珠。柳芸儿再也看不下去,正要上前查看,却被司空曜厉声喝道:“别过来!”
此时,黑衣人毫不留情,脚一点地,整个人腾空而起,闪着寒光的兵器直指向柳芸儿的咽喉。司空曜虽感乏力,但还是强撑着飞身跃起,挡在了柳芸儿的身前。
“不,子唯!”柳芸儿哭着想要推开司空曜,但他高大的身形却纹丝不动,她牢牢地抓住司空曜的衣角,将头贴在他宽厚的脊背上,心中忽然涌出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慌乱。
她知道,他毫不畏惧地要为她挡下这一刀,但她不想就这样失去他,她还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她想到这里,泪水便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大人,发生了什么事?”几个兵士飞奔而至。
双眉一拧,那黑衣人看着眼前的情形,啐了一声,不甘心地收了攻势,随即向来时的方向跃去,几个起落间,便失去了踪影。
“子唯!”柳芸儿见黑衣人离去,慌忙查看司空曜的伤势。
司空曜紧张地看着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关切地询问道:“芸儿,你没事吧?”
柳芸儿哭着摇摇头,“我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司空曜无力地微微一笑,视线渐渐地涣散起来,眸光也不再澄明。察觉到怀中司空曜的身子越来越沉,柳芸儿不禁抽了一口冷气,赶紧再次查看他的手臂,这才发现,自他手臂处流出的血,竟然呈黑紫色。
“不好,那飞刀上有毒!快带大人回府!”柳芸儿一边解下自己的裙带,用力地系在司空曜的伤口向上几寸的位置,一边抬头向赶来的几名兵士吼道。
几人顿时反应过来,一阵手忙脚乱后,背起已失去意识的司空曜,向城里赶去。柳芸儿木然地跟在后面,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一山在司空曜的房内,一边焦躁地踱着步,一边不满地责问着柳芸儿,“你们说要调查,可净跑去调查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如今子唯生死未卜,柳姑娘你最好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柳芸儿坐在床边,看着昏迷未醒的司空曜,看着他那毫无生气的苍白脸庞,她痛彻心扉,却流不出一滴泪。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躺在床榻上的司空曜,她面无表情地答道:“子唯是为了救我,才会中毒的。”
“我就知道是你的错,自古红颜多祸水。”陆一山愤然道,“老夫早就说过,让你离开京城,你却不肯听,现在可好,害死子唯,你就高兴了?这后果你能负责么?西域使节的案子又怎么办?”
“子唯不会死!”柳芸儿立即反驳道,“为了子唯,这案子,我也会继续查下去。”
“你,就凭你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我凭什么相信你?”陆一山不屑地道。
“那以我京城唐家来做担保,不知陆丞相是否满意?”话音刚落,一袭白衣的唐慕瀚翩然走了进来,待站定,他望着陆一山,正色地道,“陆丞相,我愿以唐家所有家业来做担保,若七日过后,芸儿还未能破案,我则交出所有财产,或者您要取走我这条命,我也无所谓。”
陆一山一怔,没想到唐慕瀚会突然出现,这样为柳芸儿说话,他随即讪笑道:“这当然没问题,不过拿唐家世代的家业和声誉开玩笑,慕瀚你可要想好了。”
“慕瀚……”柳芸儿起身刚要开口,却便被唐慕瀚挥手阻止住。
眼中沉淀着一抹不容动摇的决然,他沉声道:“我想得很清楚,陆丞相尽管放心。现在子唯受伤未醒,您在这里打扰他休息,是否有些不妥?相信您也愿意看到,他早日好起来。七日之期还剩下三天,请陆丞相回去等消息吧。”
神情中闪过一抹不悦,陆一山忌惮唐慕瀚的身份,也不好发作,只得强压住怒火,沉声道:“那好,今日我且先回去,你们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我,希望别再整出什么更糟糕状况来!”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狠狠地盯着柳芸儿,仿佛是在警告她,随即他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慕瀚,你这又是何必?”陆丞相一走,柳芸儿走到唐慕瀚的面前,“我虽感激你为我解了围,但你以唐家家业为约,未免太重了一些。”
“我若不这样说,陆一山又岂会善罢甘休?”唐慕瀚不在意地道,“金银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还会赚回来的,但朋友之谊,却是千金难买,况且我信任芸儿,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慕瀚……”柳芸儿无法表达心中的感激,声音又有些哽咽起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坚强之人,即便是父亲死的时候,她也不曾落下一滴泪水,一心只想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