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儿她吃了,吃了……那花粉,就……」小云儿吓得结结巴巴直打哆嗦。
朱妍瞟眼圆桌上,看到那只白色瓷瓶,心中立即有了谱。賤奴才,自寻死路。蠢!
「那花粉是谁给你的?」易仲魁好奇拿起瓷瓶,看了又看,却瞧不出任何端倪。
「那是……」
朱妍一见小江儿居然还能说话,仓皇捱近床边,假意轻抚她的胸口。
「快说,我们好想办法去找解药。」易仲魁急得猛跳脚。
「我记得曾在风盼盼房中看过。」朱妍佯怒道:「是不是她给你的?」
小江儿困惑地望着朱妍。「是……但风……风……风姑娘是从……呵!」
「是怎么样说呀?」朱妍不露声色地,掌中一下貫入大量真气,封住小江儿的血茫盟诩贝俅⒑螅瑖膊换刈詈笠豢谄慊杷拦ァ
「小江儿,小江儿!」小云儿见她双目欲裂的痛苦神情,不禁淒厉地放声大哭。
「出了什么事?」豫顥天阔步跨进门檻,惊疑地扫向众人。随后九叔公等长老们也先后赶了过来。
「小江儿她,被风盼盼害死了。」朱妍面露哀慼地指着易仲魁手中的瓷瓶。
「事情尚未查明,请你先不要含血喷人。」易仲魁把天山雪蓮粉交予豫顥天。「她可能是吃了这个东西,才中毒身亡的。」
「这是……」豫顥天倒出一点在手上,移近鼻下嗅闻。淡淡的香气繚绕瓶囗。「是一种花粉?」
「没错,那是产自夷邦的胡粟花粉,青楼女子专用以麻醉上门寻欢的男子。刚才小江儿临死前亲口说出,是风姑娘给她的。」朱妍像未卜先知一样,什么都不必问就什么都知道。
豫顥天将信将疑地橫了朱妍一眼,移步来到床榻前,轻轻执起小江儿的手。毫无茫螅桨旰椭讣庖讶环呵啵娜肥侵辛司缍荆液茫褂芯取
「风姑娘和小江儿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害死她?」易仲魁虽没留意到朱妍是否从中作了手脚,但直觉地认为此事另有蹊跷。
「一个人行兇作恶当然有其理由。」朱妍面转豫顥天,断然道:「风盼盼这么做是为了杀人滅囗。」
「喂,讲话可是要负责任的。」易仲魁已九成九认定她是信口雌黄。他二人几乎同时赶到,为何他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而她却好像把一切都瞭如指掌?
「该负责的是风盼盼,如果她没到帐房偷走五百两银子,又和来路不明的男人茍且私奔,恰好被小江儿撞见,她又何须一不做工不休,连一名小丫鬟也不放过?」朱妍自认这套谎话編得天衣无縫,心底暗暗窃喜。
「你说盼盼偷了钱还偷人?」九叔公难以置信地眨巴着老眼。就连一向坚持对盼盼怀着敌意的大妗也深觉不太可能。
这下豫顥天终于明白亚萍所谓的「捲款潜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朱妍势必不知道,他曾送了六大箱珠宝给风盼盼,而她还不屑收呢。
「表哥,像她这么恶毒的女人,幸亏已经离开了紫宸堡,否则还不晓得要害死多少人。」
豫顥天若有所思地扬起唇畔。「很不幸,我昨晚又把她给带回来了。」
「既然这样,就快叫她来把话问清楚呀。」豫子扬道。
「我去。」不等豫顥天应允与否,朱妍已抢先奔向离别楼。
第九章
幽暗的室內,静悄悄地射进一线光亮,霎时又消失了。盼盼睁开她一双令人欽羨的明眸,两翦秋瞳駭异地四下环顾。
有人,是——
一只手摀住她堪堪开敢的唇,接着那人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入床铺里边,自己则躺在她身旁,盼盼虽看不清他的脸,但感觉得出是豫顥天。须臾,廂房內射进第二道光线。又进来了一个人。今儿可真热闹。
垂在床前的纱縵被使劲拉开,突然间亮白的刀光一闪,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床上狠刺。
「啊!」怪了,她只是低呼呀,怎么有人代她出声了?
盼盼犹一头雾水时,房外忽地火炬幢幢,窸窣的人声逐渐加大,没预警地一下全湧进房里,眼前陡然灿亮。
「朱姑娘?」她手里拿着匕首想意欲何为?要不是豫顥天及时赶回来阻止,那么这一刀岂不是要落到她身上?
「不要叫我。」朱妍面呈死灰,双手顫抖得好厉害。简直匪夷所思,她的轻功已经睥睨群雄了,怎么他居然比她还要快?
「哎呀!妍儿,你这是干什么呢?」大妗东月贵又急又气地冲过去扯住朱妍。「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你你你……存心要把为娘的活活气死!」
豫顥天夺下朱妍手中的短刀,愤怒地摜在地上。「滚!从今以后不准你再踏进紫宸堡一步。」
他早看穿了朱妍包藏祸心,所以抢先一步回离别楼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表哥,你听我解释。」
「事实俱在,你还有脸辩駁?」东月贵虽然极疼寵女儿,但也不失为是个明理的人。
「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相信我?」朱妍怒目圆瞠地瞪着一脸无辜的盼盼。「她、她才是始作俑者,才是罪魁祸首,该滚的是她!」
「仲魁!」豫顥天阴鷙狠戾地一凝,在场诸人莫不一阵心悸。「解除她在漕帮一切职务,替我把她送回清平县。」
「表哥,」朱妍挣扎着欲甩开易仲魁的手。「难道你真的甘心娶一个小娼妇为妻,让天下人耻笑吗?」
「啪!」她冷不防地吃了一巴掌。「娘?」
「妍儿,不要一错再错,否则到时连娘都保不了你。」
「是啊是啊,让二舅送你回去吧,这样胡乱来只会把事情越弄越糟。」豫子扬和豫子錫不希望亲人彼此反目,强行将朱妍押出廂房。
「不,我还有话要说。表哥!」
「有话以后再说吧。」九叔公挥挥手,示意众人统统出去,这件事让他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赶走众人后,他将房门合上,庄严而慎重地瞅着豫顥天。「这次妍儿确实错得离谱,我无意为她求情,不过,你和盼盼也不能再这么拖下去。该当如何,三日內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 ※ ※
一直到数日后,盼盼才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茫K恢涝ヮ椞旄司攀骞裁创鸢福〗纳耍钏栽鹆撕贸ひ欢问奔洌疚扌墓势渌
时序来到十月,园子里的枫叶黄的红的紫的,满眼锦绣,落英缤纷,绝美得教人喟叹。
一入夜,天候便冷涼得直透脚底。屋外风声隆隆,隐隐有人奏着某种喜乐,震耳的声响一一藉由门縫飘进房里。她注意到东方渐次露出鱼肚白,又是初晓时分。
移开他压在腰肚上的腿,单手支在耳腮上,怔怔打量他。天生带着深褐色的肌肤,令他自然煥发出一种不可逼视的驃悍,鲜明如雋刻的五官,时而儒雅倜儻,时而刚烈贄猛,是他最吸引人也最让人害怕的地方。盼盼的指腹沿着高耸的鼻梁来到他柔韌结实的胸膛,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燥热。
他虯结的髭鬚下,会是一张怎样的容颜?想必年轻许多吧?
焦灼地注视他,此刻的心情,竟比和他肉体相拥缠绵时还要来得渴切而狂野。
她捂住心门,郑重警告自己,不可以,绝不可以爱上他!妻子这样的身分永远在她的能力范围以外。既不能与他共结连褵,最后注定是要被辜负的,她怎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太阳出来了。他们又如无数个往常一样,在这张薰了郁金香草的大床上耗尽一天一夜,彼此殷切地承欢和需索,像一对久别重聚或即将阔离的恩爱夫妻,深怕过了今夜就没有明日,如此戒慎恐惧地痴恋着。
晨曦瀉入房里了,点点晶亮,提醒她不可以再頹废度日,误人误己。不知道易仲魁和九叔公他们是怎么评价她的,祸水红颜?放浪駭俗?
盼盼坐到菱花镜前,自嘲亦无奈地苦涩一笑。能怪她吗?为什么明明是男人自甘沉沦,却总把一切罪过归到女人头上?
「你胖了。」他的声音蓦地自耳畔响起,吓了她一大跳。
「有吗?」她裝傻地低头审视自己已放大两寸多的腰围。「我倒没发觉。」
「反应迟钝的女人。」他起身捱近,由后边环臂抱住她,嘲弄地盯着她微突的小腹。「今天叫亚倩再去帮你縫制几件衣裳,别虐待我的未婚妻。」
「你……」他刚刚说什么来着?盼盼乍惊乍喜地望着他。
「下个月初三是个黄道吉日。」飞快在她脸上偷一记香吻,他才正色道:「我已经派遣仲魁向亲族好友,江湖同道发出喜讯。」
「你似乎很有把握我一定会答应。」
「答不答应都由不得你,你是我的女人,我要你与我长相廝守。这是命令。」他把头埋进她柔亮的长发中,是以没看到盼盼发自內心的,嫣然甜蜜的微笑。天晓得她是怎样热烈地爱着,她是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俘虜呀。
安逸的生活常是墮落的根源。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绝少兴起逃走的念头。一方面或许是明知即使到了天涯海角,仍脱不出他的手掌心,一方面则是已习惯了这样的倚偎。
豫顥天恆常是一大早出去,近三更了才回房,每忙过一阵子,他总会像倦极的孩子,缠着她要求慰藉,一、两天足不出户,也不让她自由行动。
没想到他专橫霸道的外表下,也有一颗荏弱又容易伤感的心。数不清有多少次了,她看到他凭窗而立,对黝黯苍穹喟然长叹。
他有心事,却不愿向她倾诉,是另有顾忌,或他们的感情还没到达可以互相信赖的地步?
「在想什么?」他忽地用力托起她的臀,单手入侵她光滑裸露的下腹。
盼盼无措地抵靠着他的胸膛。「想你,为什么总不肯放过我。」
「想出答案了?」他突地扳过她的身,将她压倒在一旁的云石桌上。
「没有。也许,你还没膩吧。」
「傻女孩。」他以君临天下的态势,俯身而下,手劲发狠地擒住她。
「别,不要在这里。」她示弱地低迴。万一丫鬟进来瞧见了,岂不……她已经做了很多踚越礼教的行为,切莫再百无禁忌,否则别人将用什么字眼来撻伐她?
「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占有多少分量?」
「全部。」由衷之言。她没必要自欺欺人。谁都知道她是他的爱奴,像菟丝依附着乔木。
「没有誑我?」他眸光绽放,喜形于色。
「我被软禁在此,除了你还能有别的男人吗?」为什么要这样说,是急于发洩长久的不满?但她甘心长居此处呀。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他冷然别过脸,两手也松垂下来,但又忽尔发难,一把攫住她的长发。「如果有第二个选择,你还会留下来?」
盼盼无语地翕动了下唇瓣。这种假设性的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好,从今天起,你可以自由出入紫宸堡,走与不走,悉听尊便。」勉强得来的爱情已经够教人难堪的了,怎能再去勉强要一个婚姻?
又惹恼他了。她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却仍适应不了他忽冷忽热,年起乍落的火爆脾气。她只是说了一句实话呀,事实不是如此吗?
※ ※ ※
盼盼病了,竟日懨懨地躺在床上,常无缘无故地心悸,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从没这么憔悴过。
亚萍和亚娟看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急着要去央请大夫回来为她灾巍?br /》
「不要麻烦了,我只是比较累,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盼盼不喜惊动旁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已经躺了五、六天了,都快长出『香菇』了。」亚萍燉了一盅燕窩粥,坚持要她起来好歹吃一点。
「香菇?」
「某东西发霉之后的产物。」亚娟调皮地咭咭笑。
「你们哦……」随意吃了几囗热粥,就再也没胃囗了。「去忙你们的吧,不用理我。」
「又想睡了?成天赖在床上,没病也会躺出病来。」亚萍向亚娟使了个眼色,两人合力把盼盼由被子里拉了出来。
「不要嘛,我真的好睏。」她像个撒娇的小女孩,执意往被褥里钻。
「是你说的哦,好,亚娟,去告诉易大哥,把那三十六盆盛开得美不胜收的昙花统统撤回去。」
「慢着。」听到有昙花可赏,盼盼的精神一下抖敗!改睦吹年蓟ǎ俊挂郧霸诜畿幟康街匮艄螅透久蔷突岽訋埣蚧卮蟠笮⌒「魇胶难╆迹逊旁谒客猓┧郎汀?br /》
后来,有些寻欢客听说她有此雅好,便競相买来送她,有时多到整个园子都不够摆,得放到大门外去。
「买的喽。」
当然,除了那个「良人」,谁愿意为她这般费思量?
「他不会知道我喜欢昙花,一定是你们大嘴巴,到处乱说。」
她们又没说是「他」,不过让她误以为是豫顥天也好。瞅见盼盼眼中的欣喜,亚萍和亚娟感慨地欲言又止。
「快帮我把头发梳好。」她开心地下床找她的鞋。「衣裳也要换一件。」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禁有些儿恍惚。这是干什么?她是在为谁美丽?
「嫁给他吧,」亚萍有感而发地道。「你把心魂都交出去了,还妄想全身而退?」
「就是嘛,如果你不嫁给他,我们很可能又要流落街头了。」说真格的,她们的确非常喜欢紫宸堡,上自豫顥天,下至家丁们,大夥都那么亲切友善,让她们很有「家」的感觉。
「这才是重点?」盼盼捏了下亚娟的鼻子。「想找个地方住还不容易。」
「但要找个好男人,就难了。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好像我若不嫁给他,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下意识地,她执起一根炭笔描了黛眉后又点上剑健
「真是美呆了!」亚萍兴奋地为她拢起长发,梳理出一个漂亮的水云髻。「请问你准备好当十一月的新娘子了吗?」
「还没。」盼盼刮了下亚娟的俏脸,迳自款步踱往长廊。
滴水簷下一族簇鲜嫩的花儿,恍如白玉雕琢,又似晶瑩剔透,纯净无疵的丝絹。
尚未掌灯呀,怎地昙花在这时候盛开?是他用心良苦,特别营造的奇景?
「我该去跟他道谢。」拉着裙裾就往前厅走。
「不用了,反正人家豫帮主也不会——」
「咦,那不是亚倩?」亚倩和易仲魁併肩站在月洞门下,有说有笑。
「对呀,亚倩又掉到河里去了。」
「什么河?」盼盼一下没意会过来。
「爱河。」亚萍哀怨地说:「现在就属我和亚娟两人最可怜孤单无依了,嗚嗚嗚……」
哭得好假。盼盼不理睬她两人,独自走向庭园,刻意地避开亚倩和易仲魁,沿着数不尽的花海来到小楼东侧。
这儿远离尘嚣,直如世外桃源。关起门来,与外头纷纷扰扰的人事相忘于日夕晨昏,花开花落。
她悠游其中,充分享受这难得的宁谧。一只黄色粉蝶飞到她肩上佇足,盼盼伸手一碰,它马上振翅离去。
「小东西,看我把你捉回来。」拔足跑了几步,她就宣布放弃,且伏在雕栏上娇喘不已。最近她的体力是越来越差了,连沐浴更衣都得有人代劳。
不料,耳畔突现一抹人影。
朱妍的出现,令盼盼十分惊诧。「你是……来找我?」她竟敢违抗豫顥天的命令,偷偷潜入紫宸堡?
也不过一、两个月未见,朱妍形容枯槁得令人吃惊。原本美丽的面孔,似一朵脱去水分,逐渐凋零的花,苍白如游魂。
「我是专程来向你赔罪的。」
「噢?」她的话能信吗?盼盼记忆中的她,仍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兇神恶煞哩。
「我知道你一时还不能接受我的道歉。」朱妍的口气明显比以前和善,也客气多了。「不怪你,是我咎由自取。」
「你该道歉的是小江儿。」但要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去跟个小丫鬟赔不是,料想是不可能的。
「我去过了。」她狼狈地咧着嘴,深深吸一口气上来。「正如众人所料,她当然不肯原谅我。」
「也许该让时间证明,你确有悔意。」别说小江儿,任何人都不可能轻易忘记那惨绝人寰的经历。
「你说的极是。一个心灵空虛的女人是这般可怕,可以自毀前程,可以上窮碧落下黄泉,只因全神貫注在一个男人身士。」
她的恳切打动了盼盼防卫的心。
「很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