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年男子在被称为“铁兄”的胖子前行必过的小径上摆着一桌简陋的酒菜,挡住了他前去的路。
“算你有眼力,既然认得出是你家铁大爷,还不赶紧给我让路!”胖子显得怒不可谒,但眼神里明显露出一丝闪烁,他竟然不知此人何时出现。
“在下也只是担心铁兄扛着一个人赶路太辛苦了!所以才想帮你把她弄开的。这样铁兄不就轻松多了?”说话间,这个身着青衣的少年便飘忽到胖子面前,将陆湘湘从胖子手中带回。其身法之快,让铁头着实看不出这功夫师承何处,但铁头实在也并非泛泛之辈,飘忽间也是身轻如燕!
“果然不错!”青衣男子身边的一个身披黑纱的女子,此人正是婵娟,赞道:“不愧是若云步法!”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功夫?”铁头不禁停了下来,望着面前的一男一女,目光里充满了疑惑。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婵娟不禁把头扭向青衫男子,目光有意无意的瞥了他两眼,带着挑衅的神色。继而转头向铁头道:“若云步法共五式,虽只有五式,但每一式却都千变万化,蕴藏着无穷的变数。此步法为百年前一位少林高僧为躲避猛兽袭击所创,但百年来却从未练到阁下所达到的程度,不过依照阁下刚才的状况,似乎对最后的捕兽式尚未领悟,并未达到登峰造极之境!”
“你是——司马婵娟?”铁头虽然鲁莽,但对江湖事故还是颇为通晓得。自幼便喜欢听江湖上名人轶事,古奇传闻。也闻得司马山庄是享誉武林的贮书藏典之地,而庄主的这位小姐更是百年不遇的奇才,虽然武功不甚怎样却是博闻强识,熟读百家绝学经典。
“婵娟,没想到你名气倒真不小!”青衣男子英俊的面庞上露出了那副慵懒的笑容,眼神却一直停留在躺在自己怀里昏睡的陆湘湘身上。
“承蒙您过奖啦!小女子再有名,也比不上您堂堂北海冰宫万俟少主名震江湖呀!”婵娟望着怜风,可是怜风却丝毫不看她,只是专注的盯着怀里的人儿,这怎能不令她愤怒!听到北海冰宫,铁头不禁眉头一皱,但随之又恢复了平静,望着眼前的这两个人:“这丫头俺是要定啦!人人都说万俟少主如何让如何厉害,俺今天倒想好好见识见识!”
话未说完,只见一道极光从铁头左掌劈出,怜风身影晃动间,刚刚那一小桌的酒宴都被击成了粉末。周围的树木也都闻风而动。刚刚铁头仗着若云才不致落败,可他功力和修为与怜风相比,实在是略逊一筹。只一招间已将铁头制住,没有人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
“记着,以后千万别动我的人!”怜风临走时对已被点了穴道的铁头撂下了这句话。
“你的穴道三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提醒你一句,万俟少主的独门点穴手法,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北海冰宫宫主万俟衰独创的点穴手法谁人不知,除了万俟氏他人若强行解穴的话,重则一死一伤,轻则两者皆伤。当她对铁头说完这些话转头看万俟怜风时,只看到了那已经快要消失在林荫间的身影,急匆匆地追了过去!那轮圆月逼人的银辉在夜雾中慢慢消散开来……
“万俟怜风,你到底要把她弄到哪里去?”
“这跟你有何关系?别忘了他是我的什么人,即使我现在要了她也不过分!”万俟怜风虽说着戏谑的话,眉目间还是现出些冰冷的颜色。
婵娟一张俏脸涨得嫣红,半晌,才吐出一个字,“你!——”
“现在还不能送她回家。”怜风这时一改刚刚调侃的语调,望着静谧的夜空,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陆建章那边你就不担心?”艳丽的面孔上流露出无尽的嘲讽。
“哼,自从咱们住到陆府,这丫头有过多少次夜不归宿,陆建章早就习以为常了,倘若我们现在把她送回去,恐怕就真的有麻烦了。”接着,又补充道,“我知道前面有家鸿羽客栈,我们还是先到那里落脚吧。”
婵娟本就轻功绝佳,万俟怜风虽带着个人,倒也没有丝毫费力。一行三人转眼便看到迎风招展的锦旗,看到“鸿羽客栈”四个大字总算松了口气。
婵娟率先走上前去,在木按上“叩叩叩”地敲了几声。吴不知依然呼噜呼噜地睡得极为香甜。一怒之下,“砰”一声,整个木案在婵娟掌下碎裂开,吴不知吓得一哆嗦,从木案旁跳开,刚刚要发泄一肚子的怨气,一看清楚面前三人的衣着相貌,又生生地压了下去,换上一副笑脸,忙道,“不知几位有何贵干?小的一定竭尽全力,做牛做马地给大爷办到!”
婵娟冷哼一声,呵斥道,“来客栈自然是住店!把上好的房间收拾出挨着的两间出来。”
“小人这就收拾,不过得请诸位通融通融,这只有天字三号一间空着,剩下的是地字号的房间,在对面楼,不知几位————”
“自然是病者为大。”万俟怜风说完瞟了一眼怀里的女子。
婵娟冷哼一声,径自下楼往地字号房间过去。
吴不知低头哈腰地走在前,引着万俟怜风朝,谁都没能看到他脸上一抹诡异的笑。
铃儿醒来时,头脑里还是一片模糊,俄顷才想到小姐不见了,赶紧匆忙的朝长风住的地方跑去,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想到可以帮她救小姐的人。
于是三人便挤在一间房子里,各不言语。此刻,怜风眉头攒动了一下忽而又舒展开来。
“隔壁?”婵娟未说完就被怜风用眼神制止,两人凝神听起了隔壁的对话。
“二爷,铁头那个鲁莽的家伙,我真是担心他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们不必担心,铁头虽鲁莽,但他武功却着实不错,更何况他未必碰得到陆湘湘?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找到少主和《天绝剑谱》,不能有负主公之托!现在夜色已晚,大家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怜风笑笑,目光转向了沉睡中的陆湘湘,有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曾察觉出的宠溺。婵娟只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负气地出门而去。
长风随着玲儿沿着小径,找陆湘湘的路上自然发现了雕塑般的胖和尚。
“尹少侠,就是这个胖子带走了小姐,可是小姐人呢?!”
尹长风霎时解开铁头的穴道,全身透出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陆湘湘在哪?”
铁头看着眼前这个高深莫测的年轻人,忽然感到一阵凉气袭上心头,惊愕的一时说不出半个字来。
铃儿也在一旁急得有些眼眶发红,“死胖子!你到底把我们小姐弄到哪里了?我告诉你,小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我跟你拼命!”
“她被万俟长风和司马婵娟带走了。”铁头很是爽快地回答了,这人,他真得罪不起。
“还愣着干嘛,从哪来的回哪里去!”
听到这话铁头有蒙大赦一般消失踪影。
尹长风看着铁头的身影,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十四章记忆
“幸好是虚惊一场,不过还是麻烦你了,尹少侠,这件事只要老爷不知道就没事了,姑爷应该会照顾好小姐的。”
尹长风回过头来,语气却变得有些温和起来,“如此,最好,姑娘还是先随我回去歇息一下吧,毕竟夜色已晚。”
“嗯,好,那就麻烦尹少侠了。”
鸿羽客栈。
“大哥!大哥!”
咚咚的敲门声不仅叫醒了祖二和李威,同样敲得隔壁的万俟怜风心头一震。
“怎么啦,铁头,什么事非得现在说?”
“少主!……”
这些话自然逃不过万俟怜风的耳朵。
他比铁头还要来的震撼些,尽管早已知道长风绝非等闲之辈,但却不曾想到他竟然就是天绝神宫一直苦苦寻找的少主,想到了与他在祖宅废院的约定,不觉莞尔。
想来北海冰宫与天绝宫在江湖上素来是水火不相容,没想到今日两位少主竟联袂协作起来了?他想得太过于入神以至于忘记听下面的话,待他想听之时只听到那个被人称作二爷的人吩咐道:“唤醒诸位兄弟,即刻出发!”
万俟怜风笑笑,不再理会,毕竟不能丢下陆湘湘一人,也只能压下去跟出去一探究竟的心。
看向眼前睡得香甜的陆湘湘,万俟怜风竟然觉得不忍心将她弄醒起来。
自始至终她都和他不对盘,可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何在娶她这件事没有太多反抗的情绪,或许是觉得以后有这样一个人吵吵闹闹地生活,也蛮有意思的,更或许是全了父母的忧心,再差也只不过多添一双碗筷而已。
这一路上她跌跌撞撞地找着那个人的时候,他第一次觉得很不是滋味。
这时一锭银锭子砸在店小二的怀里,马蹄渐远,人声已逝。只是楼上的一扇窗子旁边,剩下一个戴面具的女子一双深邃的瞳孔。
柳丝长长,幽幽地水声也仿若人轻轻地絮语。斜月残灯,半明不灭。
一袭胜雪的白衣映衬着长风那一副俊俏的脸颊,剑眉星目之间,流露出一种淡然至极的宁静。幽幽的琴声从耳畔传来。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原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昔日的司马相如,借此曲方成就其美事。所谓知音者芳心自懂,感怀者断肠悲痛。叹只叹……”孤鸿仙子轻叹一声,不在说下去,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虽然她面蒙黑纱,但那双明眸足以让人想见那是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
“仙子真有雅兴呢,趁夜赏玩?”
“公子不觉得词哀意切,鹤戾凄凄,令人闻之不觉潸然而泪下!不过,所谓伊人,酣眠于他人之侧也实属……”一声细碎的叹息里携着些许嘲讽,但是那双如水的明眸里明显的又多了些许失落。
长风兀自走到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品着,缓缓说道:“湘湘和他在一起比任何时候都安全,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疏帘风细,幽室灯清。
陆湘湘沉沉地睡着,却是不知梦到了什么,睡梦中嘴角都不由自主地上扬,“木头——你——抓鱼做饭——”
正俯身为她掖好被角的万俟怜风蓦地怔住,极慢极慢地起身,死死盯着那张恬静的睡颜,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说,你说什么,你再说,再说一遍?”
陆湘湘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依旧呼呼地睡着。
他坐回床边,目光一寸寸抚摸过她的眉眼,像是拼命地在寻找着什么熟悉的地方。
那些温暖的画面在静谧的夜空中一点点的绽放开来,那是一个极为明媚的梦,里面是他生命里少有的亮色,只不过被自己搁置深处,不为人知晓。
梦里面那个小女孩儿如花的笑靥上嵌着两颗黑珍珠似地明眸,水汪汪的。
她在岸边看着他咯咯的笑着,喊着,“喂,木头,你赶紧地去抓鱼做饭,我饿了——”
那个女孩儿在海滩边拾起一枚漂亮的鹅卵石,塞到他手里,“呐,给你的,好好留着,不准弄丢了!”
他找到她时,她被枯木刺伤的肩头流出汩汩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眶。
她看见他便扑到他身上放声大哭起来,“你怎么现在才来,疼死我了——”
那一天的结果是,她用右肩的一道伤疤,换来他们两顿的温饱。
以后,他再也不许她一个人出去找吃的。
她说讨厌他冷冷的样子,于是每次见他都是一嗓子“喂!木头”。可他却只是笑笑,浑然不在意似的。
她每次见他这样子牙齿就忍不住咯吱咯吱地打起架来。
慢慢地,他的话多了起来。
小女孩看着言笑晏晏的他,嘻嘻哈哈地笑着,她依旧喊他“木头”,只是喊着他“木头”时渐渐少了一些嘲讽奚落,多了一些亲昵的味道。
每当她唤他时,他也依旧不甘示弱地回上一句,“喂!疯丫头!”
那一年她十岁,他十五岁。
那个在孤岛上他们相依为命,度过那么多荒芜恐惧的漫长而又短暂的时光。
那一天,她拿着一条漂亮的丝线,上面系着一个精致的玉坠儿跑到他跟前,兴奋地为他挂在脖子上,恶狠狠的威胁道,“这可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敢摘下来,你就死定了!”
他看着她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时,心在一霎那间变得柔软。
他都快忘了他信口胡诌的那个生日,她却还记得。
那一天,一艘巨轮在荒岛靠岸,他知道家人来了,因为船上有北海冰宫的标志。
那一天,他受了些风寒,高烧不退,她为他燃上一堆篝火后,说去山林里为他找寻些药草。
而他,终究没等到她回来,便被迷迷糊糊地被抱上了船。
等他醒来时,三番五次去寻,完全不顾北海冰宫不许外人进入半步的规矩,只想带她一起回来,可是却一直找到了心灰意凉,也没有她半分踪迹。
他终究将她扔在那荒岛上。
“唔……”
床上传来的声音打破了怜风的回忆,他回头看看再次被踢落的被子,却是没有再动,兀自盯着那半截藕白的玉臂,颈项出神,半晌,脸上攒出可疑的笑意。
一双手缓缓地覆上前去。
陆湘湘睁开眼睛的时候,被他微微扯开的衣裳里,已露出半袂春光。
“啊——唔——”
第十五章离开
山路蜿蜒,丛生的树木掩映了林间的小路。
半山腰处,层栾怂翠,依花偎草,都在云雾里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当丽日当空,云彩消散,一个宫殿轮廓的模样便清晰可辨。
胜天宫就是坐落在这红尘之外的一片天地里。世人皆道胜天宫是隐居世外的田园,不入俗世,不落尘埃。至于宫主似乎是一个仿若传说般的人物,除了宫内烈火、冰魄、解语三大洞主无人见其真颜。
傍晚时分,斜阳洒下的余晖为金碧辉煌的宫殿更披上一层华丽的外衣,使其看起来更加的神圣与神秘。
突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打破了这傍晚的宁静。
一匹马驮着一名黑衣劲装的汉子径自闯入宫去,并一路直奔烈火宫门口才飞身下马,将缰绳交给来接应的牵马者后没入其内。
烈火宫。
一名面目枯瘦,满头银发的红衣老者安坐其上。一支如火焰般的发簪将头发紧紧束缚在头顶之上,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只是颔下稀疏的胡须在那只手的抚弄下显得有些烦躁不安起来。
“参见洞主!”
“何事?”
“启禀洞主,北海冰宫和七绝神宫的人重现江湖,对我们搜寻《天绝剑谱》构成很大威胁,此外——”
黑衣劲装的汉子停顿了下来,有些疑惑地望向老者,欲言又止。
“说吧,该来的总会来的。”
老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盖啸天,他倒是距我估计的时间,来晚了许多。”
的确,他估计错了盖啸天沉沦在丧妻之痛的时间。
老者负手走到窗前,抬头望着外面空阔的蓝天白云,若有所思的喃喃道,“看来,他似乎从颜儿的死中解脱出来了,最起码恢复了以往的理智和睿智,这样子的盖啸天,的确是个对手。”
许久不见他吩咐,那汉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轻唤道,“洞主?!”
老者极慢地转身,望向桌上那一张素洁的纸笺,那是胜天宫主的来信,“你先下去吧,密切注意几人行踪,若有可疑之举,立刻禀报,没我的手令,不准轻举妄动!”
冰魄洞。
洞如其名,三个字就那样冰冷地刻在那冰冷地岩石上,不带有丝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