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在那里!不过转念一想,却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想当年天绝在乱雪涯败于爹娘剑下,今日既要寻仇也理应是回归故地。
再想想抱着必死之心而来的天绝,他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慌乱,恨不得马上赶过去,可是如今的形势哪里又能允许他这般任性地离开!
天绝宫在外早是虎视眈眈!即便尹长风不会下杀手,也难保那个夜尹诺在暗地里使出什么卑劣的手段。
但是这个时候,天绝宫的事早已经由不得尹长风如何了。
尹诺接掌了天绝宫绝大部分的势力,这是在天绝临去之前就已经交代妥当的。所以相当于尹长风的悠闲,他私下里倒是忙碌了许多。
当虞婆赶到天绝宫的时候,已经改变成银发老妇的形象,随着一位老大夫进了天绝宫。
这陈老大夫本来也是个居高自傲的人物,自诩药理医理天下无二,可是没想到几招就输在虞婆手中,自此便对虞婆刮目相看。
这次奉命来为这天绝宫的少夫人治伤,他本来也是有些忐忑不安,可是听到虞婆愿同行,倒也是松了口气。
穿过层层的宫台楼阁,这陈老大夫携着虞婆跟着一个仆人朝着天绝宫最里面的那处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烟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就十分张扬地挂在一座阁楼的顶端。
虞婆瞥了瞥那三个大字,便十分恭谨地随着老大夫迈了进去,越是往里面走,从厢房中传来的那一阵吵闹声就越加地清晰。
“清竹,清碧,你们想造反了是不是?!难道姑奶奶连这个门都不能出了么?你们让尹长风那个混蛋来这儿见我,我倒是要和他好好说说!”
清竹道,“少夫人你别动怒,少主也只不过是担心你的身子,想要你好好地休息休息。”
陆湘湘气道,“我的身子用得着他来担心?!我告诉你们,最好给我传达清楚了,要不就还我自由,要不就关我到死算了!”
那仆人到了门口,听着里面的吵闹脸上竟是没有丝毫的动容,机械般地走到门前,“启禀少夫人,陈老大夫到。”
“滚!华佗来了也不见——”
虞婆听着陆湘湘中气十足的声音,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这么样,哪里有半分像是个病人,约摸是默儿对她太过于紧张了。
不过那陈老大夫的脸却皱成了一团,因为刚刚听到那个丫鬟道,“少主说了,既然少夫人不肯就医,想必是那大夫医术不行,还不如杀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出,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陈老大夫兀自惊出了一身冷汗时,虞婆却暗忖默儿这孩子果然是摸透了这丫头的根底,竟然选了这招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
果然,不消片刻,那门就吱呀地一声被打开,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从门内款款而来,看到门口的两人,却是松了口气似的笑笑,“陈老大夫,您里面请。”
这声音却不是刚刚说话的那个丫头。
虞婆虽然这般想着,脸上的颜色也越发地恭谨起来,颇为守礼地跟在那老大夫的身后,朝着那袭淡粉色的轻纱帐子走过去。
老大夫刚刚坐定,半截藕白的玉璧就从帐子中伸出,还伴着道懒洋洋的声音,“赶紧诊,诊完就该干嘛干嘛去。”
老大夫搭上那手腕时忽然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自信,半晌,收回把脉的那只手时,已是满面的得意之色,“真是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哪!”
陆湘湘想到出门的自由都没了,不免有些气恼地说道,“我有什么喜值得恭贺的,想讨赏钱也不用尽拣好听的说?!”
那老大夫对她的奚落竟是视若无睹,有些洋洋得意地解释道,“夫人此言繆已,只是夫人这段日子按照老夫的方子调理地甚是有效。老夫是以开怀。”
这段时间?方子?
陆湘湘忽然想到了侍候他衣食的丫鬟,不由地狠狠地瞪了旁边的清竹一眼,即便隔着那层纱帐,清竹也觉察到她的愤怒。
不过那愤怒忽然间消散,又变换出一抹疑惑的颜色来,紧紧地盯着老大夫,“什么方子,什么调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这陈老大夫颇是为难地瞅瞅屋子里的那两个丫鬟,这话随便传扬出去一句,那就是杀身之祸,想到这儿,老大夫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是老夫失言,是老夫失言,还望少夫人恕罪,望恕罪。”
他这般一说,陆湘湘却是愈加地好奇起来,干脆直接从纱帐中钻了出来,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上,看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老大夫,忽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想想这世上相同的面目本来就不少,遂压下那份疑虑,“今天你最好和我说出个一二三,否则的话——”
说到这儿,她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重重地一拍,“啪”地一声响后,又幽幽叹道,“否则,您老人家就留在这儿安享晚年吧。”
清竹瞟了眼旁边的清碧,盈盈一礼后,“少夫人,我和清碧下去侍候了。”
陆湘湘却是理也不理,只细细打量了番他身后的那名老妇,而后听到那声门关起的声音,重新把目光移到了陈老大夫身上,“现在你方便说了吧?”
“这——”
“什么这个那个?!”
“少夫人勿怒,老夫照实说就是,照实说。”
“那你还不赶紧说?!”
老大夫擦了把汗,才缓缓开口道,“这话得从半年前说起,那时天绝宫的人寻到老夫,说要老夫来为少夫人医治,但是这医病啊,他就是将就一个望闻问切,但是老夫并未见过少夫人,断无胡乱下药之理,所以少夫人大婚后老夫曾远远地看见少夫人————。”
陆湘湘想到她掉下水塘染风寒的那一幕,不由地惊呼出声道,“所以你们那天就设计让我掉下水塘,是不是?”
怨不得她见这老大夫时有种怪熟悉的感觉!
“当日之事也是迫不得已,毕竟少主也是为了少夫人的名声着想,害怕惹来什么非议,也足见少主对夫人用情至深哪!”
只是这马屁却是拍到了马蹄子上。
陆湘湘听着他越扯越远,越扯越迷糊起来,长长出了口气,“姑奶奶什么病,你又开的什么方子,你就直接说吧。”
她没有那功夫听他闲扯。
老大夫看她不耐烦的模样,倒是学的干脆了很多,“少夫人患有的是不孕之症,不过依据如今的情况来看,却是没什么大的问题了,只要少主多努力,天绝宫必定后继有人的。”
陆湘湘却是自动忽略了她后半句的恭维话,呆呆地看向他,愣愣地问了句,“不孕之症?这怎么可能?我——”
如果是这样的话,万俟怜风怎么会不晓得,即便万俟怜风不晓得,以虞婆的修为又怎么会不晓得?
也难怪万俟怜风从来没和她提过半个字的孩子?!
原来他们都串通好了来瞒着她么?即便她暂时没有那样的心思,可是这样的事情对哪个女人来说,都是个极为残酷的事实。
虞婆看看她忽然暗淡下来的脸色,直到她必定是想到了很多,“少夫人,你先别急着难过,这不是都好了么?!”
陆湘湘这才松了口气,笑笑,“也是,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说着说着忽然看向老大夫和虞婆,笑道,“你们刚刚可是从天绝宫外来的?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况,江湖上最近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陈老大夫倒是有些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思维有些跳脱的少夫人,想想来之前那人“多做事,少开口”的叮嘱,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搭话。
虞婆却是从她的眉目间捕捉到一抹忧色,又岂会不了解她的心思,“外面刀光剑影的,哪有少夫人在这儿舒坦。尤其是那个北海冰宫啊————”
第十六章 奇毒
“北海冰宫怎么了?”
陆湘湘有些紧张地看向虞婆,满脸的急切。
虞婆瞟了那陈老大夫一眼,继续对陆湘湘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一些市井流言罢了。”
陆湘湘觉察到她的善意,不由得对她放下了芥蒂,多了些感激的颜色。
那陈老大夫虽然老眼昏花,可是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少夫人的状况就由你代为操心下,我先出去看看。”
虞婆看看他消失在眼前的身影,不由腹诽道,老狐狸。
陆湘湘有些好奇地看向她,“你们不是一起的么?怎么这样子看他?”
虞婆一手迅速地从脸上一抹,露出了那种她极为熟悉的容颜,“丫头,你莫不是连我都不识得了?!”
“婆——”
“嘘——”
陆湘湘看着她忙捂紧了嘴巴,半晌心思才平静了下来,“你怎么来这儿了?!还有刚刚你说北海冰宫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
虞婆叹了口气,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他们也没有太大的事情,只是听说风儿从天绝宫回去后明显沉默了很多,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湘湘心里一阵钝痛,连眼神也开始有些躲闪起来,“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或许是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吧?”
虞婆看她的神色也了然了几分,“罢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老了有些事也管不了,我这次是专程为默儿的事来的。”
听她提到尹长风,陆湘湘心里又是百般滋味纠缠到了一起,也顾不得考虑其他的问题,只怏怏不乐地呆愣起来。
“喂,我说丫头,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回神儿过来的陆湘湘蓦地抬眼看向虞婆,“啊?!婆婆,你刚刚说什么?”
虞婆幽幽叹了口气,又重复道,“我是问你默儿这几日怎么样?你有没有见过他身上受伤或者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尹长风那晚上地模样猛地倒映在脑海中,陆湘湘有些不自觉地收紧了双臂,眸子里浮现出一抹畏惧的颜色。
虞婆有些急切地追问道,“果然有,什么地方?!”
许久,陆湘湘有些艰难地点点头,“他的身上,身上全都是些裂缝——”
虞婆却是惊呼道,“全身?!怎么可能,丫头你可敢确定?”
陆湘湘听完她的话,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红晕来,愣愣地看着她竟忘记了回答。
虞婆却是有些急躁起来,“丫头,你又发什么楞啊!快些告诉婆婆她身上的裂纹蔓延到了什么程度,你是想急死我啊你?!”
陆湘湘想到那条黏腻不堪的身子就像毒蛇一样缠绕住她的身子时,胃里面顿时难免有些怒涛翻腾,再看看较真的虞婆,面上不由地有些委屈起来,“我,又没有仔细去查看?!”
虞婆一愣,这才明白自己刚刚问了个什么问题!忙安慰道,“唉,丫头你也别闹婆婆,婆婆只是一时间有些担心过头了。”
陆湘湘闻言倒是好奇地瞅瞅她,“你担心尹长风?”
虞婆摇摇头,“我不是担心尹长风,我是担心默儿啊!”顿了顿又补充道,“倘若再不及时施救的话,估计谁也救不了他了!”
“怎么可能?”
虞婆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已经不是你们能知道的了,在默儿刚刚出生的那日就患上这奇疾,为了避免师兄他们担心,我一直想办法帮他压制着,所幸的是他的根基本来就好,再加上他勤学苦练,更是将这毒素压制地很好。可是那天他被天绝抓到乱雪涯下,我便猜想他断无生还之理,也就私下里劝阻师兄他们莫在苦苦找寻他的消息。”
“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默儿今天又活生生的回来了,还练就了一身高超的本事,本该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只是他体内的那股奇毒却也随着他的功力和修为与日俱增,倘若在不多加控制的话,那么,他迟早在那奇毒的牵引下本性尽失,功力散尽,爆体而亡哪!”
每听她多说一句,陆湘湘的眉头就要紧上一分,最后情不自禁地说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狠毒的毒药?!那怎样才能找到解药?”
虞婆道,“这毒还是我的师父为了替家族复仇才研究出来的,只是刚刚研究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过于歹毒,但也没舍得毁掉,就直接丢到了旁边,没想到后来竟然被有心人利用,将这毒转到了默儿身上。”
陆湘湘道,“那还有解么?”
虞婆道,“我也没有把握,目前来看,只能听天由命了。”
本来听到他对她做的那些事情不是出自本意,她就觉得轻松了些,如今听到这样的答案,心头忽然又沉重起来,“这么说,他就只能等死了么?”
虞婆沉默不语。
门口处却是传来清碧的声音,“陈老大夫,你怎么在外面坐着?少夫人呢?”
陆湘湘有些慌张地看向虞婆,小声道,“这个陈老大夫——”
“你放心,他对我手中的《医经》兴趣大的很,否则也不会冒险带我来这儿了,他不会出卖我们的。”
陆湘湘这才放下心来。
果然——
“我说陈老大夫,你老挡什么路啊?我正要给夫人上茶呢!”
这是清碧的声音。
“哎呦,我说姑娘,不是老夫要拦你,是你家夫人现在着实是有点紧要的事情,容不得别人打搅。”
陆湘湘闻言有些气恼,“这丫头本来就是监视我来的,他这么说,哪里能拦得下,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虞婆笑笑,并未说话。陆湘湘看看满脸安闲自在的虞婆,有些急切地催促道,“婆婆,你赶紧把面具带好啊,省的她们等会儿闯进来——”
“闯什么闯?人都走远了!”
“什么?”陆湘湘有些狐疑地瞅瞅虞婆,“这清碧虽说没有清竹心思那般复杂,可是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打发的了的啊!”
虞婆笑道,“你耳力没有婆婆好,自是听不到刚刚那老大夫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
虞婆笑笑,不答反问道,“你说,他平白无故地将我这么个老婆子带进来,难道就没有个说法?”
怎么会?天绝宫的守卫一向森严。
看看她满脸疑惑地模样,虞婆解释道,“我这次来这儿,打的幌子就是替你检查身体。”
陆湘湘恍然大悟,怨不得那清碧会乖乖走开,原来竟是以为……
这主意也有点太妙了,只是——
“婆婆,那等会儿诊断完你就要走么?”
虞婆摇摇头,从袖袋中取了一枚丹药出来,递到了陆湘湘跟前,“丫头,这是枚定时发作的毒丸,但是除了偶尔的痉挛和昏迷,绝对不会伤到身体的。”
陆湘湘有些迷糊地看向她,不知所以。
她继续补充道,“只有你服了这毒丸,我才能有机会留下来,然后再寻找机会去救治默儿的奇疾。”
第十七章 交恶
昏暗的树木在月色下倒映出层层叠叠的光影。
凌烟居内响了一声惊呼,而后就是纷乱复杂的脚步声。
虞婆一边扶着眉头紧皱的的陆湘湘,一边疾呼,“快去寻大夫,快去寻少主过来啊!”
陆湘湘看看身旁的婆婆,气息有些微弱地说道,“婆婆,你不是说没什么吗?怎么,怎么会这么痛!”
虞婆凑到她耳际,那姿态就像是抱着女儿般痛哭流涕的老人家。
可是陆湘湘知道不是,因为只有她听到了虞婆凑在耳畔时所说的话,“丫头,这点皮肉之苦是必须得受的,否则要人让人瞧出破绽,那么我们所做的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陆湘湘闻言,咬紧了唇,任由那豆粒大的汗珠从苍白的脸颊上划过,领口的一片竟然都被濡湿了。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陆湘湘拼命地想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像是被紧紧黏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半分,再然后就陷进无边的昏暗里。
尹长风蓦地推开虞婆,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