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夜里传来一阵犹豫不定的脚步声，万俟怜风微微掀了掀眼帘，瞅瞅门口的方向，从容起身道，“丫头，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能想着来看你！”
除了尹长风，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有这般高深的武功。
这声音即便再细碎轻微，可对万俟怜风来说，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捕捉到的，但对于陆湘湘这种本来就没有什么根底的人来说，显然是有些不太可能的。
所以她有些好奇地看看万俟怜风，“谁啊？”
万俟怜风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说完便一边转身朝着隔间的耳室走去，一边叮嘱道，“丫头，你可别让我失望了！”
能容忍到这里，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陆湘湘看着他那高深莫测的模样，忽然有些心虚起来，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
直到那阵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传来时，她才收回那副落魄的神色，再看看门口的方向，暗忖既然对自己的心意已经那么清楚，又何必这样遮遮掩掩呢？这拖泥带水的也太不像她做事的风格了！
想到这儿，她的目色中闪过一股莫名的坚定来。
她忽然竟也有了视死如归的决心去解释，拼着那份情义也不再的风险，也要当着万俟怜风的面和他做个了断。
可惜来人并不是尹长风，令她更想不到的是来人竟然是尹诺！
所以她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尹诺刚刚进来就极为恭敬地通知道，“少夫人，少主说他贴身收着的那枚玉环不见了，想必是洞房花烛夜那晚落在少夫人你这儿了，特意让属下来寻？！”
他说得很快很急，却偏偏每一字都说的那般清晰，她连打断都来不及。
偏偏那尹诺还没有闭嘴的趋势，“至于上次大夫的诊断，少夫人也不必灰心，少主都说多试几次，天绝宫也不致没了继承人。”
陆湘湘想想这个男人如何地恐怖可怕，愣是忘了将一句反驳的话说出口。
第九章 计划
尹诺刚刚出门，陆湘湘就迫不及待地朝耳室跑去，可万俟怜风已经不在了。
她的有些沉重地坐到椅子上，倘若有些事情必须要让他知道的话，她只希望那话是从她口中亲自说出来。
“发什么呆呢？”
陆湘湘蓦地抬头看看那个携着一身清凉的夜风破窗而入的人，有些紧张地说道，“刚刚你跑到哪儿去了？”
万俟怜风道，“刚刚那人武功高深莫测，我担心被他发现躲远了。他是什么人？我倒是不知道这天绝宫何时多了这样的人物？”
陆湘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万俟怜风笑着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为自己斟了杯茶，“他无缘无故地跑来找你做什么？”
陆湘湘沉默了半晌，刚刚准备开口坦白一切时却又被万俟怜风一口打断，“算了，还是关心关心怎么出这天绝宫比较实际吧。”
他的声音中似乎有些莫名的紧张，可惜陆湘湘完全沉浸到自己和自己的斗争中，完全忽略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有些事情我不想瞒着你，说谎真的是一件好累的事情。”
万俟怜风不怀好意地笑笑，“怎么？你不会告诉你相公说你真的要移情别恋了吧？”
“怎么可能！”
陆湘湘说完立马紧紧闭了嘴，看看万俟怜风嘻嘻哈哈地模样，准备得满满当当的一肚子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看她满脸苦闷的模样，万俟怜风也不忍再开她的玩笑，重新恢复了那脸认真的神色，“这里毕竟不是安全的地方，天绝离开后，我们就伺机而动。”
陆湘湘有些错愕地看向他，“天绝要离开天绝宫？！”
万俟怜风解释道，“不错，天绝的身体本来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如今正想尽一切办法想苟延残喘几日。他一旦动身，这区区天绝宫还拦不住你相公。”
陆湘湘张了张口，刚想问问尹长风的状况该如何应付时，忽地想到两人的恩怨，又紧紧地把嘴闭上。
万俟怜风只当她是再为尹长风担忧，轻轻扫了她一眼，只淡淡地说道，“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不知道为何，陆湘湘听到这个家字，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位温厚的公公，机灵的婆婆，再看看眼前的男子，心里漾出填的满满地温暖。
万俟怜风在她柔和的目光中也有些沉迷起来，直到一阵夜风袭在他宽厚的脊背上，他高大地身躯微微颤了颤，“丫头，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你先好好休息休息，我安排好就立刻来接你回去。”
陆湘湘点了点头才说道，“好。”看着他转瞬不见的身影，又喃喃地补充道，“这次，你不能再食言了。”
刚刚出了凌烟居，万俟怜风就恢复了那脸认真的颜色，那种认真隐隐地透着种冰冷，那是种迥异于在陆湘湘面前的认真。
几只夜鸟惊飞，打乱了几片飘零的落叶。
在夜间肆意穿行的那道影子似乎比那落叶还轻上几分，转瞬间就飘到了依旧灯火通明的房间前面。
一盏纤弱地灯火通过精致的细纱灯笼映出一片黯淡的光色，不过那光亮却也足以让人看得清楚门前的小路。
在门口微微站了片刻，万俟怜风径自推门而入，向着伏案疾书的那人走去。而那个人，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将头抬起一下。那种安之若素的姿态，仿佛他早已察觉到这不速之客的到来。
果然，他开口道，“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要等很久？”
万俟怜风的脸上却是没有了半丝的表情，“哦，你知道我会来？”
尹长风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明日他便离开天绝宫，你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从他想起那些过往后，就觉得将“义父”这两个字喊出口来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可他毕竟将他抚养成人教他武功，即便明知道他别有所图，当他还是做不到像别人那般恨他。这样想来想去，也就只能用个他字代替了。
万俟怜风觉得好笑，也就真的笑了笑，“你以为我是来求你放我离开？！”
尹长风看看他，面色有些认真起来，“难道不是么？除了这个，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会让你来找我？”
万俟怜风一副胸有成竹地模样，“当然有，而且还很充分。”
尹长风有些冷冷地看向他，“你莫不是来向我透露你的潜逃计划？那万俟少主你未免也太信得过我了。”
万俟怜风认真地说道，“为什么不呢？！”
尹长风将手中的笔挂在一旁的笔架上，认真地看向他，“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万俟怜风也懒得再和他绕弯子，直接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声，到时候我会带我的夫人一起离开这儿。”
尹长风有些气急，直直地盯着万俟怜风，“万俟怜风，你知不知道她在你的休书上签字后，已经和我拜堂成亲了？！”
万俟怜风也想尽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我没想到那些如此浅显的阴谋诡计你都看不穿！还是你压根打心底就愿意他们这样的做法！”
“够了！”
万俟怜风道，“没够，我还没说你和湘湘之间的某些过往，还有因为那枚玉坠而产生的种种误会——”
尹长风笑着打断他的话，“看来你果然是有备而来啊，不过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只是尹长风！”
的确，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处处让着他的万俟默风。
万俟怜风有些艰难地说道，“不管你怎样想，爹娘一直以来都是记挂着你的，否则明月苑的一事一物也不会保存的那般完好。今天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这样心平气和的谈话，我希望能将我知道的事实说给你听听。”
尹长风声音中带着决绝的冰冷，“我没兴趣听你的故事！现在我只希望你在我改主意前离开这件屋子！”
万俟怜风道，“好，我也希望你不要做出太多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话音刚刚落下就转身而去。
“亲者痛？仇者快？”
尹长风轻轻地重复着这六个字好几遍，想到从小就抛下自己的亲生父母、同胞兄弟以及抚养自己成人的天绝，不禁自嘲地笑笑，“如今，谁又算得上亲者，谁又算得上仇者？总归不过是孤家寡人罢了！”
第十章 异常
天绝果然如期地离开天绝宫。
但是他绝不是为了什么修养生息，一个明知自己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又怎么会再在这种地方上浪费时间呢？
何况，他的确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万俟衰为虞婆担忧不已的时候，怎样都想不到这天绝竟会亲自赶来！
护卫在他身边的四条黑衣大汉却是动也不动地分列在他两侧，那种亘古有之的姿态就像是铁水铸成似的。
冰凉的风拂过他原本宽大的衣袍，窝在那极为豪奢的轮椅上的人影霎时显得无比的渺小起来，当然，前提是不去看他那满面阴森诡谲的笑意。
万俟衰眼尾的余光瞥瞥身后北海冰宫的地方，径直看向十几步开外的水云间，“的确，我们的账也该清上一清了。”
酒旗在空中飘飘摇摇，似乎一个不小心间就被卷着雪片的烈风扯了下来。
天绝一挥手，那四条汉子不仅稳稳当当地将他抬起，还抄到了万俟衰的面前，直直向着云水间而去，那倨傲的姿态仿佛他才是这儿的主人。
虞婆如果知道自己的离开，让那些有心人趁虚而入北海冰宫的话，也许她就不会为了那个早已在世界上消失的人，那般匆匆地离开。
毕竟逝者已矣。
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逝者已矣。
司马婵娟就站在她的旁边，盯着前面的那座无名的墓碑，劝慰道，“婆婆，节哀顺变吧，我想药前辈泉下有知的话也不会想看到婆婆如此悲痛的模样。”
虞婆轻声道，“我们活着斗了大半辈子，谁也不服谁，更是谁也不肯像谁道个歉，主动后退半步，如今我第一次觉得败给了他。”
那瞬间苍老的声音就像是飘零的落叶，充斥着一股刺骨的孤寂和苍凉。
婵娟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个怎样的故事，看着她被冷风缭乱的缕缕银丝，也依然察觉到世事苍凉的味道，“婆婆——”
许久，她似乎才从那种莫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婵娟，你先送玲儿回北海冰宫吧？我这儿你不用操心。”
“婆婆——”
虞婆从随身的锦囊中取出两枚丸药，十分认真地递到了婵娟手里，“这次能从天绝宫逃出来，也算是不容易。这枚丹药不仅可以助你尽快恢复伤势，甚至对你日后的修为也大有裨益，快些服下后启程吧！”
司马婵娟的确自幼熟读百家精典秘籍，可是在武功修为上却也只不过是一般水平而已。
司马婵娟深深地叹了口气，接过虞婆手中的丹药一口吞下，随即拱手道，“前辈保重，婵娟就此告辞！”
她几步未出，忽然听到虞婆喊道，“且慢！”
她有些诧异地看向虞婆，“不知婆婆还有何见教？”
虞婆犹豫了片刻才道，“你这次在天绝宫，可曾看到过默儿？”
司马婵娟愣了下，随即想起她口中的默儿便是尹长风，才回过神来应道，“的确是见过，不知婆婆想问他什么？”
虞婆道，“你可曾看见他胳膊上，或是颈侧有什么伤，或者说是他哪里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司马婵娟愣了下，随即脸颊上晕染上了团淡淡粉色，“这个，婵娟怎么会晓得？”
虞婆倒是也未曾将她的尴尬看在眼中，许久道，“没事了，你先回去寻了玲儿赶紧回北海冰宫吧，顺便也替我向他们报个平安。”
交代完毕后，虞婆心里更是有些担忧起来。良久才缓缓地起身，轻轻拂了拂那墓碑，声音中却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你在天有灵的话就保佑默儿这次吧！他，这一生都已经那般地坎坷。”
尹长风如果知道虞婆的担忧想必会感到大为惊异。
连他都不知何时身上竟然多了许许多多细小的伤痕，虽然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什么，可是他却能觉察得出体内那股莫名涌动的暗流。
“**——”
一阵敲门声传来，尹长风收起了诸多猜测的情绪，声音淡漠地一如往昔，“进来吧。”
门吱呀地一声被打开，一袭水蓝色衣裳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而后颇为恭谨地抱拳一礼，“清竹参见少主！”
尹长风想到万俟怜风昨晚说过的话，急道，“可是少夫人那里有什么事情发生？”
清竹有些为难地看看他，才道，“少夫人最近身体一直不是，又常常夜半无眠，属下颇有些担心。”
尹长风一边朝着凌烟居的方向大步跨去，一边怒斥道，“那你怎地等到现在才来禀报！堂堂的隐卫主竟这么点事情都办不好！”
清竹面上虽然战战兢兢，但措辞却也是进退有序地应道，“属下该死，望少主恕罪。”
尹长风哪里还听得进去她请罪的话，等她说完的时候，他早已经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那通往凌烟居的路上。
看着他的背影，清竹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诡异地笑意，“尹长风啊尹长风，你莫要忘了，隐卫主是只听命于天绝宫下任主人的，而你，只不过一枚棋子罢了。”
左肩蓦地吃痛。
清竹猛地回身高声喝道，“什么——”
这“人”字尚未说出口，就生生地憋了回去，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深深地战栗来，而这种畏惧不是在尹长风面前那种故作掩饰地震撼，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畏惧。
尹诺道，“私下议论天绝少主，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清竹急忙请罪道，“都怪属下一时失言，望公子责罚！”
别人对他不了解，清竹却是对他的手段和心思了解地一清二楚，又怎么能够不惊慌失措地请罪呢？！
“这次，就先饶了你，倘若下次让我再从你口中听到不该听的，你就自行了断吧！天绝宫从来不缺隐卫主。”
第十一章 发作
清竹退下去的时候，脸上仍是一副后怕的神色。
尹长风到凌烟居的时候，见陆湘湘正拎着个小包袱要出门去，心中莫名的一痛，面上却让自己尽可能地笑得温和，“你要去哪？”
看见他的那瞬间，陆湘湘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僵了下，听他发问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出来走走，出来走走。”
尹长风不置可否地笑笑，“我恰好有些事情和你说，先随我回来下吧。”说完径自从她身旁掠过，往凌烟居走去。
陆湘湘想想，也只得乖乖地跟在了他身后，向着来路折返回去。
黑墙白水，映照的这方山水更加的明亮活泼起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进了凌烟阁。明明是段不算太短的路，陆湘湘却觉得眨眼间就已经到了。
尹长风看看她坐在旁边那颇为乖巧的模样，想到她必然是做贼心虚的时候，目色中一抹寒芒闪过，语气也骤然变冷，“说，你打算跑到哪儿去？！”
陆湘湘听见他的问话，突然有些后悔跟他回来了，起身看向他时也是有了些怒气，“你什么意思啊，一来这儿就对着我大呼小叫的，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啊。”
“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敢杀了你！”
陆湘湘一怔，随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尹长风，“你？”
尹长风冷冷笑道，“我如何？难道我就不能有的脾气么？难道我什么都得顺着你才算是尹长风么？”
陆湘湘本来想点头，而且一直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对她的，不管是那夜在北海冰宫的暗室中的强吻，还是天绝宫洞房那夜为她解毒，他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