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长风收回目光,望向对面的那袭裙角滚了金线的白袍子,“长老不必忧心,区区一个王语颜,还不至于让我放在心上。”
“那少主何故如此神思?”
尹长风笑笑,“我只是在想,她既然都到了,想必那个人也差不了几日的光景也会到了。”
“盖啸天?”
尹长风看着杯中液体映出的风物,冷声道,“不错,看来这次万俟家是再接难逃了,义父二十年前所受的屈辱,我必定要让他们用鲜血来祭奠!”
“那她?”
那长老向尹长风示意那王语颜该如何处置,尹长风淡淡一笑,“那自然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那长老紧蹙的眉头缓缓绽开,笑道,“少主果然天纵英明,我这就去办。”
尹长风手掌轻翻,那打开的窗户悄无声息地闭合,印在那豁然暗淡的光线中,轻笑道,“不必急于一时,先尝尝这冰川雪原特产的白酒,先试试口感如何?”
在人群中的王语颜忽觉后心一凉,隐约觉察到自己落到了别人炙热的目光中,猝然转身回头,四下打量一番时,却终是一无所获,心中不由地提起十二分的戒备来,向着北海冰宫更进一步地打听。
盖啸天在街角处的一个小面摊子里,抬眼看看酒楼二楼那个已然合起地窗户,再看看前面愈发地模糊地那道身影,饮下杯中的一口热茶,丢下碎银子,大摇大摆地踏进了那家酒楼,准确的说,应该是二楼曾打开过窗子的那个房间。
尹长风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心中不免有些震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知盖兄您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盖啸天瞥了瞥他对面的白袍子老者,尹长风笑笑,示意他先行退下。
一直等到关门的声音想起,他才缓缓走到尹长风对面的那个位置坐下,兀自取过一只杯子,为自己斟上一杯酒,一饮而尽,将杯子重重地扣在桌上,“你知道,我不会眼睁睁地看她伤在别人手中的。”
尹长风微微抿了抿嘴角,笑道,“所以,你今日是来警告我,不要伤到那个将你骗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的女人,是么?”
盖啸天脸色陡然转青,“即便是死,她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中。我也绝对不会允许她在我眼底下被别人所伤。”
尹长风笑笑,满脸的悲悯和同情,却是没有说话。
半晌,盖啸天道,“长风,你真的变了?当初虽然各自不曾识得彼此身份,那时候的我们,倒是更觉得像是彼此的朋友。”
尹长风笑笑,“那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倘若真的追究起来的话,那段友情也结束在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湘湘定为杀人凶手的时候了。”
盖啸天道,“的确是我误会了她,即便如此她能有现在这样一个安稳的家,也不至于太过悲凉,比及你我倒是要好上很多。”
尹长风冷哼一声,“你如何知道她比及你我幸运的多,被逼嫁给自己不喜爱的人,还算是不至于太过悲凉么?”
盖啸天神色淡淡地说道,“我早就应该猜得到你对陆湘湘那丫头有那个心思,只是如今她——”
尹长风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她如今如何我不在意,只要她跟我离开,我绝不会让她以后的人生有所缺憾。”
盖啸天叹了口气,“长风,你真的变了。”
以前的你根本不会这般的凌厉,甚至可以说是极其的温和。
尹长风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知是语重心长地对着自己,还是对着盖啸天说道,“以前的我只会随波逐流,顺其自然,可惜直到现在才明白,既然想到得到些东西,就必须拼尽全力地去争去抢去据为己有。这样才不致于俯仰无愧这一生。”
这袭话,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盖啸天错愕地看着眼前衣衫华丽到极简的男子,一时有些失语。
他的确说的不错,人生也该轰轰烈烈地活过一场才算是没有遗憾,可是那样的结局果真会如同期待中的那般么?
谁也不敢保证。
盖啸天认真地看向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眉眼,语气中亦是无比的坚定,“我不会阻拦你想要去做的事情,除非你逼我出手。”
尹长风优雅地将右手伸到自己眼前,那般仔细地端详着,仿佛在欣赏着一件做工精美到极致的工艺品,“从今以后,我所想要的一切,都会靠他得到,也只有靠他才能得到。”
盖啸天从容而起,长身玉立,沉稳的腔调中多了丝丝缕缕的低沉暗哑,“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我们也只好各凭本事去争取想争取的,保护想保护的吧。”
第十四章 争夺
月半后,北海冰宫畅渊壂中。
一袭香雾袅袅升起,使得屋子内显得更为温馨静谧,甚至比躺在床上那冥思苦想的陆湘湘还要静上几分。
赵嫣儿偏头看看坐在旁边椅子上的万俟衰,笑吟吟地走到床畔作了下来,一把拉过陆湘湘有些纤细的手掌,“丫头,怎么这般地呆愣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陆湘湘看看旁边的赵嫣儿,笑的只见眉不见眼的模样,“我没事,只是刚刚说着说着便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这些日子她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人在争吵着,精神倒是没有了以前的灵动和生气,整个人都沉寂了不少。
赵嫣儿轻轻叹了口气,“丫头啊,这里如今可是你的家,什么想的不想的千万莫藏着掖着,哪里不舒服就直接开口说,就算是怜风那混球欺负你的话,婆婆也定然会替你做主。你的娘亲和爹爹啊,他们愿意把你交给我们,就是对我们的信任,咱们就是打断骨头它也连着筋呢!倘若你在这儿不开心的话,要我们以后怎么去给他们交代?再说这些日子我也是打心底喜欢你这个丫头的,所以也千万别把婆婆当外人。”
陆湘湘虽然有些诧异她地举动,更多的却还是感动,自幼失母,陆建章对她的照顾也颇为有限,她知道这个人是真心关心她的。她收回神游天外的心思,不由声音黏腻地撒娇道,“我就知道还是婆婆您最好,刚刚我只是想冰儿怎么出去那么久怎么还没有回来,便走了那么一小会儿神儿。”
赵嫣儿爽朗地笑笑,“我还以为你介意婆婆刚才说冰儿的话呢,知道你不介意就好。”
陆湘湘道,“婆婆,虽然我对冰儿的身份来历也不是太清楚,但是我知道她绝对不会是个坏人的。”
赵嫣儿沉默了半晌,才道,“婆婆也看她是个好姑娘,不过很多人在某种情况下都会有无可奈何的选择。”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看满脸疑惑不解的陆湘湘,笑笑,“你看,我平白地说这些做什么?!对了,冰儿的伤势已然大好,她今日没来看看你么?”
陆湘湘愣了下,“没有啊,我一直没见她过来啊。”
万俟衰抿了口茶,看看婆媳情深的二人,不由开口说道,“今日那朵七彩雪莲盛放,风儿担心有人心存不轨,一早便去查探了,至于冰儿姑娘则是半路上和他撞到一起,便一同去探查探查了。”
陆湘湘乌黑的眼瞳霎时填满了光彩,“七彩雪莲,我也要去看看。”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掀开身上盖的被子,想要跳下床来。
只是想不到刚刚坐直身来,就被赵嫣儿结结实实地压倒在床上,“你啊,那都别想去,乖乖地躺在床上养——休息,那莲花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身子比较重要。”
陆湘湘委屈地撅起小嘴,十分委屈地说道,“婆婆——”
赵嫣儿最见不得她这一招,忙应道,“反正风儿也都去了,等他取了回来给你也不是一样么?傻丫头。”
陆湘湘拽拽赵嫣儿地衣袖,“婆婆,我想亲自见识见识嘛,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而且冰儿和万俟,和相公都在,我会有什么事情,再说了,你看我像是生病的人么?只不过是吃错了点东西,呕了几次而已。”
赵嫣儿附和道,“以后可不许随便吃东西,知道么?还有厨房那些人,一天到晚的不知道忙些什么,看我不好好收拾她们。以后再敢这般粗心马虎的话,我非得扒下他们一层皮。”
陆湘湘笑笑,豪情万丈地刚要起身,只觉肠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趴到床畔早就备好的瓦盆中呕吐了起来,赵嫣儿先是笑眯眯地帮她不紧不慢地按抚着背部,随即又笑眯眯地递给她一杯温热的茶水。
陆湘湘终于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来了,古怪地瞥瞥言行举止过于诡异的赵嫣儿,有些虚弱地说道,“婆婆,我都这么难受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赵嫣儿断然悔悟般的收敛了一脸的喜色,郑重其事地把她按回床上,掖好两肩的被角,“你呀,乖乖地休息,不准像以往那样到处乱跑。”
陆湘湘看着赵嫣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觉得这身子愈发地困顿起来,连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沉沉睡去了。
一道七彩霞光愈发强烈的升起,明晃晃地直刺破天际。
尹长风屹立于冰川之上,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万俟怜风和冰儿,“没想到这胜天宫倒是与北海冰宫居然占到了一个队列?”
冰儿笑笑,并不作理会,毕竟这个人的目的不在她,她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不让天绝宫的人得到雪莲就好。
万俟怜风知道冰儿无害,也是懒得多做计较,望向尹长风幽幽叹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吧,只是没想到却是被你追到了我的家门口。”
尹长风笑笑,极为难得地解释道,“现在,我也不过是要收回原本就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已,绝对不会再心慈手软,亦或是手下留情的。”
万俟怜风闻言脸色蓦地一变,语气蓦地转凉,“我倒是不知这我这宫里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天绝宫的少主如此念念不忘的。”
说道“念念不忘”四个字时,万俟怜风已明显听到了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
他如何会忘记那道让他辗转难安的齿痕!而今他竟然还敢公然地说要取走他的东西,果然是欺人太甚,当北海冰宫无人么?
尹长风看看那抹华光渐盛的光亮,看看挡在眼前的两个人,已然没了闲聊的兴致,“既然万俟兄有意阻拦的话,那我们也只好功夫上见见真章了。”
话音刚刚落下,便直接攻向了万俟怜风的面门,那绵厚的内力携着冰川上万年不化的寒气化作一道利刃,直直逼到万俟怜风的眼前,可就当它落在他的头上时,一道影子倏忽逃离原来的那处,待影子稳定下来的时候,被劲风削断的几根青丝缓缓地飘落在地上。
这一攻一闪间,万俟怜风身边的冰儿和尹长风身旁的白袍子竟然都是一副冷眼观战的姿态,没有丝毫要出手的样子。
万俟怜风抬眼看向尹长风时,已是满眼的冰雪,“很好!你很不错!!”
话音一落下,一拳便击碎了旁的一块数百斤重的寒冰,那坚硬的冰块霎时分裂成无数的细芒朝着尹长风周身数十处要穴急射而来,任是谁也决计逃不出这如乱世穿空般必杀的一招!
可是尹长风不是谁,只是尹长风而已,所以即便有所受限制,也不费吹灰之力地避开了这凌厉地杀招。
况且准确说来,他不仅是尹长风一个人,他身边还有那从未出手过的白袍子长老。
所幸万俟怜风也不仅是万俟怜风一个人,他身边也有冰儿,即便立场不同,这一刻的利益却是相同的,所以白袍子出手的时候,冰儿也动了。
只可惜白袍子动并不是为了救尹长风,而是为了将那冰渊中的七彩雪莲收回到他的手中。
只可惜冰儿也并非为了去救被同样牵制住的万俟怜风,而是阻拦白袍子将那株七彩雪莲收到他的手中。
第十五章 毁了
苍茫冰原之上,四人两两相对,一时也难分伯仲。
那雪莲的七彩光华已如日中天,倘若再不摘取的话,这七彩雪莲也便成了一株没有任何价值的野草。
尹长风自然知道这点,所以此时他有些急切起来,迎上对面全力以赴的万俟怜风,却是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小心应对!
万俟怜风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倒是有些怡然自得地笑道,“我说尹长风,你就那般拼命地夺走属于北海冰宫的东西么?”
尹长风眉梢微挑,随即换了副意味深长地笑意,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极其暧昧地笑道,“放心,属于我的一样都不会落下!”
万俟怜风红润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宛如一潭碧波转瞬成了一沟死水,带着刺骨的冰冷,“本少爷本来还想饶你一命,如今看来,实在已没有那个必要了。”
可是当万俟怜风尚未抽身而出时,尹长风已虚晃一招,随即向着和冰儿正逗得难分难解的白袍子掠过去。
万俟怜风急追而上却终究是比他晚了一步。
没有人会想得到朝着白袍子奔去的身影转瞬就到了七彩雪莲的旁边,就是尹长风自己也没有想到,反应过来时他已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株七彩雪莲。
万俟怜风一愣,看着那株被尹长风连根拔起的七彩雪莲,眸色也一分又一分的冰冷下来,一两手交错着慢慢结出古怪地手势,一边漫不经心地笑道,“注定属于我北海冰宫的东西,你又如何能夺得走?!”
尹长风手臂一凉,一把寒刃翩然擦过指掌,手掌蓦地一松,那株七彩雪莲已经稳稳地落在万俟怜风的手上。他睃了一眼被白袍子一掌击飞的那道手无寸铁的清丽身影,冷冷笑道,“我倒是不知万俟少主竟与这冰护法情深意重到这般地步,只是这事不知你那位新娶的夫人知道么?”
万俟怜风仔细端详着手中那朵七彩雪莲,笑容端的是风情万种,“真不知尹少主竟然对我那日日同床共枕的糟糠妻子这般地有兴趣?!”
“咚——”
万俟怜风循声望去,见冰儿直直地撞上冰川壁上,又直直地弹落下来,而就在那白袍子隐带风雷气魄的凌厉拳风袭出时,万俟怜风携着雪莲悄无声息地避开尹长风的一招,出现在冰儿旁边,左手将那珍贵的雪莲安全地护在身后,右手以拳化掌,替她挡下了那凌厉地掌风。
一声闷哼传来,那白袍子却已极其利落地滚到尹长风的脚下,挣扎着试了几次才缓缓地站起身来,之后便安安分分地站回到尹长风身后,他看着万俟怜风露出了一抹诡异至极的笑意,又睃了眼在对战中极为清冷地两个人,仿佛对下面的结局有着极为亢奋地期待。
尹长风看看他将雪莲握在手中的那抹得意之色,强自稳住周身沸腾的气血,眸子中一阵摄人心魄的阴鸷,“很好,二十年前伤我义父的大仇未报,今日又夺我所爱,伤我护法,此仇不报,也枉我在世间活了这么多年。”
年字刚刚落下,地上地碎冰便携着劲力向万俟怜风急射而来,万俟怜风一愣,他没想到尹长风受了如此之重的极寒之气侵袭,竟然还能积蓄起再次发起攻击的实力,可就是这一愣神间,那晶莹剔透的冰刃已经袭到他的身前,生生地刺破他的左腕和左手握紧的那朵花。
这可是天绝宫主治愈重伤的唯一办法!难道尹长风竟然真的恨他到失去理智了,竟如此狂乱地出手!他一向而来的镇定,温和和忍耐都到哪里去了,万俟怜风看向他,心中一时有些莫名地风波掀起了阵阵的惊涛骇浪,所幸,这样的风浪并未袭到他的脸上。
所以他还是微微地笑着看着对面的尹长风。
而尹长风只扫了他一眼,目光便流转在看不清究竟有多远的远方,声音那般轻飘飘地,仿佛又带了某些极为欢乐地语气,“万俟怜风啊,有些东西,我宁愿毁了也不会留给你,留给你们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