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长风抱拳长,“风儿定不会让义父失望而归。”
老者换了张面孔,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我儿这次闭关可有什么收获?”
“托义父大人鸿福,风儿此次闭关,静心领悟历代传承天绝心法倒是觉得收获颇丰,唯一缺乏的便是实际演练的机会。也想着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好好磨练一番。”
老者闻言哈哈一笑,“我儿虽性子清冷,对世间武学却是颇为留心,尤其对这些实战的经验如此痴迷,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义父都寻你不见。”
“是风儿不孝,累义父担忧了。”
“唉,义父是老了,当今天下代有才人出,我儿也算是各种翘楚了,为父甚是宽慰哪!”
老者干枯的老手轻轻拂过下半身空荡荡的衣袍,眸子里划过一丝阴狠的颜色,语气里端的是淡淡地惆怅,“只是,这么多年了,风儿,为父等了这么多年,总算等到我的风儿长大成人了!”
尹长风道,“风儿从不曾忘记义父在北海冰宫的那对万俟夫妇那里所受过的屈辱。”
老者哈哈大笑,声音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悲凉,“想当年为父凭借一身的功夫也算是快意江湖,不料却在得到《天绝剑谱》这本书很以为会大有进阶之时,却惨遭万俟夫妇算计,每每午夜梦回,那一幕便一遍遍的在为父耳边回荡,此仇不抱你教为父如何安心!好在,我儿出息,我儿出息啊!”
“风儿定然不会让义父失望,还有义父的身体,风儿也一并会想尽办法调理好。”
“人有生老病死,风儿何必如此看不开。只要一想到我儿能够亲手把万俟夫妇那两颗人头拎到为父的面前,为父也就可以含笑九泉了。”
老者说完便又激烈地咳嗽起来。
尹长风匆忙取过茶壶,拿起茶杯,倒好一杯水,递到老者面前,“义父身体为重,其他的风儿自会吩咐好。”
老者面上有些急迫,“那风儿预备何时出发?”
“前去调查清楚他们动向的探子一回,风儿就后会立刻出发。”
“好,好孩子,等你的能力真的可以消灭北海冰宫的势力,义父也就放心彻彻底底地将天绝宫交付给你,安心地颐养天年了。”
第四章出事
鸿羽客栈。
吴不知趴在木案上,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随意摸过的一张菜名牌子,忽的很有精神的站了起来,瞅着那端坐一旁遮住半张脸的女子,一阵欢喜的颜色,“仙子,你说这人乍然一走,我的心里真还有些空荡荡的。”
“怎么?以前那不是习惯了么!现在不同了,经历前几日还战战兢兢,激烈有趣,现如感觉今都没有一点新鲜的意思了。”
“那你可以追出去看看,想必以你的轻功,恐怕要追一个人很容易。”
吴不知挑了挑眉,“要有你说的那般轻易就好了!祖二接掌了陆府原本所有的产业,正是春风得意。那个万俟怜风和陆湘湘成婚归去,司马婵娟悄悄溜走,只剩下一个盖啸天彻夜地不归,跟没住这么个人一样。”
仙子眉头一皱,放到唇边的茶杯一顿,转头看向吴不知,“你说,你可知道盖啸天这几日都常常在忙些什么?”
吴不知仿佛失了骨头般,软在木案上,盯着手里转动的牌子,余光却瞟向了女子的方向,“这个小的我还是了解到了那么一点不过要看仙子你的诚意了。”
“你想知道什么?”
吴不知骚了骚头,半晌,才道,“这个我倒是没来得及想好,不过仙子倒可以先欠在下这一回儿,怎么样?”
女子沉默半晌,喃喃道,“好,我应下了,你说吧。”
吴不知正色道,“我只知道他在打听胜天宫的事,而且前几日一直在查探一个叫冰儿的女子。”
“啪”地一声,杯子砸到地上,惊鸿仙子仿佛受到蛊惑般,手却依旧保持着端杯的姿势。
吴不知神色一愣,脸色随即暗淡下去。
许久,惊鸿仙子站起身,轻轻拂了衣袖,姿态若行云流水,语声淡淡地,“你忙自己的吧,我自有主张。”
吴不知看着她身影消逝的方向,眼里划过一道伤色。
一只白鸽稳稳地落下。
惊鸿仙子现在站在庭树下,披着一身的月光,如墨般的发丝宛如上等的丝绸一般顺滑,在夜风中起舞翩翩,仿佛不沾烟尘的仙子。此时她皓腕轻扬,纤纤素手之上半擎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另一只手将鸽子腿上系的竹筒轻轻解下。
一张素洁的纸笺在月色下缓缓地舒展开来。
“盖陷胜天,宫主至,速回。”
惊鸿仙子心头一震,抛下鸽子,朝着胜天宫便飞奔而去,化作天际一抹流光。
那作势而起的鸽子,却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吴不知看到地上飘落的纸末,收起顽劣不恭的姿态,苦笑一声,丢出鸽子,却翻身急急追上。
但愿一切来得及。
惊鸿仙子一路飞奔,两侧的山水树木飞一样地向后退去。
自从看到师兄的纸条,心中一会儿想起那个对着自己深情款款,至死不渝的人,一会儿又想起那个深藏不露的宫主,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决绝来。
只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出事。
胜天宫地牢里,却是一片死寂。
阴暗的牢室里密不透风,隐约的漂浮着一股腐朽的味道,壁上悬着三五盏青铜平台,托举着一团团的火焰。
这个地牢是建立在一滩死水之中,水中央那个一丈见方的石台上,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匍匐着半跪在地上,四肢都覆上一根婴儿手臂粗似的锁链,四肢的大穴都被铁钉钉地死死的,使不出半分气力。
可他对着眼前红色的人影,满眼都是悲痛,孤寂,无畏。
红色身影看着眼前的人目光从疑惑,清明,愕然,到期待,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你终于认出我来了!”
那男子苍白的唇有些哆嗦起来,“是你。”
是啊,他怎么能忘记他,那个将颜儿重伤致死,被自己一掌击落悬崖的人,想到刚刚被他挥退的守卫,“你与颜儿有怨,还是有何恩?”
有怨他便是凶手,有恩便是颜儿之死不过是金蝉脱壳。
那将自己裹在红色棉袍的人,长叹一口气,似乎有些不忍,“人生难得糊涂,你又何必拗着性子如此执着!咳——咳——既然,既然她已经选择在你的生命里退出,你何不成全了她的一番心思,到头来只不过是伤人又伤己。”
他似乎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完了这番话。
盖啸天死死地盯着他,小心翼翼地“这话,这话可是她要你说给我听的?”
“是与不是有什么打紧,能好好活着才胜过一切啊!”
“如此糊涂地活着,我宁愿明明白白地去死。”
“你果真不肯离开这里?”
“我在这等她来。”
他本来就是利用自己的事故引她出来相见,又怎么会舍得轻易离开?这些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些皮肉之苦。
老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刚到烈火洞外,便听得探子来报,语颜已经进忘情崖面见宫主,不由心中一震,忙调转方向,前往忘情崖。
忘情崖是三洞对面的一座山崖,在一座壁立千仞的山峰顶端,中间凹进的部分再加上天然延伸的部分,自然的成为一个二三丈开外的平台。
向下探去,飘渺的雾气,说不清是沼气还是毒瘴,无端的让人心肝一颤。
那陡然变直的弧度,更是决胜天险要塞。
王语颜十分谦恭地跪在地上,对着前面那道暗黑色的身影。
她不敢去地牢,也不敢先去烈火洞。
因为他深知眼前的这人是如何的阴狠恐怖,她不能拿啸天和师兄的性命来开玩笑。所以她一回来便来到了这里,请求他的饶恕。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一道嘶哑的声音淡淡地传来,“颜儿啊,你说本宫应该怎么办呢?”
这句轻飘飘的话飘到语颜眼前时,便化作了无边的威严,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强者面前,弱者的性命一向如草芥。
“颜儿啊,本宫当年遣你出宫是为了什么,你可记得?”
“找到《天绝剑谱》的行踪,查探盖啸天的虚实。”话音刚落便又忙补充道,“是颜儿让宫主失望了。”
“盖啸天本宫留不得,不如就请解语洞主代为辛苦一趟吧!”
此话一出,王语颜脸色蓦地灰白,额上沁出一层层的细汗,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第五章相见
“无事退了吧!”
她知道,这是在提醒她去做该做的事情了。
“是。”
王语颜退出后,那个人才缓缓转过身来,望向地牢的方向,胸口一阵闷痛,“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王语颜站在对岸,回望自己刚刚走过的那个幽深的崖壁,深呼吸一下,已然下定决心,既然始终逃避不了的,何不勇敢的去面对,更何况,她已经逃避了这么久,也累了。
从诈死离开他以后,她似乎从未想到两人相见的一日,更别提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
往前一步,就是牢门。她的脚步却是愈发沉重起来,似乎不知如何迈出这一步。只因她知道这一步一旦迈出,就像是泼出的水,再难收回。
半柱香的时辰悄然溜走。
直到一句颤颤巍巍地嗓音飘出,“是你么?”
她浑身一颤,终于迈了进去,让自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的时候,已是周身的清冷淡漠。
他看着她,眸色由惊喜到悲痛,一时闪过无数的情思,最后通通化作寂灭般的深潭,没有丝毫的光亮和温度。
她遮掩了所有情绪,语声淡淡地“啸天,为什么这么为难自己,也不放过我,就那样子结束不是很好么?”
“好?!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算是好,被那些山盟海誓骗得团团转竟然也算是好?王语颜,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你既然都知道,还千辛万苦地来这里做什么?”
“我只想再见你一面,亲耳听听你当年为何那般处心积虑地接近与我?那些年里,你,究竟可曾对我有过真心相待?”
王语颜扬起头,声音里却近似残忍地狠绝,“从来没有。”
听到她的答案,盖啸天自失地笑笑,他本就该知道你的答案的,可是如今听她亲口说出,则是另一番不同的感觉。
“你现在还有机会离开这里,倘若是宫主出关,谁也救不了你。”
“是么?”
“听与不听随你,毕竟你是因我陷身于此,我不想欠别人恩情太多。”话音刚落,长袖如流云般掠过中间横搁的暗流,拂盖啸天身上几处大穴上的长钉,“从这里出去,永远不要再回来了,记着,你的颜儿已死。”
盖啸天看着她,仿佛是揣测着一个猜不透的迷。
可她却是不会再给她堪破的时间,蓦地转身离开,不留一丝踪迹。
盖啸天紧紧盯着她离开的方向,说不清楚的莫名情绪纷纷袭上了心头。
他费劲心思地证明了自己的设想是对的,本该开心,可是看到她如此风轻云淡的模样,难过地却是连眼泪都落不下来。
他的眼泪都给了那块冰冷的墓碑。
王语颜从地牢出来后,便一步步地朝着烈火洞走去,有些迫在眉睫地事情,她不得不马上去做。
烈火却已然备好酒宴相迎。
烈火洞里装饰的极为耀眼,入目皆为火艳靓丽的色泽,就连那琉璃盏里的澄澈液体在四壁灯光地映照下,也虚幻出一个暗淡的光影。
王语颜一杯又一杯地一饮而尽。
那烈火一杯又一杯地为她斟上。
许久,王语颜有些哽咽地说道,“宫主把他交给我处置。”
烈火沉默半晌,道,“我知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王语颜道,“宫主是在逼我向他明志。”
“宫主的手段和心思你我都算了解。”老者看着王语颜,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他们三人是他从死人堆里检出来的孤儿,倾尽心思地教他们学会一切生存生活的技巧,却更是时时防备地留着后手。
他们永远看不清楚他的底线,他们有多强,他显露出来的能力却总在他们之上。
即使他们现在已然名列三大宫之一的三大护法。
他对他们的一切了如指掌,他们却从未窥探出他的深浅,所以他们也从未想过去反抗,时间久了,在他们看来,他已经是个无法碰触的高度。
可是王语颜已经管不了许多了。
“师兄,倘若颜儿拼死一击,能否保全他平安下山?”
“颜儿,你不是这般冲动的。”
“可是现在我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
“你忘了宫主也是有软肋的么?”
“你是说——可是————”
“终归有用一些吧。”
自从几枚钉穴针被取出,盖啸天只觉全身精气源源不断地向着四肢百骸汇聚过来,甚至比以往的精力更为充沛了些。
不由静下心来,一边暗暗梳理着周身经脉,一边思索着自己进入着天都山脉后发生的一切。
先是在进山时遭到烈火攻击,从烈火的招式里竟然一直未曾显露杀机。
而后便是被惊动的数十高手纷纷前来助阵。
这些人虽不足为惧,却在这场混战进行了半个多时辰时,他忽然有一种被人偷窥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或许都已收入了那人的视线。
再一次击败涌上前来的三人围攻后,那个火色衣袍的老者,却忽地朝着他发出拼命地攻击。
在他大部分心力用在应对那火色衣袍的老者时,忽觉后心一凉,一道磅礴绵长的掌力从暗处袭来,心神一分,回身朝着虚空奋力一击,力之所至,枝折叶落。
所以烈火那凌厉地一击便落在他的身上,由此重伤被擒。
他暗忖倘若那个幕后的人也就是传说中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胜天宫主的话,那烈火突然的杀招,旁人的停手,甚至于颜儿的绝情也就解释的通了。
因为那个人的确厉害,可是盖啸天走到今日,也不是被吓出来的。
他受了伤,那位神秘的宫主也未必比他好受多少。
此刻胜天宫主的确不算太好。
他没想到这些年来,他远离尘嚣,不想世上却多了这般高手。
“禀宫主,烈火洞主求见。”
“进来。”
“属下拜见洞主。”
“说吧,我那两位故交老友如今可好?”
第六章雪莲
“万俟夫妇不几日便可返回北海冰宫,天绝宫主沉疴未愈,缠绵病榻已久,宫中大小事务一律有其义子尹长风处理。”
“哈哈,这天绝老儿气量狭小胸襟狭窄,如何肯看得万俟衰如此逍遥而不出手!看来又有一场好戏开锣。”
“还有,根据冰魄洞主传回来的消息,七彩雪莲便是生长在北海边缘地极寒地带。她此刻已经在去的路上。”
“好!太好了!告诉冰儿找到七彩雪莲后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本宫亲自去取。”
“是,属下领命。”
冰儿的确在去北海冰宫的路上,不过却绝不是偷偷摸摸的。
本来按照北海冰宫的规定是绝不允许外人进入其中的,只是由于十多年前的一件变故,万俟夫妇为了性情大变的万俟怜风特意取消了这个规定。
此刻她便坐在陆湘湘的马车里,光明正大的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进在北海冰宫的路上。
万俟怜风就坐在她们的对面,眼也懒得睁一下。
耳旁不是飘过两人絮絮叨叨说话的声音。
陆湘湘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地抚上冰儿右肩的伤口位置,“冰儿,我们这般着急的赶路你的伤吃的消么?”
“我哪有那么娇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