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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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长姐-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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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生。”朱弛从身后叫住了薛昭鸿,“陛下今儿如何?”
薛昭鸿刚从皇帝的大帐里出来,听朱弛问起便拱拱手,先和朱弛问了好,然后道:“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不过太医说脉象上已平和些了。”朱弛便道:“谢天谢地,陛下龙体康健最要紧了。”二人边说边往自己的营地去,朱弛想了一会儿突然又道:“瑶生……咱们两家又要结亲了。”
薛昭鸿不想也知道这是在说安惠公主的婚事,当下便笑道:“表哥是和天子结亲,薛家哪敢沾这个光儿呢?”朱弛摆摆手,“哎,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安惠公主是皇后所出,皇后又是薛家出来的女儿,放在寻常人家,朱家可不得跟薛家称一声儿亲家么?”薛昭鸿笑笑,觉得他话中有话,就没搭碴儿。朱弛见他只是笑,便有些沉不住气,“瑶生难道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薛昭鸿似乎真的不懂。朱弛看了一眼四下,然后低声道:“若有一日天下人,路祭巷哭……”
“表哥,慎言啊。”薛昭鸿看了看左右,轻声道。朱弛皱着眉,脸色有些苍白,“若不是和你,我也不敢说这样的话。瑶生,你我满门荣辱皆系于天子。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薛昭鸿目光微微一闪,而后便垂下眼去,“你我只需忠于君,便不至于有什么殃及满门的祸事。”
“瑶生,我们可以做纯臣,但做纯臣就意味着只忠于当今天子。”朱弛近乎于耳语,但还是刻意咬重了‘当今’二字。薛昭鸿没吱声。朱弛看了看他的脸色,又道:“瑶生,我们是一样的处境,今日是纯臣,明日可能就连孤臣也做不了了。”薛昭鸿又沉默了一会儿,这回朱弛没再催促。直到到了薛昭鸿的营帐外,薛昭鸿才缓缓地问了一句,“瑶生无能,难下决心,只得仰仗表哥。”
“瑶生,我知道你怕一个人,但能救我们的却只有这个人。”朱弛眼中精光一闪,让薛昭鸿一时竟愣住了,“表哥说的那人……只怕不是我们的护身符,反而是我们的催命符啊。”
朱弛看看左右,“那是因为瑶生你不愿意低头。眼下乃是我们满门生死事,一个人的脸面难道比这个还重么?瑶生,只要让那个人知道我们之间有共同的目标,催命符也可以变成护身符。”薛昭鸿突然觉得自己从没真正认识过这位表哥,“远隔千里,如何能知呢?”
“安惠公主下降,便是个由头。”朱弛显然是早有了谋划,“一旦回了京城,再想走恐怕就身不由己了。”薛昭鸿垂下眼,轻声道:“但是表哥怎么知道她会向着我们呢?她是先帝大公主,凭谁……有那份大尊贵,她都是大长公主,礼制尊崇显赫。她何必趟这个浑水呢?”
“凡是人都有两件事儿时刻挂念,谁都不能免俗,”朱弛似乎笑了一下,“那就是身后的香火和万世安寝之地。”
薛昭鸿突然笑着一揖,“表哥心思缜密,瑶生自愧不如啊。”朱弛便问道:“瑶生这是……”他话还没说完,便突然噤声。薛昭鸿觉得奇怪,便顺着他的目光望自己身后看去,却见是皇帝身边儿的一个小太监正一路小跑着过来。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二位大人快过去罢,陛下醒了,正大发雷霆呢。”
薛、朱二人赶到的时候,雀儿正跪在皇帝榻前瑟瑟发抖,面前是一只打碎的药碗,地上还有一块儿深色的药留下的污渍,满屋子的宫婢都跪着大气都不敢出。皇帝则将手覆在自己眼睛上,头微向内侧着,似乎不想看见什么人,即使是听见薛、朱二人叩安也不曾动一下,甚至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道:“都起来罢。”
薛昭鸿爬起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看了仍不敢起身的雀儿,暗自揣测着这丫头能干出什么让皇帝猜一醒过来就大动肝火的事。却不知雀儿这会儿心里也是委屈,她心道,分明是陛下自己一醒,看见我就叫姐姐,这难道也是我错了?我怎么就‘大胆’、‘放肆’了?要不是我那公公想表忠心,费尽心思找人安排我来侍疾……
陆续,随驾的群臣及蒙古各汗王都赶来聚集在帐外等着帐内的皇帝发话。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皇帝才叫过来成维,“让他们都散了,朕有些累不想说话。”成维忙领旨出去传话,不一会儿便回来说众臣在帐外叩请圣安后都已退下了。皇帝轻轻地嗯了一声儿,然后终于放下手,睁开了眼,他对薛昭鸿道:“瑶生留下,陪陪朕,朱弛回去罢。”说完他又看了看雀儿,慢吞吞地道:“荣孝郡主侍疾有功,赏。其夫乌恩其弓马娴熟,不失祖风,随朕回京做个御前侍卫罢。”
雀儿哆哆嗦嗦地谢了恩,直到退出了皇帝的大帐,才觉得自己已是汗湿重衣。
薛昭鸿的直觉告诉他,皇帝留下自己必然和他之前大发雷霆的原因有关,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雀儿做下什么事能是和自己有关的。还没等他想通,便听皇帝道:“土尔扈特王是藩王,得多加安抚。那个乌恩其……让他们好好安排。”这就是在对刚才对荣孝郡主发作做‘补偿’呢,薛昭鸿心中雪亮,应声称是。
这时候成维又带着小太监重新端了药上来,薛昭鸿见了便接过来亲自尝药,然后跪下服侍着皇帝喝药。皇帝靠着成维的胳膊缓缓坐起来皱着眉喝了药,却没立刻躺下,相反只是摆摆手,让成维带着宫婢们退了出去,“瑶生,朕好像做了个梦……”皇帝顿了一下,略喘了两口气,“朕梦见……梦见皇父从来没遇上过……那个女人,所以皇父一直都统御天下,从未离开,然后耿顺觐见,提出要求娶皇姐……再之后皇父识破了徐家的诡计,把和顺嫁给了耿鹗,保住了皇姐……最终皇姐做了薛夫人……”
朕即没有辜负祖宗社稷,也没有辜负自己的手足。皇姐还是朕的姐姐,还愿意留在京城,还愿意多看看朕,偶尔陪朕说说话……所以朕才会一睁眼朦朦胧胧间看见床边有个女人的身影的时候,竟以为二十六年来才是一场梦,而老天有眼,让梦中的反而成真了……皇帝这些话在舌尖儿上转了一圈,最后却只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薛昭鸿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过了半天才道:“先帝爷必然知道陛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苍生。”
皇帝转过头专心地看了薛昭鸿一会儿,然后叹息着摇摇头,“二十六年前你这么说,是因为徐氏挑拨,二十六年后这么说,就只能是哄朕了……”
薛昭鸿愣愣地说了一句,臣所言出自肺腑。然后,往事不经意间就涌上心头。
薛侍卫出身名门,是丞相公子,朝上的事想必都是很清楚的。耿顺求娶之事,陛下十分为难,一来不愿驳了耿顺,平添战火令天下苍生受苦,二来也不希望为一女子事,寒了薛家的心……薛侍卫此时如果能解陛下之困,来日自己和薛家满门都必有受益之时。而且,令妹两年后大挑时,或许也会被惠及……到时候,临凤座掌六宫,还不是轻而易举?然而若不然……恐怕陛下就会多想想薛家的忠心了……天意难测,真到了那个时候,泼天之祸,祸及三族啊。
这……晚辈识浅,还请徐大人指教。
哎,薛侍卫少年才俊,我也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不敢说是指教。我也不过是听太后她老人家说,陛下恐怕会问问薛侍卫对此的意思,到时候……
晚辈明白了,多谢徐大人。
如果不是因为徐定仁的这些话,当年轻的皇帝在耿顺面前对薛昭鸿说出,朕不愿悖先帝之意,改皇姐婚事的时候,薛昭鸿也不会说,先帝不会怪陛下……
说到底,还是功名利禄迷了心。报应、报应……薛昭鸿在心里对自己扯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

此时,寿康还不知道自己弟弟的病,她一府的人都正忙着核对宫中各宫院、京中各府和各地督抚的寿礼礼单、清点入库。
“长公主,咱们的库房都快堆满了……”怀辰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奴婢方才去瞧,看那库房门也真是辛苦,得几个小子那样儿费劲地推着才能勉强关上。”
寿康笑着合上书,“别人呢,都是怕自己家的库房空着,你倒好,却嫌它满。那要不这么着,咱们怀辰姐姐出个主意,看怎么办才好?是不是得把今年的寿礼都给人家退回去?理由嘛,就是我们家的库房门说它累了,锁不住这么多东西。得劳各位再辛苦辛苦把东西拿回去,劳累劳累自家的库房门。”
怀辰笑道:“长公主这是取笑奴婢呢。”寿康摇摇头,故做郑重地道:“我哪里是取笑呢?明明是觉得你说得很有理嘛。说说罢,你看谁的寿礼不顺眼,想要退回去啊?”
“各宫各府送过来的自然都是好东西,要是按着奴婢的意思,那肯定是都不舍得退回去的。不过……今年坤德宫的赏赐有些怪。”怀辰最后一句话,声音低了下去。寿康一挑眉,“你说来我听听。怎么个怪法儿?”
“坤德宫今年有一样儿东西没写在礼单上,是一只能奏一章《胡笳十八拍》的八音盒儿。”怀辰轻声道,“长公主,您看……”
寿康垂下眼,想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跟宫里跟来的人说,我晓得了。”怀辰很想问一句什么晓得了,但那又不是本份,便只好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长公主,这事儿要不要……”陪在一边儿的抱月迟疑了片刻道。寿康没看她,只是专心致志的翻着自己的书,随口说了一句,“要不要什么?告诉陛下么?”抱月道:“长公主不说,陛下也未必就不知道。”
“怎么说?是跟陛下说皇后病糊涂了,竟然拿蔡文姬故事喻我,还是跟陛下说,皇后想让我学蔡文姬重归故里?”寿康叹了口气,“怎么说都是个不是,不如算了。”
“但皇后娘娘是为什么呢?”抱月忍不住问了一句。寿康摇摇头,“身处是非中,能是为了什么呢?”
抱月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低下头没再说话。
寿康猜的不错,身处是非中,薛皇后所担心的也不过就是那么一两件事罢了。
当听从行营里回来的报信人说陛下身子已大有起色的时候,薛皇后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阿弥陀佛,陛下龙体康健是六宫的福气。”她对前来侍疾的肃贵妃道。肃贵妃也笑道:“正是,陛下鸿福齐天,逢凶化吉啊。”薛皇后笑着点点头,“可不么?”说着,顿了顿,“对了,绍徳今年也有十五六了罢?”
肃贵妃心中一动,对皇后要说的话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是,过了生辰就整整十五了。”薛皇后感叹道:“时光匆匆如流水啊,一眨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眼看着就该自个儿成家了。”
“是呢,妾身也常觉得这日子过得快,明明好像昨儿才刚入宫,今儿孩子就都比我还高了。”肃贵妃笑着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老觉得十几年二十年,那得是多漫长啊。现在啊,都过来了。”这话说的颇有些沧桑之感,但深宫妇人都能感同身受。薛皇后一时也颇觉难过,喟叹许久才道:“可不是么?年轻的时候啊,最怕的就是有一日年老容颜不再,但真到了年纪大了,日日就只记得为儿女打算,别的反而不觉得什么了。”
肃贵妃便说皇后娘娘为天下母,慈心可敬。
“嘿,怎么说起这些了?我本是想说啊,绍徳也不小了,该大婚了,你对绍徳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儿么?”薛皇后笑着问道。肃贵妃自然忙道:“妾身见识浅薄,寻常事尚且要仰赖娘娘做主。此等大事,妾身自然更是全听陛下和娘娘的。”薛皇后微微摇头,“咱们是早年间就服侍陛下的老姐妹了,情份本就不同。何况此处并无旁人,你有什么话就说就是了。这是我准了的。”
肃贵妃又辞了一次,见薛皇后还是执意问她,便掂量了一番轻重,然后道:“妾身也不求绍徳能如何,只盼着他娶个贤惠明理的,能打理好府里上下事宜,也就是了。”肃贵妃又想了想,不知怎么,脸上突然一红,“最好……最好是个好生养的。别太瘦弱才好。”薛皇后听了不禁拿帕子捂着嘴笑了,“这有什么?谁家不想娶这么一个呢?咱们又不是大姑娘了,说这些怎么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倒也不是为别的。若是寻常年份,在绍徳的终身大事上,妾身是舍了面子都要跟皇后娘娘求一求的。但这次不同,太子眼看着也是要大婚的,还有三皇子也要指一个,绍徳于太子是臣,于三皇子是弟,再怎么指婚也不能更越过储君和兄长的……”肃贵妃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明年选秀中第一好的秀女肯定是要指给太子的,次一等里要挑一个给三皇子,陛下恐怕也会留几个,然后剩下的才是给绍徳的。秀女虽然肯定不差,但这么挑过一次之后,好也是好的有限的。
薛皇后自然会意,“太子的事陛下心里恐怕早有个想法了,咱们也说不上话。但绍徳的事,我好歹还能在陛下面前说几句。依我看,你也不要太谦了,老三的生母咏嫔是个嫔位,在陛下面前哪里有你面子大呢?到时候,你要是有特别中意的,又觉得可说,就只管和陛下说去。”
肃贵妃自然知道什么叫‘可说’,兼之又觉得薛皇后今天的示好有点儿莫名其妙,想了想便小心地道:“谢娘娘指点。不过妾身愚昧,总想着再和娘娘讨个主意。”她顿了一下,“妾身想着,绍徳资质平平,日后能做个闲散郡王,或者得陛下隆恩,做到个王爷,那也就阿弥陀佛了,因此也不敢奢望什么,只想给他求个清贵人家的好孩子,踏踏实实过日子。您看……”这话可说么?
薛皇后听肃贵妃刻意咬重了‘清贵’二字便知道她想什么呢,“绍徳是个好孩子,如此安排,我只怕委屈了他。”
肃贵妃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果真是宴无好宴。但脸上的笑容却不敢露出一点勉强的意思,“绍徳若说哪里好,大概也就是性子忠厚些这么一条儿了。恐怕也就是娶个性子平和的清贵人家的闺女才能和睦。”薛皇后沉默了一会儿,“肃贵妃为绍徳考虑,也是巨细无遗了。”
“娘娘也是为绍徳好,妾身代这孩子谢娘娘。”肃贵妃也怕薛皇后不高兴,连忙补了这么一句。薛皇后也明白她的用意,便道:“没什么,我也是想着这孩子是个好的,所以才多问几句。”
肃贵妃听见这话才放下心来。肃贵妃出身虽然不算极高,这些年在宫中也从不掐尖儿出头争宠,一向都只是窝在自己的宫里过自己的日子,但这不意味她傻。薛皇后今天的话锋一开始就不对头,肃贵妃当然会有所警觉。同时薛皇后心中也忍不住夸了肃贵妃一句好机敏。
“不过,我想了想,如今在朝中称得上清贵的人家,且又有女儿到了年纪该参选的,似乎并不多。两年前那一轮大挑里倒有好几个,但大多都是指给了一些闲散宗室。”薛皇后言下之意就是,你儿子再怎么想闲散好歹也是陛下的四子,而且只要德行无亏总之是要领差事的,这两点一加,陛下怎么可能同意让你儿子娶一个‘清贵’人家的女孩儿?肃贵妃低着头,心道,那几个清贵人家的女孩儿嫁的的确不算很高,但最低也嫁了个散轶大臣,怎么到您这儿就变成闲散宗室了呢?
“妾身本是不该说的,但娘娘都和妾身这么掏心窝子了,那妾身也就直说了。妾身之前听说柳家的三小姐明年要来京应选……其祖父曾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做过先帝的太傅,其父是现任江苏巡抚。”这样的官宦世家官位都不低,名望也有,但在京城这样一块招牌砸下来,砸死十个八个都是二品以上的地界儿,也的确算不上什么。肃妃觉得这事儿再合适不过了。
薛皇后意味深长地看着低着头的肃贵妃,露出了一个含义不明的微笑,“江苏巡抚的女儿,家教当是很好的。若有机会我也会和陛下提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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