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娘自嘲一笑,“小手艺叫什么大事……”
玥丹不认同地反驳,“酿酒可是高居上九流之内,”但凡祖传的东西都是经过了时间的考验,累积了口碑,所以应该不会太差,若定好了经营方向,赢利应该不成问题,而且据玥丹掌握的资料,自古以来进贡到皇宫的酒,多是浓香甘爽的窖藏型白酒,如果帝王都好这口,也许还能有更大的发展。
柳二娘也对这个提议动了心,两人基本上达成了共识。
等玥丹站在门
口送柳二娘回家时,发现:这位女英雄似乎是不再执着于嫁人了……
正摇头好笑,突对上了一双澄澈的眼眸,玥丹有些恍忽……
林名夏见她站在当街,淡淡的眉一皱,却没说什么,越过她进了院子。
这会儿玥丹缓过了神,忙问:“你怎么会来?”
名夏迈步往里走,嘴上回:“今儿老太爷那边考学问,祖母特意吩咐散了之后来给你请安……”玥丹心下一凛,肖氏派的人……名夏刚好侧头,读到了其中的不安,唇边似是弯起个不明显的弧度,“玉锦说你去听经了,我一猜你就在这,就将马车留在宅子,说去寻你,就找过来了。”
进了东屋,林名夏自顾地倒水解渴,玥丹看着他,问:“跟林丰学得怎么样了?”
“就用度那点琐碎,还用怎么学?”
玥丹气得脑门一跳一跳地疼,心说知道这孩子不会聊天,为什么还嘴贱地想话家常!
见她目光中淬了怨恨,名夏也觉查出自己过于生硬了,隧略一清嗓,“今天跟祖母一起吃茶,席间指点了我几句……”
玥丹挑眉表不解,名夏继续说:“我让林丰三日就往大宅跑一趟,将大事小情给祖母念念,也省得她老人家惦记。”
玥丹把心思都放在了茶上,不搭话。
林名夏将一直拿在手中的卷轴递过来,玥丹诧地看他,名夏又将手臂伸了伸,直到她接过去,才若无其事地解释,“今儿对子做得工整,老太爷高兴赏的,祖母一直说你喜好字画,我又不属意这些,与其放着被虫蛀,还不如将它赠给懂得品析的人呢。”
玥丹轻轻展开,随着纵轴转动,明快的靛蓝色上书就着瘦长的金色字体一一映入眼帘,不禁由衷的感叹,先不论书写技法,就这美仑美奂的色泽就足以让人窒息。
“这是由十二元提写的铭箴,”名夏的目光也落在那些或清新或苍劲的笔峰之上,“青瓷纸多用来画佛家本尊像,配以泥金提字倒是不多见,又难得由十二位状元共同书写,听说老太爷平日里也是宝贝得紧,今儿拿来赏了小辈们还真是让人没想到。”
指腹在一笔一划间摩挲,怪不得它看起来那么饱满,原来是立体呈现,此等技法在后世已经失传了,故宫博物院里有一幅康熙皇帝的手书,挂在玻璃柜子里千万小心着,有次去做学术研究,听位专家聊起过,说光它的保存环境
就耗资达数十万,只因为还没掌握修复法,一旦损坏将无法还原。
如此珍贵,现在就在她的面前,怎么不让玥丹心潮澎湃?
小心翼翼地收好,玥丹突然想到,能让老太爷高兴到将这有市无价的东西赏下来,应该不会只是对得工整吧?这样看来,林名夏的聪慧是得到肯定了……湘妃提到的事儿又浮现在头脑,玥丹的手指在画轴上敲了两下,然后说:“上次进宫,湘妃娘娘提起过,说三皇子在找伴读……你要不要去试试?”
名夏很平静地摇头,“老太爷让进宗学我都婉拒了,宫里的规矩太大,还不如在家随性念书呢。”
“可是……”因为林老爷没有功名,即使湘妃再得宠,为避嫌也没法为父母讨个封赏,而平夫人吴氏是皇上指的婚,所以是以五品诰命的身份进的林家,玥丹先前还不明白以肖氏的手腕,为什么几十年都没能收拾服贴了一个侧室,直到前不久听玉锦念叨才算是找到了答案,如此说来,有了封号才是制胜的首要,这才让玥丹又动了让林名夏入仕的想法。
这犹疑的半截话,名夏多少了解些,但他并不上心,而是站起身,掸掸身上的浮褶,“回去吧,时间久了别让人嗅出不寻常来。”
一前一后地往小院走,林名夏透过浓密的树荫半望着天,就好像半空有人在跟他对话一样,“侍候人得来的官职我不要,至于别的,我会好好想想……”
见他肯听,玥丹的步履轻松了不少,一心想着要玉锦给做点什么裹腹,以至完全没看到载林名夏来的马车后竟有一顶紫帷……更不知道,塌天大祸正慢慢袭来……
☆、祸起萧墙
疏忽只是一瞬间,脚才迈过门槛玥丹就觉出了不对劲,隧缓了步子,定晴望去。
只见平日里都没什么动静的小院中这会儿有十几号人,半围着坐在树下的一个老妇,这人玥丹认得……被府里人唤作王嬷嬷,长着一张馕一样的脸,辨析度很高,只是她有些纳闷,平夫人身边的办事嬷嬷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地盘,而且还正横眉立目。
那人见她就那么愣在门口,面上的不屑更为明显,肥大的鼻翼微阖,借着身边年轻仆妇的伸手搀扶,起了身,带着也说不上是哪里的口音,拉着腔调说道:“二奶奶总算回来了,老奴等得可是时辰不短了,走吧……夫人有请!”
“夫人?”名夏冷冷一哼,“就算夫人有令,也是林丰来传,几时轮到你王婆子了?”平时里就没少耳闻这个恶妇欺压府里的下人,今儿可是开了眼,说好听了是个管事嬷嬷,不好听了就是个奴才,竟跋扈到不给主子见礼?还阴阳怪气地暗嘲,这可是让名夏恨碎了满口的钢牙。
王嬷嬷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她可是太后亲自指给娘家姑娘的陪嫁,平日里连老爷都礼让三分,这当着大小奴才的面被一个黄口小子数落可是头一遭,而且这趟又是正经差事,不由地挺直着身子,生硬地还嘴,“少爷,你还小,大人们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多过问了……”
“小?哼……刚老太爷还夸咱府里的人有礼守度呢,不想却出了你这么个尊卑不分的玩意儿,怎么?偌大的林府放不下你了?竟跑到宅子来撒野?”
“你……还请少爷要三思,老奴可是宫里出来的……”
“就算你是御前的宫侍,也逃不出官婢二字,你只不过是五品诰命夫人身边的奴才,遇到三品诰命夫人都不用下拜吗?皇宫的规矩是这样定的?”
王嬷嬷那一脸的横丝肉止不住地抽搐,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早当自己是林家的半个主子,谁成想今日竟被个十来岁的孩子给戳破了,可又找不出什么来反驳,只能一个劲地站在原地运气。
在林名夏开口的同时,玥丹就瞄向了站在角落的玉锦,以眼神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玉锦皱着脸一个劲摇头,玥丹快速地分析:看这位的不善,应该不会是喝茶聊天这么简单,那……平夫人到底为什么如此兴师动众地来请呢?
正想着可能性,结果一眼没照到,名夏这孩子就跟人针尖对麦芒地掐上了,听到了诰命这一段时,玥丹就觉得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可
眼前的情况也容不得她深查,本着息事宁人的想法,拉了名夏的后襟,轻声劝了句,“你跟个办差的人计较什么?”
名夏满腹的火气无处发泄,烧得眼都红了,听了这话,都恨不得喷着了她,心说还有这么不知道好歹的人没?自己这替她鸣不平,结果还被说成了小肚鸡肠……狠狠地横她一眼,却也听话地缄了声儿。
王嬷嬷就见他们二人嘀咕了两句,之后少爷就跟置气一样闭了嘴,看向二奶奶的寒芒不禁消融了几分,暗道:这个马氏还是懂得分寸的,看得清人身后的权势……经身边的随从提醒时辰不早了,王嬷嬷抬头看了眼日影后,说道:“请二奶奶移尊,别让夫人久等了。”
看来是非回林府不可了,玥丹略一沉吟,漾起了和善的温婉,“嬷嬷容我将手里的东西放好……”
“这些粗活就交给下人去办好了,”说着王嬷嬷冲刚才扶她的仆妇一使眼色,那人立时机敏地迎过来想接画轴,玥丹微一闪身躲过了那双粗糙的手,眼角略弯,将本就清浅的笑意彻底挤出了双眸,“这可是老太爷赏下来的画,稍有差错连命都没了,嬷嬷还是不要害了身边的人才好。”
说罢也不理那王嬷嬷的怒视,径直往正房走,其间还冲玉锦扬了下巴,示意她跟进来。
一到屋外人的视线盲区,玥丹就将手里的画随便一扔,惊得玉锦一个劲地叫唤,“可要小心,弄坏了老太爷要怪罪的……”玥丹低斥了声,玉锦这才静了下来。
玥丹挽高了宽袖,露出腕表,在液晶表盘上先输入了解锁密码,然后再以解九连环的方法逐一除了暗扣,将沉甸甸的表用帕子包了,放到了玉锦的掌中,郑重相托,“这东西如果让平夫人那边搜到,我的命怕是就没了,玉锦,咱们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看得出你的忠心,能答应像悉心照料我一样护着它不被人所知吗?”
“二奶奶?!”玉锦被这严肃的话吓着了,犹疑不定的看着主子,泪……无声地沁出。
知道她这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没时间再细说,玥丹手一用力,逼她许下承诺。
玉锦还只当她在恐惧,“二奶奶,奴婢会陪着您的……”
“不,你守住它,就是给了我条活路!玉锦,听话,一到府里,你就想法溜回院子,与云锦商量,院门能关多久就关多久……”
玉锦不明白二奶奶为什么说得这么吓人,可她也知道那位王嬷嬷
的狠毒,真急了,反握上主子的手,“二奶奶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给夫人送信儿的,一定能救了您……”
玥丹摇头,“记好了,只要守住你手里的东西,我才能活。”
不容她们再多说,就听人在催,玥丹用袖子帮玉锦擦净了脸上的泪痕,“出去吧……”
出了院门,玥丹扫了眼那紫帷马车,刚刚其实也看到了,可惜没往心里去,紫色车驾……对女眷来说就如同五品以上官员的绿呢大轿一样,是身份的象征,有过册封的命妇才有可能得此殊荣,今天吴氏动用了它,可见这誓要将她带回林家的决心了。
这般想,玥丹怪自己大意的心也释然了,看到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得跟着回去……
没用人扶,玥丹自己进了车箱,看也没看跟进来的仆妇,径自闭目深思。
从王婆子的强横来看多少能得出平夫人那边的意思,如此的明目张胆,怕是打算着要撕破脸了,可玥丹就想不明白了,若吴氏想以她的错处来憾动肖氏的地位,未免也太天真了,听名夏那意思,自己也是身负皇封的命妇,而且品阶还更高,到底是怎样的把柄,可以让一向表现得与世无争的吴氏几近颠狂呢?
虽然对平夫人的招见存着几分疑惑,但并不足让令玥丹生畏,在国情局做了十年,早就习惯了与人打交道,见多了形形色~色的高人与奸枭,所以对这种不见血的战争,玥丹自认还是能驾驭的,唯有那块表是弱点,也不敢肯定平夫人真会拿她开刀,但保险起见,还是将它暂安它处,以防被人误认为她会什么妖法。
皇家出品的东西就是好,就算这不起眼的马车都不例外,跑起来快就不用说了,还不怎么颠,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就到了林家正门,西斜的残阳将蓝匾金字映得熠熠生辉,身后鱼贯下来的人都涌了过来,让玥丹有种悲苍的感觉,似乎一踏进去,就难以全身而退了。
内心复杂,可玥丹面上一点也没带出,从容地进门,跟在引路小厮后面穿过层层院落一路往东,过了二门,老远就见着了名夏在跟什么人争执,等近了才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原来吴氏下了令封了各院,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这个消息让玥丹脚下一滞,背对着她的名夏没看到,那小厮却瞧见了二奶奶,忙躬身行礼,名夏跟着回身,稍微一顿就疾步行了来,拉了她的衣袖往边上避了避,语气中透出几分凝重,“她竟下了禁令,你这一去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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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丹淡淡一勾唇角,“你想太多了,就算平夫人想发难,也得有出处不是?寻常的为难我还受得起……”
林名夏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发现那笑不假,浑身的紧崩稍松了些,可还是免不了担心,遂提议,“我陪你一起吧?”
这急切的忧虑着实取悦了玥丹,她弯了眼睑,笑意从脸颊灌入了瞳仁,以前总感觉这孩子的翩翩儒雅过于虚芜,就连淡淡的眉眼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原来现在才是他的本性,会急躁会失态,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圣人君子,而只是世俗中的一个儿郎少年。
见她但笑不语,名夏更急了,半推了她的肩膀,“你倒是说句话啊?”
玥丹缓缓地摇头,“你什么都不用做,回院子守着,别让人踏进一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家当?!”
眼见他脑门上都起了筋线,玥丹素手抚去,语气软得像三月的春水,“那有什么我不在乎,只是怕有人会给‘送’什么。”
名夏先是一愣,旋即就明白了,忙不迭地点头,“好……我这就去,见了平夫人你且先服个软,别硬碰硬,有那个王婆子在,怕你会吃暗亏,放心……我会想办法!”
如果挡上脸,玥丹几乎都为以他是个成年人了,如此清晰明理的思路,若不是发生在眼前,她真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个年满十岁的孩童,突然,玥丹生出了个想法:以后他想学的,她一定教!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要虐发女主才会有留言,所以我也想试试~结果念头才一起,喃就光荣的扭到了腰~~某人拖着残废的身子躺床上泪眼汪汪:那些个专攻虐文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东院受困
平夫人疯了!
玥丹在听到她说的话后有了这想法,只因她说:“跪下!”
这并不是玥丹认为自己多金贵,而是身份在那摆着呢,先不提这嫡庶之分,就论皇家给予的品阶她也受不起自己这一拜……
抬眼,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正虎视眈眈地瞪她,玥丹垂着眸盘算着得失:硬碰硬她自然不怕,但要怎么收场?以目前来看,脱离林家的时机还不成熟,若还要依靠这棵大树,就不能显露本性……可,平夫人这架势,应该不会轻易过关,闲话的敲打无可避免,看那些婆子捋胳膊挽袖子的,似是还想动手……
见她久久不动,王婆子两步上前,反手就挥到了玥丹的右脸,打得她转了半圈,噔噔噔地连退了几步,直到被摆放的圈椅拦了才算停下。
怎么做……在那只肥厚的手掌抽到脸上就决定了,所以玥丹并没有反抗,而是放任身体像被甩出去的布一样随意飘落。
王婆子的出手让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平夫人都是圆睁着单凤眼,不可置信地合不拢嘴,王婆子冷冷一扯面颊的横丝肉,“主子,对这等不听话的人,就没有手软的道理!”
此时此刻,不知道为什么,玥丹突然想到了云锦说过的话: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哪怕是一个眼神儿,我都帮您记着,回头自会有人替您收拾了!
玥丹也决定这么办,此时的皮肉之苦只当是在做抗击打训练了……嘴里有血味弥散,心说这婆子下手也忒黑了,幸好是她,若换了旁人,非晕过去不可。看来这位出自后宫的老妇还真是个祸害人的高手,知道反手比正手的伤害大三倍以上。
哼,一定要扇掉她三颗牙齿作为回报!玥丹心中暗想。
勾着身子护住被撞疼的地方,等疼痛稍缓,才扶着椅背看向上坐那位已然慌乱的贵妇,“平夫人,你我同为林家女眷,连点见面之情都没有吗?无故带我回来在先,动用私刑在后……”
“住口……”这回又是王婆子代主子喝止的,她晃动着宽肩肥臀逼向玥丹,“你这淫~妇辱没林家,夫人做主惩戒有什么不对?”
淫~妇?这可是把玥丹说懵了。
一见她没话说了,王婆子更来了精神,掐上玥丹的脖子满面狰狞,“奸夫是谁,你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