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绾的声音有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平静,“听闻皇上将此事交由王爷全权处理,不知道王爷打算怎么处置毒害我哥哥的凶手?”
君玄影并未抬眸,神情如同秋日午后的阳光一样泰然散漫,“你希望我怎样处置?”
易清绾一怔,差点无语,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振振有词,“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毒死我哥哥,我哥哥是朝廷命官,却横死于两个异国人手下,如果不杀鸡儆猴严厉惩处的话,以后宁国必遭天下人嗤笑,还有何威严?”
君玄影闻言,终于抬眸直视易清绾,淡淡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他言语中的冷意让易清绾的心蓦然一阵抽痛,极力忽视他的意有所指,发白的嘴唇一颤,“当然,镇南大将军死于宵小之手,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王爷如此冷淡,难道是因为在王爷心中,我哥哥就该死吗?”
君玄影将手中的书随意一扔,准确无误地落到书架上,漫不经心道:“你要是那天亲眼见到你哥哥做了什么,心中就应该有答案了,何必来问本王?”
易清绾的眼泪蓦然流了下来,凄凉道:“我哥哥常年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不到一朝横死,竟然连个为他伸冤的都没有,王爷如果执意如此,岂非让宁国将士们心寒?”
此时的易清绾,如一朵凄美的雪莲花,哀婉动人,谁知,她的眼泪没有打动君玄影,他道:“你心里其实很清楚,你哥哥是咎由自取,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
“到底是咎由自取,还是你早有除去我哥哥之意?”易清绾脱口而出,小心翼翼,忍辱负重,自然是希望能挽回他的心,重寻他的爱,谁知竟是这样的结果,易清绾怎么也不能接受。
曾经最怕的就是一朝挑明,难以挽回,如今哥哥都死了,他却没有一丝一毫地要为哥哥出头的意思,反倒埋怨哥哥咎由自取?那她的委曲求全还有什么意义?
君玄影凝视易清绾美丽又悲愤的脸,并没有因为她的眼泪而有心软和怜悯,淡然道:“这天底下,是否除了你们易家的人,其他的都是该死的?”
易清绾身躯不受自己控制地一颤,震惊地看着他,怔怔不能语。
“易诺的所作所为,不要告诉本王你全然不知情,本王提醒过你,易诺莽撞无度,做事全由自己的性子,根本不用头脑,迟早有一天会大祸临头,你却偏偏不听,那两个人,一个是北齐大祭司,一个是北齐将星,声威如日中天,连本王也要忌惮三分,可是易诺呢,他做了什么?”
易清绾忽然激动起来,失去哥哥的悲伤席卷了她,不能自已,“纵然我哥哥有错,但也罪不至死,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他人之手,让他那么痛苦,那么狼狈!”
罪不至死?君玄影忽然轻笑,声音却透着从未有过的冷酷,“清绾,那你告诉本王,到底要什么样才可以称得上该死?”
易清绾被王爷的目光迫得后退了三步,脚步一虚,有些不稳,“我哥哥战功赫赫,威震四方,他心直口快,玩不得什么阴谋诡计,总是喜欢逞一时口舌之快,得罪了人却不自知,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可总天真地想着,皇家虽然薄情,却总能念及些情面,我父亲是两朝元老,功在社稷,就是不能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也应该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可是结果太让我失望了,我父亲老来丧子,是人生最沉痛的打击,王爷却打算一笔带过,放过那两个杀人凶手,你对得起自己的心吗?”
君玄影冷冷道:“你是想向本王表明易家对本王的功劳吗?”
易清绾咬唇不语,她何尝不知,臣有臣道?可是王爷的冷漠,实在让她寒心,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没有本王,你以为你易家会有今天的盛势吗?”君玄影淡淡的一句话,让易清绾刹那间白了脸,如同僵尸一样,毫无血色!
易清绾颓然坐在地上,她今天的确说了很多不合时宜的话,但是终日克制忍辱又有什么用?她最亲最爱的哥哥还是死了,她不是不知易家的举动已经让他相当不满,而父亲对王爷也有诸多不满,她夹杂在中间,只想化解这种矛盾,让王爷和易家和以前一样相处融洽,如今看来,只是一个虚幻的愿望罢了!
眼前的男子,依旧那样孤高俊美,那样优雅颀长,那样气宇轩昂,可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她爱她的华服少年,她早已明白,却不愿意承认,总是盲目地相信,认为他不过是一时贪玩,玩累了总会回来的,毕竟她这里才是他情感的归宿,如今看来,她真是自大到可笑!
静默中,易清绾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有些凄凉,有些绝望,“玄影,你告诉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爱我了?”
君玄影脸部僵了一下,随即淡淡道:“从你用你的性命去挑衅我们之间的感情,让我别无选择的时候,我就已经无法再爱你了!”
易清绾脸色煞白,如冬天的雪,颤声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君玄影站起身,负手而立,不再看她,“到了现在,还要隐瞒吗?你服了药,让自己命悬一线,濒临死亡,你知道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那样我一生都不会心安,不管有什么办法,我都会救你,这一场赌局,你知道你一定会赢,所以你并无后顾之忧!”
易清绾眼底出现惊恐的神色,“不是的!”
君玄影并未马上说完,只是凝视着窗外的迎春花,娇艳明媚,淡漠道:“十年了,我对你还不了解吗?”
易清绾脸上有了一抹苍凉笑意,踉跄后退两步,“是又怎么样?你也知道我们有十年感情,可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变心了,你爱上别人了,难道我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属于我的东西从我指尖溜走,让我再也抓不住吗?”
君玄影看着激动的易清绾,眼神冷漠得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样,“你比谁都清楚,当时的臻儿是不可能当上我的王妃的,这豫王妃的位子只能是你的!”
他的话说得易清绾瞳孔猛地一缩,“那又怎么样?我要的是你整个的人,不仅仅是豫王妃的位子,还要你所有的爱!”
此刻,君玄影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蹙眉道:“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易清绾蓦然提高了声音,有了玉叶海棠,她再也不是那个弱柳扶风的孱弱美人,声音有了底气,“你可以*别的女人,但是你不能爱别的女人!”
君玄影唇角勾起一抹危险而嗜血的笑意,“所以你容不下臻儿,派人杀了她?”
易清绾坦然抬起头,倔强地看着自己爱慕了十几年的男人,“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你应该明白,我不可能只属于一个女人,自然也包括你!”君玄影一字一顿道,“不过我对你,终究是和对别的女人不同,但其实你和温柔又有什么分别呢?”
☆、第七十三章 刀兵相向
表姐?他居然提到了表姐,还拿自己和表姐比较?易清绾咬了咬牙,在外人眼中,表姐人如其名,贤惠大度,温婉善良,曾经更是几乎独占君心,但多年在一起的姐妹情谊,易清绾怎么会对表姐的真性情一无所知?
皇上后宫,百花齐放,而表姐,就是其中的一朵罂粟花,表姐容貌绝非艳压群芳,但能在后宫独树一帜,以非天人之姿,晋升为贵妃娘娘,并顺利产下皇子,其心机,其手腕,自然非同一般。
后宫,看似一派宁和,实则暗流涌动,处处蕴藏杀机,表姐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聪明的易清绾心如明镜,在后宫,嚣张跋扈者难以长久,但看似天真柔弱与世无争者,往往能走到最后!
王爷一直都不喜欢她表姐,他洞若观火的目光早就看透了表姐温婉外表下的心机和城府,易清绾忽然明白,对于后宫之局,他早已洞悉于心,他不是皇上,没那么容易被表姐精心制造出来的表象所迷惑。
表姐身在后宫,必须靠搏杀,必须踩着别人才能上位,不然就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所以,易清绾虽然觉得表姐的手段有些触目惊心,但从来都没有觉得表姐做的事情有什么错!
皇上再*爱表姐,也是有限度的,同表姐相比,易清绾一直觉得自己庆幸,她遇到的是王爷,在聂臻之前,王爷一直都很*爱她,而且只有她一个人,她不用争斗!
可是今天,她忽然开始恨,恨他为什么不能像皇上一样懵懵懂懂,糊里糊涂,恨他为什么要那么明白通透,恨他为什么要有那样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易清绾原本以为,以自己和他的十年爱情,以自己的清高雅致,不屑于去动用各种各样的手腕在女人之间勾心斗角,争取一个男人的心,可是回想起她做的事情,才猛然惊醒,和表姐真的没有区别,真是可悲可叹!
如果不是聂臻,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她还是那个完美无瑕的他心中的爱人,喃喃道:“一个聂臻毁了我全部的人生…”
“你全部的人生是你自己毁的!”君玄影冷冷打断她,“你明知道玉叶海棠是别人的东西,却想贪心地据为己有,不惜逼得臻儿和我彻底决裂,此生再无可能,至此,你已经全赢了!”
王爷的话像匕首一样,在她心底掀起锋利的疼,他果然是太过了解自己,了解得让人遍体生寒,触目惊心!
“易诺是你哥哥,他死了,你可以像疯癫一样不管不顾,那当初你逼迫我去抢玉叶海棠的时候,可曾想过,被你夺走的,也是别人视若生命的挚爱?”君玄影说这话的时候,心底漫过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当初的那一幕,臻儿的眼神,连想都不敢去想!
易清绾的身体一阵阵麻木,早已知道今日这一切不是自己可以承受的,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现实袭来之时,依然痛得死去活来,冷声道:“她怎么能和我哥哥相比?”
君玄影厉眼扫过,残酷道:“在我心中,无人可以和她比,如果你夺走了玉叶海棠,就到此为止,我尽管无法再爱你,但也不会如此对你!”
易清绾看向自己苍白的指尖,木然道:“那我还做了什么?”
良久,听到近乎不真实的冷然声音,“臻儿她弟弟随时都可能会死,玉叶海棠被抢走,却连一点点的不甘心都不允许有,为了永绝后患,你们设下连环计,将我调虎离山,然后调动天罗地网,一举将臻儿和她弟弟诛杀!”
易清绾朱唇不由自主地颤抖,娇美的脸庞苍白到透明,“你都知道?”
他移开了目光,反问道:“我不应该知道吗?清绾,你到底有多可怕?”
听到他的指责,易清绾蓦然怒了,“我有多可怕都是被你逼的,如果不是你爱上别人,如果你能一心一意爱我,我会这样做吗?”
“也就是说只要有人威胁到你利益的时候,你就会毫不手软地将其除去?”他淡淡接了下去,连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易清绾倔强地昂起头,“如果你能一辈子只爱我一个,我也一直都是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
君玄影嘴角浮现一抹讥诮笑意,“是吗?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我的地位?恐怕你自己也说不清楚吧?”
“我自然是爱你的!”易清绾说的无比坚定,这一点,她异常肯定!
他漠然道:“在后宫里,温柔笑里藏刀,只要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能毫不犹豫地让对方或疯癫,或消失,或溺死,有的人至死也没能看清她的真面目,如果你也在后宫,不过是另一个温柔而已,而我,永远不会爱上温柔这样两面三刀的女人!”
易清绾身体剧烈的颤抖,恨得咬牙切齿,“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
“我给过你选择,是你自己坚持要嫁入豫王府,自己做的事,当然要自己承担后果,谁也帮不了你!”
易清绾美丽的眼神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色彩,凄厉道:“你爱聂臻,我却杀了她,你娶我,却让我r日独守空房,夜夜和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相伴,就是为了报复我,对吗?”
“你早就知道我不爱你了,我也说过你不必等我了,我能给的不过是一个名分而已,可你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你总以为不管你做过什么,我最终都会原谅你的,不是吗?”君玄影冷漠地像在说一件别人的故事!
易清绾颓然苦笑,“我真后悔,后悔不该去泰昌礼什么佛,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你就不会移情别恋!”
“有些东西,哪怕掩藏得再好,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也会还原其本来的模样!”君玄影的声音冷冽而残酷,不留一丝幻想,让易清绾几乎绝望!
“我到底有什么比不上她,让你眼里只有她,没有我?”易清绾的眼底忽然透出浓浓恨意!
“你不会明白的!”君玄影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忽然不想再多言!
易清绾正欲说话,星魂却急匆匆进来,附在王爷耳边说了一番话,君玄影剑眉一拧,立即起身,身影如流星般离开了沉闷的书房!
---
爱子横死,对易国公来说,如晴天霹雳,誓要为儿子报仇,他立即联络朝堂门生,浩浩荡荡集结到宫门口情愿,请皇上立即下旨,处死这两个罪魁祸首!
皇上龙体受伤,现在听说宫里的这副情景,更是不愿意回宫,就躲在行宫清净,乐不思蜀,和几位年轻娇艳的美人玩得不亦乐乎,把所有烦心事一股脑儿全扔给豫王爷去解决!
易国公见不到皇上,一怒之下,聚集易诺手下重兵将大祭司府团团围住!
原野早有准备,在大祭司府重病把守,刀剑相向,双方处于僵持胶着状态,谁也不敢贸然先动手。
毕竟是在宁国的地盘上,敌众我寡,原野始终略逊一筹,但原野赫赫有名,用兵如神,名扬四海,易国公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外面剑拔弩张,如铜墙铁壁,水泄不通,聂臻却一脸的悠然,只顾着和小雪貂亲近,仿佛闲庭信步,乔桑姑姑问道:“除去了一个仇人,感觉如何?”
聂臻缓缓睁开眼睛,漠然道:“对一个曾经有医者仁心的人来说,杀人永远不会让她觉得快乐!”
乔桑姑姑叹了口气,“既然一早就知道,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
聂臻哑然失笑,“被欺骗被追杀之后,只能任人宰割,最后郁郁而终死不瞑目,同那种痛苦相比,我宁愿选择报仇之后的空虚和失落,不管怎么样,更痛苦也是别人,而不是我!”
乔桑姑姑默默点了点头,似乎嗅到了空气中紧张的气氛,外面战势一触即发,“原将军挡得住那些如狼似虎的人吗?”
聂臻不以为然,“放心吧,他并非浪得虚名,纵然不能取胜,抵挡一段时间,问题不大!”
“易家在京城召集兵马,兵围大祭司府,藐视君威,胆大妄为到了这种地步,可见皇上在他们心中的威严实在不值一提!”
聂臻冷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亭花,权臣当道,局势严重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只记得醉生梦死,也难怪温柔那样的女人能在后宫肆意妄为,而他却浑然不觉了!”
---
易国公看着一脸坚毅英挺的原大将军,嘶哑着嗓子道:“交出祸国妖女,饶你不死!”
原野冷冷一笑,“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易国公大怒,苍老的面容上皱纹迭起,“你以为就凭你们这些虾兵蟹将,就可以抵挡住我千军万马吗?”
“易国公大人真是好兴致!”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身上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在阳光下缓缓而来,易国公心底一紧,忙道:“微臣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