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话,简单清晰。
商延不说话了,定定看着她,左脸火辣辣的,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小姐……小……”忽然,门外传来月儿怯怯的带哭腔的声音。她看见姑爷把小姐拖进房里,半晌没有动静,吓坏了。天啊,姑爷会不会一气之下把小姐掐死了?
青鼎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准备走过去开门。
“……你干什么……你……!”她刚走出一步,忽然觉得腰间一紧,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商延拦腰抱起,几步走过去扔在床上。“你……”她害怕了,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可惜她的力气在商延面前渺小得可怜。
“小姐……呜……”月儿在听见青鼎一声惊叫后,终于怕得哭出声来。怎么办怎么办?谁能救她的小姐?
“少爷……少……”元宝经过时看见月儿哭得稀哩哗啦,也顾不上害怕了,赶紧跑过来。少爷以前是曾经差点掐死过少夫人的。
“滚!”房里忽然传出商延一声咆哮。
门外骤然清静。
青鼎一震,反而安静下来,停止了无谓的挣扎,睁大眼睛看着压在她身上的男人。
一滴汗水滴在她脖颈上。男人喘了口粗气,盛怒的眉毛微微抖动了一下,暴躁的黑发贴着他血脉偾张的额角,古铜色的脖子上血管突突地跳动着。
“离开商家你去哪里?”
商延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发火,可是当青鼎平平静静说出那句话之后,这些天来压抑着他的种种烦躁和愤怒忽然一发不可收拾。
“跟段瑞回扬州?”
青鼎惊呆了:“你怎么知道他叫……”
“两个月前,他从扬州来京城开玉店。”商延冷冷道,这是白管事告诉他的。
“你知道……”青鼎喃喃道,一股羞辱感蜿蜒上心头,忽然她哭着挣扎起来,“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你还问我……你……走开……你……唔唔……”
商延的世界已经混沌不堪。身下女人柔软的身体无知地顶撞着他每一根神经,衣襟散乱露出她因挣扎而粉红的颈窝,长长的黑发纠缠着两人的身体。
该死的。他低吼一声,重重覆上她的嘴唇,蛮横地扯开她身上的衣裙,颠覆了自己最后的一点理智。
“唔……唔……”
陌生而突然的疼痛完完全全撕裂青鼎的身体和心。她痛极,张口在那个结实的肩头上咬下去,她不会再容忍他一面肆意背叛她,一面猜忌和羞辱她。
清晨。
商延悠悠醒过来。
他觉得头痛,动了一下,肩头也隐隐痛起来。他慢慢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肩头上深深的牙印。
青鼎正背对着他,蜷成一团熟睡着,雪白光裸的背露出一截,可以清楚地看见几块青青紫紫的印痕。
上天。他做了有生以来最愚蠢的一件事。他想抱抱她,但迟疑了一下,终究只是牵起一角棉被,掩住她露出的雪背。
商延轻轻关上门的同时,青鼎睁开了眼睛,一串眼泪缓缓而下。他就这么一走了之?
薛府。
薛邑看着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商延,叹了气又叹气。这家伙真是昏了头,居然暴力对待家里那个纤弱的娇妻。更可恶的是,事后不留在家里哄人,跑到他这里来摆死人脸。
哦,薛邑觉得头那个痛啊。他还以为商延昨天回去把后院的火灭了,岂料火势是越来越大。
“商少爷。”他沉痛地开了口,“你的家事我管不了。找不到八王,我可以去从军。但是,你别忘了,十日……不,九日后,是你代表整个大明朝和外番比武。”
半晌后,商延抬起无精打采的头来。“好的,我去你家后院。”他站起来,“吩咐人给我准备弓箭。”
是的,他落荒而逃,他不知道怎样去面对青鼎受伤的眼睛谴责的目光。
商府。
“姐姐,你要去哪里?”苏莲心站在大门边,瞅着青鼎,“你,要走?”她头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神智也越来越清晰,已经不再像个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发脾气。
“莲心。”青鼎抚抚头发,转过身忧伤地看着苏莲心。“你好好吃药,不要偷偷把药倒了。你爹爹在杭州家里等着你,过些天商大哥会送你回家。”
“少夫人。”大管家颤颤的声音忽然响起。
一大早,丫鬟就慌慌忙忙跑来告诉他,少夫人要带着月儿回扬州。他心里一凉,知道坏了。他不知道昨晚少爷为什么发那么大的火,但是确实,成亲大半年来,少爷昨晚是第一次夜宿在少夫人房里,本来他想早上问问少爷,但是守门的家丁告诉他,天刚亮少爷就骑马出去了。
“你来得正好,大管家。”青鼎道,“这个季度的帐册我都已经看过了,布庄这个月初五的那笔帐不对,我还没来得及查,你去查查。还有,三天后出码头的船,提前到明天下午,叫陈管事催催货主赶在午时之前把货运到仓库去,我想想,还有……”
“少夫人,”大管家却打断她的话,“是不是少爷做错什么了?老奴先代少爷向少夫人赔罪了。”他看得出来,少夫人眼皮红肿,有哭过之后的痕迹。
青鼎怔了怔,淡淡摇摇头,“大管家,别再叫我少夫人了。”她想了想,从包袱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笺,递给大管家,“把这个,交给你家少爷。”说完,她转过身,“月儿,我们走了。”
大管家忙展开一看,还没看完心口就气痛了。
该死的少爷,居然连盟约夫妻这损招也想得出来,还把休书都写好了。老夫人要是地下有知,多半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既然是这样,他也不做无力的阻拦了,让少爷自食恶果好了。
苏莲心一直咬着嘴唇看着青鼎离开,眼神慢慢变得复杂起来。
“少爷,少爷,少夫人走了!”
元宝气喘吁吁地跑进薛府后院。早上少爷骑马走的时候,他本想跟来,少爷没让,也幸好没跟来,留在府里起码知道少夫人要走,赶得及来通风报信。
砰!
长箭出弦,却斜斜地冲向箭靶外,吓得两个在一旁拾箭的下人脸都白了。
穆子白冷眼看着商延。薛邑忙着去船坞做事,派人把正给人看病的他生生拽过来,让他想想办法。对九天后的比武,他们很担心,这是一场输不得的比试,给皇上丢脸,是要掉脑袋的。
商延扔下手中弓箭,烦躁地揉揉额角。
她果真走了?
“商延,”穆子白忽然说话了,“你说过对不起三个字没有?”
对不起?商延愣了,他昨天是曾经想过这三个字,可是后来,他根本就没法控制自己,该说的没说,不该做的却做了。
穆子白无比焦虑。商延从小习武便异于常人,马术和箭法尤其优秀。他们都不担心,他们担心的是,商延输在满心杂念上,很可能累及偌大一个商家。
大街上如往常一样,人来人去,热闹非凡。
青鼎慢慢走着,并不知道何去何从。
月儿紧紧跟在青鼎身边,生怕神色恍惚的小姐不小心被街上马车撞着了。她恨死那个姑爷了,小姐沐浴的时候,她清清楚楚看见了小姐身上那些或青或紫的印痕,还有床褥上干涸的血迹,都让她无比伤心。姑爷欺负了小姐。
“恩……小姐,我们,”月儿忽然想起一个人,迟疑地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去向段公子辞行?”
段公子是个好人,从来都温文有礼,对待小姐的情谊她早就看出来了。当初小姐要是嫁给段公子就好了,可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这么想着,她就很期盼小姐能去找段公子了。
青鼎站住了。
商延跑回商府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
大管家冷冷地把纸笺递到他手上,什么话也不说。
“给我找。”
良久后,商延沉沉吐出三个字。
离开
“等我两天。”段瑞把一杯热茶递到青鼎手里,“我安排好玉店的事情,就和你们一起回扬州。”
青鼎捧着热茶,一股热气传来,顿时暖和了她冻得麻木的双手。京城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不用了,段……”
“怎么不用了。”见小姐张口就要拒绝段瑞的好意,月儿赶紧抢着说,“小姐,反正段公子都要回扬州,一起走有什么不好。”
“月儿说得对。”段瑞审视着有些精神恍惚的青鼎,他不知道她出什么事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来向他辞行,说要回扬州。“我已经两个月没回扬州看看了,正好回去。再说你和月儿两个女子上路,我也放心不下。”
瞧瞧,多细心多体贴的段公子。月儿心里高兴,比那个野兽姑爷好了不止千百倍。
“恕我冒昧,青鼎,”段瑞看见青鼎怔怔地不说话,决定问个清楚,昨天那商家大少爷带走青鼎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脸色难看得长铁锈,莫非是因为这件事误会了青鼎?
“你们在扬州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怎么忽然想起回扬州?再说你们要回扬州,商家怎么都不派人送你们呢?”
“我……”青鼎手里的茶杯抖了一下,“我们……”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那个姓商的是个大坏蛋!”月儿忽然愤愤道,咬了嘴唇,眼睛里射出愤恨的光芒。
“月儿。”青鼎示意她闭嘴。
“月儿偏要说!”月儿不听,“从小姐嫁进商家开始,小姐就一直被那姓商的坏蛋欺负!外要帮他商家打理生意,内要照料他商府上上下下,看帐册的是小姐,帐目不对的是小姐去查,他干了什么?他出去喝花酒养女人,动不动就吼小姐,还……还……”月儿越说越气了,“还动手打小姐!”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要不是这样小姐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印痕是怎么来的。
“月儿!不准胡说!”青鼎生气了,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桌上。商延是伤透了她的心,但还没月儿说的那么糟糕,他何曾打她了?虽然他昨晚是粗暴地占有了她。
“他竟然打你?”段瑞脸色一凛,在他看来,男人打女人是绝对可耻的,更不能容忍的是,他珍爱的女子在另一个男人手里居然被如此对待。
“因为昨天的事误会了你?”他逼问。
青鼎摇摇头,“没有……”她眼睛里浮现出泪光,“真的没有……月儿,我们该走了,段大哥保重……”她说着站起来,她不想自己的伤口是那么赤裸裸地在别人目光里一览无余。
“等等。”段瑞急了,伸手拉住她,“好了,我不管你遇上什么事了,你等我一天,一天,明天我们就回扬州。”
他的口气温和下来,“我照顾你们。”
青鼎转过头,看见段瑞关切温暖的目光,忽然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她还是有亲人吗?
“回了扬州,还是在我的绣庄里做刺绣,好不好?”段瑞叹口气,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就像以前一样。”
“恩……”沉默了片刻,青鼎终于噙着眼泪点点头。
月儿在一旁又哭又笑,好了,又能回到以前那种平静的生活了。
“打扰一下。”忽然,一个低哑的男声传来。
青鼎转过头,呆住了。
月儿的脸色马上一变。
恶梦啊。那个坏姑爷居然正缓缓走进玉店来。
商延定定地看着青鼎。当他亲眼看见已是人去楼空时,他终于真真切切感受到,心里有个地方被掏空了。大管家看他脸上都没什么血色了,叹口气说:“老奴怎么敢让少夫人就这么走呢?老奴派了人暗暗跟踪少夫人,保护少夫人。少爷,现在去还来得及。”
他向青鼎走了一步,谁知青鼎眼里闪过一丝惊慌,竟微微往段瑞身后躲了躲。
商延心里苦涩,看来他昨晚的错误是不可原谅的,已经惊吓到她。
“少……”一起跟来的元宝赶紧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刚才看到那个白衣男人帮少夫人擦眼泪,马上就明白昨天少爷发火为哪般了。形势很严峻,有人要抢他家少夫人。“少夫人,……”
“少你个头!”月儿破口大骂,元宝这家伙跟他主子一样,也不是个好东西,“这里没有你们少夫人。出去!”
元宝讪讪,气短一截,不敢说话了。
段瑞察觉到青鼎微微的退缩,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段某的玉店不欢迎两位,请马上出去。”
“对不起,”商延缓缓道,“青鼎,我能不能,跟你说几句话?”
月儿吓了一跳,那野兽姑爷也会说对不起三个字?
见青鼎盯着他不说话,商延微微叹口气:“就三句话。”
迟疑了片刻,青鼎终于从段瑞身后走出来。
段瑞想了想,不声不响地走开了。
“小姐……”月儿咬咬嘴唇,只好也走开了,心想站旁边去数着,只准那坏姑爷说三句话。
只剩下商延和青鼎面对面站着,但青鼎的眼睛是看着地面的。他心里叹口气,如何成了今天的局面?
“你想好了……一定要走?”商延说了第一句话。
青鼎点点头。
“不可以原谅我?”第二句话。
元宝在旁边看得难受,跟在少爷身边这么久,从来没见少爷这么低声下气过。
可是他失望地看见,少夫人摇了摇头。
“我……”商延顿了一下,“……我……我……派人送你回扬州。”
“不用了。”青鼎忽然抬起头来,她看着眼前这个轩昂男子,心里拼命骗自己,已经不眷念这个男人。
她抬起头来,商延无意间瞥见她脖颈上一块淡紫的吻痕,竟忽然忆起昨晚他进入她身体时那种安心的温暖。
失去却是在朝夕间。
他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段瑞:“好好照顾她。”说完,掉头匆匆离开了。
其实他想说的第三句话是:我错了。但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他记得只有在十岁的时候,打伤了邻家的孩子,才在母亲面前说过这三个字。
“少夫人,”元宝哭丧着脸走到青鼎面前,“少爷都向你认错了,你能不能不……”
他的走字没能说出口,因为他发现少夫人根本就没听他说话,只是失神地看着少爷离开的方向。
他闭上嘴,转身走了。
夜。
薛府。
薛邑走进大厅,看见穆子白居然没走,坐在大厅里等他。
“咦?你今晚想替我暖床?”
穆子白不想跟他说笑,站起来。“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后院里。
薛邑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刺猬一样乱七八糟的箭靶。
这,这就是商延那家伙出神入化的箭法?
“完了完了。”薛邑以手抚额,“商家完了。”
然后他看向一直装深沉的穆子白,“穆大夫,还有没有药救?”他算算,从六岁开始他们三人就一起玩泥巴一起惹是生非,少说也是二十年的情谊,好象不允许他撒手不管。
穆子白说:“有。”
商府。
啪!
元宝不声不响地捡起少爷甩出来的第六本帐册。看着正埋头在一堆帐册中焦头烂额的少爷,他忽然同情少爷了,他承认是少爷伤了少夫人的心,可是少爷也很可怜,刚刚察觉自己想要什么却偏偏失去什么,心情恶劣还要回来看帐册。最可怜的是,这段时间少爷忙着收集上官禹的罪证,生意都是少夫人在管,现在少爷接过来自然是没有头绪,甩出来的帐册全是他对不上号的。
他想了想,忽然扔下怀里的帐册跑开了。
苏莲心诧异地看着一溜烟跑出院子的元宝,还没转过头来,一个东西重重地摔在她脚下,吓了她一跳。
“元宝,我口渴,去给我拿壶酒来。”
口渴喝酒?
苏莲心眨眨眼,抬起脚迈过地上那本帐册。
“商大哥,喝茶。”
一杯茶水放在面前,商延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