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放开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杨玲珑疯狂地挣扎着,尖叫着,踢打着。
花蜒死死地抱着她不放往后拖。
“玲珑你别这样!玄武会救孩子的,不会有事的!你别这样!”
“放开我……放开我……”杨玲珑气急攻心,挥舞着手里的鱼肠剑,狠狠往后刺去,成功听到花蜒闷哼一声,随即放开了她。
她一得自由,便毫不迟疑地奔到崖边跳了下去。
“玲珑!”
花蜒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徒劳地伸出手朝着崖边叫道,仿佛是想抓住她,却只来得及抓住一缕清凉的山风,就如同她一样,只在他身边轻轻地绕了一圈,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他一咬牙站起身也往崖边奔去,将将到了崖边,却被人死死拉住,回头一看,却是清宁。顿时愤怒不堪,冷喝一声:“放手!”
清宁只拿清冽的双眼定定地看着他:“不放!你有伤,跳下去会死的!”
花蜒回身狠狠一掌朝她拍下,哪知她吐了一口血,却还是死死拉着他不放。他趴在崖边往下看去,只见奔流不息的河水中,杨玲珑和玄武相隔不远,浮浮沉沉地,渐渐被河水冲往下游去了!
杨玲珑跳下山崖时被河水冲击得脑子昏昏沉沉的,耳朵里不知是进了沙子还是灌了水,嗡嗡的像是有军鼓在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潜进水底摸索着。
快了,就快了,一定就在附近,就快摸到了!
水底灰蒙蒙的一片,身边的水流成漩涡状朝前奔流,带着她缓缓朝下游而去。
一次……
两次……
三次……
四次……
她也记不清自己换了多少次气,一次次地潜水,一次次地浮起,她捞到了沙泥,捞到了枯枝,捞到了乱石,却独独没有捞到她的孩子……
在哪?
到底在哪啊?
四肢渐渐脱了力,脑子渐渐晕乎起来,可是她知道,不能放弃,不能就这样放弃,她的钰儿和雪儿还那么小,河水那么冷,他们一定很害怕,雪儿的脾性那么娇气,一定会哭得很可怜的!
要快!要快快找到他们才行!不能放弃!
☆、222 一无所有1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杨玲珑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水下哪里是水上,她只是机械地捞啊捞啊捞啊……冰凉的河水泡得她手脚渐渐僵硬,可是,能怎么办呢?
这条河这么长,她的孩子还在河水里等着她去救呢,怎么能轻易放弃?
意识渐渐地模糊起来,晕晕乎乎中,似乎是有谁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叫着“玲珑玲珑”,她听不清,也不想听清,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有谁能救救她的孩子……他们命悬一线时,他们的父母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无可阻挡地发生了。那么,他们还算是什么父母……
好累啊,为什么这一切要发生在自己身上呢?到底是凭什么呢?自己做错什么了吗?就算自己真的造了孽,报应在自己身上好了,为什么要伤害那么小的孩子呢?
她抓住那个人,有气无力地问:“为什么呀?这到底是为什么呀?到底是谁要杀死我的孩子啊?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啊?”
那人只是满脸沉痛地看着她,轻轻抱着她,将她往岸上拖去。
“不,我不上去,我不能上去,你别拉我!”杨玲珑挣扎着,凄声叫着。
“乖!没事了!孩子已经找到了,我们上去吧,河水里太冷了!”
杨玲珑僵直着脑袋看着他,却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可怜兮兮地问:“真的?真的找到了?”
“嗯,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好!好!我们上去,我们快上去吧!”
那人拖着她缓缓朝岸边游去。
她精神松懈下来,脑袋被浪花一打,头一歪,彻底失去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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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蜒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只见是一间陌生的房间,于是腰腹一用力想起身,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悄悄咧开嘴哼了一声,却还是爬起身来下了床。
开门走了出去,门口守卫见了他,躬身道:“青龙左使,您醒了?”
“这是哪?”
那守卫沉声道:“这是慕容府,我是相思门玄武使门下的,受命在这里照看您!”
花蜒一怔,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太守大人和夫人呢?”
“在……在灵堂……”
“这样……那你扶我过去吧!”
到了灵堂,老远的只见杨玲珑静静地趴在一张矮几上,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大厅正中央的两具小小的棺材,不动,不说话,甚至不眨眼,像一具活死人一样趴在那里,你甚至难以在她身上感到活人的气息。
他心里一痛,正要上前,却见慕容冲从另一边轻轻走了过去,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白粥,缓缓在她身边坐下,双手环住了她,将她抱在怀里。
“玲珑,来,吃点东西吧,好不好?”
杨玲珑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仍旧转过头去看着棺材一动不动。
花蜒眼见慕容冲在场,便悄悄转身走开了,哪知刚一转身就看见恒超手里同样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想要进去。
恒超见了他,怔了怔,礼貌性地冲他点了点头,便要进去。
“我劝你还是不要这时进去了,他在里面呢。”花蜒忍不住淡淡地说道,话语中不自觉地带着点幸灾乐祸。
恒超看了他一眼,很奇怪的是,明明花蜒没有说谁在里面,他却立即就知道了,于是了然地一笑,端着白粥转身走了。
花蜒看了看厅内,见慕容冲抱着杨玲珑轻声软语地安慰着她,段无邪和其他人却不在厅内,他便也悄悄地走了。
慕容冲看着傻了一般的杨玲珑,心疼不已,孩子没了,他又何尝不是痛不欲生?!
可是他是男人,不能倒下,玲珑需要他,整个家需要他,甚至整个平阳都需要着他,他没有那个资格以一种崩溃的姿态去悲伤。
“玲珑,听话好吗?吃点东西吧,钰儿和雪儿那么乖,肯定不希望你这样难过啊!”他轻轻舀了一勺白粥送到她嘴边,轻声哄着她。
“嘘,你好吵啊,雪儿睡着了,你会把她弄醒的,她那么爱哭,又不喜欢你抱她,到时还不是我受罪啊!”杨玲珑双眼发直地看着他,笑着说,“钰儿也睡着了,你看,他睡得多香啊!”
慕容冲心头一痛,放下勺子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玲珑,你哭出来吧,别这样,孩子已经不在了,你别这样吓我好吗?”
☆、223 一无所有2
杨玲珑突然推开他,恶狠狠地看着他:“你胡说什么?我的孩子明明睡在那里,你为什么要诅咒他们?他们也是你的儿子和女儿啊!哦,我知道了,你已经不喜欢我了,所以你也不喜欢他们了!你喜欢马淑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你的心头肉是不是?慕容冲,你还是人吗?钰儿和雪儿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这么诅咒他们?为什么?”
慕容冲眼见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皱了眉:“玲珑,你别这样说……”
“那你让我怎么样?”杨玲珑尖声叫道,“你老是让我别这样别那样,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门口把守着的守卫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悄悄伸出头去偷偷往里看了一眼,立即跑去通知段无邪等人了。
慕容冲被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到了,紧紧抓住她的肩晃了晃:“玲珑,你看着我,看着我!”见杨玲珑真的定定地注视着他,便放柔语气说道,“玲珑,孩子没有了,不在了,真的已经不在了!河水那么凉,又那么急,孩子掉进河里被河水卷到了下游,是我带着人亲自打捞上来的啊!你以为我不伤心不难过吗?可是你知道吗,现在看着你这样,却更让我难过,你一直是很坚强的人啊,怎么会这样,你清醒一点好吗?让钰儿和雪儿泉下……也安心……”
杨玲珑木木地听完这段话,眼神渐渐变得狠厉,直直地盯着他的双眼:“当时你在哪?”
慕容冲一怔:“什么?”
“钰儿和雪儿遇到危险时,你在哪?你在做什么?”
慕容冲微不可察地皱了眉:“我也不想耽搁……可是……”
“可是你的淑贤身体不舒服,你就丢下钰儿和雪儿不管不顾了!是你,要不是你,孩子根本不会出事,一切都是因为你!”
慕容冲彻底怒了,一把放开她,冷声道:“够了!你这么说就太过分了!你以为发生这样的事是我愿意的么?”
“你才够了!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你最清楚不过!可是你做什么了?你害死自己的孩子,反而这么心安理得地活着,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慕容冲脸色变了:“玲珑,你就这么恨我么?”
“对,我恨你,我恨不得你立马就死了!我恨不得死的是你,好换回我的孩子!”杨玲珑面目狰狞地吼道,“我后悔,我从没这么后悔过,我为什么嫁给了你,为什么当时出走后不干脆再也不回来了呢?”
慕容冲也气极了:“是啊,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若是那时就那样走了,孩子就不会死了!”
杨玲珑一听,怒极反笑:“什么?你也觉得我不该回来,是吗?你觉得我和孩子就是多余的,影响你们甜蜜了,是吗?”
慕容冲话一出口就立即后悔了,讪讪地道:“我没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杨玲珑刷地一下站起身来,一脚将桌案踹翻,扑到棺材边,伸手就去抱孩子的尸体。
慕容冲看得目眦欲裂,彻底失去了该有的理智,连忙奔上前拉住她,恶狠狠地喝道:“你做什么?孩子已经死了,你还想做什么?”
杨玲珑顺手一摸,鱼肠剑还挂在腰间,于是一把抽出剑来将他逼退:“你让开!我现在就要带着孩子走,从你眼前彻底消失,好还你个清静啊!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慕容冲知道鱼肠剑的厉害,花蜒被捅了那么一下就昏迷了两天,他于是只得不情愿地退后了一步,也不敢冲她发火了,好声好气地劝道:“玲珑,我那都是气话!你把剑放下好吗?”
杨玲珑仍是一只手拿着剑直直地指着他,另一只手抱起了慕容钰。孩子的小脸已经是一片青灰色,浑身冷冰冰的。
杨玲珑忽然觉得自己的胸腔里像是被剜去一块什么似的,空空的,就像是从此不会再疼了,或者说,不能再活下去了。
☆、224 一无所有3
慕容冲眼见她不再注意自己,于是试探着上前夺下她手中的剑,哪知杨玲珑突然发难,手中短剑轻轻往前一送,他顿时只觉得自己心口一凉,继而一热,低下头看去,只见自己的鲜血正顺着短剑上的血槽吧嗒吧嗒地落在了地上。
杨玲珑转过头去看着怀里慕容钰的小脸,面无表情干脆利落地拔出剑来,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直直地盯着慕容雪灰白的小脸,轻声道:“你别吵,雪儿睡觉很轻,你会吵醒她的。”
慕容冲捂着伤口,口中一阵腥甜,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倒在她的脚边,却还是不死心地拉着她的衣角劝道:“玲珑……你怎么了?你到底是怎么了?……你想做什么?”
杨玲珑缓缓抱起慕容雪,轻声地说道:“雪儿乖!娘带你和弟弟走,去一个很美的地方好不好?雪儿最乖了……”说完缓缓转身,朝门外走去。
慕容冲一见她这样,彻底急了,连忙朝外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截住她!”
片刻后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杨玲珑抱着两个孩子就被截在了门口,看着堵在外面的段无邪玄武杨文良等人,冷冰冰地说道:“今日谁敢拦我,就问问我手中的剑!”
殷氏站在杨文良身边,显然是伤心过度的神态,却还是哭着唤她:“傻孩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孩子已经没了,你再这样,让我们可怎么活啊?”
杨玲珑此时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只是紧紧抱着孩子一步步朝外走去。
在场的别人也就罢了,段无邪和杨文良的武功却是远远高过杨玲珑的,要出手拦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他们谁也不敢跟她动武。
慕容冲捂着伤口吼道:“快拦住她!”
慕容府的守卫得了令,不敢怠慢,忙将杨玲珑围了起来。
杨玲珑不管不顾地拿着鱼肠剑横在自己脖子上,双眼喷火地看着众人:“你们若是再敢上前一步,我就死给你们看!”
“不要!你们别逼她了,别逼她了啊!”殷氏身体本就虚弱,被这么一刺激,更有些摇摇欲坠了,拉着杨文良的胳膊祈求着。
杨文良咬咬牙,挥手吩咐道:“你们让开!”
一干众人没办法,只得让开一条道,让她就这么走了!
段无邪悄悄朝身后招了招手,玄武立即上前。
“跟上!看她去哪!有必要时就把她带回来!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行!”
玄武沉沉地“嗯”了一声,随即悄声隐去。
杨玲珑骑着马横冲直撞地朝前奔去,不辨方向,不分日夜,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哪里,内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要走,要走得远远的!
就这样不知奔驰了多久,直到胯、下的骏马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她才落地回神。转头看去,只见四周都是绿油油的农田,不远处有金黄的油菜花正盛开着,微风吹过,有清甜的花香随风拂过脸颊。温暖四月,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彻底死了,凉透了,成了一块不会再跳动的石头。
怀里的孩子已经全身青黑,散发着淡淡的腐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他们已经不在了,真的已经离开她了。
她看了看身旁,不远处,是一座小山丘,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远远看去,美极了。
好,就是这里吧!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温柔地说道:“钰儿雪儿,你们也喜欢这里吧?我们就睡在这里好吗?”
到了山头,她轻柔地将孩子放下,细细地看了看地形,最终选了一处居高临下靠山面水的地方,就拿出鱼肠剑开始缓缓地挖土。
待到将两个小坑挖好,已经是暮色降临了,落日像一个橘黄的煎饼挂在天边,杨玲珑看着落日,肚子恰巧咕噜一声响了一下,她抚了抚肚子,哦,原来是饿了……
已经多少天没有吃饭了呢?一天?两天?还是三天?
谁记得呢?!
她将两个孩子分别安置在两个小小的坑里,却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将土撒下去,只是定定地看着孩子的脸,直到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再也看不清孩子的脸,她才动了动僵直了的身体,浑身无力地躺在两个土坑之间,看着满天的星光,喃喃自语道:“我的钰儿雪儿,你们看,星星多美啊!你们现在一定很害怕吧,别怕,娘来了,这就来了!”
寂静的夜空下,一把锃亮的匕首直直插在她的胸、口,鲜血顺着血槽汩汩地流了出来,浸湿了身下的泥土,血液的腥热夹杂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传出很远很远……
头脑渐渐地昏沉起来,眼前的星光叶越来越暗淡模糊,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只来得及在心里默念:凤凰,但愿今生今世,你我永不再见!
【第一卷完】
☆、225 刺杀
安静的朱雀大街上,更夫机械地打着梆子缓缓走过街头,此时正值盛夏,远处有知了正不知疲倦地聒噪着,成了这宁静夜晚里唯一的喧嚣。
笔直的街道上,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前车后跟着十几个壮年男子,个个浑身武装地护在马车边。更夫看着马车,暗暗嘀咕: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