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内刘弗陵在上官桀身前伫立良久，上官桀那被刘弗陵惊吓过度的脸，青了白白了青。金日磾在一旁莫不做声。若非长公主的闹腾，兴许这回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殿阁中的桌案上摆放着连日来批改的文书。袅袅娜娜的檀香飘出香炉。帷幔在青砖上划出圈圈点点。
一阵风吹来，雕花木刻的轩窗吱呀作响，带着帷幔的高扬，将檀香的香气越送越远。
“陛下，不好了陛下。长公主殿下她，她。”入殿的小宫女慌慌张张的喊叫着。
一直无动于衷的金日磾终于有了一丝表情。跪在板砖上的上官桀仍旧极力忍住自己的冲动没有跳起来。
上官桀生怕长公主一不小心说漏了什么。
饶是那宫女的话，没给刘弗陵带来情绪。刘弗陵云淡风轻的看着宫女亟亟而慌张的神色。那小宫女本就没遇到过事。因着宣室殿是皇帝的寝宫，历来就无人敢闹事。二来皇宫里面无妃子，连以前的后妃也都随着自己的儿子一道出了皇宫。空闲在宫里的拢共不过两人。一人是万人之上的皇帝，还有一人就是皇帝的姊姊。
朱红的殿门开启，又一宫女匆匆入殿。做着和前一个宫女同样的工作。跪倒在刘弗陵跟前。她连描述都未描述就被刘弗陵的威严震摄。
跪在一旁的上官桀怎么也想不到，皇帝并未想去看他皇姊。所以他装模作样还得继续。上官桀在青石板上跪了许久，膝盖开始隐隐作痛。这本是每个人都有过的经历，上官桀却表现得自己很严重，那木有真像是受了十级重伤。
刘弗陵看在眼里，已是无言。
过了一会儿，殿外又冲进一个宫女。这时，这个宫女的神态，比之前那两个宫女愈发极致。刘弗陵稍微的将目光调下一些，只见那宫女的手臂上满是刀划过的血痕。
“到底发生何事？”刘弗陵问道。
那宫女慌乱中，无意将自己的衣袖翻起。那触目惊心的绯红刀痕映入众人眼帘。
“陛，陛下。云随侍依然在殿外同，同长公主殿下周旋。”宫女期期艾艾的答道，“还有一群字宫女劝长公主殿下都没有用。殿下仍旧不肯离开”
“给朕记住，云阳不是宫女。他是朕的随侍。以后别再朕面前说云阳是宫女，也别看朕的笑话。不然朕会让你人头落地！不要以为所有人知道，不告诉朕。朕就不会知道了。你要知道整个天下都是朕的。你做的那些事朕怎么可能不知道！”刘弗陵扔下这句话出了殿阁。
上官桀却没听进去这句话，以至于万劫不复。
上官桀绊倒在地，一瞬间动弹不得。他一世为官，都晓得察言观色。当初武帝就是喜欢人奉承的好话。他也就在武帝身边阿谀奉承，如今的陛下，年岁虽小，可并不是那样不懂世事之人。说话做事俨然大人模样，甚至有的大人物还比不过的地方。
上官桀自以为刘弗陵看不到自己，哪晓得刘弗陵全知道了。
一个人让人感到可怕并不在于他的表面，而在于他的内心。以上官桀的推断，刘弗陵就是他心中的可怕。
鄂邑长公主手中的匕首在空中不停地挥舞，云阳也就跟着她的动作不停地拉扯着她。拉扯中云阳小小的身子一摇一晃地。那七八个宫女站在鄂邑长公主身侧的宫女。还没一个女孩子大胆，她们全都在鄂邑长公主身边躲躲闪闪。
“住手。”刘弗陵厉声道。
许是条件反射鄂邑长公主手上的匕首，正正对着云阳挥下。刘弗陵想也没想，飞速向前。锋利的匕首刺穿了刘弗陵的缁衣。鄂邑长公主恰到好处的一刀，并没有伤到刘弗陵。
“皇弟你终于肯来见皇姊了。”鄂邑长公主笑了笑，伸手将匕首收好。
云阳的手被刘弗陵紧握住，他不顾一切将云阳连拖带拉的弄到自己身边。
“皇姊你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还做出一些不懂事人做的事。不觉得很可笑么？”刘弗陵当众一说。鄂邑长公主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
鄂邑长公主勉强笑道：“那还不是皇弟你大了。不记得皇姊来找你，要让皇姊进去了么？”
刘弗陵道：“那是皇姊以为的。朕以为，无论大小国事为重。朕既然说是有事商量，就是有事商量。若是朕有空当是见皇姊一面的。而且最近有人却告诉朕，皇姊你最近老走错路。”
话中有所指，鄂邑长公主久经宫闱，于这样的事再清楚不过了。
“皇弟这，皇姊也是被逼无奈。你晓得的皇姊一向记性不好。若是迷了路，还需有人提点提点。”她想若是皇弟一直这样打哑谜下去。她也就这样糊弄过去。
倒是有人安奈不住，从殿内冲出。那横冲直撞的一望便知是上官桀。
“长公主殿下，臣听太医说最近您老毛病犯了。”上官桀打住了鄂邑长公主的话。同样也让刘弗陵感受到上官桀的胆子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上官桀本宫也听说，最近你的病愈发重了。怎么还敢往皇弟的宫里跑。你就不怕传给皇弟？”鄂邑长公主嘲讽道。
上官桀被鄂邑长公主咽得说不出话来，真可谓是来时气势汹汹，去时无语凝噎。上官桀想道，果然是姐弟，说话做事都那么绝。
最令上官桀吃瘪的还在后头，鄂邑长公主话方说完。金日磾又接了一句：“上官桀以下犯上。这禁宫的规矩老臣还是懂一些。求陛下降旨发落。”
这求圣旨处罚他的，竟然是一向不爱言语的金日磾。上官桀觉得今日是出门没看黄历，一连载了两次。上官桀想，刘弗陵是不会对辅政大臣怎样的。
正是上官桀得意幻想之时，没瞧见刘弗陵手一挥。几个黄门就围在上官桀身旁。他们将上官桀像提白菜一样提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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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将军赵充国
上官桀一事倒是传得飞快，就连一直在京都外的赵充国都知道了这件事。这赵充国本是武帝时期的一名武将，因着武帝驾崩销声匿迹。不过再怎么消失，也不会将他手中的功劳给弄没了。他听到上官桀被杖责，第一个想笑。
以赵充国对上官桀的了解，上官桀绝不会善罢甘休。有人同时和他说了一样的话。却只有他一人被处罚。他做惯了好好先生，最看不得就是自己不好别人好。
“老爷这上官大人也真是长面子。”管家在汇报时也不忘嘲讽一下上官桀。
赵充国笑道：“这上官桀是个长面子的老东西。他以为如今的陛下，还是当初的先帝。先帝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夸他，说他是功勋天下，荡平四方的伟帝，堪比夏启。如今的陛下，虽是先帝的儿子，却比先帝多了几分平常心。你没听说陛下最近都是在宣室殿同霍光议事么？霍光此人虽不学无术，然忠心不二也是他的优点。况且当年卫氏一族，乃至骠骑将军霍去病都是一家子。纵使戾太子败了，他们那几十年的功业却永远抹不掉。先帝也是看到了此点，才会将少帝留给霍光。让霍光等人辅佐少帝。”
管家闻言一阵嘘唏，当初也正是这样老爷才退居在家。朝政上面的事情，不再过问。
现下朝政当中霍光大权在握，上官桀也不是省油的灯。这场战争不可避免。
“老爷最近朝政上的事情您也是知道的。陛下他有密函给您。”管家手中握着一份涂腊的竹筒。
赵充国从管家手中接过密函，道：“将门关好。”
看过密函赵充国神色微变，那布帛上的毛笔勾勒出一行细细的篆书。
“怎么会这样，陛下不仅知道所有的事情。还告诉老夫要怎么做。难怪先帝会选陛下。”赵充国看完信也不免感叹。言罢，他将手中的布帛放到烛火上。布帛触碰到火迅速燃烧起来。
长安，未央宫，宣室殿。
霍光也听说了刘弗陵处罚上官桀之事。霍光一向觉得上官桀不是什么好臣子。当然这也是大多数人对上官桀的评价。至于上官桀被杖责一事，其间还扯出了长公主。事情也就大上了许多倍。
“陛下最近处罚上官桀用了杖责。”霍光觉得这事还是说比较好。换做以往他会先板脸再说。
“霍爱卿以为如何？”刘弗陵不放过每个请教霍光的机会。
殿内的气氛有些诡异，只剩下霍光同刘弗陵两人。
“陛下臣以为陛下如此处置是在告诉所有大臣应当怎么做。长公主殿下是陛下的长姊，自当受到臣下们的尊敬。上官桀以下犯上，陛下做得不错。”得到霍光的肯定。刘弗陵满意的点了点头。
霍光刚走，云阳就冒了出来，道：“陛下您这次处罚了上官大人，是不是想试探霍大人？”
被云阳这个小丫头看出问题，刘弗陵原本的笑也收敛了。
“朕以为霍光看不出来，你就看不出来了。你怎么看出来的？”刘弗陵问道。
这个……
云阳听了嘟了嘟嘴道：“什么嘛，您看得出来。奴婢也就看得出来。”
说着她上前拿起一个茶壶，就要倒茶。右手背刘弗陵抓起。
“跟朕来。”云阳被刘弗陵使劲拽出。
“陛下您要带奴婢去哪里。快放手，快放手啊。”云阳一边喊，一边去挣脱被束缚的手。
复道行空，看得见底，也怕掉到底处。
宫人见着刘弗陵不停的行礼。
刘弗陵也不管什么，一直拖着云阳跑。
一直跑到高台之上，刘弗陵才停下。
“那里是哪里？为何如此之高？”云阳俯瞰下方景色。只见青云高耸，隔离平地，方圆百里皆是树木环抱。是以宫殿之中的清幽之境。台上高悬几株不知名的花。
“甘泉宫的灵台。”刘弗陵答道，“怎么样比之那些大宫殿有不同的感觉吧。”刘弗陵将一块竹简递给云阳。
云阳没明白过来那是什么，问道：“这是什么？”
刘弗陵想了一会儿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朕觉得挺无趣的，一直呆在这里，复道又复道。”
他本想说这甘泉宫是当年秦始皇建立的，后来他的父皇又修葺了一遍。却被云阳笑眸卡住。他也想那是他建的。然后给那座宫殿取个名字叫云阳。然后告诉再告诉云阳。
可，为什么，他说不上话。他总觉得云阳不属于未央宫。
总觉得云阳的性子真，不适合宫廷。
不知不觉中，他的脚开始朝下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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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舞姬锦绣
百尺高的宫殿，其下是以大理石铺接而成的石梯。刘弗陵每走一步都感觉是异样的疼痛。云阳尚且不知刘弗陵的心境。迟迟的跟在刘弗陵身后。远方驶来的宫车，似乎要将一切宁静打破。
复杂而九曲绕折的宫道上，一排排宫女正匍匐于地。
眼见着一排排跪地的宫女，跪的不过是个孩子。
一道道宫墙的转寰处，都有一行正在前行的宫女。她们神态各异，却都是低着头。宫道旁立着的青色宫墙足有百尺之高。
原来一路行来总觉得不该是那样的东西，下一刻在眼中也会成为那种东西。
日渐渐地灼热，对着高空的云彩宣战。
紧锣密鼓的排练着本不属于他们的故事。
又是一处浮动的暮春之景，将整个未央宫带入落英缤纷的世界。
花瓣在风中缱绻，馥郁的花香弥漫在山野间。也随着风飘入未央宫。劳作的宫女汗流浃背，仍旧听不下手中的活计。
几个不知名的舞姬也不忘练习舞蹈。几个怀抱琵琶的乐师调弦。轻拢慢捻对着琵琶吟，舞姬的舞步也就此出去。
“前几日都是听说，陛下年岁尚小。不理会什么音律。不过听说陛下对音律是那种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在一旁偷看的宫女对另一个宫女道。
另一个宫女就在她身侧，同时瞥了舞姬一眼道：“你懂什么。陛下不喜欢，自有大臣，王侯喜欢。左右都是雅兴，雅兴的。这周礼里头不是说，国要有雅乐么？祭祀宗庙之外，还有一种音律叫艺伎。只要苦练，总会被达官贵人看上。到时候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之前的那宫女不以为然，道：“可你看现下这光景，陛下还是个孩子。懂什么音律，既然不喜欢也不讨厌，那在这宫廷当个舞伎，连个抛头露面的机会都没有。有什么意思。”
那稍微年轻的宫女来此观看舞蹈已经三个月，她看着那些舞姬做的动作。就觉得自己也挺适合做舞伎的。
未央宫里不少人都听说过李夫人的传说。大抵上都希望成为李夫人那般的人物受尽宠爱。有别人没有的荣华富贵。
这两个宫女一边虽嘴上有争执，心底里却打着同样的算盘。
做个宫女只有半途喊冤而死，或是老死在宫中。与之相反做个舞姬就大不相同。就算有风险，被宫里的嫔妃嫉妒。但只要爬上去了，赢得了达官贵人的喝彩。那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这些宫女毕竟年轻，还不晓得所谓的利弊关系。
不久之前的李夫人不正是舞姬出身。然则，李夫人说了什么话？夫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结果，也就是没有结果。妙龄就死于宫廷，谁知道她的死其中暗含着什么。
这两个小宫女都不停的争执，没有换来什么结果。反倒是在跳舞的舞姬被她们吸引。
“你们在这做什么？”舞姬锦绣才收尾一个舞蹈动作，好奇争执的两人。
一宫女道：“舞姬姐姐的舞步真是曼妙。”
另一宫女道：“舞姬姐姐可以，教我们么？”
锦绣手中的剑拔出，对着这两名宫女。那两名宫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没曾想这舞姬也敢拔剑对人，一个乱闪身，摔了个狗吃屎。
锦绣的步子买得轻柔，期间又有一番回旋婉转，到底还是练舞的。轻柔的动作加快速的步子，那两名宫女不能折腾。眼见着锦绣手中的剑就要砍到自己的脖子。
瑟瑟发抖的两人大气不敢出，对着锦绣求饶。
锦绣看着两人，冰冷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道：“你们两人不具备舞姬该有的从容。过几日再来。”
仅仅一个测试就把两名宫女吓得魂飞魄散。看见锦绣的剑刺过来，就好像看到鬼一般。到底不是见过世面的。
锦绣收了手中的剑，又对乐师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乐师略微点头，收了琵琶。
锦绣看了地上那两名宫女一眼，离开了。
宣室殿外，锦绣随着乐府的乐官在殿外候着。
这是锦绣第一次看见霍光，霍光却没有看到她。她这个年龄的女子，都喜欢一些英雄人物。想象同英雄在一起。那日锦绣也是呆愣的，直到乐官叫她的第三次，她才反应过来。
“霍将军。”锦绣同别人一样叫霍光将军。
“你就是今年端阳献舞的舞姬？”霍光一问。
锦绣低眉答道：“正是。”
这段对话，到正是就不再有。霍光同乐官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抬头时她仅仅看到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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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陛下您中风了
锦绣在那处伫立良久，要不是有笑声传来。真不知她还要在那里站多久。
“陛下您最近都和霍大人说国事，很累了。喝杯茶。”锦绣看见一个比她小许多的小女孩，对着一个小男孩叫陛下。
她的人和她的样子，根本就看不出年纪。说的话好像同锦绣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