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看着分外舒服。
有了这颗珠子,她心里的不悦才消散了些。小心放在锦盒里拿着,想着回了闺房后要放哪儿摆置。放在窗台那好像不错,晨起时耀眼光芒照入,凑近了看,兴许能看出一座高山吧。
只是想着就觉得美美的,不多久就到了家里。
柳雁从马凳上下来,抱着小小的锦盒往里走。才到大门口,管家就弯身说道,“家里来人了。”
“来人就来人了,这么小声做什么。”柳雁拧了拧墨色柳眉,小跑进里面,想给祖母瞧瞧她买的好玩意。可进了大厅,已然发现气氛不对。
平日深居简出的祖母在,母亲也在,连三婶殷氏也在。她们此时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坐在那。而最末位,坐着一个穿着素衣的妇人。衣裳是粗布料子,兴许是洗多了,透着老旧的白色。只是细看五官的话,还算是个标致人儿,稍加装扮,也能算是个美人吧。
柳雁的视线没有在她脸上多留,很快就被大厅上出现的两个小童吸引过去。
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个头一样高,穿戴的干净,不过也是一身布衣。但模样还是顶好看的,因为不脏,瞧着也舒服。
妇人并没有局促不安,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见了柳雁,左手稍稍一抬,对那女童说道,“快叫人。”
殷氏轻轻一笑,“这可怎么叫?难不成想直接叫妹妹?”
女童很是抗拒,不往她母亲身后躲,也不上前同柳雁亲近,只是执拗站着,眼里带着满满警惕。
她不待见自己,柳雁还不待见她呢。微微撇嘴,往祖母那走去。
平日都会远远伸手抱她的祖母,今日竟然连她走到跟前都不知晓,令她好不诧异。这三人是谁?连祖母都惊得说不出话了?
柳老太确实是被惊吓了,叹了一气,问钟嬷嬷,“你瞧瞧,这男娃,可是像颂贤?”
柳雁已经自个往李墨荷旁边的椅子上爬,听见这俩字顿了顿,颂贤?这不是她爹爹的字么。她重新将目光投到那陌生男童脸上,横看竖看,好像是看出一点点模子来。
钟嬷嬷小心说道,“瞧着……是跟二爷小时候有六七分像。”
“这女娃呢?可是像芊芊?”
芊芊?柳雁又看向那女童,这不是她姑姑的小名吗。
钟嬷嬷声音里带着叹息,“像极了。小姐自小就像您,与其说这女娃是像小姐,倒不如说是您更多些。”
常姨娘一听急了,“老太太,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的去了,饶是如此,也不能肯定这俩孩子就是二爷的啊!”
她爹的娃?柳雁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李墨荷急忙扶稳她,示意她静声。
柳雁原本的好心情又散了,脸色沉沉看着那三个不速之客。
妇人这才开口,声音很好听,丝毫不显得尖锐,神色谦卑,“贱妾本就不是什么干净出身,自小命苦,六年前偶遇柳将军,有过一夜恩情……不料有喜,也不知父亲是何人,但又不愿夺我儿性命,所以回了老家。谁想是双生子,含辛茹苦养到如今,家里发了大水,实在活不下去,才想来认祖归宗。”
妇人说着,已有些哽咽,可堂上众人,却各有心思。
常姨娘已是冷笑,“原来不过是烟花之地出来的,那孩子是谁的都有可能,凭什么就认定是我们二爷的,就凭那孩子的两张脸?等长开了,还不知道像谁。”
安氏有儿有女,她有儿有女,三姨娘至今无子,他日分家财,她的孩子可能得不少。这无端插入两个外室孩子,就算是事实摆在眼前,她也不愿白白拱手相让应分的家财。
李墨荷刚入柳家几月,柳定义的面都没见过,这么重要的事,她这有名无实的正妻,实在说不上话。
妇人也不说话,本就苍白的脸更无血色,紧紧握着两个孩子的手,埋头不语。
柳雁在外头闷了半日气,这会再忍不住,大声道,“爹爹才不会又冒出两个孩子,爹爹不是那种人。”
话落,那女童朝她看了一眼,将这张傲气的脸记在心里。
老太太也难决断,但孩子无论说什么都没说服力,拧眉道,“墨荷,把雁雁送回屋里去。”
柳雁没想到祖母要赶她走,愤愤道,“我不走,把他们赶出去,他们不可能是爹爹的孩子。”
李墨荷俯身将她抱起,平日她也会做些重活,抱她并不嫌重。知道未见面的丈夫又可能会多两个孩子,她的心里到底是不好受的。连她都觉得不欢喜了,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
柳雁挣扎不得,只好放弃了。趴在她肩头上百感交集,没一个人信她,爹爹也不回来,回来就真相大白了,越想越委屈,嗓音低低,“娘,爹爹才不是那种人。”
李墨荷又怎么能断言这件她不知一分一毫的事?低声安慰,“你祖母会处理的,等你爹爹归来,是人是妖,一目了然。”
柳雁吸了吸鼻子,“她说的是六年前……六年前我娘还在世呢……爹爹那样喜欢我娘,怎么会去弄两个孩子出来。”
李墨荷没有应这句话,就算有爱妻在家又如何,男人……总是不嫌女人多的。若真的欢喜,又怎会纳妾,还是两个。男子皆如此,日后柳定义要当着她的面再纳妾,她也得点头,否则就是善妒不是?
真是……想着想着就同柳雁一样委屈了。
“今天宋宋背弃我了。”柳雁低声念叨着,“我不高兴。她不同我玩,跑去跟桉郡主玩。她明明知道我和桉郡主水火不容,再不要跟宋宋玩,也不要问她继母的事。”
李墨荷也见过宋安怡,和柳雁的感情明明那样好,怎么会背弃她?想问柳雁,她的声音却已经沉落,旁边宁嬷嬷小声提醒“睡了”。
将柳雁抱进自己房中,把她放在被窝里,才见她脸上挂着泪痕,再摸摸自己的肩头,隐隐有水渍,竟是哭了。
李墨荷小心给她覆上被子,这才觉得,再怎么是个厉害的人儿,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洗了脸巾给她拭去泪痕,免得眼泪腌了脸,见她睡得安稳,这才又去了大厅。无论如何,她如今是柳定义的妻子,总要对得起柳二夫人的头衔。
可去了大厅,却不见那母子三人,老太太也回了院里,只留下钟嬷嬷传话。钟嬷嬷做事素来稳妥,见她出来,不等她问,已先说道,“小姐远嫁,五六年才回来一次,老太太为人母亲,心中挂念,如今见到那女娃酷似小姐,实在割舍不得。且男童极有可能是二爷子嗣,因此让管家去外头寻了小宅,先行安置,待二爷归来,再做决议。”
李墨荷暗暗苦笑,让她带柳雁回屋不过是老太太找借口让她离开,好给郑素琴三母子安排住处吧,只是当着她的面不好说,又怕她不乐意,所以才调虎离山。
这种滋味固然不好受,也得受着。
钟嬷嬷又道,“老太太吩咐了,这次的事,就请二太太去信给二爷说说吧。”
李墨荷应了声,没见过夫君的面,倒是要让他先见到字了。
常姨娘还不曾走,就等在门外。见她出来,当即上前说道,“那狐狸精定是在骗人,孩子怎么可能是二爷的。姐姐若是如今不将他们赶走,等二爷回来定要说你内宅无能,给他添糟心事。”
李墨荷是想郑素琴他们走,但是自己提出和被个姨娘怂恿,感觉完全不同。她丝毫不想被她利用,推到风口浪尖上,淡声,“老太太的话,连二爷都不敢忤逆,我若去说,不是在碰刀尖?”
常姨娘瞪眼道,“难不成就要眼睁睁看他们进门?”
“能不能进柳家的门,还得看二爷的意思。二爷说不是,哪怕那孩子长得像佛祖,也进不来这门。”
常姨娘这才嘀咕,“那倒是,二爷行事素来谨慎稳重,应当不会同意两个孩子认祖归宗。”
但愿那俩孩子真不是柳定义的,否则就要糟心了。
☆、疑云重重
第十三章疑云重重
柳雁这几日都在往外跑,哪儿来了请柬,二话不说都去。连管嬷嬷都觉得惊奇,这虽然爱玩爱跑,但是偶尔也会犯懒的小主子是彻底勤快起来了?
李墨荷最先察觉不对,这日柳雁回来就让她过来喝糖水,凿了冰镇冷了,摸着都舒服。柳雁喝得浑身舒畅,像洗去一身阴霾,“真甜,可惜祖母不让我多喝。”
“姑娘家是少喝些的好。”李墨荷笑笑,拿手绢给她拭去嘴角水渍,“方先生方才过来和娘说,你近日都不去念书,可有这事?”
柳雁坦然承认,“有啊,可是先生每回让我背的书,无一落下。”她微微撇嘴,“明明是背了,她竟还来告状。”
李墨荷说道,“书不是光背就好,还得释义,知晓里头的道理。而且……你放着学业不管,整日外出做什么?”她笑问,“是宋宋又同你好了?”
柳雁蓦地轻笑一声,“她要和我好,我还不愿搭理呢。”
李墨荷稍有意外,“那你是寻得新玩伴了?”
柳雁眸光不由暗淡,恹恹道,“才不同那些笨人玩,只会哭,说他们几句就要哭鼻子,还赶我去同高我半个身的人玩。”
“那雁雁不愿和那些人玩?”
“当然不愿,仰头说话很累的。”柳雁说着说着,面上也多了几分惆怅,咬了咬唇道,“我就是要常在桉郡主和宋宋面前出现,让她们知道,没她在,我还是好好的,没了宋宋,我也能笑能闹。”
李墨荷摸摸她埋得有些低的头,真是个别扭的小姑娘,明明盼着好友归来,却又不愿承认。殊不知这么做,伤的还是她自己。可那宋安怡向来都是跟她玩一块的,这次怎么改投阵营了?倒有些蹊跷。
柳雁越想越觉得无趣,“其实老是外游一点也不好玩……一个人垂钓,一个人赏花……”她往李墨荷怀里倒,窝在暖暖的怀里才觉得安心,哼声,“可我偏不让她俩顺心。”
李墨荷真是拿她没法子,抚着她的背说道,“宋宋之前都和你好,可为什么这次偏当着你的面和桉郡主走一块?她当时看的神色可有异样,跟往日有什么不同?兴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那她倒是说呀。”
“那你有给机会她么?”
柳雁顿了顿,好像……没有。每每见到,她都光顾着摆冷脸了。
“你再见了她,好好问她。桉郡主的家世到底比我们柳家好,宋宋又是个胆小的姑娘,不像你不怕她,敢不给她好脸色。”
柳雁皱眉想了想,好像是那么个道理。她窝在母亲怀里,心情好像意外的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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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决定这回柳雁若是再不来,她就去和老太太说说,免得说她执教不严,到时把她打发了,请别的先生来顶替,那可就完了。可她等了一上午,还是没看见柳雁。
殊不知,她一大早就又外出赴约去了。
今日约了众姑娘出来玩的,是李大学士家的千金。同僚千金相邀,柳雁肯定宋安怡会去,最好桉郡主也去,将话说清楚了才好。
果不其然,进府没多久,一众小姑娘拿着鱼食趴在栏杆那投喂池塘金鳞时,桉郡主就携宋安怡来了。
桉郡主一露面,众臣女儿就纷纷问安。
桉郡主这几日见柳雁不悦,形影孤单分外可怜,自然乐意多来这些小宴会走走,膈应膈应这傲气的柳家七姑娘。见她站在人后,直接问道,“雁雁你一个人来的么?”
视线齐齐往柳雁看去,都知道两人水火不容,小小年纪就知道不该掺和这种纷争,不一会就告退,去别处放鱼食了。
柳雁微扬唇角,“对啊。”
桉郡主已然高兴,“哦哦,真是可怜啊,你该像我一样,找个像宋宋这样的闺中好友,去哪都有人陪着了。”
柳雁气得肺都疼了,真想上去踹她两脚,再哗啦给她两巴掌。
宋安怡心疼好友,又屈服郡主淫丨威之下,拉着她的袖子要走,“走吧,我们去看鱼。”
“这儿就挺好的。”桉郡主看着纹丝不动的柳雁,“我们就在这儿喂鱼了,你随意。”
柳雁嗤笑一声,“随意?桉郡主是觉得这里是王府?”她偏是不动,再看宋安怡,真是瞧见她怯懦的模样就烦心,难怪总是被那恶毒继母欺负,“宋宋。”
突然听见她叫自己,宋安怡浑身都抖了一下,“啊、啊?”
桉郡主不知她要说什么,满心警惕盯她。
柳雁声调高扬,“你是真心要背离我,跟桉郡主玩了么?再不跟我去找珠子,吃糖人了?
宋安怡愣神看她。
柳雁说着,看着,鼻子微酸,“你之前如何我不管,但是如今,你若说是,我立刻就走,再不缠着你。可你若说不是,就到我这来。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宋宋很重要,是别人替代不了的。”
桉郡主咬牙道,“你才没有把宋宋当好友,你只会欺负她。她不如你聪明,在你身边别人都夸你,从不夸她。”
柳雁恨恨道,“你住嘴,宋宋为什么会突然跟你要好,桉郡主确定她是自愿的?难道不是因为你郡主的身份?”
桉郡主冷眼盯她,怒而转身,“宋宋,你要是敢过去,我让你好看!”
宋安怡又抖了抖,旁边是桉郡主,前面是好友。真是比让她选星星月亮都难,可是……万千星辰中唯有一轮明月,即使那样耀眼,让众星相捧,可圆月如今却说,自己这颗渺小的星很重要,无人可替代。
原来她不是好友的衬托,而真的是被当做伙伴。
桉郡主见她像是想明白了,越发急躁,“宋安怡!”
柳雁站定步子看她,心里也很慌,怕好友再次背弃自己,那时候,她就不得不恨她了,可她一点也不想恨宋宋。
宋安怡突然哭出声,“雁雁……雁雁。”
柳雁蓦地展颜,往她拥去,这一抱,自己的眼泪也夺眶而出,像失散多年的姐妹,相拥而泣。
桉郡主愣了愣,冷冷清清的站在原地,眼眸也湿了,可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失落。
又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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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夏日炎炎,可远离皇城甚远的北边边塞,却还是夏初的气候,十分清爽。只是周围都驻扎营帐,平日士兵巡逻走动踩踏,军营这边青草少见。
一个身穿甲胄的高大男子骑马进营,马蹄声未停,马步也没停至稳妥,不待人牵住缰绳,那男子已如乘风顺利从马上下来,稳稳落在地上。
小兵过来将马牵住,说道,“将军,京城刚送了一封信来,是寄给您的。”
另一人正停下步子,闻言笑道,“字迹娟秀轻缓,看着是个女人写的。”
说话的是齐家三爷齐存之,他打趣的,便是那刚下马的人,柳定义。柳定义问道,“信在何处?”
“在你营帐内。”齐存之见他不急不慢往里走,也跟了上去,“那字迹不像是你母亲的,我倒没见过,难道是嫂子写的?”
新婚当夜他同一众好友还来不及闹他洞房,就接旨远征,这回去也没得闹了,成为众人心中憾事。这世上哪里还能再找到机会让这铁板似的将军好脸好脾气的任他们灌酒逗乐,可惜了。
柳定义回到营帐内,果然有信放在案几上。拿起一看,字虽不惊艳,却也工整,看着舒服,果真是没见过的字迹。去了封口红蜡,信足有三张,看见开头称谓,真是他的新婚妻子所写。
第一张第二张都问了安,简略说了家中事物,规规矩矩的,没什么出挑之处,想着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事。等看见第三张,眉头便拧了起来。目光落至最后一句,简单三字——盼早归。
齐存之见好友脸色像涨潮般起起落落,也颇为好奇,军中每日事务乏味,也就指望这偶尔发生的是来调和滋润了,“嫂子寄来的?”
“嗯。”柳定义将信折好,微微拧眉,“六年前,我们在京城?还是在别处?”
齐存之笑笑,“自然是不在京城的,那年蛮族于我们大殷国昏迷不恭,圣上命南宫将军讨其罪,那一整年都在苦战,当然不会在京城。怎么?有事么?”
柳定义问道,“且不说这个,那进剿的一年里,我们可有去过烟花之地?”
齐存之本是孤儿,被早丧两子、再无生养的齐家收养。齐爹是柳府管家,身为管家之子,两人自小认识,从少年到青年,什么好事、混账事都一块做过,柳定义想不起来的,问问他,能说出个一二,自己有没做过,也大致不离了。
齐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