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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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春-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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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又空荡荡了,她又开始被邻居孩子欺负,跟以前没什么不同,可一旦有过安宁日子,再回到以往,终究不对头。
想得深了,心头越是空落,倚在门柱那,茫然若失。
“青儿?青儿?”韩氏喊了几声不见她出来,起身去找她。
柳定泽也探头往屋里瞧,看不见人。不知那好看的姑娘为什么生气了。他暗暗想着,该不会是因为他没给她糖人,自己吃完了生气吧?越想越不安,将兄长给他的钱袋丢进那袋黄豆里,又往下推,直到被黄豆淹没,才收手,大为满意,这回可以让她自己去买糖人了。
韩氏进了屋里就见她站在那发呆,“青儿。”
方青蓦然回神,“嗯?”
韩氏拧眉,“你躲这来做什么,你好歹也是在柳家做先生的,柳四爷又帮过你,你总不能因为他、他……”她到底说不出“傻”字,将话吞了,“总不能就这么让他在那干坐着吧。你去外头买点喝茶配的点心来,家里没点可吃的东西,怪不好意思的。”
方青巴不得出去,不要局促待在这。推门出去,柳定泽还在认认真真挑豆子。一见自己稍显不安,她也当做没看见,疾步往外走。谁想他竟跟了来,“女先生你要去哪?”
“买东西。”方青定步看他,“您回去坐吧。”
“我陪你啊。”他搓搓双手,手上还有豆香,“我跟你一起去。”
方青不乐意他随同,而且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下人,万一有什么风声传到柳家,指不定要被歪曲成什么样子。
柳定泽可不懂这些,仍是跟随一旁。方青也只好离得稍远,都快贴墙了。走了几步,努力想将脚圆正了,可还是走得一上一下,光是在他旁边走路,就好像要耗尽她的自尊。隐隐察觉他的视线往这看来,方青到底还是停了下来,倚着墙盯着他道,“别看。”
柳定泽悄声问道,“你腿受伤了吗?要不要我背你?”
方青怔了神,靠着墙壁的身体都要没了气力,握紧了拳,终于挪开了视线,固执地贴墙行走。
此时还没到用午饭的时辰,日头又好,巷子里有四五个孩童聚在一起玩闹。见方青走来,立刻冲她笑,却带着嘲讽“女瘸子又来了”“我打赌木头人这次还是不说话”……他们说着带刺的话,又调皮学她一拐一拐地走路。本心没有带着恶毒的意思,可却无意做着让人觉得恶意满满的事。
柳定泽听见那童声里带着的嘲讽,上前一步,拧眉,“你们别欺负人,去那边玩。”
柳家下人见孩童冲自家主子做鬼脸吐唾沫,急忙上前将他们轰走。柳定泽见他们一哄而散,这才回头,“女先生……”话没说完,却见方青又在发愣了,不由更觉挫败,她今日好像很不高兴。
方青耳边听着那孩童跑远的笑声,又看着眼前人,忽然想起当年,柳定泽也是这么帮她赶走那些嘲讽她的人。
即使这人已痴傻,可有些事,却仍在重叠发生。只因年岁过了,人却还是那个人。
柳定泽还没从巷子出来,那守在马车那边的下人已经找了过来,说柳定康回来了,一同回府。柳定泽只觉雁侄女的这女先生讨厌自己,也就听话回了马车那,回府去了。
方青瞧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才拖着步子回家。进了门,韩氏颇为意外,“你怎的一人回来了?柳四爷呢?”
“回去了。”方青坐在母亲一旁,同她一起挑拣豆子。
韩氏从怀中拿了个青色绸缎做的钱袋给她,“方才在袋子里发现的,家里今日除了柳四爷没来过人,这钱袋上又绣了个‘柳’字,估摸是他的,你明儿去柳家的时候,交还他吧。”
方青拧眉,“我怎好交给他……让柳家长辈瞧见,会误会的。”
“你不说,那柳家下人也会提吧。实在不便,就给常六,以前柳四爷每回出现,他不都跟着么,方才娘还和他打了招呼。”
方青不好将钱袋留着,只能还了,总不能让母亲去,否则误会只会更多吧,就点头答应了,将钱袋小心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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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定康还未回到家中,殷氏已领人采购过年所需回来,见他不在,心里又有了疙瘩,恨恨道,“定是去见那狐狸精了。”
李墨荷在旁听见,安慰道,“指不定是去赴宴了。”
殷氏摇头,“他说了今日要修修院子里的花草,不会突然出门。况且如今正逢年底,都忙得很。邀人赴宴必然要提前两日,至少是一日送请柬来,昨夜我问了,他说今日没有要赴的酒宴。”
李墨荷也不好说什么了,这种妻妾的事得他们自己解决,她做嫂子的掺和不得。殷氏叹气,“罢了,我不想给两个孩子造孽,他要看就去看吧,别让我知道就好,否则心里头膈应。”
常姨娘撇撇嘴,“这就是养外室了吧?”
妻看不起妾,妾看不起外室,通病。
常姨娘自从上次被柳雁折腾惨了,也不敢多闹腾。柳定义回来后也温顺了许多,只因见他并不嫌恶李墨荷,虽恨,可她哪能在老虎面前造次。而且她也深知,依照如今的形势,她是不能扶正的了。
唯一可以求佛祖保佑的,唯有让李墨荷不要怀上,否则她更有底气,她这做妾的,还有两个孩子就难过了,地位更要低上一等。
提到外室什么的,殷氏就满肚子怒气,“外室就外室,生的也是没名分的种!要是敢领人回来,将他们的孩子列进族谱,我非得跟他闹!”
常姨娘倒羡慕她能如此理直气壮说这些话,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是三房正室,娘家又好,还有儿女撑腰。哪像自己……真是越想越恨,却无可奈何。
李墨荷安抚一番,同她一起让人放好过年要用的东西,才回房。
柳定义今日也出去了,比她早一步回房。见她进来,就说道,“过来看看,孩子可会喜欢这些。”
李墨荷步子稍快走过去,往他示意的地方看去,也没瞧见什么特别的东西,“二爷让妾身看什么?”
桌上除了茶杯茶壶,还有一碟……桃核?她蹙眉凑近了看,这才恍然。这五颗桃核上,都精雕细琢了花纹。非常精巧,颗颗雕的都不同,有船有山有水,甚至还有人的。这样精致,这得费了多少心思。
她惊叹道,“这工匠手真巧。”
柳定义笑笑,“那铺子里摆了数十颗,我挑了五颗最好的。”
李墨荷想了想,二房不过四个孩子,一会才想起,定是算上齐褚阳了,他倒是有心,“定会喜欢的,这样好看。”
柳定义这才安心,他承认自己是个粗人,尤其是在儿女私情上,总是少些察觉。上回知晓李墨荷和女儿因孩子的事而做的约定,更觉自己太粗心。对李墨荷是少了几分考虑,没有想过自己亲自让大夫来配药会有怎样的谣言;对女儿是始终将她当做个不懂事的孩子,怎么想都是自己做错了。正巧见着有精雕的桃核,就买了回来。
“我拿了褚阳的,你看看这四颗雁雁会喜欢哪个。”
李墨荷坐下身仔细挑看,个个都好,毫无瑕疵,这工匠的手和眼未免太好,令人惊叹。再三思量,最后她拿了个雕着河边垂柳的,“这个。”
柳定义说道,“那就给她收好吧。”
李墨荷好奇道,“您信妾身挑的她会喜欢?”
柳定义被她逗笑,“我若不信,还问你做什么?”
李墨荷想想也是,不由笑笑。将那桃核用帕子卷好,准备放好。未起身,柳定义又叫住她。拿了另一个锦盒出来,放桌上推了过去,“这是你的。”
这是他第一回送东西给她,让李墨荷好不意外。只是他一心记着五个孩子,还记着自己的份,不得不让她心中感动。打开盒子,里面不是桃核,也不是什么木雕,而是一颗颗白玉似的,又非白玉的珠子串成的手链。珠子上头还有纹路,将手链翻看一圈,才认出这是每颗珠子上雕了东西,串连一起就是幅完整的画。
“这是做的?”李墨荷对这些知之甚少,让雁雁看或许她一眼就能认出了。
“是象牙。”柳定义说道,“前两日进宫时太后赏赐的。”
前两日?那为何今日才送?李墨荷并不笨,这一想也明白了,独自送的话,他也觉尴尬吧,那样显得太柔情。所以今日和孩子们的一块送,就不突兀了。如此看来,他于自己也不全是冷心肠。
“二爷费心了,妾身很喜欢。”她确实是喜欢的,打心底的喜欢。
柳定义并不看她,只是喝着茶应了一声,“喜欢就好。”
男女之间就是有些奇怪,明明已经同床共枕,有过床笫之欢,但穿上衣裳再面对面,却比在床上更觉尴尬。许是因为空闲下来,无事可做,便只能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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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今日不授课,柳雁自然也是自由的,几个月前被绑的恐惧已经忘在脑后,这一空下来就往外跑。
傍晚踏着日落余晖回来,在前院就瞧见自家四叔蹲在树下,拨弄着地上的雪,让她看着也觉得冷,跑过去喊他,“四叔。”
柳定泽恹恹回头,脸已经冻得有些红。柳雁恼了,对站在那的下人说道,“你们又不好好伺候我四叔!”
上回发现四叔房里的下人欺负她,她就将他们全换了过来,将自己房里的派去几个,人都是她仔细挑的,照理说不该这样疏忽呀。
那几人当即说道,“是四爷不让我们插手,也不听劝,老太太也念叨不动,说四爷爱玩就让他玩吧,所以奴婢们才……”
柳雁这才饶了她们,要去拉柳定泽进去,“四叔快回房,要冷死啦。”
“雁侄女。”柳定泽很是郁闷地问道,“四叔是不是很让人讨厌呀?”
柳雁哼声,“谁敢讨厌我四叔,我替你讨厌回去。”
柳定泽就知道雁侄女对自己最好了,虽然有时候挺任性的,别人也说雁侄女不是好姑娘,但他就是欢喜这个侄女,“那方先生为什么讨厌四叔呀?”
“方先生?”柳雁眨眨眼,一会才反应过来,“四叔是说教雁雁的女先生么?”
“嗯嗯。”
确定是她,柳雁诧异,“先生竟然会露出讨厌人的神色?不可能。”
印象中她就是个不苟言笑,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模样,柳雁可不信她会明明白白地露出讨厌,反驳道,“定是四叔会错意了。”
柳定泽固执道,“四叔没看错。”
“看错啦。”柳雁站在冰天雪地里久了,也觉得冷,哆嗦着拉他进去,“四叔我们去烤火。”
“哦……”柳定泽随她进去时还在想那个女先生的事,她定是讨厌自己的,否则为什么总觉得目光对上,她的眼睛就红了,想哭的模样。自己又不曾欺负她,那肯定是因为讨厌自己。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没有给她买糖人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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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昨天的好光景今日又被飞雪侵占,方青打伞踏着积雪走到柳家,鞋已经有些湿了,冻得脚趾疼。只想快些进了书屋,烤火暖暖身子。
殷氏还要外出,在门口见了她,笑道,“真是辛苦先生了,您呀,也是自己要吃这苦,老太太说了让马车每日去接你的,你偏不乐意。”
方青微微欠身,“每日走走,对身体好。”
殷氏笑笑,没有多劝,若能劝动,也不会到如今她还是走路,明明腿脚不好。
方青将伞合上,抖去伞面上的积雪,才同她告辞,进屋去了。
殷氏等下人打了伞,要入伞下,这一弯身,却见地上有个钱袋分外眼熟。让人捡起给她瞧,好生奇怪,这不是她给柳定康绣的钱袋么,怎会跑这来了。她拧眉翻看,忽然想起来,这钱袋掉落的地方,可不就是方青方才站的地儿。
拿着钱袋的手猛地一抖,为什么自己丈夫的钱袋会在这女先生身上?!

☆、第39章 风云(三)
第三十九章风云(三)

殷氏满腹疑惑,愈想愈觉得自己又被柳定康那混蛋骗了,敢情他外头养了个狐狸精不止,还在家里勾搭了一个!她也没想到方青看着是个老实人,却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仗着年轻好看么,瘸子也想爬床了。
正巧方青没走十多步就察觉到钱袋不见了,往地上看了看没瞧见,进门时分明还查看了的。莫不是方才抖伞上的雪时,将钱袋抖掉了?她皱了皱眉,回头去找,于是就和殷氏撞了个正面。
“三太太。”
方青性子淡然,同东家也少寒暄,素日里都是这模样,可今日在殷氏眼里,却分外刺眼,屏了屏气问道,“方先生这是在找东西么?”
方青顿了顿,“三太太可见到一个青色钱袋?”
殷氏冷笑,“何止是见着了,还捡到了。”说罢,将手中藏着的钱袋拿了出来,扔在她脚下,沉了脸道,“可是这个?”
此时正是用过早饭府里各自忙碌的时辰,殷氏这声音一大,立即引来往来下人注目。李墨荷和常姨娘正好出来和殷氏汇合一同出去,在廊道那听见殷氏斥责的语调,常姨娘还说道,“定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得罪了三太太。”
李墨荷也觉如此,可出去后却瞧见被责骂的是方青,忙走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方青心中莫名,俯身拾起钱袋,将上面沾染的尘土轻轻掸去。这一爱怜举动几乎让殷氏恨上心头,气得都哆嗦了,“真是不要脸。”
方青终于抬眼看她,“三夫人方才一直有所指,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且说就是。”
殷氏硬了声,“那我就直说了。”
李墨荷见她咄咄逼人,真要说什么大事,忙拦住她,“进屋说,下人都瞧着,柳家三太太跟家里的先生吵也是不像话的。”
殷氏无论哪方面都比李墨荷好,可论资排辈,自己是小辈,她再拧,因出身大世家,礼数是足的,下意识就听了话,也不冲了,“听二嫂的。”
李墨荷当即拉了她,又请方青进大厅,让宁嬷嬷将门关上,只留了近身伺候的嬷嬷,其他下人都打发了出去。
见人清的差不多了,殷氏才道,“方先生,我向来敬重你,也以为你是个矜持知礼的人,可没想到你竟做出这样的事,实在叫人寒心。”
方青仍是想不通,“三太太何出此言?”
殷氏见她不认,又无半点心虚的模样,倒有些怀疑自己可是想岔了,指不定这荷包是方青无意中捡到的呢?她软了软话,说道,“我问你,这钱袋是谁的?”
方青稍有迟疑,可眼见要生了误会,怕更让人猜疑,才道,“四爷的。”
话落,殷氏便禁不住冷笑,真是四弟的爽快答就好,这样吞吞吐吐是怎么回事,“先生为何说谎?”
方青看着她说道,“什么说谎?”
殷氏说道,“这钱袋,分明是我丈夫的!”
这话一出,方青脸上的淡漠已化为惊讶,“三太太这是说的什么话,这钱袋是四爷的,我说这种谎话做什么?”
“那也只有你自个清楚了。”
听着声音阴阳怪气,方青也动了气,“您可以质疑我的学识,但不能质疑我的品行,三太太这话,是说这钱袋是我偷的么?”
她只知这钱袋是柳定泽的,全然没想到在殷氏眼里,她已经被怀疑成不耻之人。
李墨荷也觉殷氏这话重了,而且方青是雁雁的先生,也算是半个二房的人,心有偏袒,“方先生可不是这种人,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摊开了说好,别闹了大动静,传到老太太那。”
“还有什么可说的,机会我已经给了。”殷氏冷声,“我本以为这钱袋是先生捡的,可如今看来不是,还扯谎是四弟的,已不可忍。嫂子,这钱袋是我给三爷做的,上头的字也是我亲手绣的,可却出现在方先生身上!分明是两人有染,否则怎会给她拾得?”
方青愕然,“三爷的?不可能,这是四爷的。”
李墨荷也觉不应当是如此,方青的平行可不是这样不堪的,“方先生这钱袋是从何而来?”
方青顿了顿,殷氏见状,笑中带着满满嘲讽,“迟疑了。”一面笑着,一面心如死灰,“三爷养个外室不止,还要将家里的女先生要了去。”
本想着要如何解释,可听见这话,方青却觉心凉,更觉失望。自从父亲去世,家道中落后,她和母亲就没少受冷眼。更因她的脚而受尽讥讽,可这些她都忍了。可现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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