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公主,请。”侍女从内堂的一侧带出一位蒙着面纱,抱着琴具的女子出来。
“参见皇兄,皇嫂,元帝。”女子一袭鹅黄色宫装,施施然行了一礼,孟焱看了一眼,失望不言而喻,虽然蒙着面纱,他已认出那女子并不是日思夜想的人。
“皇妹为何蒙着面纱?”李牧又岂能认不出自己的妹妹,心中早已了然,既然她想故作神秘,也不去戳破。
“回皇兄,景莘蒙着面纱是望今日能寻得一如意郎君,让他摘下面纱。”景莘含情脉脉看向沈慕白的方向。
“原来如此,倒是朕疏忽了,原来皇妹也到了待嫁的年纪,来,你坐到你皇嫂身边,仔细看这堂中可有你喜欢的人,皇兄给你做主。”
“多谢皇兄。”景莘行了一礼,太监立刻在皇后身边设下桌椅,景莘将手中的琴具交给侍女,坐下,眼睛依然瞧着沈慕白,可是沈慕白却未看她一眼。
一群舞姬一袭火红的舞衣,以红纱覆面,白皙的脚踝上缠着金玲,每一步都叮当作响,手臂间缠着红绸,拥着中间同样一袭装束女子鱼贯而入,一曲如同战曲的音律响起,舞姬开始舞动,手里的红绸飞舞,激战,如同身临战场,随着音律达到高潮,舞姬手下的动作也越发快速,一场大战也进入高潮,音律慢慢减弱,直至消散,舞姬倒地,只有中心的舞姬傲然站立,冰凉的美目看着所有人,眉宇间的洛神花印记熠熠生辉。
“好,精彩,皇妹这一曲战舞,十分精彩,来人,赏。”李牧认出是景宸,一曲战舞每个人都心头激荡,壮志昂扬,李牧起身鼓掌,舞姬都起身跪谢。
“多谢皇兄。”清冷的话语从景宸口中说出不带一丝情感,红纱覆着的面容让人想入非非。
一曲战舞,一个身姿落入了多少人的心间,为之动容,孟焱看着眼前的女子,对她灿烂一笑,沈慕白温和地看着堂下的女子,景莘握紧手中的酒杯,脸上全是嫉恨。
“来人,赐坐。”太监不知是受命令还是自作聪明,将景宸的座位安排在孟焱的左侧,景宸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还是坐下了。
“景宸,三年未见,你倒是给了我一份很大的惊喜。”孟焱眼含春风,将糕点放入景宸面前的玉碗中。
“是么,元帝这样,我倒是受到了惊吓。”景宸没有一丝感情,说完不去看他,看下堂下的继续的歌舞,但都比不上刚才的战舞惊心动魄。
孟焱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景宸冷意的双目,也就止了话,索然无味地欣赏歌舞。
沈慕白看到坐在孟焱身边的景宸,胸口有些闷,饮下那一杯一杯的酒,苦涩蔓延。
一曲歌舞散去,景莘跪在堂下。
“皇妹这是何意?”
“皇兄,刚才答应皇妹的事可算数?”
“哦,皇妹看上这堂内的何人了?”
“皇妹对沈丞相早已倾心,与沈丞相青梅竹马长大,望皇兄成全,赐下婚约。”景莘羞涩地看着沈慕白,沈慕白手中的酒一晃,撒出不少。
“原来是子湛啊,皇妹真是好眼光,竟看上朕的得力助手,好,子湛才华横溢,与你一同长大,情谊深厚,今日正值朕皇儿百日诞辰,倒不如来个双喜临门,子湛,朕这皇妹便交予你了,你要好好对她啊。”李牧似完全没有给沈慕白推辞的机会,堂下的大臣也纷纷祝福,景莘脸上尽是幸福的笑,只有沈慕白落幕地看着景宸,景宸双手握着火红的舞裙,眼中射出寒意,红纱下的脸看不清表情,孟焱心疼地掰开她的手,握紧,任由她将尖利的指甲嵌入自己的手心。
“成帝,本皇与三公主的婚约早已定下,约定等三公主十六年华嫁到西楚,今日得见三公主天仙美貌,一见钟情,再者本皇年纪不小,朝中上下日益催促,三公主也快年满十六,再者北魏的美食精致诱人,又遇沈丞相和公主的婚约,本皇可否留下观摩一番,再带三公主一同回西楚举办婚礼?”孟焱刚说完这番话,手心被狠狠刺了一下,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只是倾身到景宸耳边说,切莫调皮,日后有的是机会。
“哈哈,成人之美乃君子作风,今日良辰美景,何不来个三喜临门,皇后,二皇妹的婚事交由你筹措,一定要风风光光,让元帝能好好借鉴,倒是给三妹一个更壮观的婚礼。”
堂内一派喜气洋洋,杯酒交错,阿谀奉承,直至深夜才结束。
“皇上,东竭大汗亲帅十万大军已在雁门关外五百里处扎营。”沈慕白拿着从边关送来的战报忧心地说。
“竟这么快,不知元帝有何对策?”
“还请成帝放心,东竭此次倾囊而出,国内必定兵力空虚,本皇已派顾枫前去,乘机夺下那东竭城池,另会调三万大军,与北魏大军会和,与东竭正面迎战,届时,本皇会亲自出征。”孟焱脸上意气风发,这次大战,有十足把握要将那心头大患连根拔起,也因昨日成帝许下的诺言,脸上毫不掩饰的欢愉。
“好,往后便是自家人了,朕也别叫你元帝,就叫你妹夫可好。”
“好,大哥,小弟已安排好部署,倒是北魏大军就在此处正面迎敌,西楚大军就分成两翼在……”
御书房里,三人一直在商讨,午间的用膳也是在里面,直至日落西山,沈慕白才步出御书房,孟焱还在于李牧商讨最后事宜。
“沈大人,公主有请。”茗湘在御书房外门等了许久,终于看到沈慕白的身影,看四下无人,便上前说道。
“好,带路吧。”沈慕白垂下眼帘,跟着茗湘去了国子监,国子监一如从前,只是少了朗朗读书声和欢笑声,先帝皇子皇女长大,也不在此处学习,李牧刚登记,只有一子,因而,国子监变得有些冷清。
沈慕白走进国子监,茗湘识趣在门外等候,为他关上大门,国子监院子中的大树郁郁葱葱,上面悬挂着各式的灯笼,有美人,有动物,有树木,形态各异,泛着柔和的灯光,树下的石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清幽的茶香沁人心脾,沈慕白走到树下,修长的手指,抚摸灯笼上熟悉的画作,记忆涌上脑海。
“慕白,你终于来了。”景宸从房中走出,看到呆愣的沈慕白,悄声走到他身后,环抱他的腰肢,靠在他背脊上,轻启贝齿:“这些,我准备了很久,本来准备在年节与你一同欣赏,可惜,我手笨,到现在才完成,你却再不能与我一同欣赏,只能与二皇姐。”
“景宸,对不起,我本该拒绝的。”沈慕白有些无奈,双手覆盖腰间的手,一丝凉意传上掌心,身子微颤。
“慕白,我知道,我不怪你,我们离开这里可好?”
“景宸,我们走不了,无论去到哪里都逃不出这宿命,天下之大,根本没有我们容身之处。”沈慕白叹了口气,身后的人儿不再靠着,腰间的双手也抽回,他转身看着景宸心碎的眼睛。
“慕白,你难道真的希望我嫁到西楚?”景宸认真地看着沈慕白,只要他敢说一句是,自己与他之间的情意便在此刻崩塌,不复存在。
“是,为了北魏百姓,为了世间安宁,还请三公主为大局着想。”沈慕白闭上双眼,不去看那漆黑的眸,抑制自己的心口,说出违心的话。
“好,真好,沈慕白,如你所愿。”景宸冷然一笑,看着这个在自己身边十年的人,如此绝情,心碎裂成无数片,转身,摇摇晃晃,打开门,任由眼泪肆虐,不再去看身后的人。
“对不起,若有来生,我不会再将你送入别人的怀抱。”沈慕白紧咬着唇,嫣红的血从唇间滴落,用指腹拂去,沾着血液的手指拂过一盏画着俊美男子的灯笼,血玷污了男子的面容,再也看不到那熟悉的眉眼。
“呜呜,为什么,为什么,沈慕白,你要这样对我,呜呜。”景宸抱着双腿坐在御花园的锦鲤池边,埋头痛哭。
“我还当是那只迷路的小猫,原来是个美人,美人,怎么,缘何在此哭泣?”
“滚,是你,孟焱。”景宸被打扰,有些恼怒,带着泪痕的脸,抬起,看到一脸戏谑的脸,竟是孟焱那张讨厌的脸。
“原来是我的皇后,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夫君,让夫君替你出气。”
“什么皇后,你乱说什么,我才不是你的皇后。”景宸像一只炸毛的刺猬,跳起身,不服输的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孟焱,若不是因他,自己根本不会从小就贴上西楚皇后的标签。
“我家的小宸生气的样子也这般可爱。”孟焱笑着捏了捏景宸的脸。
“你混蛋。”景宸生气地踹了孟焱右脚。
“啊哟。”孟焱捂着右脚,蹲在地上,十分痛苦,不能起身。
“喂,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躲?”景宸有些担忧,但还是倔强地站在原地。
“唔,四年前与东竭大军战斗,被箭射中小腿骨,落下了病根,你这一脚正好踹到患处。”孟焱有些痛苦,皱着眉,可怜兮兮地看着景宸。
“啊,你怎么不早说,怎么办,我去找御医吧。”景宸一脸急切,蹲在孟焱身边,不知所措。
“没事的,出气了,气也消了吧。”孟焱拉着景宸,景宸一时不稳,跌坐在孟焱怀中,孟焱顺势将她搂入怀中,哪还有刚才的痛苦之色。
“你不是诓我的吧。”景宸脸上染上淡淡的红晕,有些怀疑。
“你如此精明,我哪敢骗你,是真的,你可愿听我讲那战场的事?”孟焱指腹轻柔地拂去景宸脸上的泪痕,就这样抱着她,为她讲诉战场上的点点滴滴,看着她的小脸,美丽的双目欲睁欲闭,终还是合上了,他叹了口气,抱着她站起身,双腿的麻木,让他差点跪倒在地上,还是强硬地撑住,看到怀中的人儿没有惊醒,松了口气,一瘸一拐抱着她回她的宫殿,我站在他们看不见的角落,任由晚间的寒凉侵蚀了我的骨髓。
北魏成帝一年春中,成帝亲帅三万大军在雁门关正面迎击东竭十万大军,战鼓声声,东竭大军各个孔武有力,这场悬殊的战争早有了结局,不到一个回合,北魏大军节节败退,成帝带着不到一万的残兵退入雁门关,任凭东竭将士叫喊都不出来,东竭大军也因雁门关地势险要,又有箭雨从城门落下一时间也无法攻破,只能暂时驻扎在雁门关两百里处,因得了首战胜利,东竭大军欢欣鼓舞,杀羊宰牛,饮酒作乐。
雁门关中的将士一派灰头土脸,刚刚还在身侧奋战的战友,如今已经战死沙场,连尸首都不能抬回,北魏大军有些丧气。
“子湛,那帮东竭蛮子真不是人,朕眼睁睁看着身边的战士一个个倒下,却无能为力,三万大军啊,回来的连一万都不到,朕真的很想现在就冲过去,取了那东竭大汗的首级。”李牧身上还穿着布满已经干涸的盔甲,经过上午的这场战斗,他的手到现在还在颤抖。
“皇上,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切以计谋行事。”
“哎,此次若能一举端平东竭,我们北魏也不用处处受制于西楚”李牧狠狠折断手中的笔。
这一天,雁门关外只有上午的一场战事,留下的是满地的鲜血,和残破的身躯,乌鸦在身躯上飞舞,啄食那些战士的身躯,留下累累白骨。
喝了酒的东竭大军,防备有所减弱,夜幕悄悄降临,一阵喧闹,东竭大军后方,亮起火光,杀声滔天,没多久,左翼也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同时右翼也打了起来,前方大军探子查看后,发现三面的敌军都举着“楚”的旗帜,东竭大汗立刻将先锋军队分成四队,援助三面,就在此时,雁门关大门打开,玄梯落下,本该在关中灰心丧气的北魏大军,威风凛凛出现在门前,成帝意气风发,指挥,身后的三万将士冲入东竭大军,与东竭可汗正面迎战。
一将功成万骨枯,北魏六万大军,西楚三万大军,狠狠搓了东竭的锐气,同样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东竭大汗在身旁亲信的护送下,带着仅剩五万的大军灰溜溜往东竭方向归去,途中,遭遇了很多次西楚小部分军士的偷袭,又损失了一万将士,终于到达东竭城门时,喊门,迎来的不是开启的城门,而是无数的箭雨,城门上这才挂起“楚”旗帜,孟焱如天人般站在城楼上,冷冷得看着东竭残军,城门上还绑着东竭大汗的妻子孩子,身上全是鞭痕,痛哭流涕,东竭大汗下令攻上城楼,东竭将士红着双眼,前赴后继,踩着前人的尸身爬向那城楼,那用血肉堆砌的人梯,直上东竭城楼,终于爬上的军士,却被早已准备好的西楚将士,斩杀,东竭大汗口吐鲜血。
“摩图,本皇敬佩你的本事,今日你已无力回天,你若能束手就擒,本皇可答应你好好对待你的将士、百姓和你的妻儿。”孟焱清冷的声音在城楼响起,城楼上的箭雨稍停。
“孟焱,本汗与你西楚斗了十几年,我们互有输赢,中原有句古话叫祸不及妻儿,你比你那父亲还狠。”
“他没我狠,因而注定失败。”
“好,孟焱,我摩图败在你手上,心服口服,望你遵守刚才的诺言,唔。”摩图从马背上抽出一柄刀,抹向自己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他跌落马匹,身旁的将士红了眼眶。
“很好,摩图,我孟焱敬重你,不想你孤孤单单上路,来人,将他的妻儿送去陪他。”孟焱冷冷的命令,不去听身后凄惨的喊叫,优雅地走下城楼,东竭军士看到城楼上推下的人,愤怒涌上心头,杀向城楼,却被如雨的箭失,刺成了刺猬。
“孟焱,你何时变得如此狠心?”我一袭红衣,拦住冷然的脸上不带一丝情感的孟焱。
“自古成王败寇,红瑶,你难道忘了,东竭数次骚扰西楚边境,奸淫辱略,无恶不作,若今日,我是那个失败者,得到的会是现在的十倍。”春风带着一丝腥味,吹乱了我的发丝,我看着已经越来越陌生的孟焱,模糊了双眼,我找不到方向,不知还该不该守护在他身旁。
一场战争,东竭覆灭,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人们不记得失败者,只记得那日站在城楼上衣炔翻飞,运筹帷幄的天人般冷峻的身影。
一场战争,西楚终收复了东竭,西楚大军进驻东竭各个城池,善待百姓,不去骚扰百姓,孟焱倒遵守了这个承诺,东竭人民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谁也不记得那个为他们,为守护家园奋战的王。
一场战争,北魏倾尽兵力,六万大军,回归时只剩两万,虽获得的是胜利,是边境的安宁,可是付出的是血的代价,将士马革裹尸,归家时,只有残躯,北魏得到的不过是安宁罢了,可是这一份惨烈的安宁又能维持多久呢。
孟焱并没有回西楚,而是迫不及待打马,日夜兼程,用了三日的功夫,身上的战袍已染上灰尘,犹如自己的宫廷,长驱直入,跑到景洛宫,只为将战争胜利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景宸。
“景宸,我回来了。”孟焱看到一袭素衣,没有任何首饰,乌黑的发上别着一朵小小的绒花,跪在几个牌位前,有些讶异。
“孟焱,呵呵,恭喜元帝收复东竭,如今你可是天下霸主,这北魏怕也是你囊中之物了吧。”景宸起身,看着孟焱,一阵冷笑,漆黑的眸中全是冷意和恨意。
“景宸,你到底怎么了?”
“元帝从宫外进来,难道没听到满城恸哭,难道没看到冥纸漫天?哦,我忘了,元帝是无心之人,眼中又岂有这些穷苦百姓。”本是完完整整,为报效国家去了那战场,结果战死沙场,连完整的尸首都带不回,整整三日,北魏被哀伤笼罩,不少将士的家属跪在皇城外,哀声滔天,景宸找来死去将士的名字刻在牌位上,在景洛宫设下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