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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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倾城-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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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并肩入谷的舒无华与小隐,走上了条依山傍崖的栈道,一路静默无言。走了几步,小隐实在觉得静的慌:“你怎么不说话?”她嗓音仍未恢复过来,有些哑哑的。
  “被吓到了。”舒无华冷不丁地冒出这样一句,他顿了顿忽觉此话很有歧义,不由笑道,“可不是被这栈道吓的,是被你方才的样子给吓到了,哪还敢说话?”
  “瞧你说的,都说了只是喉咙疼嘛。”小隐忍俊不禁,生怕舒无华因此而细问,忙指点着眼前说道,“这名不见经传的幽冥谷就如此地势险恶,真是难以想象千山谷会是怎样。为何九王爷要把宴请之地选在这里?崇山峻岭的,多不方便。”
  “你没有听说么?九王爷自己就是长年住在千山谷的,他虽贵为皇上胞弟,却不问政事,淡泊寡名。”
  小隐匝了匝嘴:“这自然是有所耳闻,我只是奇怪,既然淡泊又为何广发千山雪崖函,宴请一众江湖人?”
  “许是九王爷喜好结交江湖中人,但因王爷身份不可太过亲近,便召开了两年一度的千山雪崖宴。”
  “这倒有几分道理,毕竟这个地方呀,天上飞过的鸟比见着的人还多。若不借着千山雪崖宴聚些人气,恐怕要活活闷死在谷里。”小隐侃侃而论,忽听见舒无华的笑声,不由道,“你笑什么呀?”
  舒无华忍住笑:“你这话说的,好像很了解九王爷似的。”
  “人之常情而已。不过我看哪,那么多人对千山雪崖宴趋之若鹜,恐怕十有八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一个玲珑库罢了。”
  “好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言以蔽之。”
  “那是,”小隐不由一个得意,“听说每一位宴上胜出、入了玲珑库之人,之后都在江湖上迅速崛起,难怪人人垂涎。”
  舒无华忽而站定,正色道:“其实依我看哪,每一个宴上胜出之人,本就不是等闲之辈,假以时日都定能成为江湖翘楚。玲珑库不过是助推了他们一把,也算是给了一个良机,让一些有志之士不至于打拼到七八十岁才能熬成泰斗。”
  小隐听得出神,看着气度不凡的舒无华止不住地惊叹:她自己可从未想过这些,似乎一直以来她都抱着无关自己的心态站在外围,像看热闹似的看着整个江湖。舒无华不过比自己大四岁,却对周遭有着如此的卓见,更难得的是带着罕见的平和,那是许多历世许久的长辈都少有的。
  小隐像不认识舒无华似的打量着他,直看得他一声笑问:“你看我做什么?”
  “我是想看看,你这个有志之士,是否也能成为江湖翘楚呢。”
  “翘楚也分好多种,若是因成为翘楚而被人众星捧月般到处围着,那还是免了。”舒无华想了想,忽而问道,“那么你呢?”
  小隐一吐舌头:“我?我可没想过。我呀,只要有热闹看就心满意足了。”
  “若是在十年二十年后你也仍能这样想,那就最好不过了。”舒无华洒然一笑。
  “十年二十年?想那么久远做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嘛。”小隐正欲笑他,忽地面露不安,“咦,前面起雾了。”她脚下踩的,是沿壁而凿的木构道路,本就不甚稳固,更别提在星光黯淡的夜幕下行走。哪知如今前方雾霭一片,这路是愈发险阻了。
  “别怕,慢慢走,前面就是栈阁了。”舒无华沉静的语声响了起来,晦暗中小隐只觉有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牵着自己。掌心如人,平滑温润。不像顾年,满是粗粝。
  小隐一想到顾年,手就下意识地一缩,脑中现出了他被发簪划出长长一痕的手掌。
  舒无华却以为她是痛了:“你手上有伤,是被划开了么?”
  小隐一怔,这才想起自己的掌心也有着道长长的簪痕,与顾年一模一样,粗粝如沙。她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这是在晚上,舒无华看不见自己的点头,只能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一个女孩子家,也太不……”舒无华一声低叹尚未停息,忽然低呼,“小心!”
  小隐还未反应过来,便惊觉一阵疾风,舒无华闪身而至,拉着她贴在了壁上。她感觉自己的后脑勺便要直愣愣地撞上去,谁知忽然像压到了什么,无痛亦无声。
  “什么人?”一声女子的低叱声从雾霭深处响起,随即一个满是明光的物体迅疾而来,在小隐身旁的石壁上发出了呲呲的摩擦声响,刺耳得让小隐双眸为之一紧——她知道这是什么!是落霞山庄的明火珠!
  随即有一道白影与明光相击,那物体在一声轻响之后豁然扩大,像是成了团燃烧的火球飞向了崖下,继而发出一声轰然之响,震得小隐耳中一鸣,眼前亮若白昼。
  便是在那一刻,她看见舒无华手中的一把折扇凌空一打,收回袖中,他的另一只手垫在小隐脑后,稳稳地环住了小隐的肩头。而他自己的背后,万丈悬崖,绽着碎裂的白光,凌空一声雷。
  “是你们!”灰蒙蒙的雾色中,走出一个大红衣裳的女孩儿。正是落霞山庄的人,大小姐沈纤儿。
  “原来是沈大小姐。”舒无华转过身来,“怎孤身一人来这悬崖峭壁呢?”
  沈纤儿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自然已从兄长沈源那里听说了日缺月圆镜的事,就是眼前这个一副浊世佳公子模样的舒无华偷走了自己身上的月圆镜。她先前想过数种与他再次见面时的情形,以及兴师问罪、要回月圆镜的说辞,哪知如今猝不及防地见了面,竟是一句也说不出。但她注意到几乎靠在舒无华身上的小隐眼珠滴溜溜地打量自己,旋即就恢复了大小姐的性子,忍不住张口便道:“你管不着!”
  小隐却眼尖地瞧见了沈纤儿手中的小罐子,兴奋道:“你在采晨夕露?”
  沈纤儿下意识地将手一缩,只听得舒无华惑道:“晨夕露?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女孩子用的东西,你自然不知道了。”小隐笑着解释,“晨夕露呀,就是在日夜交替之时采摘的山野露水,可用来研制胭脂。”
  “也可用来染蔻丹。”沈纤儿不甘示弱似的接口。
  “不过我们谷里,有时也会将晨夕露滴在金银器皿上,防止脱落。”小隐说到兴头上,忽而惋惜,“不过现在夜色已降下来,错过了采晨夕露的好时机。”
  “还说呢,要不是你们突然过来……”沈纤儿没来由地一气,忽而惑道,“咦,你们来干嘛?”
  舒无华方才一脸无奈地听着她们二人在这飒飒天风下讨论些不找边际的胭脂和蔻丹,如今终于有了说话的间隙,忙道:“我们是来找一位长老师叔的,不知沈大小姐可曾见过?他叫饮泉,长着一副怪模样,胡子长的像山羊似的。”
  沈纤儿正欲板起脸,听得最后一句忍不住笑出来,忽而又意识到什么,瞪了舒无华一眼:“我为何要告诉你们?先前那笔帐还没有算呢。”
  舒无华一叹:“想来是不知道了,是在下多问了。”
  “我怎会不知?就在前面!”沈纤儿忍不住伸手一指,一瞥见到舒无华满是笑意的眼神,低头快走,“我回去了,下次见了面,定会将月圆镜拿回手!”
  舒无华见她走的极快,只能侧身让路,低叹道:“这栈道极险,走慢些。我看,还是先把你送回去吧。”
  沈纤儿就在与舒无华擦肩而过之时听见那一声低叹和那一句轻语,脚步倏地一停——此话当真?她惊喜而又不确定地转头,下意识地就要点头,恰好撞上了舒无华身后小隐的目光。沈纤儿的眼神迅速黯了下来,低低地回了句:“不必了。”
  她身影不多时便消失在雾蒙蒙的天际,小隐终于忍不住问道:“说来也真是,月圆镜何时还给人家哪?”像舒无华那般,正大光明盗了人家东西不还、见了失主还谈笑风生的,还真是少见。
  “说来惭愧,你也知道家师与朱师叔的赌约了吧?”
  “听说了,谁先盗得日缺镜和月圆镜,谁就胜了这赌约,输了的人要将自己的绝活传于对方。”小隐顿了顿,惑道,“但为何偏生跟日缺月圆镜过不去呢?也不过是两件旧朝古物罢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吧。世上奇珍异物如此之多,为何要赌它们?”
  舒无华脸上现出幽渺的神色:“这是两位长老的意思,我也不甚清楚。自落霞山庄后,我便未曾见过师父,许是隐遁养伤了吧,我们各持日缺镜和月圆镜,也不知双镜何时相聚。”
  “也是,不同时见着日缺镜和月圆镜,阿改叔叔哪里肯依?”
  舒无华喟然而叹:“所以并非我私心藏之,实是因为与师父失了联系。倘若以后哪天见到师父了,我立马便将月圆镜甩手一扔,什么落霞山庄什么明火珠,都莫要来找我。”
  这舒无华说话的语气,怎么开始跟自己有些相像了?小隐笑出了声:“纵是没理的话,在你说来都分外有理了。”
  “岂止是分外有理,不觉得字字珠玑?”舒无华一声长笑,手中折扇一打,拨开前方枯藤。
  这亦是栈道尽头,不知从何处延伸下来的枯藤密密匝匝地垂了下来,贴着石壁,不时随风晃荡。枯藤后隐约现出一个洞口,似有点点灯火透过了枯藤叶间,显出明灭不定的晦暗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  

  ☆、九天女

  “既有灯火,恐有人住吧?”小隐跟着舒无华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整个山洞,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刀削般的石壁,除了壁上的几盏油灯,再无其他。她不由为之咋舌,暗忖自己是想错了——这样的地方,也能住人?
  好似从石壁后传来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你们是谁?敢闯幽冥峰?”
  小隐一骇,神色警惕地不住转身。这里是幽冥峰?既叫幽冥,与谷同名,想来已是整个幽冥谷的重地了。但——说话之人是谁?又在何处?
  舒无华一拉小隐,示意她莫惊,继而扬声:“在下二人来自采金谷,无意间入了这幽冥峰,打扰了。”
  “你们是采金谷的人?”这个细弱游丝的语声在说前半句之时尚在小隐左侧,哪知后半句话却从小隐身后响了起来。然而此句语声刚落,小隐只觉正前方一声低喝:“既是采金谷的人,那便去死吧!”
  小隐眼前一花,一个白影凌空而下,尚看不清来人的身量便惊觉掌风袭过,挟着片被抖得笔直的白纱。小隐上身尤不及躲闪,脚下“陌上花开”已下意识地使了出来,她步伐随白纱所到之处而动,驭气纵身,然而那白纱像是有感应似的,随着小隐足尖点过峭壁而每每打在她前头。本就不亮的灯火被拍得只剩点点光亮,让站于一侧的舒无华立时便有流波逐月、潮水带星之感。
  就在满场灯火都要尽数而熄之时,白纱垂了下来,宛若谢幕一般静默地退至一处,一个素纱蝉衣的女子贴壁而立,面朝着小隐二人,她头上戴着斗笠,有白纱覆住了整张脸。
  许久,她沉声道:“你跟陌上桑是何关系?”
  小隐一怔,暗想她定是从自己的身法中认了出来,道:“她是我师父。你认识家师?”她一阵暗喜,心想原来这人与师父是旧识,这下定不会为难自己了。
  “认识?岂止是认识?”晦暗的壁前忽然响起了她的一声长笑,让小隐冷不防地被了吓了一跳,而更让她惊骇的是,那女子手里的白纱就在长笑声中惊涛拍岸似的席卷而至。语声未落,人影逼至,轻纱曼影间独一尺白绫毒蛇般缠向了小隐脖子。
  小隐双肩一沉,堪堪滑开,心里止不住叫险:这样的杀着,几曾见过?恐怕自小未见。——不对,这是第二次了。在如此关乎生死的时刻,小隐脑中竟蓦地浮现出一个厉若寒冰的眼神和一只扼住自己喉咙的手。然后只觉脑海被一片寒意笼罩,双脚不由一滞,眼睁睁地看着一尺白绫打向自己肩头。
  连对面之人亦心头一奇,咦了一声:她明明躲得开,怎在一瞬间忽然变得死鱼一般毫无生气?
  忽有一只手伸了过去,看似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抓,却稳稳执在了白绫另一端。好似这一瞬间,一尺白绫有若卸了风的轻帆,满场暗涌澎湃的杀气都喑哑而退。然而下一刻便听得素纱女子叱声又起,原来是舒无华在执过白绫一端后以绫为桥,足尖轻踏,忽而顺势前纵一沉,意欲夺绫。
  素纱女子早一刻抽手,但她久住幽冥峰,多年不曾与人交手,此番冷不防被舒无华抢了先机,不得不退。急退之时她爆出惊呼,有斗笠扬天而起,连带着上面的轻纱,最终落在了舒无华手中。而她借机转身,面壁而立,再不回头。
  她的长发哗地一声散落下来,无髻无簪,更别说半点珠钗。整个肩头都笼在了满头青丝中,这时她双肩轻颤,伴随着一声喝:“滚!”
  小隐惊疑不定地朝着舒无华使眼色——这是可以走了吗?
  舒无华轻轻眨眼,让她不要放松警惕,唯恐其中有诈。他顿了顿,朗声道:“恐怕你与陌上桑长老有些误会……”
  “误会?”她冷冷笑了,语声萧索,忽地转身,面朝二人,声调赫然拔高,目中发出炽热的光,“这叫误会?”
  小隐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朝舒无华身后一退。她捂着嘴,只一瞥便不敢再抬起目光,可是方才恍惚一现的面容太令人震颤,以至于哪怕她闭上眼睛也挥不去一瞬间的悚然——荆棘成林啊。那张多年隐在斗笠面纱下的脸除了眼眸分明,几乎只剩下了一张皮,交错着无数荆棘般的疤痕纹路,曲直相间,沟壑丛生,翳翳榛榛。衬在这白衣黑岩之下,有若幻灵。
  此时素纱女子反倒再无顾忌地面朝二人,好似恶意地任由这多年的隐秘揭了出来,压迫着二人。她咯咯地笑了,肩头的长发像落叶般抖着:“我康静织有这张脸,就是拜她所赐,你说那叫误会?”
  舒无华动容:“九天女康静织?”
  小隐听得此名,不由一震,脑中想出一个人来,那是二十年前名动天下的人物了,不凭别的,单只一身姿容。正是因为她那时的容颜有若九天之上的神女,曾身披一件凤翎霓裳在仰天台起舞,那时大宣犹在,连宣帝也驻足而观,末了,吟出一句“翠华遥自九天来”,九天女之名由是而来。
  “原来是康前辈。”舒无华稳步上前,将斗笠递了过去,“单只见前辈丰姿,便有停云之感,恐怕放眼当世都难有人望其项背,令晚辈好生憾恨未能早生几年。”他绝口不提康静织的容貌,只论风骨,好似压根不曾看见过康静织如今这张脸。
  “早生几年?整整二十年哪。”康静织眸中戾气一缓,竟难得的显出几分笑意,可见舒无华所言甚得她心,“你可以走,但她要留下。”她说着,一指小隐。
  舒无华蹙眉:“她若走不得,我岂有独身先走的道理?实不相瞒,晚辈们实有要事在身,不日便要入千山谷赴九王爷的宴。”
  “宴?什么宴?”
  “千山雪崖宴。”
  “果然啊,一晃又是一年了。”康静织低叹,忽而语声一扬,“如此说来,陌上桑也来了?”
  小隐一阵慌乱,仓皇间脱口而出:“你要做什么?不许你杀师父!”
  康静织像是听见了个大笑话似的咯咯直笑:“你见过我这张脸之后,竟还能说出这一句——不杀她?”
  小隐一时哑口,只听舒无华道:“不知前辈是否信得过在下,说不定有法子恢复你容貌。”
  康静织不为所动:“你这话若放在十多年前,我定感激涕零,如今我早已不怀半点希望。”
  “既然如此,何妨一试?”舒无华疏朗而笑。
  小隐暗赞舒无华这招缓兵之计用的好,先将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稳住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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