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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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倾城-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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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长老好剑法!”顾年的一声长笑打断了小隐遐想。她为之一愕,这才注意到苏乘盛亦在漫天光影中离崖出剑,让她在自薛云海之后又一次见到了承英派的剑法。
  不同于薛云海清风朗月剑法那般的闲云野鹤,苏乘盛长剑一出,当即给人“端凝”之感,一招一式皆可观之,哪怕不懂剑术的人,亦可从他招式间体悟到或凭阑怀古或高树晚蝉的意境。这便是承英派的气度,大方无隅,大音希声。
  这时苏乘盛的剑垂而向下,顺着中间那道水柱直直地擦了下去,他整个人也淹没在白光间。冈峦相径亘,云水气参错,唯见那遮天蔽日的水柱开始显出晶莹剔透的光泽,苏乘盛一人一剑高高扬起,衣衫洁尘,不带半点水汽。
  至此水柱被齐齐砍断,与脚下崖台一般高低,破了结界的流水当即四溢,向着小隐脚下涌了过来。 
  满目风沙间,小隐清晰地看见了一只手向自己伸来,掌上那道划痕早已结痂,却触目惊心,好似印记。小隐伸出了手,迎向印记的主人,也迎向天空,当脚下的活石终于支撑不住向下坠去时,岩崩倾仄,砂石俱下,宛若回到了开天辟地的混沌之世。但她嘴角扬起了一个奇异的弧度:她就知道,哪怕离开地面,也不会下坠的。
  当她发现河谷凹陷,两岸愈发狭窄时,头顶只见一束明光,就好像顶上的石壁被人开了条刀背似的,那束明光狭长纵深地走着,细而白晃晃的。抬手便可触至两壁,原来已在深谷洞穴中,想不到那浩茫连广宇的倦鸟谷还有这样一方天地。恍惚间,好似劫后余生,不知今夕。
作者有话要说:  

  ☆、一幅牧牛图

  苏乘盛和云卿之皆在,顾年气定神闲地微笑:“苏长老好剑法,恐怕你们云鹤掌门见了,也会惊叹不已吧。”
  “顾公子谬赞了,掌门已至禅境,岂是我等可以望其项背的?”
  “哦?禅境?这是怎么一个说法?”
  到了这刻,顾年怎么如此不急不缓地向苏乘盛问起了他们承英派的修行?小隐缓而深地看了顾年一眼,他不为所动,仍是目有清奇地望着苏乘盛,让小隐看在眼里,心头一震:他这么问,另有他谋。
  但苏乘盛好似全然不曾注意到顾年在引着自己说话,一提起这个,他眸中立时有神采飞扬,连带着语声也激昂起来:“此事说来便要追溯许久了。你可知我们承英自立派起,便有一幅牧牛图留传至今?”
  顾年摆出神色谦和、洗耳恭听之态:“未曾听说,愿闻其详。”
  “据说,当年我们承英派的祖师爷云游之时,遇一老翁牵牛而行,邀师入寺。只见老翁执杖牧牛,忽而一放,任其走之,终不见影。此时老翁与寺俱隐,唯见五色云中,文殊乘金毛狮往来。”苏乘盛目光飘向了石壁,全然不曾意识到时间流逝。
  但他讲得生动,小隐和云卿之听得入神,一时竟也忘了时间。只见云卿之瞠目结舌:“如你所言,老翁乃是文殊菩萨,而牛变成了金毛狮?”
  “你若将目光放在人与牛之间,而非单独去看人和牛,便不会这样问我了。”苏乘盛摇头不予解释,只是微笑。
  小隐心念一动:“苏长老此言妙极。以一幅牧牛图道尽修行,牵牛乃自律乃约束,纵牛乃释能,而后引师入堂。”
  “我这番话不过出自祖辈相传,乃前人结晶,不足为赞。妙极的是小姑娘你,好一句引师入堂,单此四字,就足以窥得我承英门径了,可见得道不在于年事,令人好生欣慰。”苏承盛目光一亮,叹道,“不过当年祖师爷穷尽十年光景,参牧牛之话,得出六字,我以为大道无疆,如是而已。”
  “哪六字?”
  “前三三后三三。”
  小隐和顾年对视一眼,目有惑色,过了些许时候,小隐神色开始变得凝重:“虽不知你祖师爷之意,但在我想来,不外乎是依信、依法、依性,安住无念,虚名朗照。”
  苏承盛惊了半响,忽而深深一揖:“苏某五体投地,须知多少人就卡在这六字上,百思不得其解。而小姑娘你一语道破前三三,俨然已臻入我承英第七重境,任运。”
  小隐暗呼惭愧,她自问还没有这种悟性,所倚仗的是自小遍阅的文史古籍,不过是听闻苏承盛一句“前三三后三三”,忽然就有那一席话从脑中现了出来。那是很多年前读的了,当时不得其解,早已深埋在记忆底层,哪知那些片段在如今像是深渊自下而上地翻了个底,尽数涌来,带着些不可阻挡的意味。人们常说的所谓天意,恐怕就是如此。 
  小隐掩嘴而笑:“苏长老一口一个小姑娘,方才不是还在说着,得道不在年事吗?”
  苏乘盛一哂,正欲说话,却见顾年忽然道:“敢问长老,已至承英第几境?”
  “说来惭愧,我执于剑术,耽搁了心性修炼,这么多年来仍止步于第七重境,与这小姑娘,哦不对,与这位小隐姑娘一样啊。”苏承盛改口极快,立刻将“一口一个小姑娘”的说法改了过来,但他目中虽有愧色,倒也疏朗的很,并不因小隐在无意中与己并肩而心生嫉恨。
  “那么云鹤掌门呢?方才苏长老说云鹤掌门已入禅境,不知这禅境所对应的,是第几重?”
  “掌门在第九重独照之境上已徘徊十载有余,前阵子闭关修行,不知能否破九冲十,化得双泯之境。”
  顾年听在耳里,缓缓点头,不知在想什么。
  “承英派果然博大精深,改日有机会,再向苏长老讨教一二吧。”是云卿之第一个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毕生所学乃奇巧机关,对于苏乘盛他们谈论的道法修行并不谙熟,是以当先出声提醒,示意时间紧迫。
  小隐忽然想起什么,问向顾年:“你不是说有一条近路可以通向十渡吗?”
  “跟我来。”顾年阔步而行,向着洞内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愈觉深而漆,独头上一束日光透过石壁裂口照着。顾年脚步一顿,忽然道:“到了。”
  不消他说,小隐也知道,到了。在这一瞬间,她视线豁然开朗,大片明晃晃的白光就那么直冲而来,让她的双目一下子眯了起来。待她缓缓睁大眼睛时,一股巨大的惊骇涌了上来,梗在喉间,让她久久说不出话来。此乃天威啊!
  可不是!若非天威,怎会有冰瀑?——是三叠瀑啊!一目三重,三重壁崖叠泻而下,崖前冰柱错落,一阶循着一阶,崖下是深潭,不时有细碎的冰凌不堪其重,落了下来,跌入潭中时发出深情的声响,但在小隐听来,有若鬼门关前的召唤。
  小隐想起了千山谷的雪崖,但雪崖是万千积雪相覆成冰,而眼前这三叠瀑,是流水成冰,沿阶垂挂,恍若三座雪崖啊。
  “好似三座雪崖啊。”苏乘盛一叹,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开口。越说越乱了心绪,失了斗志啊。
  竟是与小隐的念头如出一辙,小隐动了动唇角,想笑,却死活挤不出笑容。
  顾年抬起了手:“看见远处那片金光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43

  众人都全身心地沉浸在三叠瀑的鬼斧神工中,哪会注意的到?这时听顾年一说,才纷纷如梦初醒般抬目远眺,一片容淡淡的、几乎与云霞融在一起的金光,折入眼底。
  “那里是倦鸟谷的尽头,十渡。”顾年目光平静地望着,“金光对下的地方,是十渡寺。”
  小隐低呼:“十渡寺?莫非蜀王在十渡寺?”
  顾年点头:“我先前也并不确定,但亲眼一见后,我想应该没有错了。”
  “我明白了。”云卿之恍然大悟,“此乃佛光,绝非金顶映射已故,寺中定有修持真切的上德法师,是以佛光笼寺,以镇十渡。这不是寻常的寺庙,里面住着的,也绝非寻常人。”
  小隐听闻九王爷兴许就在十渡寺内,心底立时腾起一股热流,可是当她将视线落回眼前时,全然失了雀跃的兴致。那金光近在咫尺,远在天际啊,而他们与十渡寺之间,隔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三叠瀑。
  “要怎样才能翻过这三叠瀑呢?”小隐颓然望向顾年,期待他能说出条良机妙策。好像只要他在,总能有个法子的。可是她不知道,这次,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顾年不说话,顾自拿出了一个盒子,一点并不起眼的火光映入眼底。
  “麒麟山火?”云卿之眼尖,立时叫了出来,“你去了麒麟山?那个满是毒瘴的鬼地方?”
  “是啊,就在与你们会合前。”
  苏乘盛动容:“听闻麒麟山至密渡,光来去便要三个时辰,而麒麟山火在离开山顶后只能保存十个时辰,如今——”
  “如今只有两个时辰了。”顾年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眼眶中充斥的红血丝还是显露出了疲态。
  “你没有受伤吧?”小隐听在耳里,心头一揪,可是她看见顾年满脸不以为意的样子,又忍不住气道:“那种龙潭虎穴的地方也敢只身前往、日夜兼程?不要命了么!”
  “当然要。”顾年忽然一笑,“虽说烂命一条,但要留着回来见你呀。”
  小隐面上一红,忽然意识到苏乘盛和云卿之就在旁边,忙将头埋得老低,暗自祈祷莫要被他们瞧见自己脸色。忽然,她又听到顾年的声音:“接下来的事,便要仰仗你的绝世轻功了。”
  她一怔,猛地抬头,对上顾年凝视自己的眼眸,他在对着自己说话。小隐蓦地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脸上露出震颤之色。
  绝世轻功?她可不认为自己从陌上桑那里偷学而来、依样画葫芦的那一式陌上花开能担得起“绝世”之名。想到这里,她眼中闪过一丝退缩,犹豫地望向顾年。
  那是几可与天穹比肩的三重冰瀑啊,人之力,岂可与天抗衡?
  她没有说话,可是顾年像是知道她心思,缓缓将他的剑递了过去,一字一句道:“人定胜天。”
  小隐掌心触及剑身,在听得顾年那四字后指尖一颤,下意识地握住了。是呀,他可以不顾艰险地去闯麒麟山,我为什么不可以心无旁骛地承接他的心血?她低头看盒中的麒麟山火,那一小簇看似微弱的火苗跃动不息,仿佛能映照出世人因未知而起的胆怯与懦弱。恍惚间,她好像又一次见到了千山谷雪崖上那个大大的剑字,深红入眼,剑心与赤血同在。
  便是这一个转念,让小隐携着那一簇星光般的火苗纵身而上。寒气迎面而来,小隐娇小的身影在偌大的冰瀑前好似无所依傍的雀鸟。顾年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影子,视线所及之处,人影几乎与冰瀑融为一体,让人看不真切,但他知道,那个会发光发热的人,而他,要亲眼看着。
  小隐自然不知道顾年的想法,她提气掠至第一重冰瀑之时忽然脸色惨白:不行!虽说陌上花开有春江潮生之势,但胸腹内的气息岂能真的像潮水般连绵不绝?照这样下去,不是当场摔死便是气竭而亡!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小隐一剑插向冰柱,学起顾年在雪崖前的模样砍起了冰阶。
  无以为继的真气得一缓息,点点碎冰在她剑气下劈头盖脸打来,让她原本混沌的大脑豁然清明。她想到了《牧牛图》,那是承英派世代留传之图,她自然未曾见过,却从苏承盛口中得悉一二。当苏承盛曾说过的那几句话又一次浮现在脑海时,小隐凿冰之手剧烈地一颤,随即长剑离手,整个人就那么直愣愣地坠了下来。天风灌耳,衣袖满涨。
  与其执于牵牛,何妨一纵任之?
  小隐睁眼仰天,本是迷雾灰蒙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湛蓝,在三叠瀑前,她明明看不见十渡寺上空的宝光的,可是此刻,她分明感觉到眼底有金芒闪过,好似召唤,好似招引。这一瞬间,她眼底似有热泪充塞,许是被风吹的,许是心底真有那么些异样在涌动。她想她并不是个贪心的人,只要看见天空就心满意足了。
  小隐这么想着,胸腔陡然生出一股气息,连绵不绝,当真如春江潮水一般。小隐大喜,当即伸足一蹬冰柱,冰柱纹丝不动,但她下坠之势猛然一止,旋即如马蹄飒踏,飞足而上。
  顾年的剑仍深没在冰柱间,小隐窜身而过,拔剑,复而又是一凿,转眼已过两重崖头。牵牛,纵牛,人寺俱隐。小隐口里念念有词,剑尖挑盒,带起那一簇火苗。那一刻她逆风而上,陌上花开的精髓凝入气骨,纵横阡陌,花月俱好,但她思绪没入清明之境,天上地下只这一团火。银装素裹的三重崖台就在身下,火花一跃,轻轻巧巧地落至三叠瀑顶端,立时扩散。大片大片的冰瀑像是在同一时刻受到了神祗的感召,在轰然巨响中坍塌而落,赤炎烧冰,炎氛蒸空。
  小隐在冲天火光中纵身而下,回身一看,冰石俱碎,好似末日焰火。向死而生,这幕,是落了。
  小隐呆呆地看着,恍惚间,只觉时间静止,直至顾年的掌声响起在身后。她如梦初醒般转头,当先入目的是苏乘盛瞠目结舌的表情:“此乃驭气之术啊。”
  “驭气?”小隐回忆起自己方才的情形,似乎在不知觉中,她的确骨气合一,气随心驭,她不由疏朗一笑,“苏长老不是由一幅牧牛图论起了你们承英派的剑道吗?我方才情不自禁地想到了。”
  苏乘盛为之一愕,半响才叹道:“不过是寥寥数语啊,竟能让你在顷刻间化为己用。若是这江湖上的年轻人都像你这样,那哪里还有我们的事?”
  云卿之亦接口道:“这长江后浪未免也翻滚得太猛烈了些。”
  “幸而只她一个。”顾年缓缓看了她一眼,目中有说不出的意味。就在方才,小隐纵身而下的那一刻,映着熊熊烈火,他看见了那个细弱身形下的惊涛骇浪,好似能将自己倾覆。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僧人

  金光像红日跳出海面一般跃上崖头,十渡寺就在眼前,岿然而立。
  山门两棵古樟,当先一垛黄墙,黄墙内檐顶飞甍崇脊,据角舒展。除了上空的金光太过耀眼之外,不显尊华,古朴单调。可是那片金光啊,也太过摄人心魂了吧,它接天连日,当真好似来自苍穹,以佑脚下苍生。
  当小隐面向寺门而立时,忽然心头泛起一阵极其异样而又不安的感觉。自他们入密渡以来,除了暗箭与结界,几乎未曾受阻,更不要说半个人影了。暗箭虽冷厉,结界亦奇诡,再加上个堪称天堑的三叠瀑,似乎的确是非常人能破,但这是秘囚蜀王之地啊,她不相信,这就直奔十渡寺了?
  她正欲跨门而入,云卿之拦住了她:“且慢。”只见他站在门外,俯身拾起一抔土,又摘了寺外青石板缝中的几株草,一一分给他们。
  云卿之嘱道:“入门后,左手捧土,右手持草,闭气而行禹步。”
  “这是为何?”小隐听得心奇,不由问道。
  “小姑娘有所不知啊,这个十渡寺佛光太盛,非人力可想,我虽懂密术,但也全无把握,不过是趋利避害罢了。”说话间,云卿之掏出一个黄铜印章,步履如风,在入门的墙角处一步一印,口中念念有词。
  忽然,他的手停住了,缓缓站了起来,于身形急转间将手中铜印狠狠砸了出去。前厅门框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将铜印轻轻地接了过去,那一瞬间,云卿之的脸色极其难看。
  小隐他们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门边上,走出个全身只有半人高的光头僧人,朝着他们咧嘴一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谁是你朋友!”云卿之忽然大喊一声,满脸通红。
  那个个头只有半人高的僧人缓缓朝向云卿之:“怎么不是呢?师弟。”
  小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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